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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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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地又扭头向西城北门方向狂奔而去。可毛驴毕竟没有马跑的快,她身后三人已经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赶上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将提着长矛策马从斜刺里杀来,嘴里大呼一声,“主母勿忧,陈隐来迟……”他骤然截住呈府三名家丁,瞬间便将将三名毫无防备的家丁挑落马下!
原来,来将正是陈隐。这一段时间,他带着秅娃儿一直在绿洲上游荡,慢慢的,他便将目光盯住了呈侯府。查访客栈废墟几天后,陈隐便从饿民、乞丐口中得知,大火之夜,呈侯府曾有一支大驼队路过客栈。可侯府森严,他根本就靠近不了。
于是,他便与秅娃儿一直紧紧盯着呈侯府。这天呈侯府一队家兵带着十几个背着大篓子的骆驼上了人市,二人便一直悄悄跟了上去。
可是在人市上看了一回沽奴隶,又觉得无趣,忽然看到远远有大军驰来西城,那一片赤红的旌旗分明便是汉使团,且北城门边鼓乐齐鸣,国王正在迎接大军班师。他知道是班超率汉使团归来了,便与秅娃儿信马向欢迎的人群慢慢走去。
都快到欢迎的人群边了,忽听身后鼓噪声起,秅娃儿大叫了一声,“不好……光身女人……”陈隐闻言回首一看,不禁汗毛倒竖。只见一女如一只美丽的白天鹅,正胡乱骑在毛驴上狂奔,后面有三骑已经追近。毛驴根本就跑不起来,眼看就要追上了。
“酋长女……汝在此等着……”陈隐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冲过去截住挑杀了三名家丁,让纪蒿死里逃生!
呈牟与众家丁、打手们见有人截杀了三名家丁,一个个不禁大怒,便挺矛急驰而来。陈隐回首一看,见纪蒿慌乱中翻下毛驴,巨大的冲击下摔了一个大跟斗,然后翻滚中便飕地钻进了欢迎的人群,便返身截住众人厮杀!
班超带着汉使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国王广德、王妃南耶等人的陪同下,此时已经带着鹫雕营入城了。现在的北城门下,于阗国辅国候尉迟仁、大都尉休莫广鵛率领他的两千骑卒接受迎接人群的恭贺后,正昂首挺胸准备耀武扬威地进城。
尉迟仁和休莫广鵛打了大胜仗,正得意洋洋地接受着国民们的欢呼,他们接过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乡绅们敬献的红色绶带披在身上,尉迟仁正想意气风发地发表一番得胜感言呢。恰在此时,一个几乎赤身的妇人,如一条滑腻的鱼儿一般从欢迎人群中刺溜一下子钻出,不顾一切地便飞身扑向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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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万民景仰
这是极其滑稽的一幕,正是于阗国上下欢天喜地的时候,人们却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个**妇人突然飞身扑到人群中的战马前。而且,她一把紧紧薅住大都尉休莫广鵛的马嚼便再不松手,嘴里还凄厉地大呼着什么!
人群一阵纷乱,她的呼号声淹没在嗡嗡嗡的吵杂声中。
这变故大煞隆归仪式的风景了,尉迟仁和休莫广鵛大感扫兴,众将、士卒都与围观吏民一样,瞬间都愣住了。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乡绅们也震惊地看着这具曼妙的侗体,此时缓过神来的欢迎人群则开始一阵骚动,并传出一片惊叹之声、艳羡之声!
“快抓住刺客……”、“抓住疯女人——”
护卒们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抽刀在手,在一片喝令声、吵嚷声中一齐扑了上来。原以为是刺客呢,现在看分明是拦路鸣冤的,且是一个赤身露体、不顾一切的疯妇人。
“胆大刁民,敢挡大都尉战马……”两名卫卒举起马鞭,无情地鞭挞在妇人白可欺雪、晶莹如玉、却沾上一团团沙土的娇美躯体上。妇人岿然不动,双手牢牢地抓着休莫广鵛的马笼头,嘴里依然在呼救,但没人理会一个疯女人叫唤什么。只有见多识广的骏马非但未受惊,它似乎同情妇人,高高竖起的大耳朵扇了几下,脑袋温顺得一动不动。
“啪啪啪——”令人生悸的鞭挞声中,妇人白花花的肌肤上瞬间留下道道惨红色的血红的鞭痕!
“贱婢!汝找死——”呈牟与两个家丁气势汹汹地挤出人群,嘴里大喝一声便扑向妇人,想将妇人摁倒捆走!
“吾为汉使……夫人——”在剧烈的拉扯中,妇人双手死死抓住笼头,身上忍受着鞭挞,依然用不容置疑、不容轻侮的目光,坚决地直视着马上的休莫广鵛,嘴里连续大呼,“将军勿铸大错……快啊……救吾……”
就在此时又出变故,又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挤出人群,便在大都尉休莫广鵛的马前,男人手执长剑与两名家丁斗成一团,并瞬间刺伤一名家丁左臂。小男孩则哭喊着扑到拉扯妇人脖子和手臂的呈牟身后又踢又打,情急之下忽然趴在他的肥屁股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嗷——”呈牟凄厉地惨嗥出声,屁股上撕心裂肺地疼,似乎隔着薄薄的襦衣一大块皮肉已经被生生咬下。剧烈的疼痛令他不得不松开妇人挥手向后击去,“嘣”地一声,男孩小身子向后飞出丈余,摔倒在官道边的人群脚下晕了过去!
“放肆……”就在呈牟击晕小男孩正要再揪住妇人时,尉迟仁出手了,他一矛杆将呈牟拍了个趔趄。妇人似乎喊叫什么“汉使夫人”,他想起在皮山州送回的那个昏迷的男人,当时也说是汉使夫人失踪,不禁汗毛倒竖,口中用变了调了声音厉声大喝,“放开妇人,羁住呈府狂徙!”
呈于霸是前大将军,因战功在于阗国其威望仅次于国王广德,这支于阗国大军便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当年休莫霸战死,呈于霸扶持广德继王位,广德曾与贵族、众将相约,永远“与呈氏共享于阗”。仆以主贵,呈府家丁在于阗国横行惯了,士卒没人敢惹他们,但尉迟仁可是王弟,呈牟这回撞到了枪口上。
国兵们闻辅国候尉迟仁令,便迅速将呈牟与两名家丁掀翻制服,陈隐也被国兵们下了剑摁在一边。国兵们又命妇人松开马嚼,站到尉迟仁和休莫广鵛马前。场面已经被控制,从妇人拦马到现在,说起来话长,其实就是瞬间的事。
妇人身上的薄绡已经在拉扯中撕脱,此时身上仅着一胡裤小衣,胸前妍红的椒樱傲立于一对挺拔的峰峦上,修长匀称的双腿,圆翘白晰的臀部,小衣下圆润的坟起上那一抹乌影惊心动魄,白花花的玉体令众人头晕目眩。尉迟仁和休莫广鵛不敢直视,吏民们也一样,此时纷乱的现场除了风儿吹动旌旗的呼啦声,陡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主母勿怕,陈隐在此……”虽然被国兵们死死摁在地上,陈隐仍高声叫喊着给纪蒿壮声势。纪蒿款款回首,脸上的惊喜稍纵即逝,她厉声对国兵喝令道,“放开吾仆人!”
“放开——”尉迟仁摆摆手,又回身从骑卒手中拿过一面黄色的旗帜,飕地一声抽去旗杆,将旗布扔到妇人身上。
妇人赶紧拿旗帜胡乱裹紧自己**的躯体,脸上漾过一阵羞涩,但只是瞬间即逝,头颅却又骄傲地高昂着并不下跪,更未致谢。陈隐抱起仍然昏迷的小乞丐,跪在妇人面前号陶大哭,“陈隐有罪啊,未能保住主母……”
妇人一手捏着身上的旗衣,一边单手将他扶起,流泪安慰道,“是祸躲不过,汝非但无过还有大功……”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缓缓直起身来,带着君临这方土地的气势,直直地看着尉迟仁,嘴里用不容置疑、不容轻侮的声调,再一次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请听明白了——吾乃汉大使班超夫人,速送吾见大使!”
“汉使夫人……”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大都尉休莫广鵛四人,这一回这且末方言他们都真真切切地听懂了,他们无不大骇!
老国相私来比吓得“嘣”地一声,直接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汉使杀老巫师嘟哮郅那天曾赏过他一顿鞭子,还是副使淳于蓟亲自鞭挞。此刻他翻滚着仓皇站起身,顾不得掸一下身上的沙子,手颤抖着指着纪蒿道,“再……再……再说一遍,果是汉使……夫人琊?”
私来比的话问到了妇人的伤心处,她昂起高傲的头颅,悲怆地举目轻眺天上奔腾的流云,眼泪无声地顺着白晰的脸庞簌簌滚下。这无声的泪,是诉说着心中难以忍受的耻辱啊,令人心碎,令众臣张惶不安!
忽然,她又顽强地直视着于阗国众臣,为了逃出生天,她咬牙说道,“大人,吾乃东方鄯善国且末州之国民纪蒿,汉使在且末州拘愚城时与吾成就百年之好。吾在来于阗国路上,为歹人羁害,陷于呈侯府为奴,后被羁于人市差点沽出为伎……”
“啊……”
尊贵的汉使夫人如何会成了呈侯府奴隶,呈府为何又欲将夫人咕出为伎?尉迟仁和休莫广鵛闻言如听炸雷,迎接大军班师的国民、士绅们,也都阵阵骚动,传出一片惊嘬疑问之声!
“嗥——嗥——”大都尉休莫广鵛怒发冲冠,突然狼一样的狂啸一声,腾地直起身,与辅国候尉迟仁几乎同时凄厉地大声喝令,“速抄人市,羁捕所有人犯,不得跑了一人……要快——”
“呼拉”一声,士卒们将呈牟与呈府家丁掀翻摁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而另一队士卒则策马狂奔向人市,将人市上的所有人贩、被卖的奴隶和挑选奴隶的贵族、牧主、商贾,全部拿捕了,未跑脱一人。
“左将军讫耶听令——”尉迟仁又怒喝一声,“速率北营千骑,围住呈侯府,静待汉使发落。人丁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一只蚊子擅出——斩!”
“末将遵令——”讫耶领命策马飞驰而去!
休莫广鵛又扭身从士卒手中拿过一面大旗,抽去旗杆,战战兢兢地想亲自将纪蒿身体仔细包裹起来。可妇人身上胡乱裹着黄旗,仍露出大片虽沾沙尘却白晰欺雪的侗体,令他既不敢看更不敢近前。
见大臣为难,陈隐便将怀中的男孩递给一个国兵,他接过休莫广鵛手里的赤色战旗,将纪蒿仔仔细细地裹了起来。又接过休莫广鵛脱下的红色大氅,恭恭敬敬地披在纪蒿身上。再用剑削下一截大氅一分为二,跪在地上仔细地纪蒿俏丽的双足裹起。然后起身,抱着小乞丐,如一尊铁塔一般站立在纪蒿身后!
大都尉休莫广鵛与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四人庄重跪下,面向纪蒿行稽首大礼,私来比口中道,“夫人受苦了,吾等见过汉使夫人!”
很难说清是因崇拜汉使团,还是为眼前从绝境中生还的“汉使夫人”与生俱来的非凡气度所折服,迎接大军班师的贵族、大臣、将军、国民和商贾、士卒共近成人一齐跪下,齐声呐喊道,“参见汉使夫人!”
“各位请起,吏民们请起!”纪蒿披着大氅,虽然此时落泊至极,但她却大大方方地平伸双臂还了礼!
“辎车!”
四位大人起身,百官、吏民们也起身,休莫广鵛先向后一招手,不一会便有士卒从后军弄来一辆宽敞简陋的辎车。休莫广鵛又先一抱拳,然后在车辕下单腿跪下伸出双臂为蹬,嘴里说了一声“夫人请上车!”
于阗国兵马大都尉亲自作人蹬,这该是何等的荣耀!可纪蒿却躬身令大都尉起身,自己走到车辕前。陈隐先将小乞丐放到车上,然后抱起足裹旗布、身披大氅的纪蒿放到辎车之上,在车厢内坐好!
休莫广鵛则与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一起,四位于阗国重臣并排走在纪蒿辎车之前,这是亲自为她牵马坠蹬,当先进城,大军随后跟进。而陈隐则高骑战马,黑须飘动,威风八面地伴着辎车,贴身护卫!
劫后余生的纪蒿没有自怨自艾躲进辎车之内舔伤口,她要保持自己自封的“汉使夫人”威仪。她坐在辎车车厢前部的车辕后,左手挑起布帘,右手向恭迎和欢庆她新生的吏民们频频招手致意,其实心里却渐渐慌神了。
马上就要见到汉大使班超,她不知道这弥天大谎被揭穿后,她还是否有脸在于阗呆下去!
………………………………
第五章 一个理由
此刻官道两边欢呼声阵阵,男人们抱拳低首躬身站立,恭送汉使夫人进城。人群中那些衣衫破烂的于阗国年轻的胡姬们,无不羡慕地看着辎车上风光无限的“夫人”,一个个都红了眼,有的甚至做起了白日梦,梦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从一只可怜的小鸡稚骤然变成火凤凰,一飞冲天,令天下万人景仰。
坐在马车上的纪蒿头脑并没有昏昏然,她知道于阗人敬畏、恭服的不是她纪蒿,而是那个汉大使班超。她将小乞丐的小身子紧紧抱在怀里,想起暴怒的汉使团众刑卒在拘愚城下斩杀于阗国巡哨小队的惨烈情景,她现在想来还浑身战栗。不管她这个“汉使夫人”是不是真的,可她打着“汉使夫人”招牌却在呈府受尽霸凌,这分明是令汉大使蒙羞!
她是汉儒弟子,知道汉人血性,为尊严宁可决斗而亡!
那么,敢公然羞辱、霸凌汉使女人的呈府还能活下去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阗国将因为她的到来而面临一场刀兵之灾,贵族反叛、血流成河、无数人头落地……她不敢往下想了。但她并不觉得不安,万恶的呈府该天诛地灭!
呈牟正被于阗国兵捆着,此刻他已经知道被他们尽情摧残过的这位胡姬,竟然真的是汉大使夫人。他透过人群缝隙震惊地看着身裹战旗、端坐于马车之上的纪蒿,可谓威风八面、仪态万端,于阗国两位辅国候、一位宰相、一位兵马大都尉,在亲自为她牵马坠蹬。
“完了,完了,呈老将军,汝英雄一世,这回玩儿完了!老子好歹是摸过奶#子和毴#毛,汝却啥都没得到……啧啧啧,老天哪,这可是汉大使夫人,够本了……够本了……要是日了这个娘们便砍头也值了,二十年后还是爷们一个……哈哈哈……哎哟喂,狗日的疼死了……”
被生生撕去一块皮肉的屁股上鲜血淋漓,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说出口,也只能在心里痛快的意淫,可这狞笑却让他疼得歪咧着嘴直抽气。未等这个魔鬼狞笑完、美梦做完,他便被国兵拎起拴到马后,趴在沙土上被战马疯狂地拖走了。
在人群的簇拥中,纪蒿突然想到了她的姊妹们,她一边雍容万千的向吏民们频频招手,一边还不忘提醒于阗国大臣们,“大人,先救吾姊妹……”
辅国侯瞿罗渥回首躬身抱拳气喘吁吁地道,“夫人放心哪,这可是于阗国……小候保证汝姊妹一个也丢不了,众歹人一个也跑不了。先办大事,吾等先送夫人见大使也!”
班超已经进城,在吏民们载歌载舞声中,国王广德和王妃南耶亲自陪同送他至馆舍虞公殿,众人在虞公殿一楼厅堂礼节尽完后,便请汉使暂歇,国王与王妃暂时告退回到不远处的王宫。
此时班超和淳于蓟两人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净了脸,换上起居便服,又来到三楼中间的厅堂内。淳于蓟拿起案头的驿匣,一一打开泥封递给班超。
班超展开简册浏览了一下,原来是窦固大人派人送来的急件,命班超先稳固于阗局势,待于阗安稳后,再于明年春初择机进入疏勒国!
另两封信则是且末州和精绝州的鄯善州长和鄯善监国都尉发来的急件,言苏毗国南山侯(注:其部族即汉文史料中的葱茈羌)麾下国兵,扫荡小宛、戎卢诸国,抢劫男丁数十、牛羊和栗米无数,满载归去。
最后一封则是权鱼儿、伊兰、金栗三个女人写来的,楼兰城屯田基地已经选好,屯田士卒招募了六百余名,已经全部编成一曲,只是缺一位领军人物,正在物色。
领军人物便在其中,何需再另行物色?班超心情极好,看完递给淳于蓟,自己回身看着墙上的绢图,两人的目光紧盯着昆仑山之南的高原之上的苏毗国。寒菸遵权鱼令出使苏毗国,苏毗国果真没有在夏秋之间相犯。但苏毗国使者仍在西城等着,昆仑之行已经势所难免!
二人正小声地议论着,就在这时,胡焰、蒙榆、梁宝麟等将一齐走了进来,班驺匆匆上楼来报,“于阗国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大都尉休莫广鵛四个重臣,有急事相访!”班驺犹豫一下又道,“尕叔……‘汉使夫人’来了……”
“快请……什么,汉使夫人?!”
班驺的声音怪怪的,班超、淳于蓟闻报愣了一下,他们早忘了陈隐禀报的纪蒿自称自己为汉使夫人这一出。听说于阗国四位重臣相访,以为呼衍獗大军已经提前南下了,淳于蓟头都未回便急令快请,可又听说是“汉使夫人”,二人对视一眼,都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此时,“哇”地一声一个妇人大哭了起来!
只听妇人哭唱的同时嘴里在数落着,“呜呜……害人精……只顾自己风光……呜呜……奴奴声言是汉使夫人,还是与众姊妹让呈于霸害苦了……呜呜……”班超脑袋一片空白时,一个妇人已经不顾一切地扑将过来,撒娇般地狠踢了他几脚,又捏着粉拳胡乱捶了一通,然后紧紧抱着他宽阔的后背,天昏地暗地号陶大哭起来!
“哼!”还真有脸假戏真做了?!
班超回过神来,不禁怒从心头起。敢自称汉使夫人,传回朝廷他将被言官们口水淹没,他本想训斥她一顿,再将她赶回且末国。如此无法无天的妇人,谎话连篇,胆大妄为,如何能留在汉使团?可妇人一句“奴奴声言是汉使夫人,还是与众姊妹让呈于霸害苦了”,让他没有这么做。
他可是班超,要想将于阗国打造成汉使团经略西域的根基,车裂汉朝河西大将韩融、骨头里反汉、且在于阗国威望甚至超过国王广德的呈于霸们便留不得,犯强汉者只有死路一条,这容不得他心软!韩融英灵不远,在韩苑时他不得不隐忍,现在不同了,汉使团威望如日中天。现在只需要一个理由,他一直在等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现在,这个理由有了,便是身后这个妇人!
纪蒿见辎车驰过凯旋门、驰进馆舍时于阗国四位大臣便一脸敬畏,腰板挺直得僵硬,她的心跳得嘣嘣响,震得耳鼓发麻。顺着台阶走上虞公殿高台顶端到高大的廊柱下时,她的腿软绵绵的在哆嗦着,跨进大门高高铜门槛时的那一刻,她潜意识里硬逼着自己忘记恐惧不管不顾地大哭了起来,并迅速说出了她身为“汉使夫人”却受害呈府这一事实。
听到班超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心里一阵战栗、寒冷,只喊完了完了,心儿一下子跌至谷底,这声音中分明隐含着不屑与鄙夷。可现在,见班超分明犹豫着什么,且并未马上斥责甚至揭穿她这个假夫人,悬着的心便略微放下了点。于是,她越哭越伤心,便忘了恐惧和担忧,心里全是辛酸,这本来是假哭便变成了真哭。
毕竟是酋长养女,何尝受过这样委屈?她似乎抱住了一捆救命的稻草,再也不敢撒手。她放声哭泣,声音干涩沙哑,似乎很长时间未喝水了,鼻涕和着辛酸的泪水沾湿班超后背,哭得令所有人鼻子都发酸。又象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家大人,想把这一个多月来所有所有的苦难、屈辱和不幸,一吐为快!
众将和于阗国众臣面面相觑,淳于蓟招了一下手,众将和众臣都很难为情地退出室外,淳于蓟还随手关上了屋门!
现在室内就剩下他们两人,班超本想教训她几句,可身后两团柔软之物紧紧贴在后背揉搓着,令他心旌摇荡。他快速冷静下来,也从她的哭诉中大约明白都发生了什么,怒火便慢慢在胸中酝酿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双怒目居高临下,直视着这个泪水婆娑、身材娇小、泪眼低垂的胡女。
“哼,敢冒充吾夫人,蠢丫头,汝胆子倒不小……”
班超轻斥一声,声音虽小,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纪蒿紧抿着唇,听来却似雷声。她抽泣着羞愧地深深低下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一眼这个伟岸的男子。她紧闭双目,浑身又开始哆嗦起来,象一个犯人一样静待判决,裹着身子的大氅和两层乱糟糟的军旗慢慢松开了她都未发现。
大氅和战旗下滑了一些,白晰的脖颈上分明露出一道道血红的鞭痕,有一道鞭痕分明延伸到左耳朵后边,看来触目惊心。身裹粗糙的军旗,脚上胡乱捆着旗布,班超知她此行定然吃尽了苦头,或许是为了脱身、自保,万不得已之时才给自己“封”了个“汉使夫人”头衔。
想到拘愚城外她曾冒死报信,自己曾在大帐内一度失态将其当成了冯菟。耳畔又传来使团离开拘愚城进入沙漠时,那天外飘来的沙哑柔美的歌声,“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第六章 雷霆之怒
这一瞬间,班超父爱泛滥,差点将妇人紧紧地搂在怀中!
但他没有,这个妇人毕竟不是两小无猜的冯菟。她从小在沙漠小绿洲长大,又经历了亡夫丧子之痛,亡国之恨刻在她的灵魂中,因而太有野心和心计。就象一株稚嫩任性的沙枣苗,嫩枝易折又长满尖刺,娇妍的黄花易枯萎凋零,难堪大用。只有在岁月的洗礼中健壮强大起来,在风沙的磨砺中褪去易伤人的尖刺,才能结出鲜红诱人的果实!
因此,他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况且他此时已根本顾不上揭穿、斥责她,他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办,他要从她口中听到他现在最想听到的东西。班超在坐床上坐下,指了指侧案冷冷道,“汝坐下!”
纪蒿不敢违拗,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侧案后坐下。歇斯底里哭了半天,到底有点渴了,嗓子正冒火呢,便也不管他正瞪眼,更不管案上色调绚丽美观的釉陶耳杯是谁喝过的,端起咕噜咕噜地便贪婪地喝尽。哼,反正汝也不会要吾,装淑女给汝看有屁用!喝完又拉过铜壶倒了一耳杯,咕噜咕噜地喝尽,还扯过旗边很不文雅地擦了擦嘴唇。
“喂,那是酒——”
班超诧异地提醒一声,见纪蒿并未理会,便又冷着脸道,“哭也哭了,酒也喝了,说正事吧,谁害的汝?吾要听实话!”
这互不相干、冰冷冷的声音令她战栗。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与在拘愚城完全不一样的面孔。这是一张冷峻如刀削般的面孔,一双睥睨天下的眸子分明透着严厉、透着杀气,威严而不可侵犯。可那目光中偏偏缺少的是爱怜、呵护,仿佛似一个猎人,正在等待着他期盼的猎物的出现!
“汝说不说——”班超低吼着,“蠢丫头,吾刚班师有许多正事要办。再吱吱歪歪,便给吾滚回拘愚城……”
不知这是今天他第几次骂她蠢,或许自己真的很蠢,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做着白日梦。纪蒿害怕马上被赶回拘愚城,聪明剔透的她已经知道他想听到什么,于是她低着头简略地道:
“余与众姊妹相约来投使团,在沙漠上为商旅所掳,众仆均被击杀。情急时吾自称……汉使夫人,商旅闻之果然未敢为难。谁知至于阗,又为歹人掳进呈侯府,吾宁死不从,受尽**。吾只得再称汉使夫人,可呈侯根本不怕,杀了救吾的大夫人帕温,又变本加厉摧残吾,后又掳至人市欲沽,让……让……”
她有点说不出口,见班超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吓得她赶紧道,“让……让……让吾与众姊妹为……千人骑、万人压……”说到伤心处,纪蒿自怨自艾,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再一次说不下去了,“幸好看到汉使进城,吾便拚死冲出相投……”
“呈于老贼,皓首匹夫……”班超脸现轻蔑的微笑,却分明咬牙切齿,“汝对本使有何仇恨,偏要让吾女人遭千人骑万人压——”
虽然他在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但在纪蒿听来却如惊雷一般。她震惊地睁开泪眼,看到班超脸上分明在狞笑,目露浓浓的杀气……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便赶紧闭上双目,耳边便听到一声怒喝,“来人!!”
怒喝的同时,“轰”地一声巨响,纪蒿被吓得蹦了一下。只见班超蹬翻身前的雕花高案(注:即今桌子,西域先有,后传入中原),案上白玉莲瓣纹茶罐与脂玉茶碗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撞在墙上,“嘭——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犹不解恨,他又飞起一脚,将席上一个于阗玉熊形镇席踢飞,“轰——哗啦——”一声砸到墙壁上,再一次摔得粉碎!
厅内骤然山崩地裂一般,纪蒿吓得魂飞魄散,缩成一团。她圆睁秀目,没想到自己一番话触动了这个黑脸男人的逆鳞,刚才还在狞笑现在便勃然变色,成了一头暴怒的野兽,目光如刀,充满杀气,似乎要摧毁整个世界!
辅国候尉迟仁、宰相私来比、辅国侯瞿罗渥和大都尉休莫广鵛四人,淳于蓟、蒙榆、胡焰、华涂等众将,纪蒿的护卫陈隐和小乞丐秅娃儿,闻声都一齐冲了进来。班秉、班驺带着两个女婢,一婢怀里抱着大蓝皮包裹,手里还提着一双秀气的棕色女靴,另一婢则提着一木桶冒着热气的温水。
班超铁青着脸从坐床上起身,当着众将和众臣的面,从二婢手里接过包裹和水,并向帷幔后面呶了一下嘴,命已经被吓坏的纪蒿进入内室净身更衣。两个女婢想跟进来侍候,被淳于蓟挥手制止,便低首抄手贴着墙壁站立。
等纪蒿跟着班超身后仓皇进入内室,他将水桶放在卧室外间地上,衣服包袱则放到屏风后内间的雕花大榻上,并黑着脸向恭房(注:即洗漱间)呶一下嘴,厚嘴唇里嘣出两个干巴巴、冷冰冰的字,“抓紧!”
纪蒿木然地点点头,脑袋嗡嗡嗡地响着,浑身僵硬得如木偶一般。未等她反应过来,班超已经蹬蹬蹬地走出门去,并轰然一声带上门。
她局促不安地贴着雕花木门,听到正在禀报着什么的老国相被打断,黑脸男人正在外面发号施令,“于阗国众臣听令,挖地三尺,务必找到拘愚部族众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快——本使以为,宜迅速羁押残害众妇之歹人,一律由王廷案结问斩,要快——”
“末将遵令!”“下官遵令!”“小候遵令!”众臣与众将声音凄厉地领命。
纪蒿吓得双膝软软的很想坐到地下去,她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并悄然走出内室站在一根金色的画柱后。透过重重帷幔,只见于阗国众臣已经匆匆忙忙地退出厅外。汉使团中军众将不放心,也匆匆跟了出去。厅内刹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班超、淳于蓟两个魔头头对头趴在案上,对着案上缣图指点着、嘀咕着什么。
此时整个于阗国或都在地动山摇,这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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