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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妆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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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小瓶子,鲁冰花的眼睛与南烛相对。南烛眨巴两下眼,忙不迭地摇几下头。这个小动作惹得鲁冰花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南烛摇头是想告诉他她没做坏事对吧。可是鲁冰花心里真正想听的不只是这句话。罢了,罢了。

杜若却盯着密密麻麻的小瓶子。两眼放光,他赞叹地道:“鬼医前辈真是名不虚传。伤筋动骨之人最忌讳伤肢乱动,又忌讳血不畅行。我以前也想过把人的腿固定,却没想过将腿微微吊起绑在梁上固定。南南上肢被箭贯穿,下肢伤势应该不重,如此一来愈合速度定会大大加快。”

“我倒是知道。”鲁冰花划了一下鼻尖道,“我家厨子以前做绑火腿时都是这么吊着的。”

杜若仔细盯着南烛手上腿上的布条,又赞叹道:“南南身上的布泛着黑红色,应该是布带里还裹着药。前辈就是前辈。样样想得周全。”

“那这些瓶子呢?绑得差不多时用来撒盐洒花椒的?”鲁冰花手指点向一根细麻绳上拴着的小瓷瓶。

“哎呀,哎呀,不许动!”一个小丫头气哼哼地端着一个盆子冲过来道。亏她长得不高,这才能畅行无阻。

她是白絮的小丫头赏心。

“这些是药!”小丫头皱眉说。

“确实是药。暖香入药,闻,也是一种行药之术。古有闻香病愈三分之说,可惜这一脉后来归入香道,香道在我国没落之后,鲜有医者再用此术。倒是成国,因其国君皇族一脉体有异香,倒是保留了一二。难得有人使用此术了,连我都是头次亲眼见到。高,实在是高。莫说是损伤之伤,恐怕连断骨也能重生。”杜若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丫头闻言古怪地看了杜若一眼,似乎觉得杜若说得不太对。

只是杜若这样无心地一说,随后而来的老王爷等人脸上不由就有了别的色彩——鬼医既然如此能干,那能否医好无愁公子的脚呢。

“喂,小美人儿,你盆子里装的是什么?”鲁冰花问小丫头。

“也是药,是给无愁公子准备药油。”小丫头说。

杜若点头赞道:“无愁公子的腿疾已久,以药入油确实是个好主意。”

听到鬼医已经准备了无愁公子的药,老王爷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如今大事已了,若是无愁公子腿疾能够痊愈,那他便真正再无忧愁。

“那赶紧地,小美人儿,把这位公子绑起吊上去|——嘘,哥哥我喜欢花椒味的。”鲁冰花弯下腰摸摸赏心的小脑瓜。然后顺脚一带将无愁公子推倒面前。无愁见到眼前南烛的熊猫脸,忍不住一笑。南烛在床上怒瞪。

“不能呢,先生说了,现在还不能给无愁公子治。”小丫头嘟嘴道。眼睛瞄上鲁冰花。这个卷卷头发的大哥哥长得真好看。而且他还叫自己小美人。

听到鬼医已经为无愁准备了药,却不动手治,老王爷便按耐不住了。

“拜见王爷。”小丫头见到突然从杜若身后现身的王爷,连忙跪下——显然这丫头片子还是认得王爷的。

“起来。不知鬼医圣手现在在何处。为何不出来一见?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若是有难处,也尽管说。”老王爷道。

“启禀王爷,鬼医说,如果要治疗无愁公子的话,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王爷您答应一件事。”白絮这个时候徐徐而出。华美沉静得像一朵牡丹花。

“什么事?”老王爷问。

“自由。”白絮朱唇轻启。

众人都是不解,尤其是杜若。“莫非鬼医是个罪人不成?咱捅了山贼窝子了?”鲁冰花问。

杜若轻轻摇头。

“应了。”老王爷心中的算盘拨动了一下,几番权衡之下,还是觉得无愁的腿最重要。他已经老了,能为无愁做点什么就做吧。若非对方真是十恶不赦之人,也不会在乎这自由两字。

“谢王爷恩典。小女子感激不尽。”老王爷一语既出,船室内帘幕之后便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众人看见帘幕后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竟是个年轻的少妇。盘着一个只有寡妇才盘的断相思圆髻,穿一身乌压压地寡妇穿的白边黑衣,头上插着一根素色银簪子。

鬼医者,不但是名女子,而且还是位寡妇。

“四嫂子?”一起赶到的侍卫统领左康突然出声。

少妇闻言站起转过身来,圆脸杏眼,观之可亲,脸上却淡淡地,没有喜怒。

“真的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左康很有些愤怒。

☆、90

年轻的寡妇微微抬起头,道“我来这,”她说,“要回我失去的东西。”

眼神无比坚定。

“什么东西?”左康的反应有点慢半拍。

鲁冰花不由自主地鄙视了左康一眼。这哥们智商不太够用啊。

“自由。”年轻寡妇说。声音不大,却落字如铁。船舱窗户里的光照进房间,淡淡的光柱在房间渐渐碎成满室华光,年轻寡妇不由自主地用手捧一掬金黄。这个动作让人感觉到,她已经被关了很久很久,连不会拐弯的光都会比她自有。

“我要离开左家。”她说。

船室里的人都感觉到一种决心,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是一个寡妇。她的自由,便意味着不再为左家守寡。

对以忠烈闻名并以之为荣的左家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件羞耻的事。

“你开什么玩笑!”左康彻底愤怒了,不顾王爷,红了眼,两三步要冲上来,“跟我回去!”

“别动。”她冷冷地说。

“就是,别乱动,碰着瓶子你就完蛋了!”小丫头赏心道。

“这里面不是药吗?”鲁冰花反应快,立刻问小丫头。

赏心对鲁冰花这种类型的大哥哥特别有好感,立刻乖乖地甜甜地回答道:“对啊,是药,可是不全是治病的药。还有好多火药。”

“火药!”鲁冰花一愣。她们在南岩风身边挂了无数火药!鲁冰花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对,火药,不太稳定。碰到的话,很容易炸伤。南公子刚才弄爆一个就是想提醒你们,很可惜却把你们全招了过来。火药不长眼,左统领你好自为之。奉劝你不要强行入内。”年轻寡妇冷冷淡淡地道。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贱人!我现在就杀了你!”左康怒道。长剑出鞘。

“我活着跟死了,早已经没了区别。如果你愿意进来,我不在乎跟你一块死。只可惜了这位南公子。其他人还能跑,他怕是一时跑不了。”年轻寡妇说。

南烛确实一时半会跑不了。于是南烛点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左康被一双手按住肩头。一是鲁冰花一是杜若。

“不要乱来哟。”鲁冰花阴森森地对左康说。

左康对鲁冰花杜若这两人很有几分忌惮。

“可恶的贱人。我左家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肮脏事。”左康收住了脚,对着年轻寡妇怒目而视。

“喂,嘴里积点德,离开你们家而已,又不是跳粪坑。别一口一个贱人地喊。这两个字会伤人的,除了真正的贱人,一般女儿家谁能当得起。是男人就该学学我,怜香惜玉一点。”鲁冰花阴森森地道。

赏心小丫头不由眼睛汪汪地看着鲁冰花。这个大哥哥真是又好看又厉害又温柔呢。

鲁冰花却对着南烛微微一笑。刚才他从南烛眼中读出了南烛的愤怒。真正最怜香惜玉的恐怕是南烛。鲁冰花他这几句话,只是帮南烛而说。至于鲁冰花,在青楼长大的他,自己都已经不早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怜香惜玉的那份闲心。

南烛闻言,不能说话,眉眼却是一弯。

鲁冰花眨了下眼,嘴角微微上翘。有时候,一个笑,竟抵得过千言万语。

“王爷,请您收回刚才的话!”左康转过方向,朝着老王爷噗通跪下,“左家一门忠烈,怎可有未亡人不守妇道!”

守了多年的寡妇突然不守了,这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在这个国家,左家这样的“道德”楷模往往宁可弄死一个女的,也不愿放过一个女子。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颜面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而左家的这位年轻寡妇,敢做出这种决定,光胆量便已经算得上是奇女子。更何况她还有个身份是鬼医。

“够了小郎,你可不可以不要变得像你家人这般自私!”年轻女子道,“你明明知道,我还未嫁,夫君就死在沙场。是你们家欺负我不过是一个小太医家的庶出女儿,强行将我接到了维郡。要我守了这么多年莫名其妙的寡。我守着寡,成全了你们家的脸面,成全了你们家一堆怪女人的阴暗心理。如今热孝早已经过了,我已经很对得住你家。我不想一辈子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想自己活上一把,难道不行吗?”女子道。

谁会想到鬼医的消失是因为小丫头被抓去夫家守了寡?人生之事真是诡异难料。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去的舞台。有的人去试了,不一定成功,却不会后悔。

她的话,触动了南烛心里的一些地方,南烛不由听得入了神。

只可叹鬼医还有争取出去的机会,而自己却迟早要离开眼前的所有。

原来眼前这位女子也觉得只要痛痛快快地活过,好过行尸走肉般走过。

“除非你死。”左康固执而且毫不留情。左康这个人的脾性,真是执拗。这个时候做个顺水人情多好呢?成全了王爷也成全了鬼医。偏生他不,他已经是左家唯一的男丁,他的话在左家极其有份量。他都如此执拗,可以想见左家的上一辈该是如何地视名节如生命。鬼医的这些年,恐怕用生不如死四个字来概括最为恰当。

小时候的左康并不是这样。那时的左康,是暮气沉沉的左家里难得可以听她说话的人儿之一。但是人总会长大的。

“你活着是左家的人,死了也是左家的鬼。”左康继续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没有他这个家主的应允,鬼医便没有自由之身。

“如果你能轻松答应,我今日也不会来这求王爷了。可笑到头来,你还是如此固执啊。”鬼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话一落,就听见白絮一声惊叫:“楚风荷,不可以!”

原来鬼医闺名叫做风荷。

只见她已经取下了一个瓷瓶。

左康也吓了一跳。

风荷想干吗?引爆?

鲁冰花跟杜若一起道:“别啊!”鲁冰花连连招手道:“大姐!我亲亲的大姐!有事好商量!您别想不开啊!小弟给您作揖了!”

鲁冰花立刻作揖。自己作揖不算,还拉着书呆杜若一起。

形态颇有可爱之处。暗地里却朝飞雪楼的人丢了一个眼色。这方是鲁冰花本色。

小丫头被鲁冰花的模样逗得呵呵直笑。一点没注意到满屋子的剑拔弩张。

终于,一只缠满纱布的手柔和地按住了楚风荷的手:“楚姐姐,你刚不是还夸我被箭穿了手还沉得住气吗?怎么自己倒想不开来?”

原来是南烛,南烛终于死命拽掉了嘴里的纱布跟一只手上的吊绳,适时侧过身按住了楚风荷的手。

只不过她的手从楚风荷身后伸过来又跟楚风荷的手搭在一块,怎么看都像是南烛在占楚风荷的便宜。再加上南烛温和的语气,气氛顿时有些风流缱绻的暧昧。左康的眼中一下又火在燃烧。

沐王的眼睛也落在了那两手交叠之处。

南岩风从纱布里露出的几根手指细细白白,很好看。

“南家小子。你能说话最好。你看这事如何处理吧。”维郡王立刻顺水推舟,这位老王爷真是推得一手好球。不过也不怪老王爷不亲力解决。现在的老王爷,脑袋里恐怕比谁都乱,哪里还有精力去处理这些事。

“我小的时候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南烛说。脸转向左康。

“说是有个善人做了很多好事,可是最后却进了地狱。他很不服,找判官说理。判官便问他,‘善人啊,你是不是喜欢养鸟?’,善人回答‘此乃生平一大爱好。’,判官问‘你为何养鸟?’,善人回答‘鸟的羽毛鲜艳,鸟的声音动听,偶尔来了客人,喂食廊下,十分有趣。’,判官又问‘你养的鸟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善人回答说‘行猎之时,抓来的。’判官便说‘如此便对了,你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欲望,将原本无拘无束的鸟囚禁笼中致死,你说你是不是在施虐于人呢?’”

南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左康笑。

左康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南烛这个故事讲得很妙,行伍出身的左康一时根本无力反驳。老王爷拍拍手道:“宅心待人,以存福报。说得没错啊。楚大夫,清悦便拜托你了。”老王爷借机撂担子。

“还不谢王爷?”白絮娇嗔。提醒发呆的楚风荷。

“谢,谢王爷!”楚风荷道。身子软软滑下。

“还得谢南公子。”白絮道。

“不用。”南烛道。

与此同时,南烛顺着楚风荷的手向前,滑过楚风荷的指尖,柔和地将古怪的瓷瓶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莫名其妙地就印在了沐王心里。

鲁冰花别过脸。他不想看。

南烛拿过瓷瓶,转过对鲁冰花等人道:“还不快跑,要爆了!想要跟我一样变成黑色吗?”

杜若转身就要往外跑。

“放心,这里面是烟花。爆不了。”楚风荷道。

“烟花?”众人不解。

白絮闻言则是握住楚风荷的双手,两个女子相视而笑。

“能解释一下吗?”南烛问。

“很多年前,我还在闺中时,最喜欢逢年过节时跟闺蜜们偷偷一起玩烟花。我们是女儿家,很少有女儿家愿意玩这个,因此我们的节礼里也没有,于是我们就自己做。我的烟花做得最为好看,还有许多旁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样。可惜我是太医家的庶出小女儿,并不受重视,月钱也是最少的。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就跟白絮一起偷偷溜出去扮成男子模样赚钱。白絮跟人赌棋,我就给人看病。我跟爹爹学了点医术。家中也有许多医书。为了攒钱,我废寝忘食地钻书。不知不觉,也算阴差阳错,医术比做烟花的技术还厉害。再后来,遇上了几件江湖上的事,便有了鬼医的称号。”风荷轻声道。

谁能想到,鬼医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

“白絮,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出嫁之前的冬天,我们在苍景园的雪地上放烟花。你说,你希望能找到一个值得共命白头的人,我说我想一辈子自由自在。若是得偿所愿,我们便一起再来放烟花还愿。结果那年娘亲一哭,我还是丧失了逃跑的勇气。算起来仍是不及你。这个烟花是我前些日子听说你来了特意做的,跟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咱们今晚再放一次烟花,一则给王爷祝寿,二则谢他允我重生。你看如何?”风荷笑吟吟地对白絮说。

“好。”白絮轻轻笑。

南烛也微微笑了,谁说女子不能做男子的事。其实这世间有许多有想法的女儿家,只是一丈朱墙,隔断她们与外界的来往。

左康越听脸色越不好。

“听起来不错。今晚我们也一起放烟花吧!”南烛道。

“好啊!”鲁冰花道。

“要有酒!”杜若也同意。

“没见过这么爱瞎凑热闹的。”无愁公子不屑,却没说不字。

沐王微微一笑。

那天傍晚,维郡王将维郡交由沐王的消息传开,维郡上下轰动。不光维郡,这条消息所到之处,都足够卷起一阵狂风。

“沐王啊,又是沐王。”有人说。

“还有这个人——南岩风。”

☆、91

91,谁与看烟花(下)

夜色已浓,湖面冷风更紧。画舫像是一个亘古的怪兽,无声无息地溶在夜幕里。

与夜的浓黑相对的是画舫上摇曳的火光。

比画舫上的火光更温暖的则是小院里几团跳跃的篝火。

小院里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着几堆篝火说笑。小花圃这边众人不敢造次,尤显安静。安静是因为维郡的新主人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沐王殿下正缠着布条庄重地坐在廊檐下。与他相反,南烛无愁则被捆得像个未开封的石雕半躺在篝火旁。另外两个可怕的存在,鲁冰花跟杜若正认认真真地借着篝火烤鸡肉。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看烟花非得要到你们的小院子里来吗?我被绑成这样动起来很辛苦的。”无愁公子嘴里抱怨,手里却不客气地挥舞着一块烤鸡肉。

“不懂了吧,这样才有意思。有酒有肉,抬头有烟花,低头有好友。无拘无束,畅所欲言。真正的人生一大乐事。”鲁冰花从来都很知道如何享用生活。他是一个跟沐王完全相反的人。

所以他自在如鱼得水,而沐王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格格不入。

“正是。现在在这小院子里,你不是督抚大人,他也不是什么王爷,每个人都是除去头衔的自己。没有功名利禄,没有明天后天,我们不是上属下属松鼠老鼠花栗鼠,也不是敌人仇人松仁果仁。我们只是朋友,没有身份限制的朋友。这方是乐趣所在!”南烛同意鲁冰花的话。同时善解人意地碰碰挺着背坐得像把标尺的沐王。

“知音啊。”鲁冰花媚眼一飞道。伸过一根鸡腿。从来被人当怪胎,可南南跟他的想法却总是出奇地一致。或许,南南真的是自己难得的知音。人生得他这样的一个知音,究竟是不是幸事?抑或是前世的孽债?鲁冰花苦笑。

南烛傻乎乎一乐,将自己的鸡腿与鲁冰花一碰,道:“知音,握手!”

握手?杜若哈哈大笑。也搭了一根鸡腿过来。

三人皆是笑。

沐王也嘴角一弯。他觉得这样喝酒吃肉看烟花实在是很快乐。如此不讲规矩的玩闹,对过惯了拘谨严肃生活的他来说算是胡来吧。他从没这样“胡来”过。他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冲动,他想像南岩风他们说的,放开一切,无拘无束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跟南岩风在一起时总能遇上有趣的事。又或许,是因为南岩风在,所以这些事才变得有趣。

他清楚地记得今天清晨看见南岩风倒下时的心境,那直冲脑海不能呼吸的揪心痛楚,难过得几乎要死去。可是现在,他却想笑,想一口饮尽南岩风倒过来的酒,想仰天大笑。

是不是真该放下一切,轻松一次?

“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肥味道美!”胖子见状屁颠颠地跑过来伸“腿”!

鲁冰花嘴角都抽搐了,他按着性子道:“各位,谁能把这唱儿歌的大哥拖出去吗?”

“恐怕不行,维郡王特意帮我们请的他。”杜若就喜欢看鲁冰花吃瘪。

院子里除了他们,还有几堆篝火,白絮楚风荷自然在列。另外还有少数几位维郡公子小姐得到了维郡王颇有深意的邀请。包括林家两位小姐还有眼前的死胖子。

“他送了我们一人一套金丝护甲——跟无愁公子的裤裤差不多的哟!”南烛忙大声替胖子说情。无愁闻言却立刻双眼圆睁呆住。果然,南烛话音一落,小院子里漂亮姑娘们的视线便纷纷从无愁公子迷人的脸蛋上开始往下半身挪。无愁公子顿时又有了想掐死南烛的心。南岩风他不提这茬会死吗?而且还是在一堆女孩子面前!还笑得没心没肺我见犹怜!故意的吧!

“我也定制了一条,还特意要了红色。到时候给你们看!”一位小公子哥得意洋洋地说。

无愁公子再次要哭了!托南岩风的福,估计不用到明天,全维郡都会知道他无愁用啥样子啥颜色的裤衩。没准儿还会流行起用裤衩当武器。更没准以后遇上山贼,一方急着拔刀,一方急着脱裤,这情景想想都让人想死过去几回。

“那什么林林林烟岚!我有话跟你说!来人,推我过去!”无愁公子找了借口溜了。

鲁冰花看着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坏事的南烛乐,乐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比你们都要美!西施貂蝉杨贵妃,统统拼不过这条腿!小姐,吃个腿吗?”跑来跑去的胖子拿着一只烤鸡腿伸到林大小姐面前。

正瞅着南岩风的俊脸揉手绢的林大小姐立刻怒目而对。

“你的眼,像是□□碰上盐,含情脉脉有语言,双眼汪汪甜又甜!……哎哟!”胖子没喊下去,他被濒临抓狂的林大小姐揍了。

“你有病啊有病啊!”林大小姐凶道。转身往白絮他们放烟花的地方跑去。

“朋友,说说感觉怎么样?”南烛幸灾乐祸地挥着全是绷带的手问。

“她一定是爱上我了!”胖子动情地看着林大小姐的背影说。

南烛等人愣住,这胖子秀逗了吗?鲁冰花道:“何以见得?”

“她对我太好了。她打我,还总关心我有没有病!”胖子道,“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已经很少了。”

“额……”南烛拿过沐王的鸡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沐王终于笑出了声。

“时辰到了!放烟花啦!谁要帮我们放?”白絮问。

立刻呼啦啦冲过去一堆小姐公子哥,这帮人中不少淘气的,平日里只看不放早已心痒痒。

鲁冰花跟杜若也按捺不住要跑过去。

南烛急了,一把拉住鲁冰花的袖子。鲁冰花停住,转过身弯腰靠近南烛,摸摸她的头说:“你别动。看我把烟花拿过来给你放。”

“好。”南烛回答。笑得眉眼弯弯。松开了手。

鲁冰花心里一动:他刚是怕我跑开吗

“我就回来。”鲁冰花屈指轻弹了一下南烛的额头说。

我不会离开。

“好酒。”沐王道。饮尽了杯中酒。

“我很喜欢。”南烛笑着说。“嗖!”地一声,夜空腾起一个亮点,带着呼啸声像是逆流的流星冲向天际。“轰!”地一声炸开,在夜幕里撒出一片光芒四射的绚烂。

“烟花!”南烛乐了,“好漂亮!楚姐姐真是厉害!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烟花!”

南烛笑得像个孩子。

沐王微笑,他也从没见过像南烛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而且,如此好看。

烟花照亮了南烛的侧脸。粉雕玉琢般的侧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华光。唇瓣上有一点湿润,那是酒的滋润。这上面的酒,滋味又会是如何呢?

“看我干嘛?”南烛侧头问。

沐王心神一凛,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竟然有一种错误的冲动。

“没什么。”他答。别过脸,收敛了心神,耳旁的“嗖嗖”声已经响成一片。索性与南烛一起抬头看满天烟花。

夜有些凉,沐王不再说话。只觉得这样坐着,感觉挺好。

“要是一直这样的好了。”南烛突然说。

沐王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他说什么?

“今朝开,明朝落,韶华一瞬,眨眼芳华落尽烟消云散。二哥说得对,人跟烟花真的很相似呢。要是能花开不败就好了。可是该走的迟早会走,该凋谢的迟早凋谢。开过总好过不开。”南烛突然说。

原来南烛说的是烟花。

“烟花这么美,二哥却总是笑着说他不愿意看烟花,他说这话时心里一定很难过吧……那他如今,是不是很恨我?”南烛道。

沐王没听懂南烛的话,他侧过头,看到南烛眼底似乎有波光在动。

沐王没来由地想起南烛拼了命也要护住的小玉坠。

“喝酒。”沐王道。

南烛接过酒,一饮而尽。

“我也在想,他们会不会恨我。”沐王道,自己斟酒,自己喝。或许是因为酒,他觉得自己的话比平时多。

“谁?”南烛问。

“很多年前,我的伙伴。我答应过他们同甘共苦生死一起,我们一起骑马一起杀敌,不打战时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他们中有人舞剑舞得很好,每次醉了便舞剑。那些人,跟着我从京城走了出去,却为了救我,留在了雪地里,再也没回来。”沐王说。这是他的一个心结。

这个结,结于他懵懂的少年。以至于他解了很多年,却解不开。碰上了南烛之后,他更是常常梦见当年的伙伴。他已经长大,也已经成熟得能一眼知道南烛这种人不适合战场,却仍不由自主地靠近南烛。因为南烛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让他想起自己无知无畏的年代,让他难得的心安。

这个人,骨子里并不绝情。

“有时候,我做得不好或者吃了败战时,我就会看见他们,他们很生气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不争气。说我没有哭泣的理由,因为我还欠着他们的命。说如果不是我不够强大,也许他们就不会死在雪地里。我不可以软弱,我也不想再欠人命。”他说。

失去过才会害怕。这大概便是沐王拒人千里的原因。

这么多年,这个男人一直活在自责里。少年时的那些身影,让他真正看清世态炎凉,却也封闭了自己的心。他沉稳,强大。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天真软弱锁在了那年的冰雪中。

那年的雪花,跟今天的烟花是不是有相似之处呢?

“剑。”沐王说。又是一杯喝尽。

南烛将小剑艰难地递过去。

沐王持剑,跃身篝火前。“魂兮归故乡兮,壮士守月河,莫辞千里远兮,谁人寄寒衣。愿为金戈战兮,必守故园土……”

沐王舞剑。

这是否就是他年少时的朋友舞过的?

舞毕,沐王欲坐回台阶。脸上神情莫辩。

“给。”南烛突然道。伸手。

“什么?”沐王问,他看见南烛缠着白布的手里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说过要我为你卖命吗?我就借你用用。放心,你不欠我,我只是借给你。我只是觉得,似乎你这人还不算太坏,跟你一起活上一场说不定挺有意思的。”南烛道。

漫天流光中,她笑得眉眼盈盈。

沐王一愣。他想起南烛初进军营时自己问过他愿不愿意为自己卖命。“以心换心。”那时的南烛骄傲地回答说。

南烛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事实上,里面是满满的信任。就像他从半空跌落时那样。

这份信任,他该不该收?

烟花下,沐王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碰在一起。

南烛柔白的小手触到沐王的大手时,沐王心里莫名一跳。

“你,鲁兄,杜兄,我们一起。做彼此想做的事,轰轰烈烈活上一场。到老了、死了、或者哪里都去不了了都不会有遗憾。好兄弟,一辈子。”南烛说。

手掌变成弯钩,勾住沐王的指头。轻轻一摇,摇落心头许多冰霜。

“那……你的命先放我这。在我允许之前,你都不可以死。”沐王说。

南烛闻言嫣然一笑:“放心,我不要死,我的命还要留着救人的。我要去成国,要救一个很重要的人。”南烛说。眼睛看向漫天的烟花。

是的,这就是她现在的目标。好好活着,然后去成国。不管二哥恨不恨她,这是她欠二哥的。那时,她会跟二哥说很多很多她自己的故事。

很重要的人?沐王微微一愣。

“好侄儿,你过来一下。”老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我去一下。”沐王道。

不知不觉他换了称谓。

“嗯。”南烛微笑,“等你看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更正了一处笔误,谢谢“捉虫”的朋友们!

☆、92

沐王与老王爷一起走出小院,他们身后五米开外跟着左康高程。

两个人都穿着在风中飘扬的斗篷。灰狐斗篷将老王爷衬托得更加苍老;玄色的斗篷则让沐王像是这夜色一样深邃。

“喜欢看烟花吗?”老王爷问。

他找沐王出来,一定不是为了问烟花好不好看。

“还行。”沐王不是南岩风,不会因为烟花而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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