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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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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云笼罩下,商尉府与各国市尉府麾下的二百余支商队,源源不断地在汉朝与葱岭以西各国跑驼贸易,各国驼队更是往来不绝,商道进项与商队收益,现在已经是汉使团的经济支柱!
战争从来都是国力的较量,更是人心取向的较量。正是有了疏勒国、于阗国吏民的支持,今天的班超才有雄心耗瘦、拖垮北匈奴人!
天忽然起风了,天上乌云翻滚,满天繁星已经不知去向。小姑用大脑袋蹭蹭班超的胳膊,及时提醒他天快要下雨了。
班超在赤水河边坐了一晚上,此时已过子夜。
白天帐中一幕犹在眼前,先皇驾崩,新君甫立,当收到圣上迎回使团的诏书后,班超那一瞬间被完全打懵了,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虽然竭力掩饰,但黎弇、苏矸等疏勒军大将已吓得面色惨白,班超不难想象,他们一定猜到了什么!
天上乌云笼罩,狂风呼啸着飞旋起来,天旋地转,小姑、寡妇都有点惊慌,不住用大脑袋蹭班超的胳膊,那意思是再不走就要淋成落汤鸡了。但班超不为所动,既然决定抗诏不归,那么便要将一切想明白,便要独自承担一切一切的后果!
现在对汉使团而言,班超并不怕圣上龙颜大怒后会抛弃汉使团。自进入西域以来,汉使团孤身苦撑葱岭之下,绝地奋战,艰难困苦,从未得到朝廷一钱一栗资助,即使抛弃还能坏到那去?
最大的挑战来自西域诸国内部各派贵族势力,朝廷放弃西域的消息一旦传出,汉使团一旦真的东归,他们便一定会复辟,一定会迫不急待地上演出一出出复辟“好戏”,那将血流成河,无数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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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藏乾坤
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将大地照得惨白,接着,隆隆的雷声便滚滚而来,由远及近,不一会便“扑哒”“扑哒”下起铜钱大的雨点来。雨点越来越密,很快便变成瓢泼大雨,雨水顺着肚皮湿透全身,冰冷彻骨。
暴风骤雨已经到来,整整一个晚上,班超也已经深思熟虑。他决心将计就计,上演一出东归好戏,让疏勒国贵族中的暗黑势力自己跳出来!
他带着小姑、寡妇返回大营,大营辕门前灯笼正在暴雨中颤抖着、摇晃着,雨帘中形成几团白色的光晕。华涂头上戴着斗笠,手里还提着一个,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班超走过来,便将斗笠戴着班超头上,自己跟在后面。
“疏勒军众将求见大使,都没法睡了……”华涂小声道,班超快步走向中军大帐。进帐后他吓了一跳,明亮的烛光下,所有将校黑压压的在大帐内静静地坐着,一双双眼睛忧虑地看着他。
他走进后帐,换过衣裳后便披散着长发走回来,一边用麻巾揩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通报了皇上诏令,“午后收到圣上诏令,令吾使团归国。并非要向诸将隐瞒,实是此时正两军交战之时,此事只能暂且不议。吾累了,请众将归营歇息罢!”
他说得委婉,其实是下了逐客令。“大使,不能走,应上书,今上不知西域真情……”大都尉黎弇脱口尖叫,见班超神态坚定,脸现不悦,只好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众将只得一一起身,戴起斗笠锁进风雨中。
这是今年第一场雷暴雨,风声、雨声噪杂嘶鸣,小姑、寡妇甩甩身上的雨水,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大案侧。班超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一会淳于蓟戴着大斗笠,披着簑衣走进来。他摘下斗笠提在手中,“司马,黎弇欲死谏,疏勒军众将便在雨水中跪着!”
“啊?!”二人双目相对,黎弇如此决绝,令班超震惊。
疏勒国夏秋少雨,但天却在这个夏夜仿佛被捅了个洞。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一夜,赤水河里波浪翻卷,涛声哗哗作鸣。大都尉黎弇令汉使营主将黎阳领军严密防守大营,而他自则带着苏矸、山溥茯、都甾、图怫四员大将,直接跪在班超帐外的雨水里!
黎弇甚至放出狠话,他要死谏,拚得一死,也要留住汉使!
这些人都是铁心追随汉使团的勇将,班超怕真的闹出什么事,只好传令几人进帐。黎弇与四将身上簑衣已淋透,班超理解他们心情,只得好言相慰。
“吾谢众将信赖,也知众将心意。大都尉与众将都不是外人,皇帝令使团归国,超为人臣便只能遵诏。然断匈奴右臂,乃大汉国策,断不可弃。正两军交战,呼衍獗大军便在城北十里。此时议论此事不妥,众将且归帐歇息,待敌退之后,本使才会帐议定夺!”
他按照想好方略,好容易将黎弇及疏勒四将劝回帐。
第二天雨虽然停歇,可一场大雨一场热,赤河畔气温逐渐升高。短短几天,消息便已经走漏,恐慌气氛开始在大营和赤河城内弥漫着,疏勒军屯长以上将领便围在班超的大帐前,帐门都被堵着。他们就要等汉使一个字,是“走”还是“留”?
这是疏勒国最黑暗的日子,也是他班超和汉使团最黑暗的日子,呼衍獗两万余大军在十里外虎视眈眈,疏勒军将领自己却胡闹开了,这让班超勃然大怒!
“罚大都尉二十鞭,由黎阳执刑。再敢乱吾军心者,军律伺候!”
黎弇被当众抽了二十鞭子,执鞭子的人是他的同产弟黎阳,疏勒军集体“上访”、“请愿”这才被弹压下去。但屯长以上将领,还是按照黎弇命令,一齐聚集在汉使团的几顶大帐周边,一刻不离!
班超无奈地默许了将领们的围帐,你还能不允许人家在帐外站立么?
非常时期,驿吏频繁进出,令兵民惊恐不安、一夕三惊。这天无屠置四名驿吏又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前一后冲入大营。这一次驿吏送来的不是朝廷的诏书,而是蒲类国王霜刺与伊吾假都尉麦香分别送来的急函!
看着霜刺与麦香的信,班超的目光越过西域南道各国,紧盯着缣图上遥远的白山(注:即东天山)、疏榆谷(注:即巴里坤草原)与伊吾庐城(注:即哈密西四堡汉代古城遗址)。他已放眼西域全局,开始着眼葱岭东西,在这个黑暗的时刻,他要独自为大汉撑起西域一片天!
宜禾都尉曹钱按皇帝诏令撤回楼兰时,霜刺和伊吾假都尉麦香便都悲哀地认识到,万里之外的朝廷已经不能指望了,蒲类国的生死唯有依靠仍留在西域的班超汉使团。于是,他们派驿吏以八百里加急的疯狂速度,驰报远在数千里之外赤河城的班超,请求班超将蒲类国纳入麾下,统一调度伊吾庐城与疏榆谷的防守。
蒲类国惶惶不可终日,疏榆谷孤悬山北,千钧一发时刻,班超收到驿信后无一丝犹豫,便迅速采取了行动!
他与淳于蓟、胡焰、蒙榆密商后,连续派出二组双骑驿吏,绕道楼兰城至伊吾庐城,严令霜刺、歙渠、麦香遵令行事:
“收缩防御,随时做好放弃疏榆谷准备。如北匈奴人南下,则蒲类国收缩至白山以南,与汉军星碛山楚良部相互策应,暂守伊吾庐!”
“要放出可靠斥侯,前出探明三百里内敌情。汝等切记:如单于举国南来,国王不必死守伊吾庐孤城,此为至要。敌如重兵进逼伊吾庐,务要举国南徙楼兰城,并在楼兰屯田、练兵,静待复国之时!”
并派出信使急令鄯善国国王佗广伽,与正在楼兰城屯垦的权鱼儿、伊兰、金栗,“提前筹备,接收蒲类国国民南徙楼兰!”
其实,此时班超并无朝廷的诏令,他是在越权指挥蒲类国。
在整个西域相持战这最艰苦的一年中,岌岌可危的蒲类国坚守白山南北的疏榆谷与伊吾庐城,拖住了呼衍王、左鹿蠡王共数万大军后腿,令其不敢放手支援已经进入西域南道的呼衍獗,这成为班超夺取战略相持胜利的一个关键因素。此时此刻,班超无论如何也不能听任蒲类国再陷南呼衍部手中!
中军正不停地派出驿吏急驰出营,将汉大使班超命令传送到数千里之外。而敦煌郡驿卒们也不辞劳苦、风驰电掣驰入赤河大营,他们送来了雒阳汉宫发来的四道诏书,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勒令汉使团限期东归!
驿吏黄色的身影驰进驰出,奔腾的战马令泥水四溅,忙碌的景象深深地牵动着全军将士的心!
原先只是疏勒军将领们在围帐,现在汉使团众将也加入了围帐、请愿的行列,而且领头的正是汉使团的四号人物蒙榆。蒙大侠公开抗诏,他振臂一呼,于是这火便熊熊的烧了起来。班超怒而弹压,他公开将以蒙榆为首的力主矫诏、抗诏的中军众将斥责了一遍,并严令,“擅自妄议军机者,军法从事”!
军规虽然森严,但蒙大侠是什么人,他态度决绝,一呼百应,力主使团抗诏拒归。这个老沙匪这是在公开挑战班超、淳于蓟的权威,他扬言,“如汉使遵诏东归,本将便率愿意留下的弟兄守护疏勒国,只到汉使再度归来的一天!”
就这么闹闹攘攘的一个多月过去了,到了阴历六月,赤河城外戈壁和荒漠上烈日炎炎,热风蒸腾炙人。
沙漠戈壁已经进入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进入六月后已经连续十余天,每天朝食刚过,中军大帐内便如蒸笼一般。班超与淳于蓟、胡焰三人光着膀子,长时间趴在沙盘上。他们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已经将即将发生的一切进行了十余次严密推演!
从桢中城运来的冰块供应不及,酷热令众将苦不堪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略对峙,汉匈双方均已经精疲力竭,都到了难以为继、精神崩溃的边缘。
阴历六月十三日,众将带着欣喜的神情一起涌进大帐内。见众人神情有异,淳于蓟冷冷地从沙盘上抬起头道,“又怎么了,莫非呼衍獗已退兵?”
谁知一语成谶,锦娘接口慌乱道,“正是正是,副使神了,真退了全退了,呼衍獗咋夜不战而退……”
班超和淳于蓟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可脸上却无一丝高兴的神色。呼衍獗此时撤军,分明是在给他班超一个归国的理由。
看来,汉朝撤回汉使团的一道道诏书,北匈奴隐藏在大汉内部的斥候已经得到准确情报。班超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此时疏勒军赤河城大营内发生的一切乱象,呼衍獗肯定也是一清二楚。
这有点诡异,似乎朝廷与匈奴人在一唱一和,在创造条件逼汉使团东归!
驿吏频繁来到汉使团,耿秉的信使、窦固的信使终于也都来了。此时的老将军窦固已经没有汉军主将的身份,他是以窦氏之主名义给班超写来一封私人密函。
“河西军大将韩融女韩珏,化名王珏,曾嫁车师后国王安得为妃。前在金满城,吾已收此女为义女。耿恭守疏勒,韩珏襄助食物,功不可没。耿恭撤回敦煌,韩珏与一子两女亦为单于囚于呼衍部旧地娑陵水(注:即今蒙古国色格楞河)北!”
而征西大将军耿秉的驿函也说的是同一件事,“王珏有功于大汉,现母子身陷漠北呼衍部旧地娑陵水,孤儿寡母,境况凄凉。漠北蝗灾遍地,六畜多亡,瘟疫横行,形同炼狱。着令敌后斥侯,妥为襄援!”
这让班超心情黯淡到了极点,正是绝望的时候,他望眼欲穿,多么希望窦固与耿秉能给他指点迷津。可盼星星盼月亮,竟然盼来这么二份不疼不痒的驿函。果欲救王珏,窦氏门客能者无数,何需万里送信于疏勒国?!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班超便明白了窦固话后之意。他同时也意识到,性烈如火、敢作敢为的征西大将军耿秉,此时或将失去兵权,再无力救援王珏!
真是一对老狐狸!逢人只说三分话,也只有他班超才能猜透这二个猛人心胸中那份高过葱岭、比沙海还要宽阔的独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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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慈不掌兵
他们惊鸿万里,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大汉从不亏待有功于国的忠臣良将,安得已为大汉捐躯,车师后国新王已降北匈奴,韩珏带着小王子、小公主被囚于北匈奴腹地,汝班超身为先皇钦定的大汉使节,身为汉军在西域的最高将领,看汝能袖手旁观?!
至于是不是抗诏不归或缓归,那是你自己的事,他们什么也没说。
班超心里略感敢气恼,他将窦固、耿秉的密函递与吴英,吴英诧异地接过白缣,与锦娘一起看起来。
信未阅完,两员女将便双肩颤动、泪如泉涌,手捂着嘴无声抽泣起来。这楚楚可怜状令众将大感讶异,华涂将信扯过看了,众将也都一一传看时,华涂已高声请命,“大使,本将愿率队潜入漠北接回韩珏!”
蒙榆更是怒发冲冠,“大使,此事不能不管!末将愿率一支驼队即刻北上,定接回韩大侠之女!”
“本将愿往!”“末将愿往!”众将群情激愤,齐声请战。
吴英抹掉眼泪,抱拳向众将一鞠躬,“末将代家姊谢众将垂爱!”又转身向班超、淳于蓟躬身道,“大使、副使,家姊被囚漠北受刑,令末将痛不欲生。末将愿率一支驼队进入漠北,救出家姊及小侄,恳请大使、副使恩准!”
姜总是老的辣,此言不虚,这就是窦固和耿秉的厉害!
“走”还是“不走”没人再关注,解决“救”和“如何救”的难题已经摆在众将面前。而且他班超还必须救出王珏,否则便失却了大汉数百年来的信义,你还如何向你的两员爱将吴太公、锦太公交待?又如何向众将交待?又如何向天上的韩融将军、左车师傅、窦融老大人交待?!
班超心里苦笑、哀鸣,孟孙叔啊孟孙叔,吾班超左右蹦达再凶,总是跳不出您老人家的手掌心!
他示意众将坐下,然后对吴英、锦娘抚慰道,“安得、韩珏功在朝廷,韩珏已为窦都尉义女,本使岂能漠视?汉使府经略西域,亦需要令姊协助,小王子更是车师后国国脉。请汉侯放心,此事需细密运筹,使团定救令姊出苦海!”
但他眼珠一转,接着又说出一句叫朝廷听来“忠心耿耿”、却又模棱两可的话儿来,马上又将“火”挑起了,甚至是故意挑“火”,“汉使团遵帝令东归是本份,只是即便东归,吾班某人如救不出韩珏,还有何面目归大汉?还有何脸面称汉人?!”
“司马,既轻言归国,还如何救韩珏?”
班超说得掷地有声,可蒙榆听来却不买账。他悲怆地高声对呛道,“吾等追随大使,难道便是要做失信于天下之人么?!”
“司马——”“司马……”众将齐声进谏,但班超、淳于蓟不为所动。
蒙榆面向班超,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他面向班超大案庄重跪下,并再度当面说出下面一番狠话:
“末将流落沙海为匪多年,深为天下人鄙视之。幸得司马随都尉征白山,榆有幸得追随鞍前马后,只想痛痛快快击胡虏,清清白白做汉人。今上令使团归国,司马分明心意已决,是听凭西域陷北匈奴也。既如此,末将愿离开使团,重招旧部,必坚守疏勒国,至死不渝!”
蒙榆公然抗命,这可是死罪。他话说完,中军大帐内迅速如死一般沉寂,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儿!
令班超、淳于蓟伤心的是,田虑、华涂、梁宝麟和汉使团众将、以大都尉黎弇为首的疏勒军众将,都一齐跪到蒙榆身后。肖初月和吴英、锦娘两员女将犹豫一下,先不舍地看了一眼班超、淳于蓟、胡焰,也默默地跪下。
小姑、寡妇本来坐在班超大案两侧,此时也惊讶得站了起来,尾巴左右摇晃了几下,先看了一眼班超、淳于蓟,犹豫了一顿,然后竟然慢慢走到蒙榆身边,一左一右在两侧坐下。四只亮晶晶的眸子,则直视着班超。
那意思分明是,要遵诏东归,汝三人自己归罢,吾只能留下!
帐门前的班秉、班驺二将见状,也犹犹豫豫地蹭了进来,正要跪下,淳于蓟怒视其一眼,二将这才吓得退到帐门前,心有不甘地规规矩矩立着。
胡焰气得浑身哆嗦,手指着蒙榆斥责道,“胡闹,寒木兄,难道汝想造反?!”
淳于蓟则暴怒而起,他回身从帐壁上取下班超的马鞭,“啪啪啪”给了蒙榆兜头一顿鞭子。但蒙榆昂首跪着,听凭鞭挞,目光决绝,无一丝退让余地!
班超挥手制止住了施暴的淳于蓟,他面色铁青,对跪了一地的众将下了禁令,“蒙榆带头起哄,蛊惑生乱,着罚军棍二十。都出去吧,所有人无令不得进入中军大帐!”
众将退出帐外,连小姑、寡妇也被胡焰赶了出来。这两个小混蛋竟然一步不离地跟着蒙榆,气得胡焰无奈摇首。
外面行刑的声音“啪啪啪”地响了起来,只不过只是军棍拍击皮肉的清脆之声,执法曹分明在故意放水。也是,中军执法曹胆子再大,如何敢真的对蒙大侠动刑?
班超整理了一下被蒙榆和众将打乱的思绪,迅速令胡焰紧急派遣斥侯潜进北道各国,激活潜伏斥侯,摸清韩珏准确信息!
车师后国地当北匈奴与西域之间,是汉匈两国大战中两方必争的军事要地。韩珏作为河西大将之后,小王子便是未来的国王,仅仅这两条,便让班超不得不出重手!
十几日后,胡焰收到了潜伏在北道各国斥侯递回的准确信息,便迅速进帐禀报道,“联军已经撤向龟兹国,各国兵已经归国,呼衍獗象是真的罢兵了,这简直难以理喻。既如此,又何故相持年余,耗费钱粮无数将众国拖穷……”
班超对此不感兴趣,他此时他更需要的是韩珏的准确消息。
胡焰又禀道,“窦都尉与征西大将军所言是实,韩珏确实被囚禁于漠北龙城(注:北匈奴龙庭所在地,故址在今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以北。汉使,本将以为,应启用枯且罕!”
“如此乱局,也只有这个大胖子出力了——”班超赞同胡焰进言,迅速派出可靠信使,给枯且罕送去指令,“速查车师后国王妃王珏去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班超的斥侯枯且罕为南呼衍部的屯田使,正在车师前国组织屯田。韩珏是胡焰的大姨子,胡焰闻令一丝不敢耽搁,当夜便派出了高级斥侯为信使,急趋车师前国!
汉使团即将撤回汉朝的消息已不胫而走,这几天,赤河城疏勒军大营后面的各部族国民不时送来牛羊与山珍。各村寨间的孩童们则开始传唱童谣:“汉使走疏勒亡,龟兹人当国王;女作婢来男当奴,赤河水呀比血红……”
童谣快速传播,南道各国民心动荡,各部族吏民惶恐不安!
赤河城大营内,南道各国,疏勒国各州都派出人来探听消息。疏勒王忠也从盘橐城专程跑来了,他战战兢兢地面见班超。见班超神色如常,绝口不提归与不归,一颗心便更加高悬着!
“汉使走疏勒亡,龟兹人当国王;小女作婢来男当奴,赤河水呀比血红……”
这些天营内童谣声四起,哀声恸天。疏勒军军心已已溃,将领士卒人人如丧考妣,愁容满面,仿佛大祸降临。他们唱着童谣,流着眼泪,希望能感化汉使,不要抛弃疏勒国吏民!
仿佛是受到传染一般,由已经受到过处罚的蒙榆挑头,汉使团众刑卒、众将一齐站在班超的帐外,也一齐哼起了歌。慢慢的由哼变唱,疏勒军将领们也跟着哼唱,最后疏勒军的将士们全都唱起来,变成了歌的海洋:
“孤军战天山,噫!绝杀疏榆谷,噫!执矟朝天啸,噫!虏血染征衣,噫!马革裹尸还,噫……”
歌声雄壮、幽远,气势磅礴,震天铄地!
帐内的沙盘上,班超、淳于蓟、胡焰眼食热泪,那林海雪原,那肆虐的暴风雪,周福、权黍一等十数名英灵,别部五百余名阵亡将士,为救他班超而亡的小奴与胭脂,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他们都跟着吟唱起来!
“司马——”胡焰于心不忍,谏道,“干脆通报众将,吾怕疏勒军众将会做出傻事……”
“哼——”淳于蓟却摇了摇头,厉声怒斥胡焰道,“所谓慈不掌兵,陈灰心又软了,瞒天过海,查出内奸,事关重大,汝欲儿戏哉!”
傍晚时分,南方的官道上,一个小黑点由小变大,沙尘中一队车马正由远而近,疾驰而来。滚滚沙尘下那威武整肃的行军阵容,那一片赤色的战旗,除了汉使团,便只有护商队!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队伍离大营还老远,疏勒军、汉使团众将、士卒们便奔走相告,仿佛救星来了一般。蒙榆大喜,急忙派出中军军侯华涂率领刑卒们远迎。
或许也是听到了不好的消息,果真是代商尉纪蒿从无屠城风尘仆仆地赶来东北疏勒州了。
………………………………
第十章 借势挖奸
她戴着白色的皂纱幂蓠(注:即胡装女子帷帽,东汉初传入中原),坐着宽敞的安车匆匆忙忙地进入大营辕门。于阗国汉侯、护商队主将旋耶扎罗亲自带着二百余人,与她的贴身护卫陈隐威风八面地护卫着她。
刚进入辕门,她就听到了震天恸地的童谣声和别部军歌声!
门令卒们吹响礼笛,并行持械礼。纪蒿还礼,车队在华涂的陪同下,一直驰至班超的中军大帐前,却见众将都紧张万分地远远站在中军大帐外,人人焦燥不安,气氛十分诡异。
“商尉……”“夫人……”
商尉府府丞蠕蠕、养女秅娃儿、莎车国王子颥怜与纪蒿坐一辆车,旋耶扎罗与陈隐骑着花马,护卫在左右。秅娃儿刚放下脚垫,扶纪蒿手牵着一个清秀的小男孩儿,从车上款款走下,众将便呼拉一下子围了过来。
华涂象是落水者看到了一团能救命的稻草,一把抓住纪蒿的衣袖,急促地道,“商尉,商尉啊汝终于来了,司马已经决意归国,众将反对,司马便将吾等赶出帐外……”
众将也都焦急地一齐看着她精致的脸庞,蒙榆则瓮声瓮气地道,“商尉,说动司马者,惟商尉也!”
黎阳也说道,“商尉,汉使团倘若归去,疏勒国必再亡。恳请商尉说动汉使,为疏勒万民计,便留下罢!”
“嘁嘁嘁……”这高帽戴的,纪蒿勾起嘴角,带着笑意,一双秀目透过帷帽檐下薄纱素帛,嗔怒地直视着众将,看得众人无地自容。
她笑得很有成就感,很值得玩味。她只是一个需要男人呵护的年轻小寡妇,一大群顶天立地、杀人如麻的好汉,却巴巴地指望她一个小女子,还“惟商尉也”,也真说得出口!
纪蒿甩手给了蒙榆、华涂一人一鞭子,嘴里叱道,“汝等为亲近将领都说不动,便鼓动吾去做说客,是等着看吾也被赶出么?”
两年前,她仓皇逃命,受尽**,这群叔叔辈的大男人都是她的救命恩人。两年后,她已经成为汉使团的当家婆和坚强后盾。在疏勒国,在西域南线诸国,她母仪葱岭东西。在这群铁血男儿心目中,她便是班嫂邓尧或冯菟的化身,地位至高无上。
她双眸隐隐洋溢着阿母一般掌控一切的威严与自豪,却似乎能看破一切,什么也瞒不住她。她吐气如兰,虽轻声曼语、柔情款款却不容轻侮,令南道各国君臣归心,也令杀人如麻的汉使团众将不忍抗拒!
蒙榆位高权重,是班超、淳于蓟麾下第一猛将,可虽被罚却与众将一样对她恭恭敬敬。这是一个能让这帮男人都去为她而死的女人,众人自然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头上!
她又将目光看向蒙榆,脸上分明带上了忿然、责备之色。或许知夫莫若“妻”,这就是默契,还在无屠国听驿吏说蒙榆造反时,她便知道班超是在使苦肉计,在演一出大戏给北匈奴西域都尉呼衍獗和疏勒国的贵族看。此时,她目光凌厉,让蒙榆“仓皇”,只听她柔声道,“吾听驿吏言,军侯欲出走使团,自领一军留在疏勒?”
蒙榆脸色酡红,高大魁伟的身躯向她深深鞠躬,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华涂不知直相,见状赶紧遮掩道,“夫人,蒙大侠已被罚二十军棍……”
纪蒿突然小声怒道,“二十军棍?动摇军心,带头造反,大使应斩下汝头颅!”
蒙榆低声辩道,“夫人哪,圣上执意抛弃西域,蒲类人已陷无边苦海。如汉使再东归,疏勒人岂不要重蹈覆辙?汉人将失信于天下啊!”
“可汝重招旧部,便能拒呼衍獗哉?”纪蒿严厉地看着他,“几年前,西域诸国只知有匈奴,不知有汉。汝与胡军侯何等英雄,不过流落为匪,被焉渑撵得东躲西藏。汉使入西域后,两年来历数十战,方有南道半壁。一草一木,均将士吏民鲜血换来,即使汉使不得已东归,又如何会轻言放弃?”
“夫人所言有理,汉使断不会轻易放弃疏勒,此事仍需妥为筹划。事关重大,还请夫人说动汉使!”蒙榆与众将都不敢言,只有老成持重的梁宝麟频频点头叹道。
“梁军侯是明白人,大事面前不糊涂!”纪蒿看了一眼梁宝麟,嘉许道。又转身对少年将军黎阳疼爱有加,她以手执其肩,还为其理理甲服,“众将还是各回本帐,勿要再围帐,静待中军号令罢!”
众将“造反”被她恩威并施、一番柔情攻势给“弹压”了下去。办完正事,这才又拉着吴英、锦娘的手亲热一番,几个女人咯咯咯地笑着,看得众将十分眼热。只听纪蒿戏道,“太公整天舞刀弄棍,这小手依然如柔夷,真羡慕死吾了!”
吴英巧笑不言,锦娘对着年龄比她和吴英小许多的纪蒿,却讨巧道,“夫人,吾成天与一群大男人厮混在一起,别的不说,光那一个个身上汗味便懊恼透了。不如昆仑屯便做护商队罢,与旋耶扎罗将军换换,吾二人便跟商尉混算了!”
“太公乃汉使团大将——”纪蒿叹口气,却答非所问地道,“相持一年,汉使孤军守疏勒,其实就靠吴太公与锦太公之昆仑屯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黎弇、黎阳与疏勒军众将,轻叹一声,“唉,什么时候吾疏勒国兵亦能出个昆仑屯,令大使麾下再得一劲旅,本尉脸上亦有光!”
黎弇与疏勒众将低首无言,倒是黎阳昂首挺胸铭誓,“疏勒军定不负夫人厚望,三年后,疏勒军不练出劲旅,疏勒军众将便提头一齐见夫人!”
秅娃儿不满地道,“呀呀呀,说得耍蛉艘欢哑仆仿斡茫俊敝诮急凰档眯α似鹄矗丈晕⑶崴闪诵
华涂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贴着秅娃儿一步不离,便捏捏秅娃儿秀气的小鼻子逗道,“哟喝,这么小便找到伴儿了呀,小不点真有眼力……”
“谁要他,滚远点……”秅娃儿将颥怜推开,可颥怜又巴巴地贴到她身边,秅娃儿晃着小拳头愁眉苦脸道,“都看见了吧,都看见了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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