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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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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连犹豫都不曾有。

“不要告诉我你不需要保护。”赫连铮仿佛什么都不曾想,只在仔细的为她切羊肉,很细致的切成薄片,并一把推开想要来偷吃并偷听的牡丹太后,“不要告诉我你不寂寞,知微,我只希望你,在走过黑夜的那个时辰,不要倔强的选择一个人。”

他用刀尖挑着羊肉,出神的咀嚼几口,突然把刀子一抛,站起身来,振臂大吼,“凤知微,老子永远是你的!”

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众人全部傻傻抬头看他,牡丹太后张大嘴仰望着儿子,半晌嘴边,连着一线涎水,“啪嗒”掉下一截羊腿骨。

“爹爹!”

忽然又是一声尖吼,声音细弱娇嫩,和赫连铮大吼的浑厚惊人天壤之别,然而其气势和杀气腾腾却丝毫不逊。

“你的!”

众人唰一下转头,再次傻傻的发现,那一嗓子,竟然是两岁都没开口的顾知晓吼出来的。

真是要么不开口,一开口石破天惊。

顾家知晓,腆着个小肚皮,站在赫连铮身边,学着赫连铮的姿势,叉腰仰头大叫,“爹爹!你的!”

她没法完整的说句子,两个字两个字的吐,但所有人都瞬间听懂了,她是在学赫连铮那句话。

那一大一小迎风而立,庄严神圣,底下一堆人就火仰望,木雕似的。

宗宸突然开始咳嗽。

凤知微难得的忘记形象叼着个肉片发呆。

八彪捂住肚子滚到草丛后面去了。

牡丹太后抱着她家察木图,抓紧时间教育:“幺儿,你看,这就是榜样的负面作用,都是不学好的货……”

快要临产的华琼,艰难的挪动她的大肚子,避免她的娃,受到不良影响……

只有养出那出口惊人的彪悍娃娃的顾少爷,依旧淡定如前,抱过他家小囡,把因为大吼喷出的口水擦干净,指指凤知微道:“她的。”

“你的。”顾知晓不依。

回过神来的凤知微开始咳嗽,拼命的想要阻止顾少爷接下来的话,可惜顾少爷一向对什么暗示都当作耳边风,抱起他家娃娃,脸对着脸,十分严肃的教育:“我是她的,你是我的,所以你是她的。”

赫连铮喷出一口水。

凤知微以手支额……拜托,顾少爷说话不要这么越来越流利好不好。

没听懂这句话却隐约感觉她爹不要她的顾知晓开始开哭,声音尖利如杀猪刀。

察木图立即跟着开始二重唱,凤知微无奈的堵起耳朵,在一片吵嚷中,看见草原尽头升起明亮的月色,月色下,人人唇角都有淡淡笑意,看见她喜欢的人们围拢身边,一个不少,远处不知道谁弹起草原独有的东古拉琴,歌声沧桑而悠长。

天快亮的时候,凤知微惺忪的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睡在顾南衣腿上,赫连铮睡在她腿上,牡丹太后枕着赫连铮肚子,自己肚子上放着察木图,顾知晓脸上犹自带着泪花,紧紧抱着顾南衣的腰,那从来距离人群远远的少年,坦然在众人中间安睡。

而远处,隐隐响起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刀枪出鞘的摩擦声,响起悠长雄浑的号角,吹彻草原。

==

长熙十四年八月,呼卓部以为四千战死因尔吉战士报仇为名,再出一万军,进入天盛对大越战场。

同月,顺义王妃怀孕,因胎位不稳在王庭闭门不出养胎,朝廷得知此讯,特命边境离州给大妃送去大量养胎药物。

长熙十四年八月,因对大越战事节节败退,天盛朝廷派出监军,并调集北疆边境离、平、禹、豫四州边军,及漠北道府军二十万,将与大越决战于禹州外胡伦草原白头山。

第十二章

征北主帅淳于鸿,有点焦躁不安的在主帐中来回踱步。

他帐中坐着一群副将参将及各营主将,都半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淳于鸿。

在长达一年多的战事中,天盛大越一直互有胜负,总体上是天盛占了上风,将原先已经占据北疆五县的大越打得不住后退,然而自从大越犯兵家忌讳临阵换将之后,反而气势高涨,新任主帅,那位安王晋思羽殿下,用兵诡诈,难以捉摸,先是收买呼卓部金鹏部,在东峨关战役中出卖军情,导致身为侧翼担负侦查斥候任务的呼卓骑兵队几乎全军覆没,连带天盛左翼大军被打乱,被迫后退,撤出已经收服的杞县,之后在刘家沟一战中突出奇兵,导致征北主帅秋尚奇在前段时间的双河谷战役中,中箭重伤,被送回帝京。

战局不利,天盛对越的国策却需要必须的胜利,淳于鸿承担了巨大的压力,朝廷催战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眼下却并不是贸然进攻的当口,连败之下军心不稳,承担战场消息传递的骑兵又损失惨重,要是再有一败,战局将更不可挽。

“大帅!我愿领兵三千,今夜奇袭杞县!诸番连战,晋思羽手中兵力其实并不多,还要维持住格达木南脉以下的大营,分给杞县的兵力有限,杞县目前的守将方大成为人又暴躁冲动,咱们来个出其不意,定可将杞县夺回!”

说话的人十分年轻,不同于其余将领就久待北疆一脸风霜,面皮白净,衣冠楚楚,他话音未落,四周立即有人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的瞅他一眼,虽然一句话不说,但眼神里满是轻蔑。

“姚公子。”有人打个哈哈,笑道,“杞县虽然兵力薄弱,但相邻的乔县离北大营很近,必然布有重兵,一旦对方发现杞县被袭,从千斤沟穿插过格达山南脉来救,必将你前后堵成瓮中之鳖……呵呵公子爷啊,你来北疆没多久,年轻气盛,立功心切,咱们都明白,只是这打仗不是读书,仅凭匹夫之勇……哈哈。”

那人一脸笑意,抚着膝仰首不语,一句话未说完,众人都露出会心笑意。

“姚参领弃文从武,令人敬慕,大学士家风可佩,”淳于鸿连忙打圆场,“这样吧,格达木山脉有一批山匪,形迹可疑,我们都怀疑和大越有所勾连,不如请姚参领带一营兵去剿匪,也好解除我等后顾之忧。”

姚参领,正是青溟书院二世祖之一的姚扬宇,南海出了一趟差回去后,果然各有封赏,姚扬宇本来要补进兵部武功司任职的,他却不肯,自己请缨战场,和一批当初的同窗,都跑来了北疆。

这些人在淳于鸿等老将眼底,那都是得罪不起又使用不得的大爷们,上战场是为了积点军功好为日后晋升之本,哪能真让他们做什么?

“剿匪!”姚扬宇暴怒而起,一张小白脸狰狞扭曲,“那么三五百号人,叫我点一营兵去剿?杀鸡用牛刀?当我白痴?”

他一脚踢翻自己的小板凳,揣一怀怒气摔帘而去,将那些不屑轻视的目光抛在身后,直奔到一处高岗之上,对着塞外分外高远的天,大呼:“啊——”

叫声冲上云霄,惊起苍鹰远远飞开去,帝京二世祖怔怔的站在草原高岗,触目四野萧瑟秋景,草尖黄,凝白霜,转瞬离当初去南海,已经又将一年。

一年沧海桑田。

当初一起抗南海民潮,渡码头灾厄,整南海官府,破常氏奸谋,种种般般,何等跌宕起伏而又酣畅淋漓!然而不过一眨眼,那个自己真心钦服的惊才绝艳的少年,已经自过往里湮没不见。

而南海一行,似乎所有人都不再是原来的人,连殿下从南海回京,私下里也似换了个性子,风流不见,沉默寡言。

姚扬宇眼底露出一丝怅然,想着此生至今最痛快的日子,竟然就是在那人身边的日子,然而随着那人的失踪,一切都不可重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双手重重拍上他的肩,姚扬宇没有回头,知道是和自己一起入伍的青溟书院同学余梁等人。

他们和他一样,在天盛大营里看似饱受爱护其实深受排挤,郁郁而不得志。

“我说,”姚扬宇怔了半晌,忽然道,“你们记得当初魏大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当初南海燕氏祠堂闹事,魏大人命赫连世子和我去开邻县常平仓,当时赫连世子问,对方一定不肯,怎么办。”姚扬宇腮帮肌肉鼓起,冷冷道,“大人说,这个可以杀。”

身后余梁黄宝梓等人,忍不住笑了笑,神情间淡淡怀念。

“现在,我也想说,不给我战,怎么办?”

他霍然转身,哈哈一笑,大步下了山岗。

“这个可以战!”

==

“扬宇,你要慎重——”

“扬宇,不遵军令是杀头重罪——”

营门前,一身软甲装束整齐的姚扬宇自马上俯首,对自己几个同窗好友笑嘻嘻的道:“我哪有不遵军令了?叫我剿匪,我就去剿呗,至于剿匪过程中为了追敌不小心越跑越远,那也怪不得我是不是?”

“你带一千营兵,就想去夺回杞县?”反应快的余梁猜到了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姚扬宇一扬鞭,带着他的兵烟尘滚滚出了营门。

身后,余梁黄宝梓对望一眼,毅然翻身上马追上。

当夜,姚扬宇进入格达木山脉,将那批两三百人的土匪追得四处逃窜,渐渐便追出了土匪盘踞的范围,直奔杞县而去。

牛刀既出,便绝不会只满足于杀鸡。

姚扬宇天生便有些将才,他并没有急着进入杞县,而是趁夜在杞县外围每隔数百米便挖了许多埋锅造饭的坑,一直绵延向杞县二十里外的千斤沟。

杞县是前不久刚从天盛手中拿下的,眼下天盛密集调兵,双方都做出大战准备,杞县这里自认为不是主战场,何况相邻乔县就有重兵呼应,自然高枕无忧,一城静谧沉浸在月色中,城头上的守兵,支着枪杆半睡不睡,城外象征性的派了几个潜伏哨,被姚扬宇派人无声无息袭杀。

攻城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夜袭的天盛军无声上了城墙,城内兵力本就不足,又分散各处,等到守将方大成急匆匆赶出来时,姚扬宇已经占据城楼,领着人杀到了他所在的城守府。

方大成匆匆点齐亲卫杀出城守府,指望着乔县来兵援助,谁知道那边始终没有援兵来——乔县守将到了千斤沟,看见无数埋锅造饭的痕迹,担心前方有埋伏,半路退回。

方大成亲卫拼死护持他逃出杞县,至此姚扬宇已经算是大胜,余梁等人劝他穷寇莫追,姚扬宇年轻气盛,却想着阵斩敌将头颅才叫功绩,带着一百人追了出去。

眼看着快到千斤沟,姚扬宇有些犹豫,然而前方方大成仓皇逃奔之态给他增加了信心,再说他自己就是从千斤沟过来的,知道没有问题,当下一鼓作气的追了过去。

千斤沟地势狭窄,两侧峭壁悬立,更兼山势奇突,转过一道还有一道,层层山壁遮挡前方视线,姚扬宇追过三道山壁时,猛一抬头,发现前方山崖前有一处平地,黑压压立着许多衣甲鲜明的士兵,当先一人青色软甲披白色披风,笑意温润的看过来。

而他头顶,招展的大旗上,一个斗大的“晋”字。

姚扬宇心知不好,立即下令后退,对方却在旗下,只那么轻轻缓缓一举手。

连缰飞鞚,烟云尘拥,箭下如雨,人潮滚滚,刹那间姚扬宇单薄的兵力便倒下了一半。

到得此时,明摆着中了计,躲避已不可能,姚扬宇不再试图退后,一声低吼长刀一摆,当先扑了出去。

枪起枪落,刀出刀劈,无数武器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无数血肉挥洒在广阔的千斤沟,人性中杀戮的本能在激越的战声中被无限激发,因在绝路,所以每个人都近乎狂肆的砍杀,将那些曾经鲜活的肢体,柔韧的肌肉,大好的头颅,闪亮的双目,一一消灭在粘满鲜血的寒冷的各式兵器之下。

敌我兵力相差太大,半个时辰后,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天盛军,寥寥几个亲卫,摇摇欲坠护在姚扬宇身前,姚扬宇染了一身粘腻的鲜血,以刀支地,和余梁黄宝梓背靠背不住喘息,三人身上都挂了彩,连眼睫毛上都粘了细碎的肉屑。

那大旗下温文微笑的男子,始终没有动过地方,用一种有点厌倦又有点兴趣的眼光,注视着苟延残喘的那支残军。

“要活的。”

他突然抬抬手,指了指姚扬宇三人。

声音清晰的传来,姚扬宇闭了闭眼,一瞬间明白为何为了自己这一营兵力,对方不惜主帅出动亲率大军埋伏于此,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一旦天盛当朝首辅之子被大越活捉,那么对于此时天盛本就已经不足的士气,必将是更为沉重的打击。

立功未成,反倒成为要挟天盛的把柄,会被大越五花大绑牵上两军战场,万军众目睽睽之下被拿来讨价还价,换得天盛大军不甘撤军——男儿若真沦落至此,还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间?

苦笑了一下,姚扬宇握紧了手中力疲快要掉落的刀。

“兄弟们。”他缓缓道,“是我太过急功好利,连累了你们,咱们——”

一句话梗在喉中,他眼底闪出泪光,余梁和黄宝梓像那日一样沉默拍拍他的肩,低声替他接上了下面那句话。

“来世再见。”

三人相视一笑,齐齐抬起手中刀。

散发着寒气的刀锋逼近咽喉时,姚扬宇心中迷迷糊糊掠过一个念头,“要是魏大人现在在就好了……”

随即他苦笑了一下,真是人将死,梦也荒唐。

刀锋闪亮,映着绝望而沉静的眼眸。

对面敌军似乎没有想到这三个传说中走马帝京纨绔浪荡的二世祖,竟然不愿苟且求生,大惊之下拨马冲来。

刀锋将及喉。

“铿——”

碎石击断钢刀的声音清越,一枚轻飘飘的石子,打着水漂似的飞来,竟然同时打断了三把刀,飞起的断刀有眼睛似的滴溜溜一转,呼啸而起,直冲向正策马奔来的大越主帅晋思羽。

晋思羽正全神关注于欲待自刎的三人,不妨冷锋迎面,三截断刀半空一竖,竟然同时袭击了他的头面要害,百忙中惊而不乱,一个倒仰,手中长枪已经将断刀拨了开去。

然而断刀刚被拨开,忽有一骑自对面而来,黑衣黑马,白箭白弩,五指一捻五箭在弦,轻笑:“看我连环箭!”

晋思羽又是一惊,此时身形倒仰,若对方援军有使连环箭的高手,一定无法逃开,冷哼一声单手一拍已自马上飞起,看也不看便向后退。

等他退到地上,被自己的亲卫接住回到旗下,却见不知何时,他那万金难换的骏马,连同本来被包围着的姚扬宇三人已经被抢了回去,号称要出连环箭的那个,却犹自笑眯眯的坐在马上,将五枝箭在掌心里扇子似的排开收起收起排开,一面玩一面喃喃道:“连环箭怎么射?”

“……”

大越自主帅以下人人气结,面色铁青,那人却已经抬起头来。

月色下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水色氤氲,像隔了蓬莱云雾,看不透四海之下,红尘几许。

失了马的晋思羽站在地上,遥遥仰头看着那少年,只觉得那眼神清凌凌的看过来,这一天的月色便光黯,漫天的寒风便森凉。

而无限惊喜的呼喊,已经自寂静的沟谷中爆发出来。

“魏司业!”

第十三章 立威

“魏司业是谁?”相较于姚扬宇等人的惊喜,马上的凤知微姿态茫然。

姚扬宇等人如被泼了盆冰水,立即从巨大的兴奋中清醒过来,面面相觑,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了阵,确定那是魏知没错,而且和魏大人同时失踪的顾大人也在,正如天水之青的衣色是顾南衣标志般,顾南衣也是魏知的标志。

半晌姚扬宇若有所悟,试探的道:“魏司业,你忘记以前的事了?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凤知微扬眉笑道:“几位是我的熟人么?以前的事,我忘记许多,既然有缘遇见,等下说不得要请教,不过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这位是安王殿下么?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晋思羽骑上属下牵来的马,凝眉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少年,战场凶危,很少有人在这样的场合这么悠游自在,他身后影影绰绰,人马掩映在半道山壁之后,看不出有多少人,也看不出多少骑兵多少步兵。

他自姚扬宇带兵剿匪,从姚扬宇的行军路线中猜测出他的目标是杞县,便立即以杞县为诱饵,趁夜出大营堵截,为免惊动天盛大营,带的人并不很多,连邻近的乔县守军都没惊动,算准姚扬宇年轻气盛必将追到千斤沟,只打算抓了人立即回营,不想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

千斤沟地势特别,自西向东逐渐开阔,西面多山壁阻挡,固然让对方不能顺利冲锋,却也让自己无法辨明对方军力,一旦贸然开战,后果未知。

再看看对方气定神闲眉宇,忽然心中便掠过一丝警兆。

对方出现的时机太奇怪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人质即将到手那一刻,那么巧的出现,趁着他在姚扬宇等人自杀,防备松懈冲来那一刻,一出手就险些要了他的命,不仅救回了人,还抢走了他的马。

是巧合,还是有意等到那个时机?

如果是巧合也罢了,如果是有意等,那这个人就太可怕——看得出姚扬宇等人和他交情很好,他竟然也能等到他们山穷水尽,被逼自杀引他出阵那一刻才出手。

晋思羽看着对面,那人笑意悠然,自己的马却已经不知被拉到哪里去了。

他心中隐隐泛起一股焦躁,这是他临阵斩将自任主帅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

原因无它——这马太重要了。

战场上死伤战马都是常事,但是他所骑的却不是普通战马,而是名扬天下的绝顶越马,是连天盛都重金一求而不可得的绝世神骏,大越皇子,每人都有御赐的一匹最好的越马,自小精心喂养,久经训练,培养出和主人之间强大的默契,倾注极大心力,是每个人不可替代的伙伴,可以说千金难换。

大越军民人人都知道,这种越马,长力耐力速度兼具,还十分有灵性,在战场上这样一匹马,是用来在最危急时刻救命的,很多时候这种和主子心灵相通的马,比百名护卫还有用。

当年他曾用一匹极品越马,引得天盛朝皇家父子猜忌,引得天盛皇帝的三儿子被逼兵变,死于帝京望都桥,如今十年风水轮流转,他的马落入他人之手,明明是巧合,也不算大事,不知怎的心底便泛起不祥的预感。

何况真要战死也罢了,却是被抢,还是在埋伏偷袭对方的时候,两军阵前被抢,这要传回去,他真是颜面扫地。

更何况对方连箭都没出……

晋思羽目光闪烁,眼底翻涌着杀机,不管如何,今日断不能就此了结!

他手臂一竖,便要下令,后方忽有马蹄声传来。

一个传信兵跑得发髻披散,从后方直冲了过来,一边大力打马一边大声叫道:“大帅!不好了!东路军大营粮……”

“嚓!”

声音戛然而止,那百里奔驰一心报讯的士兵瞪大眼睛,怔怔看着高踞马上,森然看着他的晋思羽。

随即他捂着咽喉,缓缓倒了下去,指间一支鲜血淋漓的甩手箭。

尸体跌落马下,“噗通”一声,听来空洞而冗长,晋思羽缓缓回顾四周一眼,所有听见刚才那句话,看见那一幕的将士们,接触到他眼光,都白了白脸色,随即漠然扭过头去,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对面凤知微眼底闪动着淡淡笑意。

这位殿下,反应好快啊。

一句话没说完,便已经知道东路军大营粮草被烧,立即出手杀人灭口,以免动摇军心。

火光微闪,深黑的崖壁如幢幢黑影蹲伏在侧,晋思羽的半张脸掩在暗影下,看不清什么表情,他突然抬起手中马鞭,遥遥指向凤知微。

手臂直如一线,马鞭如毒蛇,盯住了软甲薄袍的少年。

凤知微笑笑,对他做了个“请君自便”的手势。

晋思羽又狠狠看她一眼,霍然放下马鞭,一踢马腹,转身便走。

山壁上有人影快速闪动,大越军马后队变前队,整齐有序,无声撤下。

凤知微眯着眼看着对方稳定有序撤离,眼神有几分激赏,帅才并不仅仅指行兵布阵,在撤退时更可见为将者的功力,那种最易慌乱生变的时刻,能够将军队完全约束,将之井然带离,本身就证明了为将者对部属的掌控力。

大越退兵,凤知微身后宗宸上前来给姚扬宇三人处理伤口,姚扬宇默默看着前方战场——他的一百亲卫,全部死绝。

在尸堆里缓缓蹒跚而行,不住将一具具死状狰狞的尸体摆正放好,姚扬宇神色怆然,身后月光淋上荒草,草尖满是殷然血色。

凤知微没有下马,远远高踞马上,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余梁和黄宝梓默默跟着姚扬宇,半晌去拉他,“扬宇……”

“他们原本可以不必死。”姚扬宇突然沙哑的开口。

余梁以为姚扬宇是在说因为他贪功冒进导致亲卫死绝,正要安慰,却听姚扬宇低低道:“魏大人先前就应该过来了,却等到我们自杀……才出手。”

余梁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瞬间汗毛倒竖,霍然扭头去看凤知微。

月光下山壁前,那人衣袂飘飘,注视百余具尸体的眼神凝定如一,那样平静的眼神,令人怀疑姚扬宇的猜测,是不是小人之心。

“不会吧……”他犹在喃喃自语,印象中风骨独具却又亲切随和的魏大人,会对着百余生命的死亡,漠然无动于衷?

姚扬宇却已经转过身去。

“你早就来了是吗?”他声音嘶哑,挥舞着手臂,“你从我们开始剿匪就跟着是吗?你等着我们被大越埋伏,然后你埋伏大越,你让我们做了你的饵,是吗?”

凤知微默然不语,月光下眼神清冽,无一丝波动。

“战事大局为重,做了你的饵也没什么!”姚扬宇用血迹斑斑的长刀支撑着身子,仰首狠狠看着凤知微,“可是他们可以不必死!最起码不必全死!可你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们被断臂,被群攻,被大越的狼崽子乱刀分尸,头颅滚落你脚下,临死还闭不上眼,看着我们被逼到山穷水尽,愤而自杀,你不动,你始终不动,你好,你厉害,你狠——你要将我们这个饵,做到淋漓尽致,做到真假难辨,做到瞒过所有人,却只为了,抢回晋思羽这一匹马?”

他将长刀狠狠一掷,掷到凤知微马前,吼声悲愤:

“一百条人命,一匹马!”

凤知微垂首,看着那柄染满鲜血的长刀,刀尖上有姚扬宇自己的血,更多的是敌人的血,将刀身糊得看不清原来颜色,她看着那柄刀,想起帝京初见时那浪荡妓院的纨绔子弟,眼神里情绪莫名涌动。

随即她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一拍马,让开了几步。

她身后宗宸和顾南衣,也无声分开,各让几步。

姚扬宇蓦然愣在当地。

三人身后,那些影影绰绰,竟然都不过是遮了草的断树,连一个人都没有。

来救他们的,只有三个人!

“我确实拿你们做了饵。”马上凤知微终于开口说话,语气清淡,“我发现你们的时候,同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越军,于是我让呼卓铁骑分兵两路,一路去烧东路大营的粮草,一路埋伏在等下晋思羽要回大营的路上,因为呼卓步兵还没赶到,三千铁骑分兵两路已经捉襟见肘,所以我只带了两个人跟着你,我算过,断了东路的粮,才有可能令晋思羽收军回撤,而千斤沟的山壁,可掩饰我们兵力不足,晋思羽此人多疑谨慎,定然不会贸然开战……抱歉,我不能出手太早,一旦被发现,陷入围攻,便是绝顶高手,也抵不过晋思羽留在崖壁上的万支羽箭。”

姚扬宇三人有点呆滞的望了望空落落的崖上,这才明白为什么以顾大人的超卓武功,却始终没有在那么好的机会下对晋思羽出手——一旦进入羽箭射程,只来得及做一件事,要么杀掉敌军主帅,要么救回他们,很明显,凤知微和顾南衣放弃了大好机会,选择了他们。

以他们为饵,弃百余护卫性命不顾,是无情。

放弃杀帅大功,最后关头决然救人,是有情。

姚扬宇怔怔望着前面空荡荡的山谷,再看看后面堆成坡的亲卫尸体,一时心乱如麻,脑中空白一片,浑然不知恩怨对错,是非所以。

凤知微却已一改先前淡漠,语气渐转严厉。

“骄兵燥进者必败!如果以前这只是你在书中读来的字眼,今日便用这一百余具尸首来教会你!你若记不住,便永不配再将天盛军民!”

她下马,一抬手拔出姚扬宇插在她马前的刀,啪的一声折断。

“再教你最后一句——命断如刀折,永不可再续,但这刀已经杀过不下十人的头,对得起做刀的使命!这人也一样,为将者任何时候都应该不惧牺牲,只要牺牲得有价值!”

断刀落在姚扬宇脚下,他痴痴的低着头,凤知微早已不再回头,转身就走。

“魏大人!”

身后有重重跪落声响。

凤知微于凄冷月色下半回首,便看见那骄狂帝京二世祖,跪落尘埃血色中。

秋月霜白,少年们仰起的脸比月更白,却沾着日光一般鲜艳的血色,用那样痛而切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愿一生追随大人骥尾,永为驱策!”

==

长熙十四年八月中,在南海失踪半年之久的魏知,突然出现在千斤沟,其到来,不仅将陷入埋伏险些自杀的姚扬宇等人救下,还趁机分兵两路,烧掉了大越东路军大营粮草,晋思羽匆匆回援,却又在吉兰山北麓鹿角原遭伏,所带不多兵马,被魏知派出的彪悍凶厉更胜往常的呼卓骑兵,居高临下犄角般撞入,杀了个血流成河,晋思羽确实厉害,换成寻常将领小命不保,他竟不顾安危毅然转入深山小道,又派死士作疑兵,绊住了追逐最凶猛的呼卓骑兵,最后回营时虽狼狈万分,所幸带来的两万军实力基本保存。

这是大越安王任主帅以来第一次大败,败的不是实力,而是大越刚刚连胜数场鼓舞起来的士气,据说当安王殿下回营时,虽然在营外重整队列梳洗整齐,衣冠楚楚力持镇定,然而当士兵看见他胯下那匹普通战马时,齐齐发出了惊异的叹息。

流言风一般的传开来,都说他们算无遗策的安王殿下在千斤沟一败涂地,被对方一个姓魏的十七岁少年,一箭未出而夺马,生生在眼皮底下救走三个重要人质,连追都没敢追。

晋思羽为此斩了三名传流言最厉害的士兵,只是掉落的头颅虽然能堵住人们的嘴,却不能堵住颓丧情绪的蔓延,当东路粮草被烧消息传来,人们更是陷入惶恐之中。

作战烧对方粮草,向来是釜底抽薪好计,却也是最不容易完成的计划,双方将领都知道粮草重要,在粮草运送上使尽计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晋思羽尤其擅长此道,天盛打他粮草主意很久,一次也没成功过。

所以这场各为各饵的伏击战看似简单,其间却包含了晋思羽和凤知微的心思博弈,晋思羽的东路军粮草在上一次战役胜利之后,因为被天盛探知所在地,曾传出从所在的东岗镇转移到三坡村,天盛在三坡村伏击,却发现转移过来的不是粮草,而是伏兵,遭此一击,天盛不敢再轻举妄动,从此放弃三坡村,然而千斤沟那晚,凤知微不动声色,还是直扑三坡村,却在离三坡村三里外迅速转向,扑向东岗镇和三坡村之间的凤里谷口,果然在那里,堵住了东路军的粮草。

晋思羽十分震惊凤知微竟然猜出,他在东岗镇和三坡村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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