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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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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图,他不敢有一丝大意!
但接下来一个月,于阗国举国上下真的豁出去了,他们由国中贵族带头,各部族吏民将汉苑一直围困着。每当汉使团有人欲骑马出汉苑,他们便会一拥而上,紧抱马腿,令其寸步难行。七月末和八月初,天很少见地连着数日降下暴雨,可汉苑外贵族、百官、吏民们搭帐蓬蹲守,依然一步不离。
不得已,班超下令,汉使团和昆仑屯一律不得出汉苑大门。
国王与王妃、王太子每天必来汉苑盘桓,风雨无阻,陪班超、淳于蓟、权鱼、纪蒿说话、宴饮。班超、淳于蓟一边与于阗国君臣周旋,一边密切注视着疏勒国、莎车国动向。
使团离开,现在的疏勒国已经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汉使团虽被“围困”,但汉使团中军和商尉府仍在高效运转着,胡焰、权鱼麾下的斥侯密切注视着龟兹国、莎车国动静,纪蒿商尉府麾下的斥侯则严密监视着葱岭以西各大国的动向。
最受困扰的是纪蒿,她是烦死了,堂堂汉使府代商尉,位高权重,日理万机,此时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只有于阗国市尉蒲柳来去自由,每天她需要去一趟于阗大市,听大市令(注:管理市场的官员)和军市令①禀报交易情况。每天再将南道各国市尉府的驿传文书送到汉苑,纪蒿便在汉苑署理商道事务。
寒菸无事可干,便主动帮助纪蒿处理商尉府琐事。
胡焰、华涂已经在昆仑堂内建起崭新的柚木大沙盘,班超、淳于蓟、权鱼与众将则每日堂议,做足功课,逐一研讨、推演即将到来的变局可能的走向,谋划未来发展方略!
形势虽然愈来愈严峻,但刑卒们被放了一个月假,这帮强悍的野兽被困在汉苑中,不能杀人,不能打架,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便可劲地折腾自己的女人们。这可乐坏了他们的夫人、小妾、侍婢们,一家一家在汉苑欢欢喜喜地过开了甜蜜的小日子。
八月上旬,伊兰与金栗两位公主就从楼兰城赶了过来与甘英、刘奕仁相聚。她们一头砸进汉苑,马上便失去了自由。
班超专门升堂,听金栗、伊兰禀报蒲类国、鄯善国情况。
鄯善国蒸蒸日上,两年多来,国王陀广伽不显山不露水,已经将国中亲北匈奴贵族、将领、乡绅一一清洗干净。老天帮忙,两年风调雨顺,鄯善国各州各城邦年年大熟。南山羌五千余人主动下山归降,现在全国吏民丁口已经超过两万五千人,国兵八千人!
蒲类国则岌岌可危,国王霜刺、伊吾镇守使歙渠、伊吾营司马陈留孤军坚守在伊吾庐城,伊吾假都尉、汉侯麦香已率三千国民越过白龙堆撤到了楼兰城屯田,幸好权鱼儿、伊兰和鄯善国王妃陈穀鼎立相助,提前在海头筑营、修渠,国民才安下身来。但离家百事难,寄人篱下,景象堪怜!
班超和众将眼前又浮现出孤军征战疏榆谷雪原时的情景,蒲类国的处境令他们牵挂,金栗与伊兰两个公主也已经成长起来,也令他们倍感安慰。
最让刑卒们惊艳和眼热的是,当年淳于蓟在白龙堆大沙漠上从商贾刀口下救出的四个小胡姬,她们在楼兰城二三年时间,已经长大成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腰细臀圆,亭亭玉立,这可便宜了甘英、刘奕仁二头野兽。
这二三年屯田之余,她们与金栗、伊兰一起,跟着小鱼儿习武不辍。虽然师傅会的本就是些花拳绣腿功夫,她们自然也就练了些好看但不中用的花架子。但四女一身甲服,英姿飒爽。进进出出时,腰上必有板有眼地挂着长剑,楚楚可人,很象那么回事。
刑卒们一一娶妻收妾后,淳于蓟不放心,曾专门请汉使夫人立过一个规矩,即敢欺负妻妾婢者,军法从事。这规矩其实有些多余,不管是正妻、侍妾、侍婢,都是精挑细选来的,都是于阗、疏勒和葱岭下各国的人尖上人,她们有的是心眼儿。再说野兽们爱不释手,又怎么可能欺负她们。
其实,在汉苑这段时间,真正受“欺负”的往往是这些野兽。
比如声名狼籍的陈祖成,现在对小娇妻呈矜是言听计从,行为端方,一下子成了一个正经人,简直成了妇人们心目中的模范丈夫。不了解他的人你很难想象,这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帅公子,还顶着个小**的花名,当年曾祸害过大汉无数世家贵夫人、女公子的清白,罪该万死!
最受气的是胡焰与肖初月,他们的夫人可是吴英、锦娘这两员女将。一言不合,二匪常常被罚独睡,连小妾、侍婢也不准碰一下。原来,吴英与锦娘害怕被搞大肚子影响行军打仗,便算着日子才和胡焰、肖初月行房。身为汉使府大将,戎马倥偬岁月,这闲暇时间十分宝贵,这让正值盛年的二个老匪怎么受得了。
众将与众刑卒小日子磕磕碰碰,夫妻拌拌嘴、斗斗气、吃吃醋、打打架,充满了寻常人家过日子的烟火味儿。班超和纪蒿之间那层人为的薄冰,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融化!
被“围困”在汉苑的这一个月,是自进入西域以来,班超神经绷得最紧的一段时间。他在下一盘大棋,甚至让疏勒国大都尉黎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就象一个沉稳的猎人,静静地蛰伏在于阗国的汉苑,腾出舞台让各方势力尽情表演、发挥,静静等待猎物自己跳出来!
这天晌食毕,夫人纪蒿便返回商尉府去了,亿春已经给他铺好了榻,可他却坐在堂上阅读起了《吴子兵法》,又让班秉找出窦融的《河西阵图》,趴在沙盘上琢磨了半天。
亿春是汉使府的内管家,也是班超、纪蒿的贴身侍婢。她与商尉府府丞蠕蠕都是商尉纪蒿的心腹,二女心照不宣,早把自己当成班超的人。众将也都心知肚明,汉苑内各院都在上演着爱情故事,但无人敢对她们二人染指。可就象当年在班府时一样,班超洁身自好,从未对二女动过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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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两汉时代军饷常发丝帛、布匹、谷等实物,尤其到了东汉时代,缣帛具有流通功能,据居延塞等各地挖掘出的汉简证实,汉廷在塞北、河西建有多处仓库,储存丝绸、布匹等,以实物支付士卒军饷。因此,汉代军营旁边一般设有军市,方便士卒、吏民交易,并设有军市令,负责军市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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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宰予昼寝
在蠕蠕和亿春眼里,汉使和夫人很怪异。
汉使和夫人的家庭生活别人不清楚,但瞒不过蠕蠕和亿春。在赤河城班师之前的那个晚上,夫妻二人曾同枕共眠,夫人纪蒿无意识时的叫声曾成为众将私下的笑谈,也令纪蒿羞怒不已,在好长一段时间内看到众将便脸红。
可现在二人又都端着,又回到过去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蠕蠕和亿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蠕蠕未经人事不知道怎么办,亿春是寡妇,每天晚上她都竖着耳朵,只要班超有一个暗示,她就会主动侍寝,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是午后人最乏的时候,堂内冰盘内的大冰块令气温很宜人,坐在班超大案旁的小姑、寡妇,早已舒舒服服地躺下大睡开了。堂外院中的青桐上,知了在阵阵恬噪嘶鸣,催人入眠。班超不知不觉便感到有点乏了,手扶着沙盘框,头却垂了下来。
亿春轻轻走过来,小声道,“大使,室内歇息罢!”
班超抬起头,睁开沉重的双眼看一眼这个可人的妇人。亿春手捏着长袖,俏眸含春,双颊绯红,垂着眉眼柔声道,“大使,上榻小睡一会罢!”。
“吾睡不着啊……”班超知道亿春的心思,却轻叹了一口气道,“唉,疏勒国该有消息了。吾打个盹便行,汝与众仆下去歇会罢!”
室内气氛有点暧昧、尴尬,小姑、寡妇或许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它们瞬间睁开眼,骨溜一下坐了起来,拖着巨大的红舌头,颇有趣味地看着二人。可班超却拒绝了亿春的好意,他走到案后坐下,扶腮打起了盹。
刚睡着,潜意识中格顿一惊,觉得背部冷飕飕的。他骤然睁开眼,只见小姑、寡妇仍趴在他案侧呼呼大睡,说明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可看一眼管家忆春,这个妇人却抄手笑看着他,并用目光示意他向后看。
班超蓦然回首吓了一跳,原来纪蒿不知何时归来了,此刻与秅娃儿、颥怜一大二小正面无表情地睃着他,有点怪异。
纪蒿一脸怒气,秅娃儿、颥怜从上到下一身湿漉漉的,头上、脸上挂着水珠,衣衫正往地上滴着水。襦衣都紧巴巴地裹在二人身子上,一付垂头丧气的淘气样儿。尤其是秅娃儿,十四岁的如花女儿,衣裳让水一湿便尽显女儿态,令班超都怔了一下。
“掉塘里了?装神弄鬼……”班超嘀咕一声,小睡被人打断,心里有点不爽,端起案上的云纹漆耳杯饮尽茶,不悦地看了一眼落汤鸡一样的两个小人。秅娃儿已经成年,该给她结发取字嫁人了。
纪蒿见自己四处奔波,每天在商尉府忙得不可开交,可班超却白天打盹,本想袭击他教训一下,此时见他醒了,便有感而发,“宰予(注:孔子弟子)昼寝,烂泥巴糊不上墙。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注:读Wū音,即涂饰)也,于予与何诛(注:即责备)?’”
班超从小时候起,便属于虽木讷但极善辩的人,闻言脱口对辩,“适才梦中见南子(注:卫灵公宠妾),‘近之则不孙(注:即逊),远之则怨。’夫子叹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并举誓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嘁,汝厌便厌罢,又不是现在才讨厌……”公然当众撩拨,令纪蒿俏脸绯红,她轻声叱道。
现在的他们互相彬彬有礼,很少开这种有撩拨色彩的玩笑。尤其是班超将她比作美艳霸道荒淫的南子,分明是夫妻之间明目张胆的挑逗,与过去动辄黑脸、动辄吼她已经有壤宵之别。纪蒿羞涩地垂下头,心里十分甜蜜,故作未听懂状,庄重地走到侧案前坐下,脸上又现出一付阿母的威严。
秅娃儿、颥怜则规规矩矩地走到她的案侧低首立着,恭恭敬敬,等待训斥。
忆春见状,捂嘴一笑,便赶紧给纪蒿斟上茶,抄手躬立身后,看纪蒿教子。
“说,谁的主意!”纪蒿面带愠色,扭头直视着秅娃儿、颥怜。
两个小人儿对视一眼,秅娃儿低下头说,“是吾!”颥怜也道,“是吾!”
班超心里在笑,忆春和两名侍婢也在忍不住偷笑,二人看着纪蒿“断案”。纪蒿拍着案训斥道,“瑶池水塘中间水有两三人深,大人都能淹死,还不会水便擅自下塘,盆翻了,灌了一肚子,这要不是马琅、罗晟看到了,怎么办,啊?!是要淹死人的,闹着玩儿的么?啊?!”
原来,秅娃儿、颥怜看着瑶池内碧波荡漾,一池莲藕、菱角,迎风摇漾,二人心便痒痒了,于是找了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便兴冲冲地玩起了水,菱角采了一小堆,本想晚上煮菱角孝敬汉使与夫人呢,结果不小心盆翻了,两人落水,慌乱中乱踢乱蹬,连一声救命都未喊全,便一齐沉入水去。
幸好马琅一直在教罗晟习水,当年罗晟大冬天被淳于蓟在凉州大营内砲击扔进冥水差点丧命,于是便一直拜马琅为师苦练水上功夫。这回二将见秅娃儿、颥怜头戴大斗笠、坐着大木盆就要进塘捞菱角,觉得他们要出事,可劝又不听,只好密切监视着。
现在见果真落水了,二将便将已灌了一肚子水的二个小人救了上来。
见秅娃儿拧着脑袋根本未服气,纪蒿火气升大,拖过秅娃儿还象过去一样想揍屁股。可这个小丫头小臀圆滚滚的,分明已快长大成人,这让她愣了一下,还是算了。
又看着她襦衣湿透,紧紧贴着身上,弄得刚已经发育的小身子前秃后翘、纤毫毕现,便又换了套路,“汝多大了?”
秅娃儿头发一绺绺粘在粉嫩的俏脸上,闻言羞涩地理理胸前的衣襟,又惊慌地瞅了一眼班超,小脸绯红一片,拧着的小脑袋终于深深地垂下头。
胸前那里一对小荷分明已经跃跃欲试地露出些微尖尖角,下面的小屁股也渐有点圆润之象,当年那个一脸黑灰脏兮兮的小乞丐早已不见踪影,现在的秅娃儿分明就是一个清新亮丽的豆蔻女儿。
“丢不丢人哪,多大了,啊?!”纪蒿穷追猛打,声音提高。
秅娃儿知道扭捏是躲不过去的,便声音如蚊,嘴唇嗫嚅道,“十四,差七个月十五……”
“噢,原来也知道是大丫头了……”纪蒿笑骂道,“到十五就得结发取字待嫁闺中,便是大人了,女人大了便是要嫁人的。汝十四岁半了,十三嫁人的有的是。还与弟弟一块胡闹,将自己弄得如此不堪,汝就不怕人笑话啊?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啊,啊?”
见秅娃儿脑袋深深地埋下,已经羞涩得无地自容,纪蒿“判决”道,“罚两人面壁三日,各摹《道德经》五遍,不得偷懒,滚罢!”
“啊?五遍?能不能少点……”秅娃儿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纪蒿,嘴里带撒娇的味道抗辩。可她看到的是坚定、威严的双眸,容不得她取巧,她随即便投降了,“好罢好罢,五遍就五遍罢,不带再加码的!”
说着,还向班超伸着小舌头,做了个鬼脸。
忆春带两人下去换衣面壁去了,班超看着秅娃儿的背景轻叹一声,纪蒿也叹息一声道,“寒菸总算快有着落了,这一个又渐成大人了……”
忽然见班超目光一动不动一直瞅着她,那双鹰目一样冷峻的眸子内分明有一丝温情,纪蒿心里忙慌,赶紧垂下眼睑禀报道,“密使已经来了,呈匉禀报,国王下令将桢中城的市尉府商道与自营盈余全部留在州里,用于修筑蒲犁谷至桢中城昆仑商道驿置、城池。桢中州赋租所得,也被一并留在桢中!”
“桢中?”为什么是桢中,班超心里硌顿一下!
疏勒国现在的威胁在北方,国王忠一朝大权在手,为何要现在动手重新修筑桢中坚城?难道是对葱岭以西的贵霜国不放心?
他严肃地看着纪蒿,纪蒿也已面色平静,眼看着堂中的大沙盘,“桢中地当商道,地望非同小可,又是王族夏狩之地,吏民向来以王族封地自荣。大使不应忽视此事,或许有朝一日,忠会在这里闹鬼……”
树欲静而风不止,国政都在左相寒菸手中,国王忠过去无法插手桢中城防务,现在骤然掌握疏勒国政大权,贵族们定然抱团对抗《垦荒令》,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瓜葛?
“此事只当没发生过,静观其变——”班超起身,手里“啪啪”地摇着麦秸做的大扇子,走到沙盘边略微思考,便深思熟虑地道,“赋租、市尉盈余留桢中,将桢中建成坚城,也有利维护葱岭商道通畅。如大月氏再度染指蒲犁谷城,桢中可为犄角!”
“哦,好吧……”纪蒿见班超这样说,便答应一声,准备回到隔壁的市尉府去,又转身不放心地问,“大月氏?君以为,大月氏国会再夺葱岭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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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同病相怜
“俗谓人生而为财,鸟兽生而为食。商道在汝手下,财货滚滚来,红眼的怕不仅是大月氏一家,不能不防啊!”班超感慨道。
“那汝当年还老吼吾!”纪蒿人站在门前未动,扭头看着室外,叱了他一声,又回首怔怔地看着班超,目光渐有些迷离。
突然又嫣然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星眸中分明有崇拜、有撒娇、有春情,“吾就服汝这个,深思熟虑,谋而后动。疏勒贵族敢妄动,便是自取灭亡!”
说完,款款转身,扭着俏臀就要迈步走出昆仑堂。
“骚货,分明知道自己笑得美,这是故意的……”班超心里哀叹烦恼。天下男人都没出息,就吃女人这一套。纪蒿这倾城一笑,令他热血贲张,双目喷火,浑身顿感臊热,牙恨得直痒痒。
纪蒿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她表面风轻云淡,其实恰到好处地掌握着火候。此时她已走到昆仑堂大门前正掀珠帘欲出,那白色的无领小衫、天蓝色和黄色相间的百褶裙下曲线柔和的圆臀,那风摇杨柳般的窈窕背景令他心里阵阵悸颤。
“掉水里了?不得了,吓死吾了……”正在这时,恰好寒菸闻秅娃儿、颥怜掉进瑶池,便也急忙跑过来了。纪蒿只好又回身坐下,三人说了一会闲话。汉苑后院都住着家眷、孩子,寒菸刚才已下令丘庶,迅速在池塘边建栅栏,严禁女人孩子随便戏水。
纪蒿和寒菸坐在案后小声嘀咕着什么,秅娃儿换上一身干净衣衫,一边用麻巾揩着头发,一边躲在帷幔后露了一下脑袋,纪蒿一回首便吓得飕地缩了回去。小姑、寡妇见寒菸来了,便也讨好地走了过去,坐在二女的脚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瞅着她们,听她们说话。
这温馨的景象,两个与自己最亲的女人,令班超倍感珍惜。
纪蒿的商尉府在班超昆仑堂东侧,中间仅隔一座院子。自重返汉苑,纪蒿日理万机。每天一日三餐,她都与寒菸陪着班超、淳于蓟等将。可每天哺食之后,纪蒿必带寒菸、秅娃儿回商尉府公办,忙的时候便住在商尉府,更深方歇。
这天晌食时,天上乌云笼罩,刮起了大风,象是要下雨了,十分凉爽。晌食后,国王广德与王妃南耶来汉苑探听风声,纪蒿回到昆仑堂陪南耶。国王与王妃归去,权鱼又来昆仑堂禀报疏勒国贵族动向,纪蒿又与班超、淳于蓟、权鱼、胡焰、蒙榆整个午后都在堂议。
此时商尉府厅堂之上,只有寒菸与蠕蠕在阅简。
天上隐隐传来雷声,不一会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又哗啦哗啦地下起秋雨。风狂雨浓,雨水如瓢泼,檐外院中地面很快便如小河一般。西城位于昆仑山下绿洲之中,受昆仑雪山影响,雨水比大沙漠中要多,但仍很宝贵。老天似乎把亏欠了一年的雨水,就在这一会都倒了下来。
“二祖父讨厌,快帮吾啊,簦为风吹……”忽然风雨声中传来咯咯咯的笑声的撒娇声,陈隐和与秅娃儿一老一少都撑着一把缣伞,顶着雨从班超的昆仑堂院内风风火火地跑来,遵照纪蒿令来取这个月的商尉府《会簿》(注:即月度会计决算)。
蠕蠕将《会簿》交给她,小丫头累巴巴地抱着简册,陈隐要帮忙她还不让。陈隐只好左手撑着自己的伞,右手帮她撑着伞,走到室外的廊檐下,见阿兄旋耶扎罗恭恭敬敬地站在门旁,回首看一眼屋内的蠕蠕、寒菸与蒲柳三个美人,眼珠一转,怀里抱着简册,便转过身用小臀硬将阿兄挤推到廊边。
“哎哎哎,死丫头汝要干吗?”
雨水已经打湿了旋耶扎罗的紫色大口裤裤脚和长长的牛皮船靴,秅娃儿却不理会,她对着阿兄耳朵小声威胁说,“小声点,汝听吾的准没错。今日需站到晚上噢,便站到雨里,敢不听话吾便要恼的……”
“行行行,别闹了,吾在当值,快滚罢——”旋耶扎罗宠爱着阿妹,怕她没完没了捣乱,更怕她生气,只好点头答应。
其实,旋耶扎罗是护商队主将,是汉大使班超麾下大将,护商队有近五百悍卒。商尉府重地,每天都是护商队士卒当值,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主将亲自当差。刚才,是当值士卒甲服被雨淋了,他令其去换上干衣,自己便临时在此顶替一会。
可当士卒换完甲服回来后,他依然站在廊边,衣衫被雨水打湿也纹丝不动。
室内寒菸、蠕蠕、蒲柳一直在阅简,不时向坐在帘后一排案后的计官们发出一道道指令。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阅简累了,偶尔会嘻嘻哈哈笑闹一会。这些计官们则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快速穿梭在隔壁的计官署、会官署之间。
商尉府事无巨细,是管理东西商道事务、南道各国农牧事务的最高衙门,不比寒菸的疏勒国左相府轻松多少,等案头成堆的简册处理了差不多了,寒菸阅简累了,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扭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院外哗哗啦啦的雨帘。
忽闻一阵劲雷声,便走到门前看着院中的雨水,轻叹一声,“嗨,不知疏勒国是否亦在下雨?”
蒲柳戏道,“左相想故国了,汝乃疏勒之主,为何不当女王!”
寒菸自顾道,“汝不懂,疏勒国与于阗国不一样。实行《垦荒令》、《军功令》后,葱岭以西各国游民尽来疏勒定居,每月少则数十人,最多时有数百人,拖家带口,都需左相府督促州府安置。一场大雨,不知又有多少游民无处栖身……”
说着,她便背起手心事重重地踱到门前,看着院中的雨水和雨帘中院子东侧若隐若现的亭台出神。就在此时,他看到了站在廊柱旁的少年将领旋耶扎罗。
见英姿挺拔的旋耶扎罗昂首挺胸,亲自与一名士卒相对伫立门前屋檐下,狂风卷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甲服与船靴。寒菸便令道,“啊,将军身上都湿了,快进屋来躲雨!”
商尉府大堂内用一道纱帘,将三个宝贝与十几名计官、会官分隔开。旋耶扎罗想起阿妹的禁令,便未敢退回檐柱后,仍手扶剑柄站立在门侧,似木桩一般一动不动,“不了左相,吾那个精灵古怪的阿妹,在惩罚吾呢!”
“惩罚汝?淋雨?她就一点不怕淋病了,秅娃儿搞什么鬼?”寒菸讶异道,说完回首,正见到蠕蠕和蒲柳一脸不怀好意地笑,自己不禁脸早红了。
现在的汉苑中,蒲柳已嫁国相私来比子、于阗国大将无害,蠕蠕早已将自己当成汉使班超的人,只有寒菸还没有主,蠕蠕与蒲柳自然知道秅娃儿的用心。
寒菸自然也心知肚明,要不是这场雨,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注意过这个奴隶出身的商尉府大将。但她知道旋耶扎罗与秅娃儿也是孤儿,回堂内转了一圈,又鼓起勇气回到门前,柔声道,“听吾的罢,站到屋檐下避雨,不然吾关秅娃儿禁闭!”
旋耶扎罗闻言,这才移步到屋檐下廊上站定,果真在此站了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时雨停了,云散了,院中地面的积水被火烧云染得彤红。蠕蠕、蒲柳和寒菸在堂中忙了一天,便顺着廊道走到大院东侧的亭台上眺望着天上的红云闲话一顿。一会,蠕蠕与蒲柳走回屋子,到门前时,蒲柳说,“将军,请到亭台,公主有话说!”
旋耶扎罗低首恭敬地走到亭内,见寒菸正手扶假山,仰首望着天上的云彩。那一瞬间,那柳腰丰臀、亭亭玉立的背影让他痴了,赶紧低下头。
假山旁的花圃内,猪牙花、母菊、金盏花、细叶鸢尾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花繁叶茂。寒菸身穿紫色轻襦小衫,下配紫色线裙,花香醉人,人比花娇。她忽然戏道,“看够了么?汝干吗低着头,吾便不堪入目么?”
“不不不,公主乃疏勒老王公主,身份尊崇,吾为下人,岂敢仰视公主!”
“嘁,一派胡言。”寒菸闻言,扑哧一声笑了,笑毕柔声叱道,“真是一家人,跟汝妹一样,一肚子坏心眼。别以为吾不知道,汝注定不敢打蒲柳和蠕蠕主意,巴巴地站一下午,不就是想看吾么?都在汉使府为将,不必假惺惺的,且抬起头来说话罢!”
旋耶扎罗心事被人窥破,脸瞬间彤红,感觉无地自容。抬起头,看了寒菸一眼,赶紧移开目光,又低下脑袋,嘴里道,“吾还是低头自在些,公主有事请吩咐!”
“别装了,吾没事吩咐,陪吾说说话罢。”寒菸心口也在嘣嘣跳,这场雨让天气凉爽,令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柔声道,“据说汝曾一个人追踪一伙强盗至大夏国,愣是斩杀数十人,剿灭众匪后才回葱岭,是真的么?”
旋耶扎罗立即眉飞色舞地道,“回禀公主,是真的,只是非吾一人。那一次一伙贵霜国边卒时常抢劫商队,恶行累累,被吾围剿不敢回营,便逃过高附城(注:即今阿富汗国首都喀布尔)进入大夏国。吾便带人扮驼队潜进大夏国,匪徒七十余人全为剿杀,一个未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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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金童玉女
“厉害啊,小小年纪,商尉府铁血护卫,汉使团南天柱石,怪不得商尉倚仗于汝……”寒菸围着他转了一圈,频频点头,突然抽出剑道,“吾比汝大三岁,愿陪姊过几招么?”
旋耶扎罗目不斜视,“公主金枝玉叶,小将是粗人,不敢鲁莽!”
寒菸忽然刁蛮劲上来了,挥剑向旋耶扎罗刺去。要知道寒菸习的可不是权鱼儿那样的花拳绣腿,而是上阵杀敌的真功夫,旋耶扎罗不得已,只得晃身躲避。连续几剑,他都左闪右躲,轻松便化为无形。寒菸羞怒,便一剑急似一剑越打越动起了真来。旋耶扎罗却一点不恼,他身轻似燕,翻越腾挪,寒菸的剑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突然,寒菸一组凌厉的剑花,刺、划、挑、掠,变幻莫测,想罩住旋耶扎罗。可旋耶扎罗却轻松地翻到空中,已上了亭顶,一个漂亮的鸽子翻身,躲避过寒菸的杀招,人已悠然从另一边落下,到了寒菸的身后。这一手,他是跟班超学的。
别忘了,寒菸手中所持的可不是竹剑,而是一柄重剑,但旋耶扎罗从始至终没有出剑。面对寒菸的刁蛮、霸道,这个少年将领一点不恼,又规规矩矩地站在亭下。
“嗨,姊真丢人。在雒阳时,吾跟中原名师、高原高僧习剑多年,吾以自己可以了呢,不如死了算了!”寒菸气馁了,她插剑入鞘,神情落寞,有点气急败坏地嘟囔道。
旋耶扎罗还是嫩了点,未再防备,见状便上前抚慰道,“公主好身手……”话未说完,寒菸已飞起一腿横扫过去,旋耶扎罗未及防范,躲闪不及,一下站立不稳,“嘣”地一声,被扫得结结实实地墩了一个屁股墩!
“到底厉害,令商道上众匪闻风丧胆,怪不得夫人那么倚仗汝,本相不是汝对手。”寒菸咯咯咯地娇笑起来,伸手将旋耶罗拉起,忽口中黯然道,“其实吾好羡慕汝,还有一个阿妹,虽鬼精古怪的,毕竟还有兄妹说说话儿。可吾……”
她抬起脑袋望着湛蓝天宇上火红色的云团,想起伤心身世,泪水便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她听纪蒿说过旋耶扎罗的过往,也知道他曾因战败被俘而成为于阗国奴隶兵,一族近百人已被莎车王族悄然坑杀殆尽。
旋耶扎罗抬起头,伸出手象兄长一样替寒菸拭去泪花,“公主勿要难过,汉使孤旅出西域,虽步步艰难,然雄才大略,终已有南道半壁。你吾同在大使麾下为将,建功立业,家仇国恨得报,该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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