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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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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料辅机依旧不骄不躁,他回视着心神不稳的黎晟,二人以目光进行着较量:一个眉眼含笑,眼珠清亮又深不可测,一个眼神躲闪且绷紧了眉头。后者当然不敌前者,当黎晟即将撑不住准备落荒而逃之时,辅机才道:

    “正如黎大人之言,老夫亦有一疑惑:光天化日之下,贿赂朝廷内臣乃诛杀满门的大罪?令尊为官数载,莫不是忘却了提醒黎大人?”

    辅机气沉丹田,一番问责说得铿锵有力,竟让人感觉莫名的压抑和煎熬。

    被辅机三两句说辞就震慑住的黎晟瞬间卸甲,再装不出兴师问罪的模样,仓皇间下跪求饶,且道出今日登门的缘由。

    辅机目光烁烁逼视了黎晟良久,反而大方失笑,直笑得面色红润、呼吸困难方才停止。

    摸不着头脑的黎晟怎知辅机为何发笑,只能心有戚戚焉偷瞄着对方。

    “黎大人快起,老夫同你玩笑罢了,不必当真,呵呵。”

    见辅机确实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好似真的只是同自己打趣儿罢了,黎晟这才敢站直身子,静等辅机下文。

    “我知你来意,只是――诏书上清清楚楚的条例:挨家挨户择一男丁。我不管你凭何本事找来替你赴死之人,但彼人定不是你黎家人,你可明白?”

    辅机义正词严提及征兵的诏令,目光如炬,让人难以直视。

    其实本没有不可找人代替一说,只是辅机已然察觉自己徇私舞弊一事被人知晓,且独独他黎晟敢上门挑衅和要挟。凭辅机害人利己和狂妄自大的秉性,也断然不会让黎晟同黎家好过,即便他收取了黎晟的贿赂。

    黎晟领悟辅机传达的言下之意后,如同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但他不肯罢休,即使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黎家再无他以外的男子。

    思量了顷刻,内心挣扎又徘徊,黎晟终究害怕人财两空,便想着回家与黎耀荣再行商榷,看看可还有瞒天过海之计。

    辅机邪恶的眼神落到黎晟焦头烂额的面容上,他心底大呼痛快,只是不好当着黎晟笑出声,以免这呆瓜幡然醒悟,察觉到自己在戏弄他。

    黎晟忖度之后打定主意,再次卑躬屈膝恳求道:

    “卑职的生死全由您一手掌控,还望您老人家再宽裕卑职几日,几日后:定会是黎家人前往校场报到,决不让您为难!”

    辅机闻言扬唇浅笑,很是宽容大度的样子:

    “好说,好说。”

    ……

    黎晟回黎家以后,将自己与辅机对话的所有,事无巨细转述给黎耀荣。同样在在官场兢兢战战数十年的黎耀荣,他的心头也不禁闪过一丝疑惑:既然辅机默认黎晟可以行偷梁换柱之举,那为何还要纠结梁、柱是否出在同一块林地?

    虽然听出了端倪,奈何黎耀荣与黎晟一样都有着尊上崇贵的陈腐观念,竟然觉着既然辅机如此暗示,那么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定然不会被查出纰漏,所以黎耀荣父子根本没有往别处想,更不会料到辅机故意下脚绊只为坑害他人取乐。

    这两日,黎耀荣和姜慧等人是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苦心钻研逃脱法门。

    姜慧惶惶终日,皆是再叹为何裘霏霏之子――黎煜要早逝?否则,刚好替黎晟挡下这一劫,也不必让全家人跟着度日如年不得安生。

    “爹、娘,女儿曾读过一本《穆兰传》,讲的是一介女流代父出征的故事,那本书赚取了女儿不少的眼泪呢!我在想:大哥如今身处困局,若书中的穆兰当真在世便好,她最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定然不会让黎家陷入困顿!”

    黎初昕有模有样的说起自己读过的书卷,尤其在“代父出征”四字上加重了咬字,生怕旁人听不出她话里的暗示。
………………………………

第三十八章:举家恶意相向

    矮矮胖胖的黎永晴趁机附和,厚厚的鱼唇张得老大,似乎听闻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震惊之余又表现出喜悦,鼓起浑圆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姜慧,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慧素来与自己的两个女儿心有灵犀,黎初昕所谓“代父出征”的故事不论真假,都让姜慧喜闻乐见,且能借此机会除掉自己的眼中钉,何乐而不为?

    “老爷,初昕讲的故事,还真有可取之处——”

    姜慧双目含情,眼中射出的光芒快要绽出花儿来,好让花枝伸展出去勾住黎耀荣的心神,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旁人看不出姜慧此刻有多么渴望黎耀荣的认同,只瞧见了她朝着黎耀荣施展媚术。

    黎初昕见姜慧一点即灵,自然欢愉得紧,天晓得她有多憎恶花容月貌的黎落,若不是黎晟将辅机的要求传达给众人,她也逮不着机会抖机灵,借着保住黎晟从而拉黎落下水。

    姜慧这母女三人,鲜少在某件事上达成统一意向,可攻击黎落却是个特例:黎初昕胡编乱造,黎永晴见机行事,姜慧顺水推舟,当真是一气呵成,严丝合缝。远在小厢房逗蝈蝈的黎落定然难以得知——

    姜慧、黎初昕和黎永晴会这般厌恶自己,急欲将自己除之而后快,且无需她们亲自手刃。

    人心不古,世上最可怕的人并非是自私自利之人,反而当属损人不利己者,只因小小的龃龉,便黑天白夜的想要置你于死地。

    黎耀荣沉吟了半晌,眼神里的认可多过迟疑,也许是姜慧的蛊惑起了作用,黎耀荣竟鬼使神差的应允了姜慧的想法:一命换一命。

    在长子同庶女之间,于黎耀荣心底,前者更为值钱,更能甘心情愿任黎家驱使。所以,这个抉择对黎耀荣来说——并不艰难。只消黎初昕信口胡邹的故事,黎落便沦为黎晟的免死金牌。

    且在这一家人背着黎落定夺无辜者生死之时,黎晟自始至终没有反对的话语,他默默地听之任之,连心中残留的那一点点善良,也消耗殆尽……

    这厢,黎落无所事事,仅能以花草虫鸟取乐,却也是意兴阑珊,心不在焉的模样。

    “菁菁怎还不回来?”

    黎落的眉眼垂在鞋尖的蝈蝈上,水葱般晶莹的手指中握着一截花杆儿,时不时戳戳地面的蝈蝈,心里思念着两日不归的嫪菁菁。

    不多时,黎落迎来了她并不知情的绝命号召,乃是黎初昕亲自来唤她去大房的庭院议事。黎落未曾多想,思量着准是黎晟得以逃脱战局,是故黎耀荣得当着全家人来宣布他们认为的“好消息”。

    一路上,黎初昕都掩不住设计陷害的喜悦,得逞之色跃然而上。黎落瞥了眼神神叨叨忽而偷笑的黎初昕,汗颜无语。

    行至正厅前方的岔路口,是款款行来的裘霏霏母女,黎落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六妹。”

    黎暮主动同黎落打起招呼,黎落回之一笑,三人一同进入正厅。

    待人已到齐,独缺嫪菁菁尚在娘家休养。黎耀荣正襟危坐居于堂前,不时将视线留在黎落身上,只是黎落毫无察觉。

    “今日召集尔等前来,是为庆贺修文打通了关系,可以免遭战乱灾祸。”

    黎耀荣观察着黎落的面色,见她并不欢喜,更加剧了心底的决绝:如此淡漠亲情的女儿,也不必怀有愧疚。

    倒是黎暮见眼生情,表现的热络而高兴:

    “恭喜大哥!”

    黎晟付之一笑,回避着黎落投来的探寻目光。即便不经意之际同黎落对视一眼,黎晟的脸色也极其淡然。

    黎耀荣听着黎暮的祝贺致辞深感欣慰,觉着自己的其他儿女还算懂事。

    吮了口清茶,黎耀荣面色凝重,话锋一转:

    “辅机大人虽然允准修文找人代其征战,但替换的人选却必须出自我黎家。”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反应最大的当属裘霏霏,她先是惊愕,而后捧腹大笑:

    “哈哈……老爷您说笑呢吧,黎家也就晟儿一个独苗,哪里寻得出其他子嗣?”

    裘霏霏之言也算是道出了众人的疑惑,黎暮、黎落不约而同地望向黎耀荣,愈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黎耀荣狠戾的眼色扫向裘霏霏,才使得她停止大笑。随后有意无意间多看了黎落一眼,眸色殷切嘴角含笑。

    黎落的两弯黛眉轻颦,心头涌出一丝不安,她别开眼不再回视黎耀荣,却赢得了更多的关注——黎初昕母女三人,黎晟,裘霏霏母女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齐刷刷凝向黎落,每双锋利的眸子里都藏着一道道剑光,将黎落带到最不愿去揣度的方向。

    “六妹,古书上曾有女子代父出征一说,今日大哥遇难,我等也该当仁不让才是。”

    黎初昕太过心急,迫切地想要欣赏黎落遭受众人背弃的痛苦,是故言之凿凿说出了自己编造的典故,也将自己的居心叵测袒露无疑。

    黎落总算明白过来,她毫无生气的双瞳一一回送过去,观览着一众亲人面目可憎的嘴脸,继而发笑。

    黎落的笑声中夹杂着不太清晰的凄厉,但众人看清了她眼中的唾弃和嘲讽。

    笑声戛然而止,黎落猛地瞪视黎初昕:

    “大姐说得好,我无比赞同。所以:大姐是要代替黎家的窝囊废去赴死咯?”

    既然黎晟做得出,黎家众人做得出,黎落也不怕撕破脸皮——她佯装听不懂黎初昕方才的暗示,故意曲解了黎初昕的语意。

    “六丫头你也太不通事理了!你二姐择日便要出嫁,她走了我拿何人搪塞孙家?”

    姜慧的真情流露让黎落恶心,黎初昕本人还未回嘴,姜慧便这般按捺不住,急哄哄为自己的女儿出头。

    “是,大娘怨怪的有理。我方才忘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倒是我欠考虑。”

    黎落挑眉斜视姜慧,眼中的嘲弄和取笑意味深重,她直直望着姜慧,一双眼依旧是黑白分明清透如孩童,不掺任何矫揉造作。
………………………………

第三十九章:众叛亲离

    黎落把姜慧戏称为狗主人,且将黎初昕比作会咬人的狗,姜慧如何能不气恼?但也不知为何,她对上黎落那双清丽无邪的眸子,竟有些许发怵,急于转过脸掩盖面上的不自然,而后回给黎落一声鼻孔朝天的冷哼。

    姜慧鬼鬼祟祟的状态让黎落再次失笑:毒妇竟也有心虚害怕的时候?当真滑稽!

    见黎落非要以这种强硬的态度面对众人,黎耀荣的脾气瞬间爆发,他紧拧着眉目,铁青着一张脸怒吼:

    “小六!为父难道没教过你如何端庄持礼?动辄辱骂亲人的坏毛病,你是打何处学来的?”

    听见黎耀荣亲自出马教训黎落,姜慧眉眼间俱是得意,同黎初昕一般睨着黎落捂唇偷笑。母女俩身板儿挺得更直:一家之主都看不惯黎落,她二人还有何道理不敢表态?

    黎落闻言收敛了笑意,一副捺不住性子的模样,轻蔑地盯了黎耀荣一眼,拱手作揖讽刺回去:

    “爹您就别再演戏了成吗?不就是想让我鱼目混珠代替大哥上战场麽?多大点儿事,至于耗得你们磨磨唧唧,半晌也不说实话吗?”

    奚落又不屑的话语传进黎耀荣耳中后,直气得他青筋暴起,眸中怒火沸腾,送入口的茶水也哽在喉中不上不下,憋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黎耀荣还没缓过劲,黎落也不予丝毫关心和宽厚,自顾自逼视着黎晟,起身又道: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想让我替黎家的孬种去送死?没门儿!”

    黎落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浮动的情绪,说出口的话也愈发难听和不经考虑。虽说赶赴疆域征战并不一定会为国捐躯,但黎落就是忍不住——将措辞往最不入耳的方向组织。她想让黎家众人明白:她黎落没有沾上黎家一星半点的光;黎家也休想自作主张,拿她去赌黎晟的前程。

    更重要是的——黎落想借此激怒冷眼旁观的黎晟,刺痛他的耳膜,挑起他尚存的男儿气魄。

    然而,黎落并未达到目的:黎晟依旧像个胆小怕事的小顽童一般躲在黎耀荣和姜慧的羽翼之下,不让外界的一丝风雨碰触到他,他仍然保持沉默——看着自己的父母、姐妹为他牵连旁人,为他沦丧人性。

    这样的黎晟让黎落勘破一切,也让黎落死心放弃。即日起:黎落不想再与黎家有任何瓜葛,更不想依附黎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第一次斩钉截铁不加犹疑的想要脱离喧嚣和纷杂,黎落的心已经被自己的亲姊妹、亲兄弟,乃至父亲伤地千疮百孔。她好累,累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黎家此起彼伏的荒唐事。离开——是此刻面如死灰的黎落,仅剩的想法和支柱。

    黎落抬起灌了铅一般的步履,魂不守舍得拖着身躯往外前行:一步一顿,但始终不曾回头,如果说黎落对自己居住了十余年的宅院还有一丝留恋——那便是并不在场的嫪菁菁。

    见黎落要走,姜慧的心陡然一沉,她有一种莫名而来的直觉萦绕不去——黎落此去,并无归期!

    自己的儿子还未逃脱炼狱,姜慧怎会放任黎落出走,傻乎乎错过这唯一的转机。早就料到黎落不肯妥协的姜慧——准备亮出自己手里最后的底牌。

    姜慧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黎落纤细的手臂,因为即将出口的话,显得面目扭曲:

    “你不能走!”

    黎落冷冷回眸,有气无力的蹙眉轻问:

    “我适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姜慧掐着黎落胳膊的手掌加重了力道,好似自己握住的是一捧散沙——黎落生无可恋的眼神催促着姜慧拿出胁迫她的筹码:

    “你不愿为修文掩护这一回,我也不怕玉石俱焚!你可以选择置身事外,让我们母子堕入暗无天日的境地!我——也可以选择,将周吴氏折磨得死去活来,让你悔恨终生!”

    姜慧面色狰狞的放出狠话,毒辣的眼神一点一滴侵蚀着黎落无力支撑的坚强。被这般要挟的黎落面上一怔,回视了姜慧许久,发不出一丝声响。

    许是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在分崩离析,将黎落打得支离破碎,她怎么可能面对姜慧如此强有力的挟持而无动于衷?只是黎落难以料想人心可以狠毒至此,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被姜慧丧心病狂的逼迫话语激醒,黎落起死回生般猝然甩开姜慧握住她的手掌,绕过对方看向黎耀荣——

    彼人一脸严峻的观摩着姜慧令人发指的举动和言语,面上不置可否。

    黎落浑身上下都在哆嗦,若她手中有一把牛刀,她会冲到黎耀荣的面前剖开他的心——看看是否污浊一片。然而黎落手中没有刀,即便有,她也终究说服不了自己与姜慧等人一样暴戾且狠心。

    “你!你!还有你!你们——还算是人麽?”

    黎落指向的人有黎耀荣、姜慧、黎晟,她咬紧了牙关控制自己不像个疯子一般歇斯底里。然而被点名的人依旧是最初的模样,似乎对堂中的一切皆置若罔闻。

    自嘲一笑,黎落怨怪自己还不够清醒,竟会指望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拾起良心。她不再坐以待毙,抬腿要去寻周吴氏。

    姜慧眼明手快,哪里肯让黎落去搜人,探出一双手准备揪住黎落。黎落回身便是一记狠狠的掌掴,抽打得姜慧踉跄倒地。

    众人震惊之余,姜慧仓促起身,却已然瞧不见黎落的身影……

    黎落顾不得礼仪教化中女子应当贤淑得体的条条框框,发狂一般寻找着周吴氏。她的发髻歪歪扭扭,簪子也不知遗落在何处,鬓边的汗渍更添几分狼狈,不知情的下人撞见了黎落,均道她是否魔怔了。

    “婆婆!婆婆!”

    黎落行尸走肉一般穿梭在黎家的各个庭院,推开了一扇扇门窗,呼唤良久的她,嗓音有些音哑。可她根本不知疲倦,不愿停下。

    无头苍蝇般的黎落在一次次寻人未果后,脸色越发焦灼,神情近似于哭。她心底的不安如潮水翻滚,踊跃奔腾——

    “哐!”

    黎落踢开了一间虚掩房门的小破屋,惊喜的面色一闪而过,下一刻的黎落瘫软了双腿,跪地不起——
………………………………

第四十章:周吴氏自尽

    黎落那双美艳不可方物的眸子不再熠熠生辉,仅剩下哀哀欲绝的木然。她面如枯槁,眼珠死死定在正前方,整个人一动不动――

    原是屋中的横梁上悬着一架森然的躯体,白发飘零、粗布麻衣,赫然是周吴氏!

    周吴氏的脚下还安放着昔日里离不开身的拐杖,拐杖一侧除却堆积的尘埃和零星的秸秆,竟有一行叫人望而生畏的字迹:那字迹乌红而醒目,更有一股明显的血腥气――再瞧周吴氏泛白且肿胀的右手指尖,有一个还未愈合的不规整伤口。

    黎落就那么天旋地转的停留在破门而入的时刻,她忘了呼救,忘了求助,忘了思考,只是痴痴傻傻的模样,像一个没有线绳牵引的木偶人,死气沉沉。

    当黎落怔在原地的时候,恰巧来了一名捡柴禾的小厮目睹了这一切。

    那清瘦的小青年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黎落,小跑上前抱起周吴氏的身子,托举着她移开绳索。只是刹那间――黎落仿若惊弓之鸟,猛然有了动作,她连滚带爬地支配着不太灵活的四肢,帮着那小厮将周吴氏的尸身四平八稳抬到地面。

    那小青年出身穷苦之乡,见惯了轻生之人千奇百态的死状。是故:在他触摸到周吴氏凉透的脚踝和僵硬的手臂时,他知道周吴氏已经离世了。

    可黎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更不通晓如何搭救命悬一线之人,她仅能搂着周吴氏的身子急切地呐喊,希望唤回周吴氏的魂魄。

    半晌不见周吴氏有生还的迹象,黎落慌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一把拽住身边的小青年恳切祈求:

    “快去请郎中!去请郎中!我给你我所有的钱财!求求你!快去呀――”

    黎落泣泪涟涟,声声悲恸。那种无力回天却又苦命挣扎的窘迫模样让小青年眼眶泛红。但耿直的他不忍心欺骗黎落,只能无奈的朝着黎落摇头,目光黯然。

    也不知黎落是不愿接受周吴氏往生的事实,还是说――她沉浸在周吴氏仍有一线生机的自欺欺人里不肯清醒。总而言之:她就是不相信周吴氏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她而去了。

    所以她选择无视小青年点明的残忍事实,依旧紧紧搂着周吴氏,放佛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如往日般宁静祥和。

    小青年见状,闭着眼别过头去,静默的陪着黎落守护着周吴氏最后一刻。

    往日里,黎落并不受下人爱戴,只因她自己也身无分文,拮据又落魄。虽然黎落对周吴氏的好,所有的下人皆是看在眼里的;当黎落宽裕后,从不会吝啬抠门,府里的奴仆们自然会吹捧她大方,连带着也褒奖她是宽厚慈主,懂得体恤贴身婆子。

    这位搭救周吴氏的小青年,也是拥护黎落的家奴之一。以前他只认为黎落长得好看又心善,并不多见黎落对周吴氏如何体贴。此刻,他才算当真见识到:怎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好主子。

    不大会儿功夫,黎耀荣等人寻到了此处,都看到了眼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在黎家这等书香门第,即便是死个下人,也是头一遭。因此他们面面相觑,震惊而错愕,有些难以接受。

    鉴于先前的纠葛和决裂,姜慧一干人对于周吴氏的死定然脱不了干系,且瞧着黎落悲不自胜的模样,竟无一个人敢于吱声。

    帮助黎落的小青年,打一帮人气势汹汹而来,就自发挡在悲痛欲绝的黎落身前。可转眼间――众人又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眼神飘忽不定,倒让少不更事的小青年有些纳闷。

    听到了踏至而来的脚步声,黎落不堪一击的柔软眼神立即转为凶戾,经受沉痛打击的她变得神经兮兮,十分警惕众人来扰周吴氏――

    莫说姜慧等人看见尸体已经胆怯不少,断然不会上前,且黎初昕姊妹俩惊讶过后只觉着晦气,已然拿出帕子蒙住口鼻,并无分毫作孽后的愧疚之感。

    小青年见黎耀荣等人面色各异,也懒得研究他们各自怀揣了何种心思,就又把精力搁在了黎落这厢。漫不经心的一瞥,小青年看到了那行血字。

    他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小姐”,黎落恍若未闻,没有反应。小厮只好缓缓靠近情绪不稳的黎落,轻轻拍了拍黎落的肩膀。

    黎落回眸去看,只见那小青年朝脏乱的地面指了指。黎落红肿又迷蒙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物,揩了揩双眼,适才瞧清楚了那句临终遗言――

    勿恨、振作、珍重。

    三个简短的词汇――包含了周吴氏想要叮咛的千言万语,它们并排列在一起,在黎落心中比神位更庄严和神圣。

    黎落盯着地面良久不曾抬头,时光本如流水飞逝,却在这一刻打破了原有的匆促,奔走的格外缓慢。

    仿若过了一世,黎落这才起身,她捡起了周吴氏唯一的遗物――那根拐杖,是幼年的黎落在周吴氏腿脚不便时,远去钟灵山的紫竹林精挑细选回来的,这竹杖也算争气,十年如一日的伴着周吴氏走过春夏秋冬,竟无丝毫受损,反而越发锃光瓦亮。

    黎落紧握着拐杖向黎耀荣等人迎面走来,众人以为她失了理智,要以拐杖为武器替周吴氏讨回公道。

    被打过一巴掌的姜慧深知黎落下手不留情,忙往后退了退,且不忘为自己分辨:

    “六丫头,我只是将周吴氏捆缚了手足藏在此处罢了,谁成想那老婆子本事如此大,居然挣断了绳子悬梁自尽,这可不能赖我!”

    姜慧急于撇清关联,虽然不敢正视黎落,嗓门却依旧大,让人听不出一丝害人致死的歉疚。

    黎落对姜慧的解释毫无兴趣,她并未停止前行,众人面对着她泣血般冰冷的眼神而胆寒,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走至黎耀荣跟前儿,黎落只问:

    “青儿梅儿呢?”

    黎耀荣无从回答,姜慧绑人一事根本就没有和他协商过,于是他别过脸瞪了姜慧一眼。

    “我打发她二人去集市了。”被黎耀荣怒视着的姜慧快速答了上来。

    即无需担心两个小丫头的安危,黎落便继续凝着黎耀荣,明明白白的提出了交换条件:
………………………………

第四十一章:凤凰涅槃

    “我可以代黎晟去校场报道,只一个要求:黎家要厚葬我婆婆,若办得不合我心意,我便去求见大王揭发黎晟舞弊和行贿两起罪责。如若你等吃得消,尽管与我作对。”

    黎落平平淡淡的口气,却吓得黎耀荣直冒冷汗,忙肃然劝导:

    “小六你莫要乱来!周吴氏平白死了确实可怜,我不会苛待她!你能说到做到,我便包你满意!”

    黎耀荣这郑重其事的交易口吻,若放在以往,黎落或许会有伤感,可时至今日事已至此,黎落是麻木无感,无知无觉的。

    黎耀荣应允后,黎家众人也无异议,黎落更无需再同她们纠缠不休,便请了那名小青年帮着把周吴氏抬回自己的小厢房。

    一直到黎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黎耀荣等人依旧呆愣在原地,还来不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起承转折。姜慧倒没有黎耀荣那般警戒,只认为黎落不过是悲伤过度,才出于冲动应下了代替黎晟出征一事。

    说到反应迟钝,无人能与身材壮硕的黎永晴比肩,只见她拽了拽黎永晴的衣袖,面色诧异叨咕了一句:

    “那丫头莫不是疯了?”

    “谁说不是呢,竟当真同意了!噗——”

    显然,黎永晴姐妹二人都知道黎落的屈就并不明智,俱是一副笑话傻子的偷乐神情……

    黎耀荣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周吴氏的丧礼虽不算铺张抢眼,但也算操持的体面利索。黎落并未奢望黎耀荣会依照黎家老祖的丧葬规格去安排,既无奢望,就无从失望,所以黎落已然满足。

    说起来,周吴氏出殡的那日,黎家还闹出了一场小风波:

    黎落为周吴氏披麻戴孝,抱着牌位走在棺椁正前方,把周吴氏当作亲婆婆来送终。如此举动当然招来姜慧一干人的不满,她们不仅咒骂黎落是丧门星,更觉得黎落丢尽了黎家满门的脸面。

    两伙人当街对峙,场面极其难看。虽然在旁人的眼里——黎落为外人恪尽孝道稍有不妥;但姜慧一众人堵着奔丧队伍不让前进,却愈显刻薄寡恩。

    黎落如何能允许周吴氏致死都不得清净?且周吴氏一条绳索了结了自己,说到底是不想被姜慧当作打压黎落的把柄,黎落又怎会任由姜慧等人得了便宜还来叫嚣?

    当下,黎落不急不恼,更无精力与姜慧针锋相对,潇洒转身后,黎落一双勘破红尘的清亮眼珠扫视着黎耀荣雇来的迎丧队伍,一字一顿下着命令:

    “众人听令!右转,直奔:日——兆——王——宫!”

    姜慧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同黎落对抗,双腿打着哆嗦领着她招来的一帮儿女,打哪来回哪去。虽然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表现出气急败坏的愤怒,却碍于黎落鱼死网破的倔强而蹦不出一个词。

    通过那场无疾而终的较量,黎府众人再不敢兴冲冲跑去招惹黎落,即便是不慎偶遇,也客气得一张脸快要笑出皱纹。连带着府里的下人,见了黎落也是请安问好、毕恭毕敬。

    周吴氏的丧事耽搁了几天,已然临近校场点兵的时日。这几日:黎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经常半夜醒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自说自话,譬如:

    “婆婆,我还不知晓您的名字呢!周吴氏……女子只有冠夫姓才会被人如此称呼,我却忘了向您打听——”

    黎落那灵动的神情,撒娇的憨态,好似她眼前确实站着一个活人,而并非是她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语。

    黎落为周吴氏服丧期间,青儿、梅儿也被她安顿了去处,小厢房便只余她一个人郁郁寡欢。

    那日帮衬黎落的小青年遇到过黎落几次,发觉黎落一日比一日憔悴和清减,整个人的状态也越发古怪。小青年心里闷闷地,却再也帮不上忙。

    黎落心中有恨吗?

    当然恨!她恨不得一把火将黎家的一切都化作乌有。

    可周吴氏弥留之际写下的字却时时刻刻提醒着黎落——不能恨。因为记恨太多,就会忘了笑,婆婆和娘亲会因此不安。

    所以黎落努力摒除怨念,度日如年般的坚持过来后——黎落的心境变得前所未有的豁达:当初她答应黎耀荣,不过是想借此逃离纷扰烦忧,哪怕因为征战而身首异处,也好过终身都被困在黎家。

    可她现在想通了:只要心中无一物,身处何方都不会惹上尘埃。所以黎落把自己即将奔赴沙场看作是一种全新的挑战和体验——没有替黎晟赴死一说,也没有逃离一说,仅是去尝试当一回男子,如释重负般轻松自在。

    黎耀荣注意到黎落渐渐平稳,一颗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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