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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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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无言。

雍正转到窗边,看窗外:“这些天,搬迁,册封,朕没过问,一直……也在思。”

“皇上思什么?”

思什么?心里千回百转,可是,木已成舟,事过境迁,连那盛药的碗亦不复存。无所对证,纵有疑惑,多说无益。

雍正便不答。转过身,看向她。

她低了头。

雍正走过去,伸手抬了她下巴。

闪烁最深遽的眼底,太多太多话,只是,捕捉不到另一双眼。

僵一会儿,雍正平静道:“承乾宫,不比养心殿。毕竟换一个地方,要过一阵才会习惯。”

“是。”

“有了封号,诸多牵羁。宫里规矩多,小事容忍,大事——有朕,不要委屈自己。”

“是。”

又是静默。

只有蝉声寥寥。

她依旧不看他,听得到他的声音。

“今儿晚上,朕不走。“

她整个人一颤。

他在掌间感到她指尖儿的颤,一把拢住了。

“朕说过,这一生,只让你……疼一次。”

第十八章

男女之间,原来可以这样温柔。

唇与唇牵扯厮缠,她是躲闪的,可是,清清楚楚尝得到每一条褶纹下的味道。莫道不消魂……

他分外小心,小心地解开她。裙褂褪下来,他甚至略弯了腰。一个皇帝,在她面前,弯了腰。

他弯下腰的时候,头略贴近她胸口,她的手垂在两侧,突然有一种想环抱的冲动……他用最轻柔的的方式补偿一个寻常宫女再寻常不过的侍寝初夜。可是,累累的血债,怎么偿还?

摘下金步摇,拔了梅花簪——绾住的长发盘旋着解开,像一瀑搅动的水。水归平静,天然无饰冰肌乌发,古井沉璧一般静,也一般冷。

垂在她耳上的玉饰,他用手拨了拨,玲珑微响。他贴着她的耳朵:“古人说,‘冰解鸣珰’,耳坠响起来的声音,像解冰一样……”

耳坠也摘下来。当他将她除去坠饰的耳垂吮进嘴里,她深深切切体味到那种融解的滋味,融解,也是一种煎熬。

非常恨。恨那份儿小心,恨那份儿轻柔。她恨他让自己化成了水。浪卷波翻的荡漾,不拘形迹的放纵。

每一处敏感的细节都偾胀。心收管不住,身体生涩的变化。他克制着等待着她一点一滴的变化。他在粗重的喘息中艰难的忍耐——那仰拗的颈项紧绷的腰肢,那蹙闭的眉眼撕扯的唇齿,是不胜承负的抗拒,还是生死深抵的纵欢?

他犹豫着,喘息着,问:“还……还疼不疼……”

这样的话发自一个这样的人。甚至可笑。他的手抚摸着她,抚摸过的地方像被什么咬了一口,疼——心里。最拙劣的,有时候,最动人。

一个男人,怎样令一个女人欲死欲仙。也许,只是报应。她将手死死绞住身下的锦褥——报应。

秋风催肥了藤上的阔叶,零零星星结起小葡萄。

案上焚着迦南香。几个小太监烧盅热罐,淋功夫茶。

雍正临案抄佛经。最静谧的季节,心也很静。

苏培盛的脚步急急匆匆,耐不住的一叠声:“大喜!给皇上道喜了!”

雍正头也没抬,犹执着笔:“什么事?”

“十四格格悫靖公主,进京省亲。初六动的身,正在路上。一来看望皇上,二来,朝贺改元。”

雍正放下经文:“哦?”有些感叹,“打先皇龙驭归天,朕登基,两年了……至亲手足,都疏远了。”

“不止呢。”苏培盛满脸笑,“十四格格她……”双手一比划,“喜结珠胎,三个多月了。”

意外之喜。

雍正指指案上的《华严经》,微笑:“‘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这是十四妹种了善因,结下的善果。”

苏培盛凑趣:“奴才是不懂佛理,但想着皇上造福万民,种下的善因,又岂是十四格格可比?”

“哦?”

“皇上这阵子常去承乾宫……转过年,要是芙贵人添了位小阿哥,哪怕是小格格,那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善果。”

那笑缓缓消去,雍正重提起笔。

苏培盛犹讨他欢喜:“添一位小阿哥,像芙贵人一样……”

“像她一样,倔烈、执拗、冷冰冰的。”他只低头临帖,“有什么好?”

“这……”苏培盛想一想,又笑了,“倔烈、执拗、冷冰冰的。可是……皇上就是喜欢啊。”

雍正怔一下,想沉脸,怒不起,只斥一声:“奴才!”嘴角上挑,压下去,终是禁不住稍稍勾起。

心里不无憧憬。

第十九章

芙惆又一次站在穆琳的陋屋外。犹豫一阵,方才敲门。

晚间有些凉,穆琳向着墙里烤碳,听见人进来,头也没回。

芙惆便站在门口。

穆琳将碳翻一翻:“芙贵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芙惆没言语。

穆琳擦擦手站起来:“听说,皇上赐了承乾宫。拔宅飞升了,还到这种地方来。小心这浆洗局的脏水,脏了贵人的鞋面儿。”

“我想见……勒时亨。”

“呵——呵呵。如今……且不说相见何宜,这是禁宫,岂是你想见就见?”

“不能见,烦你带话。我……我有事……”

穆琳不再嘲谑,一旁冷冷看。

“我……他做过领侍卫内大臣的,一定有门路。我……”芙惆把唇一咬再咬,“只有求他……”

入秋了,天一日凉过一日。

内务府总管大臣允禄并总管太监张起麟,一并进见。

允禄跪在御案前,伏着身,身前是长长列开的贡单:“朝鲜国王李昑咨朝贡之物:水獭皮六百张、青黍皮六百张、貂皮五百张、腰刀一百口、顺刀……”

亦奏道:“秋岁霜寒,照旧例,该将御贡皮革发于造办处,制成裘袄,进献皇上并赏赐后宫,以御严寒。”

近日来,雍正着手编纂佛教御选语录,心思全在上头,只低头看粗稿,道:“你依旧例办便是。”

允禄叩头道:“喳——”

起身向外走。走到门槛儿,雍正在后叫住他:“照旧例,是怎样办?”

他忙转回身:“回皇上。往年,帝、后御用冬衣,貂皮、狐裘、水獭,各三领。贵妃各少一领,妃减半,嫔各一领。”

“嫔以下呢?”

“嫔以下,多用青黍,或棉。”

雍正皱了眉:“青黍、棉,怎么耐寒啊?”

“圣祖的训育,黜奢崇俭。”

“黜奢,崇俭。也要自上而下。”雍正想了想,“朕今年不添冬衣,嫔以下,凡有封号者,恩赏均泽。”

“这……”允禄不敢违拗,“臣遵旨。”

允禄走出好久。雍正看书倦怠,一抬头,张起麟还站在一旁。

“你还有何事?”

“奴才有事……”

雍正不悦:“为何适才不奏?”

“回皇上,方才是当着庄王爷……”

“混账!允禄是堂堂亲王朕的亲弟,总领内务府事宜。”

张起麟扑通跪倒:“实是事关宫闱,奴才不敢擅揣圣意,所以……所以……”

“你但讲无妨。”

张起麟爬起来,摸出张字条递上去:“护军营神武门侍卫佐领,前日搜出不少私带资物,拟了张单子。”

雍正接过看,不大在意:“太监宫女,把私货带出去变卖,存进钱庄,添地置产。渊源由来已久,朕在潜邸亦有耳闻……”

突然眉毛一挑,脸沉下来。

张起麟察言观色:“那上面所写‘凉药’,是民间的土方子,掺了麝香、藏红花……”

“何人经手?”

“经手的,是太监。”

“太监经手,听谁授意?”

“奴才不知。”

雍正缓缓团了纸单,眉攒起来。

“宫闱私用避孕药物,非同小可。护军营已将事压下,奴才们不敢打草惊蛇,请皇上的示下。”

雍正只皱了眉不语。半响:“放行。”

“这……若流入宫,贻害不小。”

雍正走到燃着的铜彝前,掀了盖子,捏出一点香。

张起麟离远嗅了嗅:“香。”

“你知道,这是什么?”

“闻着,像麝香,又——又不大像平时的麝香。”

“这是莫迦婆伽。佛供所用特殊的麝,将这种麝掺进凉药中,不知情的人,辨不出。”

“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雍正点一点头:“是谁经手,不重要。务必寻本究源。”

第二十章

一片犬吠。

两个小太监挑着灯笼,苏培盛匆匆忙忙出来:“这哪儿来的……”

看清了,方缓了脸色:“我当是谁,张公公。”又往地上一看,“万岁爷的爱犬,‘百福’,‘造化’,都带出来了?您这是大半夜的遛狗呢?”

张起麟行色匆匆的:“且不同你讲,皇上呢?”

“这么晚了……”

“我有急事!得罪。”说着便往里挤。

“哎哎——别。万岁爷不在养心殿。”

“去了哪儿?”

“一早去了承乾宫。”

张起麟脸色一变。当机立断:“走!”转身便走。牵狗的侍卫们呼啦啦跟上。

承乾宫。

罗汉榻的炕几上摆了圆月形漆白茶托盘,盘里清一色白果杯。雍正手里握了紫砂冲罐,小心纳茶。粗叶铺在罐底和滴嘴,细叶垫在中央,浮上又是粗叶。

“纳茶太多,水冲不进去。太少,没了味道。”

芙惆侧坐在炕几另一侧,应道:“哦。”

一旁几个宫女持羽扇,炉上烹着沸水,砂跳‘扑扑’响。

雍正道:“《茶说》里说,‘一沸太稚,谓之婴儿沸;三沸太老,谓之百寿汤;若水面浮珠,声若松涛,是为二沸,正好之候也’。刚刚好。”

宫女们提下茶锅,冲茶刮沫,然后,淋罐烫杯,顿时茶香满室。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由不得奉承:“香。万岁爷泡得茶,香得不寻常。”

“潮州的功夫茶,北方不常见。”、

“万岁爷参禅理佛的人,身上总带着檀香味,这檀香茶香混在一起,越发超逸。”

雍正微微笑:“‘禅榻清乡茗,呤亭笑向花’,自古,便有‘禅茶一味’之说。”

茶已洒好。雍正拿起一杯,一嗅:“茶能清心、陶情、去杂、生津。故有三德。功夫茶,最为怡情养性。朕自潜邸,便深嗜此道。”递与芙惆“这是凤凰山的凤凰茶,含了桂花、茉莉、蜂蜜,滋阴养颜。”

芙惆接过去:“谢皇上——”

门外一个老嬷嬷,探头探脑。

芙惆看见了,告坐走出去。

老嬷嬷小心翼翼的:“万岁爷今儿晚是要在这歇?”

芙惆向里瞥一下,微点头。

“那这药……”

芙惆接过她手里的小盖盅,隐进袖里:“下去——”

老嬷嬷下去。芙惆站在二道门外,背了身,掀起盖——

淡淡一股麝香,掺在茶香中,别人混不着意。

雍正心里一凛。站起身,朝外走几步。飘飘渺渺的,越发清晰。

芙惆背着身,端起盖盅——

“别喝!”

芙惆一惊,药汤泼出少许:“皇上——”

雍正一直走过去:“这是什么?”

“是……不过……益气安眠的补药。”

希望辨错。朝夕供奉的,莫迦婆伽。越接近,那气味越浓烈,如何能辨错?!

所有人都看着,所有宫女嬷嬷和值司的太监侍卫。

雍正压抑着,淡淡的:“不要喝。”停一会儿,“是药三分毒,药不能乱喝。”

“可是……”

他递过手里的茶:“茶能解百毒。”

“茶提神,怕晚上睡不实。”

雍正暗吸一口长气。喉间滚动。半响,方静着气:“这是滋养的补茶,很清淡。”

芙惆犹犹豫豫的,看着手里的药。

张起麟风风火火冲进来:“皇上!”

雍正一皱眉。

“皇上,奴才有要事——”

“晚了。有什么要事,明日再奏。”

张起麟心气盛:“是您让奴才所查禁药……”

雍正厉声阻断:“放肆!朕说了,有事明日再奏!”

张起麟唯唯噤声。

人有规矩,畜生不懂。

一条大狗突然狂吠一声,挣脱链锁,朝着芙惆直扑过去。芙惆一惊,手松了,盛药的盖碗落地。药泼洒而出。

雍正挡在她身前,大怒斥道:“畜生!”

几条狗不敢放肆,夹起尾巴,围着药汤咻咻嗅。

张起麟再捺不住:“皇上,照您的旨意,奴才们给这几条御犬喂了少许‘莫迦婆伽’。东西六宫所有废弃的药渣,逐一查过了,只有这承乾宫的,不寻常。”

第二十一章

茶撤去,人散开。垂首侍立两边。

雍正坐在当中。手里端了茶,拿起来喝,喝得很慢。

茶放下,声音也沉下:“这究竟是什么药?”

芙惆站在他对面:“凉药。”

“凉药。”他扶在椅扶的手渐攥紧。缓了片刻,“你可知道,什么是凉药?”

“知道。”

“知道?”雍正忍不得高了声,“既知是禁药,你——”终究压下来,“究竟受了何人唆摆?”

“无人唆摆。”

“什么人经手?”

芙惆一曲膝,跪在地上:“请皇上治罪。与他人无干。”

‘啪——’响脆的一声拍在案上。茶碗乱颤。

奴才们吓得跪倒一片。

雍正咬着牙喘气。

气也没喘匀,他腾地起身,拂袖而去。

养心殿。

张起麟壮起胆:“从古来,宫里就禁这避孕堕胎的凉药,可是,屡禁不止。为了皇上的百年社稷,奴才的意思……”

雍正一颗一颗转着念珠。像在听,又想不听。

张起麟悄眼察度:“奴才的意思是……”

“自古,宫闱秽闻,多与禁药相关。悍妒的妇人,专宠锢寝,以堕胎药残害继嗣以危宗庙,晋有贾南风,汉有赵合德。”

张起麟连声称是。

“贾氏贵为皇后,赵氏是昭仪。芙惆……只是个小小贵人,位卑力微,自顾不暇,能害谁? 况且,她也只是自己服用。跟那些骄悍善妒,为乱后宫的,不能一概而论。”

“可是……这……”张起麟悻悻的,“自己服用,足见不臣之心……”

“女人生产,鬼门关里打个转。朕的子女,十有五六不得成年,更有胎死腹中。耳闻目见,一个年轻姑娘,从没经过,能不怕么。”

“这……”

雍正站起来,负着手。并不威厉,有些沉郁:“承乾宫的人……切身利害,不会四处声张揽祸上身,其余……余人知道么?”

“奴才不敢张扬。”

雍正点点头。很长的叹气,过一会儿:“算了吧……”

“这……”

苏培盛一边频使眼色。

张起麟只得作罢,躬身退出去。

许久,雍正站在靠窗的书案前,不动,也不说话。

苏培盛小心道:“万岁爷歇会儿吧,眼瞅着天就亮了。”

雍正似乎动一动,仍不说话。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您忘了,十四格格到京了。”

“哦……”雍正有些怅然,“朕到忘了。”

“您歇一会儿,养足了精神,骨肉团聚了。”

他提了提精神:“走。随朕去迎十四格格。”

西华门开了角门。离远,就听见咯咯咯的花盆鞋响。

十四格格风尘仆仆下轿进宫。年轻,十分鲜活。碎步跑过来:“四哥——”即到前才警醒,慌忙便跪:“如今是皇上了……”

此时的雍正,一番焕然。扶起她,笑:“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才改?有身子的人……”

“有身子,千里迢迢赶来恭贺,足见忠心。”

雍正无奈摇头:“不害臊。”

十四格格挽着他往里走,依旧活脱:“嫁人生子,瓜熟蒂落。有什么好害臊?又不是汉家小姐,扭扭捏捏……”

雍正只得继续摇头。心念忽一动:“你……入了冬,才二十。”

“是啊。”

“怀胎十月,三年哺乳,多少苦楚。生子,不是儿戏。年纪轻轻,你……不怕么?”

这回,十四格格倒是脸微红。

雍正不解:“怎么了?”

她嗔道:“还不是孙承运……”

“孙额附……”

“只要他喜欢,再苦再疼我也不怕!”率性公主喊了一句,大不好意思,格格一笑,扭身朝里跑了。

剩下雍正,在她身后,微怔。

第二十二章

秋阳弄光影,斜照窗棂。午后,仍有些燥闷。

芙惆跪在地上,比平素跪得久。

雍正一直在靠在椅上。看着低了头的她。看一会儿。

“起来。”

芙惆的声音很漠然:“苏公公转授了圣意。臣妾谢皇上宏恩。”

雍正没说话。

一个坐,一个颔了首站。

静悄悄的养心殿。

雍正道:“八旗选秀,是十三至十七岁未婚配的姑娘。包衣三旗选秀,年龄放得更宽。”

突然提及此,芙惆不明就里,也就没答话。

雍正续道:“依祖制,未经遴选的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

芙惆仍没答。

“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年龄大了,心活了,男欢女爱,人之常情。”雍正勉强笑了一下,“你呢?”

芙惆犹疑着抬起脸。

雍正缓缓站起身,看窗外,语气尽量放得云淡风轻:“入宫之前,可有相好的人?”

芙惆一怔。

雍正便不再言。

养心殿里复归平静。

芙惆蹙了蹙眉,一咬牙:“皇上可还记得,就在这里……在这养心殿……”

罗汉榻依旧横陈,手上的伤疤历历揪心。如何能忘,迷乱狂谬的养心殿初夜……雍正把心收回来:

“朕问的,是心里。”

“入了宫,忘了前尘。”

忘——忘,便是曾经有?

雍正好一会儿沉静。然后,重又坐下。

“禁药的事,就这么作罢。不要再提。”

芙惆停一会儿,道:“是。”

“那药含了麝香,长久服用,会致绝育!何况,凉药凉药,顾名思义,里面那些大黄、黄芩……都是极寒凉之物,对女体大大不利。”

“是。”

依旧是远远淡淡。

雍正暗吸口气,窒闷于胸。眉皱起来:“再要乱用禁药……朕严惩不赦。承乾宫的人——宫女太监、侍卫嬷嬷,全部诛连!”

一句‘诛连’,像什么狠狠扎进心。往事翻江倒海的搅乱。

芙惆缓缓抬了头:“诛连。无辜诛连,不向来是皇上的‘至治’么?”

雍正一愣:“你……”

“宫女太监又何错?一人有罪,五人连坐。酷政峻刑,尸盈野途,死而不旋踵!”

“够了!”

怒气一股一股往上冲。毕竟是一朝天子,普天率土的威仪。

雍正强压怒气:“罪死不赦,刑及三族。‘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民人不能相为隐’,这才是你口中的‘至治’,纵严苛……朕不要光前裕后的美名,朕要明刑不戮!”

芙惆紧蹙着眉。

“株族,连坐,始作俑者,不是夏桀不是商纣,是你们汉人的圣君,是汤,是启!”

她苍白的脸色,倔强的神情。他统统看在眼里,郁在心里。 声音由不得缓下来:

“你读过书的,该识理。你来告诉朕,哪一朝皇帝不杀人?哪一个皇帝不错杀人?天子,龚行天罚!”

她越是苍白,越是不语,他的心越往下沉——一颗心沉到彻骨深渊。所有的事,前前后后,瓜瓜蔓蔓,一起牵扯——

突然痛心。

“小时候,朕在尚书房读书,畅春园,无逸斋。读庄子。里面有一则故事,故事里的人,叫象罔。‘象罔,盖无心之谓’。朕原来不信,这世上哪有无心的人……”

他一直把声音放得很低。低,才能稳。

“现在,朕信。你就是象罔,你就是个没心的人!”

说完这句,他没再看她,也没再留,撩起一边的门帘,去了。

只有帘珑,摇荡、摇荡……

一竟至此。

她告诉自己,倒也好。

再不用煎心如焚。

她一步一步走出去,碰到槛,就迈槛,碰到阶,就下阶……

苏培盛就在门口。看着她,想说什么,没说什么。一直看到背影,暗暗叹一口气。

清朗的风日,南天秋色两相高。

九月菊开得流光溢彩,桂花十里飘香。

有什么拉长了迹,腮下颔边,凝聚——滴下来,‘啪——’

一颗又一颗沉重的凝聚冰凉冰凉的往下滴。

一定是干燥的秋风,吹涩了眼角。

第二十三章

秋尽冬至,冬至阳生春又来。新的一年。

二月二,庚午。突然天现异象,日月合璧,五星连珠。

朝野震动,谓此‘七星聚曜’为百年难逢之祥瑞。

于是,画影图形,昭示全国。

百官皆贺。远在西北的川陕总督年羹尧亦进贺表,称颂雍正励精图治。中有‘朝乾夕惕’一词,笔误,写作‘夕惕朝乾’。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有时候,一谬足以定生死。

雍正以此为由,大肆发挥,以为年氏‘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有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

看似偶然,君臣间的隔阂,早非一日之寒。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三月,雍正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将年羹尧的亲信,革的革,调的调。四月,解除其川陕总督职,命其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大小官员审时度势,纷纷揭发其罪状。一片倒年之声。大势所趋,无可挽回。

议政王大臣会裁断,内阁草诏——辞年羹尧自裁。七色锦缎卷云底的圣旨盖了‘制诰之宝’,封在锦套中。尚没发放,藏于文华殿。

本是绝顶机密,自有人走露风声,传到年妃耳里。急火攻心,一病便不起。

春日的祭祀,在乾清宫。

一清早,芙惆坐在妆镜前。

细研的胭脂粉,新淘的龙涎香,都在案上。

她什么也没动。

宫女端铜盆进来:“时候不早了,主子还不拾掇?”

“都好了。”

宫女一旁小心窥伺,忍不得劝:“万岁爷也会去乾清宫,您……不梳妆?”

芙惆一呆,有意不理会,站起身:“走吧。”

究竟要见。遵制应典,躲不过的。

自养心殿龃龌,已是小半年。几个月,像是过了几百年……

除年妃因病告缺,六宫妃嫔齐集——赶在群臣之前祭祀。

时辰还早,皇上也还没到。

正大光明高悬。

正殿里,妃嫔们打发寂寞,悄语笑谈。

“听说,这匾后面,已置了建储匣。”

“九王夺嫡,前车之鉴。万岁爷真是先见,未雨绸缪。”、

“嘘——前朝大忌,快别提了。”

一会儿,又有人说:

“你们猜,那建储匣里……是谁?”

触到忌讳。霎时没了声息。

也只静片刻,妇人们又七嘴八舌嘈杂起来。

“自然是四阿哥。康熙爷那会儿,就是宠孙。”

熹妃虚应道:“弘历哪儿行啊,长幼有序,上头有哥哥呢。”

齐妃忙道:“弘时不过虚长几岁。直倔性子,不如六阿哥聪颖灵巧讨皇上的心。”

耿妃哪敢拔风头:“弘昼最顽劣,小聪明。若说讨喜,还是福惠,有年家那样的外家,又是老幺,皇上哪能不偏宠……”

几人一起竖起食指:“嘘——还提年家呢……”

耿妃自知失言,忙打诨岔过去了。

又有人悄声道:“照我说,算漏了一位,喏——”手指一点——

离远些,芙惆独自站着。略仰头,望着高悬的正大光明匾。

有妃嫔一撇嘴:“那位啊?只可惜,肚子不争气,进宫多久了?还没动静呢。”

“就是。一个下三旗包衣,辛者库贱籍……”

“在宫里,任什么出身,抵不过皇上宠!”

一个宠,戳了所有人心事。消黯之情暗生,大家都没心思再言语。

消黯之后,由不得泛起一些嫉恨的同仇敌忾。

耿妃算是身份最尊,提提精神:“过去看看。皇上宠着,咱们也不能太冷了人家。”

几个人便过去。

芙惆察觉了,逐一请安。

“芙贵人好兴致,一个人,看什么呢?”

“随便瞧瞧。”

“一条匾,光秃秃的,什么好看?莫非,藏着什么玄机?”

“没有。”

她们哪里死心,用话试探:“这匾后,‘建储匣’。里面,密置储君之名,关乎皇上的千秋大计。”

芙惆毫没上心,随口道:“哦。”

好不扫兴。

败兴的嫔妃悻悻道:“当今万岁爷继位的遗诏,也曾放在这正大光明匾后呢。”

芙惆看着匾——鎏金的錾刻,威赫辉煌。

任是谁,一旦冠上这‘奉天承运’的名号,从此,天壤之别。

一个笑谈‘茶禅一味’的人,一个怒叱‘龚行天罚’的皇帝……交错的影子重重叠叠,纷纷乱乱。

她陷在自己无法自拔的心事,呆呆的,脱口道:“继位的遗诏,若不是皇上的名字,该多好……”

所有妃嫔,霎时变了脸色。

僵了良久,耿妃勉强道:“好了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且先退出,恭迎圣驾。”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终有人忍不得,悄悄咋舌:

“好大的胆子。”

耿妃一个冷哼:“恃宠而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出口?”

妃嫔们围拢上:“这可是大忌讳,不该隐瞒。”

“皇上偏宠,自会包庇。”

“禀告皇后。皇后乃六宫之主。”

“皇后一向平和,必然大事化小。不如,告知年贵妃。”

众人想一下,齐声:“对!禀告年贵妃。”'网罗电子书:。WRbook。'

翊坤宫。

一室药气。宫女太监肃然而立,如临大敌。

芙惆跪下:“贵妃娘娘传召,不知所为何事?”

年妃斜倚床榻,不紧不慢的,碗盖擦着药盅。

没召唤,芙惆不敢起身,只跪着。

年妃缓缓道:“自皇上登基,多有‘篡改遗诏,谋夺皇位’之异说。你,不会没有耳闻。”

“流言蜚语,不足为信。”

“不足为信?哼哼……”冷笑化为凌厉,年妃支起身,“就在这宫里,就在皇上身边,便有人腹诽心谤,妖言惑众!”

芙惆挺起身:“臣妾……”

“你怎样?”

如何解释,百口莫辩。

“纵有诡辩,逃不过众目睽睽,法网恢恢。国法家法在,皇上也保不得你!”

芙惆慢慢颓软下去,心一点一点的凉。

“止暴禁非,死了多少人?吕、严、沈三户灭门。八王一党,九爷、十爷、十四爷,削爵除籍,圈禁发配。牵连之人,学者、重臣、亲王。何况你一个小小贵人!”

芙惆不再辩驳。心一横,听凭发落。

年妃长舒一口气,恢复了仪态:“你是有封号的人,这翊坤宫,也不是私设刑堂之地。只等祭祀一过,本宫自当交由宗人府发落!”

苏培盛焦急的脚步穿过养心殿重重门盈,扑跪在地上:“皇上,祸事了!”

雍正一沉脸:“春祭大典,竟敢出言不逊。”

苏培盛一时情急:“出言不逊的,不是奴才,是……”

“谁?”

“芙贵人。”

“大胆!”

“小太监说给奴才听,乾清宫正殿,芙贵人竟然说……说……”

“说什么!”

“康熙爷的遗诏,继位的,不该是皇上……”

“什么?!”

苏培盛趴下身不敢答言。

“她当真这样说?”

“当着六宫妃嫔的面,清清楚楚。”

雍正站起身,嘴唇动一下,万般的疑惑,竟什么也问不出。绕了龙书案,来回走,十分的烦躁。突然停下。

“她现在何处?”

“翊坤宫。”

“翊坤宫?年妃?”雍正皱紧了眉,“朕现在过去。”

苏培盛在后跟着。

走了几步,慢下来,终停在门槛内。逐渐冷静,雍正沉声道:“祖宗家法在,年妃所做,无可指摘。”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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