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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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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仔细一算,居然只有一万三千上下。
所幸今年以来,高务实通过控制和扩大曹淦百里峡走私集团,向宣大二镇提供了两千三百多匹年口合适、体魄强健的战马,弥补了这几年因为马市封闭,宣大战马储备日益枯竭的损失,最终在马芳的精心调度之下,总算凑齐了一万五千左右的精锐骑兵随他出征。
此前在大同城中,大同四巨头外加两位钦差经过仔细商讨,决定对马芳出兵不做明确的战役目标决定,只通过了一项大致方向的决议:马芳所领精骑不与俺答中军主力交战,而是移军右翼——也就是俺答三路大军的左翼——针对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所帅约两万余蒙古骑兵进行打击。
由于与会六人全是所谓“主和派”,因此大家对马芳此去的战术目标也看得很开,既不要求马芳一定要击溃辛爱所部,也不要求马芳必须达到什么样斩杀数目,甚至高务实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马芳说:“兰溪公此战只需让辛爱吃些亏即可,可千万莫要杀得兴起,把辛爱给临阵斩杀或者俘虏了,那样的话,咱们朝廷里面一定又会有人跟打了鸡血似的,觉得北虏不过尔尔,何必言和,那就反而不美了。”
马芳知道高务实这话虽然看似吹捧,但其实也是叮嘱,他马大帅一贯是很能理解朝中真实意图的聪明人,当然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阵斩辛爱固然是大功,可是斩了辛爱或者俘虏辛爱之后的麻烦,马大帅比高务实只怕还更清楚。
宣大山西三镇的实际情况,马大帅心里跟明镜似的,正常防守尚嫌不足,要是惹恼了俺答,再次来个不计伤亡的大举入寇,虽然未见得会再闹一次庚戍之变,但也肯定闹得边关告急、京师震怖,到时候在座诸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落不下好。
相对来说,两位钦差毕竟只是来巡视防务,或许还不会有什么大难,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宣大边臣重将而言,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所以马芳面对高务实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很是郑重地表示自己不会不顾实情的逞能,本次出战的唯一目的,就是“打疼却不打伤”辛爱所部,让俺答明白大明不仅能够固守,同时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
因为高务实此前已经私下向马芳表明过高拱对这次事变的态度,那就是朝廷虽然立足于和,但前提一定得是能战。务必要以“能战可战”而促使俺答冷静下来,主动提出封贡。
因为只有如此,朝廷得了面子,主和的阁臣们才方便说服和引导百官,扭转大明朝廷不论实际情况如何恶劣,凡是有仇者都必须死扛着打到底的这种畸形政治思维。
这其实也是明朝的痼疾之一,那就是面子大于里子,你要是敢不给我面子,那我拼着里子不要,也得和你刚到底。
这哪是成熟的政治家思维,这分明就是小孩子斗气啊!大明朝厚恩养士凡二百年,居然就养出这么多脑残巨婴?
幸好,中枢重臣和边帅重臣这两派由于深知内情,都能从实际出发看待问题,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主和的“原判”,而一些内地官员以及言官就不同了,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主战口号一个个喊得慷慨激昂,好像不如此就不能证明自己的忠贞果敢一般。
尤其是有一位后世还颇有名气的御史叶梦熊,主战口号喊得尤其响亮,上疏力争,要求跟俺答打到底。
在高务实他们开会决议马芳出兵之前,他们还在朝廷邸报中看到,这位叶梦熊叶御史在奏疏中还引桃松寨事件为喻,在朝廷已经明旨接受把汉那吉归顺之后,坚持认为不该接受把汉那吉请降。
桃松寨并不是一个寨子,而是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之妾,因与部下私通,于嘉靖三十六年八月前来归附。时任宣大总督杨顺上疏世宗引以为功。不久,辛爱以武力相加,杨顺胆怯,一方面放桃松寨逃跑,另一方面又把其逃跑去向通知辛爱。结果不仅桃松寨被辛爱抓获,并立刻被残忍杀害,而且导致蒙古数月围边。世宗得知内情之后自然雷霆震怒,以“兵部侍郎江东代顺”。
对于这个说法,高拱和张居正不以为然,尤其是张居正,亲自出面向百官解释,说把汉那吉不同于桃松寨。
首先把汉那吉是“大成台吉”,乃是一部之主,不仅有军事实力和政治地位,甚至因为血统和一克哈屯的宠爱等关系,对土默川其他诸部均有影响。
其次,桃松寨当时是其本身以小妾身份出轨辛爱部下在先,属于“先过”的一方,辛爱反倒是受害者,大明收留桃松寨,本身在道义上站不住脚。可是把汉那吉这次事情却恰恰相反,俺答才是在道义上站不住脚的那个人,把汉那吉本身并无半点过错,乃是受害人一方,大明收留把汉那吉,于道义毫无所损。
隆庆认为张居正所言有理,加上高拱也坚持,于是明旨命把汉那吉授指挥使,阿力哥授正千户,各赐衣一袭,镇城安置。
谁料到了这个时候,叶梦熊居然还再次上疏,坚持请皇帝收回成命,说“把汉那吉之降,边不宜建纳,朝廷不宜授以官爵。”
隆庆大怒,明旨斥责叶梦熊“妄言播乱,降二级,调外任”。到了这个时候,把汉那吉请降事件引起的争议,才在朝廷内部得到平息。
这时候,就要看王崇古、方逢时能不能稳住边境形势,以及马芳能不能取得战果,让俺答不敢以战争来逼迫大明交还把汉那吉了。
………………………………
第125章 可战方和(五)
德胜堡外,俺答中军主帐。
一位同样有着蒙古式圆盘脸但却颇见清瘦的老者正面无表情地的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玛瑙鼻烟壶。
鼻烟壶是鼻烟的容器,而鼻烟则是近年来才传入东亚的舶来品,蒙古贵族因为常在马背上连续征战,不好点火用旱烟,而此物则用来方便,是以很快流传开来。
这位老者手中的鼻烟壶做工极为精致,乃是用澄清一色的微黄玛瑙制成,制作者用精湛的内雕工艺在鼻烟壶内部雕刻出惟妙惟肖的一副牡丹图。
在鼻烟方始流行的今日,这样的水准和用料,不说价值连城,也绝对堪称罕见。
能用上这般器物之人,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这老者便是威震万里草原数十年、一度带兵逼近大明京师的漠南王者——俺答汗。
与俺答汗的漠然淡定不同的是,帐中分立的十余名蒙古将领此刻分作两派,正在高声争论着什么。只见双方你来我往,谁也不服谁,瞧他们那越来越火爆的场面,错非是大汗就在当前,只怕迟早得要上演全武行。
俺答汗对此恍如未闻,甚至一边把弄着鼻烟壶,一边还闭目养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出声:“都闭嘴。”
俺答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却正好能让在场众人听见。
下一刻,大帐中的争吵之声一齐消失,就如同林中鸟群一般,鸣则齐鸣,喑则同喑。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俺答的脸上。
已经年过花甲的俺答汗,看起来的确已经有了老态,脸上的皱纹如用锋利小刀一道一道刻画出来一般深刻、细密。
但当他睁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一个扫视,在场十余名桀骜不驯地蒙古大将却同时下意识地微微躬身,并把目光从大汗的脸上向下挪移到他的双脚,似乎不如此就不能展现自己的恭顺。
俺答汗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然道:“打儿汉、火屯。”
“大汗请吩咐。”打儿汉倘不浪与火屯倘不浪两员大将立刻出列。
俺答问道:“德胜堡的边墙上,今天还挂着明朝皇帝钦差的旗帜吗?”
“回大汗,还挂着。”二将立刻回答。
“除了钦差,还有没有其他大官?”俺答又问。
“还有大同镇守太监的旗帜。”
俺答点了点头:“那就是说,真有一个钦差在德胜堡里头。”
有一位三十余岁的将领忍不住道:“大汗,我们得到线报,王崇古那厮全面固守,要求其边军参将以上将领一律不准出关作战。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现在明人全部退到长城里头去了,咱们之前想抓几个明朝大官跟他们换回大成台吉的打算只怕是不成了。不过,这德胜堡虽然坚固,但里头既然有一个钦差,我们何不攻破此堡?要是抓了明人钦差,应该可以换回大成台吉吧?”
既然有人带头说话了,立刻就有人跟进,接下来又有几名将领纷纷表示这个建议可行,并且他们常年与大明对阵,深知德胜堡的虚实——以德胜堡的规模来说,里头了不起有个四五千兵马罢了。
但俺答汗只是冷笑了一声,就果断拒绝了:“强攻德胜堡?青把都,你的脑子能不能多动一动?”
那名叫青把都的将领呆了一呆,不知道自己的建议哪里不对,但又不敢反驳大汗,只好俯首道:“大汗教训得是,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打德胜堡……王崇古全面固守,我们不强攻一处的话,整天这样在长城外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啊。”
另一员与青把都交好的将领也道:“是啊大汗,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乃是牲畜长膘的好时候,咱们集合了十多万人马,光是这样在长城外面耗着,只怕明人皇帝根本不会害怕,而且大家这几年都遭了灾,空耗着只怕也耗不起。”
俺答汗皱眉道:“沙赤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脑子里只装着自己的牛羊。”
但连续有两员大将不理解自己的意图,俺答还是决定解释一下,便说道:“你们怎么就不会想一想,王崇古全面固守的消息既然是真的,明朝的大官怎们会出现在边关隘口?别说文官了,就算是武将,参将以上都全部缩回长城以内去了。这个时候,德胜堡这样的前线关口里竟然冒出来一个钦差,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然而青把都觉得并不奇怪,回答道:“明朝的钦差要不是京师的御史,要不就是六部的官员,他们都是些不知道边情的蠢蛋,可偏偏他们又有钦差的权力,王崇古限制不了他们。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这个钦差只是想来边关露个面,回京之后好在皇帝面前炫耀,以便作为今后升官的资本。”
俺答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还是动了一下脑子的,不过青把都,你还是太小看王崇古了,他在陕西的时候,沃儿都司那边可没在他手里讨到过多少好处,这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青把都没说话,但看起来并不是很服气,俺答便继续道:“你不信?就算你刚才对明人钦差的假设全部都对了,可是以本汗对王崇古的了解来看,他也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就任由钦差破坏他的安排。最起码,如果钦差坚持要来德胜堡,王崇古为了安全起见,至少应该增兵德胜堡以策万全吧?可是,德胜堡的边墙上多了哪一支军队的旗帜吗?没有,德胜堡没有获得任何增兵。”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里面没有问题吗?”俺答扫视众将一眼,很是肯定地道:“王崇古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本汗现在还不知道,但本汗可以料定,他是故意用这个明人钦差来迷惑本汗,希望本汗为了抢夺钦差换回把汉那吉而强攻德胜堡。”
青把都这才恍然大悟,但马上又陷入苦思,皱眉道:“可是我们强攻德胜堡对王崇古又有什么好处呢?德胜堡的情况我们又不是知道,里头的守将是马巍,这厮是马兰溪的义子,乃是个南逃的骑将。而且他是参将身份,按王崇古的命令,他也不能出关和我们交战,可要是守城的话……他这种二把刀顶什么用?还不如德胜堡的守备麻贵有用,但麻贵这小子虽然麻烦点,可是他手下的麻家军顶多也就几百号人,如果咱们各部轮番上去强攻,就是累也能累死他这点人马了啊。”
………………………………
第125章 可战方和(六)
俺答微微蹙眉,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问道:“可有哪处儿郎见着马太师的大纛了?”
马芳在大明其实并无太师头衔,甚至连太子太师也不是,俺答称他为太师乃是另有原因:嘉靖三十四年时,马芳曾仅率两千精骑在保安'无风注:即河北逐鹿。'强势阻击拥有明显兵力优势的俺答,杀得俺答亲领的中军主力连退十余里。
从此之后,右翼蒙古自上而下,都经常将马芳尊称为“太师”,这个太师其实并非大明的太师之本意,而是如当年瓦剌也先太师的那个太师,是蒙古人的说法,其代表的含义并非仅仅是某个官职,而是一种地位象征。
帐中诸将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表示并未看见马芳的旗帜。
俺答听了,脸色就有些发沉,把玛瑙鼻烟壶往怀里一揣,果断地道:“通知吾儿辛爱的左路大军和切尽黄台吉的右路大军,但凡看见马太师大纛,须谨守营寨,不得浪战。若马太师所领之兵过万且出关邀击,准许他们随时撤围而走,避之不战。”
一名榜实立刻应了,自去写令不提。'无风注:榜实,蒙古人中识字而充作文书之人。'
打儿汉迟疑道:“大汗,马太师虽勇,但麾下所领马家军精锐很少超过三千,就算今年我们卖了些马给宣大山西三镇,这些马也不可能全让马太师拿走,小婿以为他手下兵马最多也就三千出头,不可能有上万之数。”
这里要略微解释一下,“打儿汉倘不浪”其实不是人名,“打儿汉”是一种授予功勋之臣的称号。一般来说,曾经在阵前救出了本部台吉者可授予此称号,去救台吉成功而本人身亡则将此称号授予其长子,再有就是在某个方面极有建树者亦可授予此称号。
“倘不浪”同样是一种称号,大致相当于汉人的驸马,也就是黄金家族的女婿,“打儿汉倘不浪”这个称号就说明了此人不仅是俺答的女婿,而且曾经在战阵之上解救过俺答,这种人当然是亲信中的亲信。
俺答摇头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意思是只有最谨慎的猎人,才能永远避开猎物的临死反击,而只有永远不会被猎物反噬的猎人,才是真正优秀的猎人。”
他微微一顿,教训道:“蒙古虽大,却早已分裂得不像样子,我今有控弦二十余万,已是诸部之冠,可你们应该都知道,明人皇帝拥有子民兆亿,大军不下百万,可征之兵更是数不尽数。我等欲为猎人,便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与明人作战不同于猎鹿,而是在猎虎,须得时刻防备他们的反击。猎人之力有限,而虎豹之力无穷,你多受一点伤,不仅可能导致猎捕失败,更可能导致反受虎豹之害。马太师本部虽止三千之众,可他毕竟是一镇总兵,三镇仰望之人,王崇古若集中精兵与他,他提上万兵马击我两翼任何一路,辛爱与切尽谁能当之?”
打儿汉倘不浪闻言只能躬身受教,另一名大将出浪那吉却道:“若是如大汗猜测的这般,那我等通知辛爱黄台吉即可,切尽那边……”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一直为俺答守备北线的脱脱儿墨笑道:“出浪那吉,你这话要是被沃儿都司人听见,只怕要找你拼命。”
原来那切尽黄台吉乃是沃儿都司部主之长子,此番沃儿都司受了俺答金令出兵而来,沃儿都司部的三万精骑全在其麾下,组成俺答出征的右翼。
沃儿都司部因为占据着水草丰美的河套之地,这几年虽然多少也遭了些灾,却远不如土默川本部受灾严重,所以目前两部实力之间的差距正在拉近。
虽然沃儿都司部畏惧俺答数十年形成的巨大威望,对于俺答的金令没有丝毫不从,立刻征集调拨了足足三万大军随他出征,可是俺答属下这些将领仍然希望借着战争手段削弱他们一下。
然而俺答却勃然作色,怒斥道:“出浪那吉,你若只有这点度量,你的部落将永远止步于今日规模,绝不可能变得更加强大!”
他不理会出浪那吉等人一脸错愕的模样,傲然道:“本汗乃是黄金家族嫡系血脉之传承者,成吉思汗第十七代孙!但凡蒙古人,皆我同胞,但凡蒙古人,亦皆我子民!无论沃儿都司是强是弱,只要他们遵我令旨,便是我的子民部众,与尔等何异!既是我子民,是我部众,他们的生死便由我负责,由我决断,岂容他人任意屠戮!”
俺答今年虽已六十有三,苍老之色尽现于鬓角额头,但这番话却说得慷慨傲岸,尽展一代草原雄主本色,令在场诸将闻之震撼心服,纷纷弯腰鞠躬,惶惶口称:“大汗天威如雷,天恩如雨,我等颟顸之人受教矣!”
俺答一摆手:“王崇古匹夫历来奸诈,马太师更是勇猛绝伦,都不是易于之辈,你们把我的警告立刻发与辛爱和切尽二人,莫要让他们吃了亏去。”
众人再不敢多言妄议,那榜实也飞快将大汗令旨写就,急匆匆出去派人送信不提。
只是俺答虽然谨慎而大度,但此次却仍然迟了一步。
就在他从德胜堡前的中军大营给左右两翼发出警告的同时,马芳已经在白羊口集结了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可以抽调的全部骑兵,合计一万五千之众,在王崇古的亲自相送下悄然出关,望着辛爱屯兵的晾马台而去。
马芳所部,其核心主力仍然是他自家的家丁骑兵,均配备了精选三眼铳和百炼马刀,身披罩甲,战意如虹。
因今年高务实尽力为其供应马匹之故,马芳的中军标兵规模略有提升,总计三千五百人。这三千五百人,由马芳亲自率领,其余骑兵则分为两支,由大同东路参将与大同西路参将分别率领,而大同副总兵则代马芳坐镇于大同,总揽各路军情。
万五骑兵,在出关之后二十里便开始分兵,执行马芳在前些天详细探查辛爱所部敌情之后所定下战策。
………………………………
第125章 可战方和(七)
是日夜间,德胜堡中的明军高层也正在召开会议。
会议当然由德胜堡守军主将、分守大同北东路参将马巍主持。而钦差巡视宣大山西三镇防务及代太子观政的太子伴读假侍读学士高务实,与钦差镇守大同地方太监黄孟宇二人则作为上级领导出席会议,同时按照大明的潜规则,他二人因为头衔上都带有“钦差”二字,因此也自动具备了监军性质。
其余出席会议的众将则以德胜堡守备麻贵为首,分坐两旁。
马巍的面色略有些阴沉,轻轻敲了敲桌子,道:“钦差、镇守、诸位同僚,按照王总督鉴川公原先的计划,我德胜堡守军特意未曾加强兵力,是为了吸引当面之敌也就是俺答此次出兵的中军主力,希望能以钦差行辕为饵,诱使其强攻本堡,将敌人吸引到德胜堡坚城之下和我们打消耗战,借此来配合大帅攻其左路侧翼、打压俺答嚣张气焰之策略。”
“但是,直到今日为止,俺答中军除了加强哨探之外,并无明显的主动攻城迹象,这与我军原先的计划有所不符。本将今日请诸位与会,主要就是想同诸位商议一下,我等是继续坚持原定计划不变,仍然坚持固守城池,还是要稍作变通,更加主动的想方设法引诱俺答攻城?请钦差、镇守不吝赐教,也请诸位同僚畅所欲言。”
高务实心下略有些诧异,因为马巍这番话说得居然还颇有些水准,看来真是“夷狄入中华则中华之”,来大明官场混了十几年,这个蒙古汉子竟然都知道按照地位来区分“不吝赐教”和“畅所欲言”的差异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高务实眼下假模假样也算是上级领导了,而且按照黄孟宇对他的舔狗态度,没准他还能算是地位最高的领导,那自然就不好第一个开口。
这种会议上,地位最高的那人通常要么第一个开口,要么最后一个开口,但两者是有明显区别的:第一个开口,叫做“定调”,意思是我有明确主张,先说一个大概意思,你们都得根据我这个意思来发言,只能完善补充,不能与这个意见相左;而如果最后一个开口,那就是综合大家的意见,最后选择一个来做决定,当然同时可以略作补充。
高务实眼下虽然因为挂着钦差头衔,又加上黄孟宇的跪舔态度,所以实际上对这次会议拥有很大的主导权,但他毕竟头上有“观政”二字作为紧箍咒存在,第一个开口定调未免吃相难看,太过霸道,所以他选择了不动声色,一言不发地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盏,拿起茶盖轻轻拨弄一下,小饮一口香茗,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个动作其实还是“上辈子”开会时的习惯动作,眼下情况类似,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但这个动作的意思还真是很明显,黄孟宇无师自通地就看懂了高务实的意思,所以也跟着有样学样,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朝麻贵等人看了一眼。
麻贵不知道是因为年轻不太懂得官场套路,还是立功心切,只是略微想了想,便主动开口道:“末将以为,虽然鉴川公下令固守,但我德胜堡毕竟有所不同,更主要的任务是拖住俺答主力,不使其有分心侧翼之能。而眼下俺答按兵不动,不知其是否别有所图,为策万全,最好还是想点办法,让俺答尽快发动攻势。”
马巍瞥了高务实和黄孟宇一眼,见他二人恍如未闻,便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诸将可有不同看法?”
有一员四十余岁的将领抱拳道:“参座,末将觉得俺答动或者不动都不重要,只要他没有分兵去其左翼,对我军而言便没有影响,是以无须做出调整,仍以固守城池为要务。”
马巍问道:“何以见得?”
那将领道:“北虏既不分兵,则大帅以主力击辛爱,辛爱必不能防,如此我军已是稳操胜券,我等又何必画蛇添足?况且,我等欲要使俺答来攻,无非将其激怒一途,而若欲激怒俺答,则莫过于出兵偷袭。可是参座,我德胜堡仅有两千余兵,哪有能力出兵偷袭俺答这拥兵五六万之多的中军大营?”
马巍之前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所以听了之后便有些沉吟不语,但没想到一个颇为稚气的少年声音响起:“父亲此言差矣!”
马巍一抬头,却见那中年将领背后站出一人,乃是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比麻贵还年轻几岁。马参将不禁笑了,问道:“好你个张万邦,你又要和你父亲唱反调了?”
原来这名叫张万邦的少年正是此前那中年将领之子,他父亲名叫张秉忠,人如其名,作战风格一贯是稳扎稳打,宁可无功,但求无过。
他们张家也是历代从军,张万邦的祖父张勋历官嘉靖、隆庆两朝,去年才因老病,从云川卫指挥使(属大同镇管辖)的位置上乞休。其父张秉忠目前的职务便是袭了张勋的云川卫指挥使,奉命驻守德胜堡来的。
云川卫在大明早期属于边镇之中比较重要的卫所,设置也很靠外线,到了后世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北,但正统年间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就内迁回了山西。
内迁之后的云川卫重要性下降,由原先的大卫要卫逐渐滑落到二三线地位,到了张勋、张秉忠父子手里,云川卫早已降低了编制人数不说,还缺额严重,张秉忠说起来堂堂一个云川卫指挥使,其实精挑细选之后来德胜堡驻扎的兵力才六百人左右……
不过,由于大明卫所缺额严重的问题并不只是云川卫一家,而是全国上下的普遍现象,所以张秉忠这个只拿得出六百人的卫指挥使也没有什么稀奇,甚至在德胜堡来说,他这六百人,那也是守军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规模了,因此他的话还是值得马巍考虑的。
至于张秉忠之子张万邦,他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因为他虽然年纪小,却也因为祖上的功劳袭了个千户,手底下有……咳,有一百多号人。
………………………………
第125章 可战方和(八)
虽然张万邦这小子不过是个千户,但听马巍这语气就知道这小子甚有主见,甚至总跟自己父亲唱反调。
好在他父亲张秉忠是个大度的人,见儿子又跳出来跟他“作对”,竟也不以为意,没有这个年代寻常父亲那般决不允许儿子与自己有不同意见的意思,但嘴上还是轻哼一声,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高论?这可是在钦差和镇守面前,你要是敢胡说八道,看老子待会儿不打断你的狗腿!”
张万邦果然不怕自己老爹,笑了一笑,说道:“父亲刚才说我德胜堡只有两千多人,无力出兵偷袭俺答营地,此言差矣,我军虽然明面上看只有两千多,但其实我们还有一支近千人的精锐骑兵!”
张万邦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高务实更是深感不妙,正拿着杯盖轻轻拨弄茶叶的右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果然,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向高务实瞥来。
但高务实仍然不肯开腔,只是朝张万邦那少年将领望去,心中则暗道:你这小子竟然打我麾下骑丁的主意?我这支家丁护卫可不比你们武将边臣的家丁,不仅没有备甲胄,甚至连三眼铳都没有装备,你居然想让我用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火枪骑兵种子去干马刀骑兵的买卖?你们的家丁虽然说是家丁,其实却是朝廷出钱养着,我的家丁可就完全是自己的财产,损失了算谁的?更何况,万一德胜堡有什么麻烦,我还指望他们救命呢!
但张万邦这小子明显胆子够肥,或者说年轻气盛不知官场险恶,见高钦差没有说话,仍然把下面半截话说了出来:“钦差此来所带的八百骑兵,末将此前见过,行进有度、剽悍异常,即便以末将之年轻识浅亦能断定,这支骑兵颇为精锐!再加上这支骑兵一人双马,更是连马大帅亲兵都没有的,而其武器也甚是优异,清一色柘木马弓配雁翎箭,而腰刀也甚有意思,似乎是戚南塘戚大帅改倭刀而成的戚家军战刀?”
张万邦说到此处,腼腆一笑,朝高务实拱手道:“恕末将冒昧,末将以为,钦差主动揽下诱敌任务,又将此等精锐骑兵带来德胜堡,显然早有出其不意偷袭北虏中军以激怒俺答之意……”
高务实强行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忍不住开骂了:你这小子竟敢挤兑我?
但可能高务实的演技实在太好,那挤出来的一丝微笑在旁人看来居然颇为和蔼,至少看不出什么怒气,这下子就给人以误导了。
至少性格耿直的蒙古大汉马巍将军见了,心里就忍不住想:难道这小阁老真是这么个意思?这可是他自家的家丁,死了全靠自己出钱抚恤啊!不过,听说他娘舅家乃是蒲州张家,那想必肯定是不差钱的,可是不差钱也不至于这般挥霍吧?莫非他是想借此捞一笔军功,回京之后在皇上和太子面前长长脸?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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