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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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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玉峰摇头道:“既然说了不要诊金,此事便莫再提。”

    徐小乐也上前道:“师叔祖,我既然要跟您学医,您是否给开个书目?”

    孙玉峰微笑道:“你现在还没资格看医书,从捡药抄方慢慢来吧。”

    徐小乐听了五味杂陈,既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庆幸:这位师叔祖应该颇有本事,又肯用心教自己,看来真是时来运转了!

    佟晚晴看着孙玉峰离去的背影,鼻根有些发酸:原来徐家祖上竟然真的很有名望,结果却败落到了这个地步。小乐既然在我手上抚养长大,无论如何也要叫他重振家声,不能给祖宗丢脸。若是他真的能光耀门楣,我这些年吃的苦又算得什么?
………………………………

31、专注

    徐小乐照着孙玉峰开的方子,去镇上生药铺子抓了药。又在菜场的毛屠户那边预定了猪胆。毛屠户每天只杀两头猪,也就只有两个猪胆,倒是正好叫徐小乐包了。

    回到家中,徐小乐翻出家里的药罐火炉,从书房里找了本煎药心得的先祖手记,一条条仔仔细细照着做,生怕破坏了药效。他从小到大识字读书,恐怕从未比今天更认真过。

    五月江南闷热得叫人坐着都出汗,徐小乐却蹲在火炉旁,时而注视炉火颜色,时而侧耳倾听药罐里的汤汁滚沸声响。又反复翻看手里的煎药手册,火大了抽柴,火小了扇风。

    胡媚娘站在楼上,隔窗看着下面天井里全身心投入的徐小乐,只觉得这大男孩好像突然从“有趣”变得“迷人”起来。她目力极好,远远就能看到他鼻尖上的汗珠,晶莹剔透,心中总有些发痒,想去给他摘下来。

    徐小乐浑然不知道自己心存绯色幻想的对象正关注着他。他甚至连满头满脸的汗都没功夫擦。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这个火炉和药罐,再容不下其它东西。

    药汤终于熬好了,小乐猛然站起,眼前顿时一黑,差点摔倒。他略缓了缓,心头欣喜再次涌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倒入瓷碗,控腰屈膝,生怕走得太急洒了出来。

    到了佟晚晴房里,徐小乐将药送到嫂嫂身边,轻声唤道:“嫂子,醒着么?喝下去就好了。”

    佟晚晴勉强睁开眼睛,努力向上坐了坐,却又瘫软下来,没了力气。徐小乐连忙将药放在一旁,想伸手扶嫂嫂坐起来。可惜眼看着嫂嫂躺在床上,自己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试着想探入嫂嫂腋下,却被嫂嫂用哼声制止了。

    佟晚晴见徐小乐不得要领,果然是个不会伺候人的,只好道:“过来些。”

    徐小乐依言过去,佟晚晴勉力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徐小乐福临心智,连忙腰上发力,将佟晚晴上身带起,两手自然探向后背,轻轻一托,人已经坐起来了。

    佟晚晴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斜眼看他:“还说大了呢,这点事都不行。”

    徐小乐咧嘴笑道:“是是,我还小,小得很呢,晚上还要嫂子陪我睡才行。”

    佟晚晴实在没力气打他,又见徐小乐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头皮、脸上,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知道他为自己买药煎药很是卖力,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徐小乐端了药,缓缓凑近嫂嫂,用汤勺喂她,一边还道:“不能吹,不能吹,吹了药气就没了。”他怕药汤太烫,便又反复舀了几下。

    佟晚晴见徐小乐这般专注的神情,心中暗道:当年只会调皮捣乱气人的小祸害,一夜之间就会照顾人了。

    佟晚晴喝了一勺药,觉得略有烫嘴,但是汤汁从食道入胃袋,就如凉水过火道,一股清凉从上而下,将一身的烦躁之气都驱散得无影无踪。她等不及徐小乐慢悠悠地喂过来,伸手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吧。”

    徐小乐不敢跟嫂嫂争,生怕洒了药汤。不过看嫂嫂突然有了点力气,看来这药并不难喝。

    药当然是苦的,何况还加入了猪胆汁。不过佟晚晴却丝毫不觉得难以下咽,只觉得舒畅无比。一碗药喝完,佟晚晴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徐小乐笑得合不拢嘴,道:“药能见效就好!看来我师叔祖果然不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是真的世外高人。他要我跟他学医定然不会骗我。”

    佟晚晴听徐小乐这么说,欣慰一笑:“你现在肯好好学医了?”

    徐小乐难得一本正经道:“我原本怕学医只是不耐烦背书,又全无用处。若是能够学到师叔祖那样的本事,一剂药下去就能救人苦厄,受人仰慕,我当然是很乐意学的。”

    佟晚晴困意上来,喃喃道:“那就要下功夫……”说完,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徐小乐这两天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佟晚晴痛苦呻吟、转辗反侧,看到嫂嫂如此安详宁静,心中对孙玉峰更是佩服起来。

    他回到书房,取出买药时候的纸丸,一一展开。

    这种纸丸是药铺的行规,印刷了客人所买药材的图画,写明药理药性,各种适用和禁忌,考究一些的铺子还会在纸丸里包一些样品标本。所以久病未必能成良医,但若是家里有人病得久了,收集到许多这样的图纸倒是必然之事

    徐小乐拿着图纸,比对药店附赠的标本,查看性状,有些还放进嘴里品尝味道。孙玉峰这付方子开了有十二三味药,徐小乐一一详查过来,又用心记住药帖上写的药理药性,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胡媚娘掌了一盏灯进来,轻轻放在徐小乐身边。她早年间服侍徐进士读书,这些套路十分娴熟,丝毫没有惊动徐小乐。

    徐小乐偏头道了声谢,揉了揉眼睛,一点心都没有分。他面前已经摊开了好几本药书和前人笔记,仔细琢磨着孙玉峰开的方子。

    这其实也是老规矩里叫学徒抄方子的用意。只有自己抄过,记在心里,然后用自己的工余时间去向人讨教、去翻书,方能有所得。老师傅们也通过这种方法,观察学徒的心性,若是没有这份自觉,抄方到老都不会有人肯去教他。

    徐小乐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内心中对学医的憧憬让他直接找准了这条路,丝毫不用人提点。

    胡媚娘过来送了晚饭和宵夜,见徐小乐还在发奋读书,便站在他身后轻咳了一声。本来指望徐小乐转头问她什么事,便可以提醒他上床睡觉,明日再看。谁知徐小乐头也不回,仍旧一心沉浸在书里。

    胡媚娘只好走到书桌旁,凑近徐小乐,指望他发现自己的不满。

    徐小乐这会儿却真是入迷了,只觉得医学之中门道颇多,就像是个大迷宫一样。更有趣的是,这迷宫并没有死路,无论怎么转,都有莫大的收获。能有收获便有乐趣,往日看着面目可憎的医书,如今也可爱起来。
………………………………

32、桃花

    胡媚娘越凑越近,直到身子都趴在书桌上了,才见徐小乐突然皱起鼻子,呲呲嗅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徐小乐已经微闭双眼,抽着鼻子朝她伸过头去,脖子探出老长。若不是她急忙后撤,就要被徐小乐亲到脸上了。

    胡媚娘反手轻拍徐小乐的后脑勺,佯嗔道:“你装什么怪?当自己是小狗么?”

    徐小乐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胡姐姐,我说哪里来的这股异香。正想着这香气能开鼻窍,入心肝脾肺肾胃经,安魂宁神……恐怕比等重的檀香沉香麝香各种香都要金贵。”

    胡媚娘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都眯了起来,道:“你这张嘴真是胡说八道惯了,心肝脾肺也就罢了,怎么会入到胃里去?气味也能吃到么!”

    徐小乐就说:“香气自然是入了我的心肝脾肺肾,入胃的是姐姐的容貌呀,要不古人总说秀色可餐呢。”

    胡媚娘好不容易才压下笑声,道:“再胡说八道就撕烂你的嘴!早些睡吧,学医也不在这一晚两晚的,明日精神不好,反倒更耽误事呢。”

    徐小乐道:“我背完这章就睡了。”然后一副要目送胡媚娘出去的模样。

    胡媚娘被他看得腿都有些软,转身便走。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还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好像徐小乐的目光会拐弯一样。

    徐小乐直到看不见那令人遐思联翩的背影,方才收回目光。他正要继续将手头上的内容背完,就听到与胡媚娘相隔的墙壁上传来轻微的笃笃声,比以往更轻,间隔也更长。

    徐小乐知道是胡媚娘在叫他,心中暗道:难怪书上说“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我嗅到她的香气,看到她的身形,就会血气翻腾,忍不住放下手头的事去看她。现在她在那边唤我,我又心旗摇曳,忍不住想去跟她说笑。唉!不行!小乐,你可是要学好医术的人,否则嫂嫂下回再病了怎么办!

    徐小乐一边想着,一边却发现自己离开了座椅,来到了老位置,低声回应:“我来啦!”

    胡媚娘被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敲起了墙,更没想到徐小乐会这么快就用他那贼兮兮的声音回复她。她问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呢?脑子里怎么一片空白?

    不等她找出答案来,嘴上却已经回道:“你还没睡?”

    那边徐小乐就说:“我已经要睡了,听到你叫我,当然是先来跟你说话。”

    胡媚娘说道:“我正是叫你睡觉!”

    徐小乐故意听出了两重意思,心里发痒,又拿笑话挑逗胡媚娘。胡媚娘在那边咬着被子笑,就是不出声搭理这个小色狼。徐小乐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了,昏沉沉地想睡,但是又有些睡不着,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朝佟晚晴房间摸了过去。

    佟晚晴自从生这病以来,总算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虽然还是梦境不断,但是比之前噩梦连连要强多了。她醒来之后又觉得有些口渴,不好意思叫徐老安人的丫鬟服侍,正要自己去床头边的柜子上倒水,突然踢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

    佟晚晴撑起身子,这才发现徐小乐在她脚下团成一团,被踢了一脚也没醒过来。她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想笑:气的是徐小乐这么大了还是黏着她不放,晚上竟偷偷跑来睡她脚底下;乐的是从小到大这孩子的睡姿就是团成一团,跟只小猫似的。

    佟晚晴轻轻碰了碰徐小乐,后者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好像是要再睡一会儿。她加了力,把小乐摇醒:“你怎么睡这儿?”

    徐小乐这才松开蜷曲成团的身子,伸了个懒腰,四下环顾,一脸茫然的样子:“咦,我明明上床睡觉了,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是嫂子你一个人睡得害怕,把我抱过来的么?哈哈哈,其实你不用费力,只要说一声,我自己就跑来了。”

    佟晚晴哼了一声,实在是病得有些重,没有力气跟这个胡说八道的小混球计较。

    徐小乐跳下床,乖巧地给佟晚晴倒了水:“嫂嫂,你喝水。我这就去煎药。”他说着就往外跑,只觉得昨晚睡得实在太舒服,整个人精神气爽。他在过道上见到了面带疑惑的胡媚娘,大笑道:“哈哈哈,胡姐姐早安,昨晚睡得好么?我睡得很好!”说罢不等胡媚娘答话,人已经下楼跑开了。

    一个小丫鬟从徐老安人房里探出头,看了一眼胡媚娘,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口,嘟囔道:“大早上疯疯癫癫的。”

    徐老安人在屋里发出一声干咳,开口教训道:“桃花,咱们借住这里,当心存感恩,没意思的话少说些。”

    被叫做桃花的丫鬟连忙回转身,陪笑道:“老祖宗误会我啦,我是觉得像徐公子这样总是充满朝气,有趣得很呢。”

    徐老安人推开面前的食案,道:“看来晴姐儿已经醒了,你去服侍她洗漱早餐吧。”

    桃花端了食案,道:“是,老祖宗。”说着便退了出去。她走到外面走廊上,看到胡媚娘站在楼道窗前,看着天井。

    天井里只有徐小乐一个人,正专注地为佟晚晴煎药。

    桃花下了楼,走过徐小乐身边的时候回头往楼上一瞧,正好看到胡媚娘痴痴地看着这边――显然不会是看她,肯定是看那个徐小乐了。她心中冷笑,张口就喊:“荷叶!荷叶!你个小骚蹄子又去看什么热闹了!大早上就到处****,不知道有活要干么!”

    胡媚娘眼光一扫,知道这丫鬟指桑骂槐,气得指甲都抠进窗框里了。

    一个头上还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跑了出来,对桃花颇为恭敬:“桃花姐姐有什么吩咐?”正是四个丫鬟里年纪最小的荷叶。

    桃花一点都不客气,道:“去伺候晴姐儿,洗漱用餐。”

    荷叶应了一声,正要去做,却又被另一个丫鬟抓住了。那丫鬟一双杏目圆瞪,目光颇有些锐利,道:“说好了轮值,每次轮到你,你便支使荷叶做事。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桃花丝毫不怵,昂起下巴挺着胸,理直气壮道:“我今日该伺候老祖宗的,荷叶不干你去也行啊,看起来像是打抱不平,却不知道存了多少挑拨离间龌龊心思。”

    荷叶见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连忙劝道:“枫香姐姐,我去做了就是啦。左右不是什么难事,大早上的,别怄气啦。”

    枫香恨铁不成钢,甩开荷叶的手,大步走了。

    桃花自觉胜了一局,转头一看,徐小乐正朝她咧嘴乐呢,忍不住就甩了个白眼过去。

    徐小乐被白得有些莫名其妙,暗道: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真是不好惹,看她们热闹都得吃个白眼。不过这桃花还真有些霸道,若是她敢对我夹枪带棒地说话,我非得捆她起来请她吃一顿“竹笋拷肉”!哎呀呀,熬药不能分心!
………………………………

33、授课

    人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然而佟晚晴却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康复了。两天的药喝完,佟晚晴已经能够下床了。她虽然还有些无力,但是不用再叫人担心是否会一病不起了。

    徐小乐还没有来得及去请孙玉峰,孙玉峰自己就来了。他给佟晚晴号了脉,增减了几味药,只有新鲜猪胆仍旧雷打不动地每日两颗。给佟晚晴看完病之后,孙玉峰进了徐小乐的书房,扫视一周,坐在了徐小乐的书桌前。

    徐小乐站在师叔祖对面,不等孙玉峰说话,抢先笑道:“多谢师叔祖救我嫂嫂。”

    孙玉峰道:“理所应当。”

    徐小乐思绪跳跃得飞快,又道:“师叔祖,我这两天看书,知道您开的代赭石、龙胆草、芦荟、黄连,都是为了把上逆之气降下来;蜀漆、丹皮、赤芍是为了叫血流缓下;牡蛎、龙骨、五味是为了收敛浮游之神。但是我想不明白,猪胆是干嘛用的呢?”

    孙玉峰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徐小乐,心中暗道:此子倒是颇有悟性。这正该是煎药抄方所思所想的事,没人点破他自己也知道去做,真是有缘分。

    于是孙玉峰便问徐小乐:“你觉得猪胆是干嘛的?”

    徐小乐一偏头:“药书上说:猪胆可以清热、润燥、解毒。常用于热病燥渴,大便秘结,咳嗽哮喘。病人常有目赤、目翳、泄痢等症。我嫂嫂一概没有呀。”

    孙玉峰微微一笑:“你这两天倒是查了不少书,真是用心了。”

    徐小乐很稀罕被人表扬一番,顿时手舞足蹈,几乎得意忘形起来。

    孙玉峰继续道:“可惜你这样读书,无非就是盲人摸象,不明根本。”

    徐小乐身体一僵:“请师叔祖指教。”

    孙玉峰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前面降气、行血、安神的药,好比堂堂之阵,是以正合。这猪胆嘛,我取的并不是它的药性,而是物性。因为你嫂嫂少阳炽热,胆汁肯定已经干涸了。新鲜猪胆汁随药服下,正是以同类之物济之。”

    徐小乐听得三分明白七分懵懂,仍旧佩服不已:“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以奇胜了。”

    孙玉峰笑道:“病邪如敌,病患为我军主帅,我们医生是谋士、军师。用药下针,只是调动军势,克敌制胜,何时该阵前对垒,何时该偷袭粮道,都是医生们该当有数的。”

    他见徐小乐听得津津有味,又道:“古人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因为宰相跟医生一样,都是均衡阴阳的,两者互通。你知道琢磨方子,这很好。不过你实在毫无根基,看这方子只是割裂开来看它药性,可谓事倍功半。”

    徐小乐急忙问道:“那我该从哪里下手呢?”

    孙玉峰就说:“你得先知道何为人,何为天地,何为人中天地。这样,改过的方子你嫂嫂能吃五日,五日之后,我再过来。你先照顾好你嫂嫂,等我来了,咱们去一处能看到山水的地方。”

    徐小乐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我们这里最近的是灵岩山,虽然不高,却也能看得很远。若是再往远处走,有一座穹窿山,是姑苏最高的山,能看到太湖。”

    孙玉峰点了点头,道:“穹窿山好。那里有座上真观,是出神仙的地方。朱买臣曾在那里读书,孙武在那里写的兵书,韩世忠也在那里住过,是处名山,咱们便去那里。”

    徐小乐听孙玉峰随口报出三个人名,自己只知道一个韩世忠,还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说的,不由有些腼腆。孙玉峰发现徐小乐的反应,便问道:“你没读过书么?”

    徐小乐尴尬一笑:“读过一些医书。”

    孙玉峰就连连摇头:“你先别看医书了。先去找一套《史记》,仔仔细细读一遍。一百三十篇,一篇都不能少。”

    徐小乐不解道:“师叔祖,我跟你学医术,为什么要读史书?”

    孙玉峰起身就往外走,招呼徐小乐跟上,边走边说道:“我华夏中国自从不再跟动物一样茹毛饮血,建立典章制度至今,少说也有五千年了。

    “这五千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就是所谓的历史。如果把这些历史都写下来,书册恐怕能堆成一座山。把这如山一般的历史,跟煎药一般煎成一小碗,便是我们所传承的道统。

    “在这一小碗的传统里,只提炼出一滴精粹,那便是道。道蕴含万有,世间无一物不在道内。我们对‘道’的身体力行,才有了医术。古人学医,非得年过三旬,文史通彻,于道有所体悟,方能三年入门、五年小成,七年大成,终身不辍仍然不敢说臻入化境。你还觉得只读医书,就能学好医术了么?”

    徐小乐听了不由咂舌:“那我得读多少书?”

    孙玉峰笑了笑:“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两人边走边说,转眼间就到了门口。徐小乐对孙玉峰心生不舍,又送到了巷子口。孙玉峰正好也跟他说些读书的方法,要他学会精细入微,揣摩文字。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孙玉峰还没讲完,徐小乐便主动要把他送到码头。

    这一路相送,最后竟然将孙玉峰送到了苏州城。既然到了郡城,徐小乐索性提出去药王庙,也可以顺便见见那个没有正行的师父李西墙。

    李西墙果然没有叫徐小乐失望――

    徐小乐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药王庙外面的正街上摆了张桌子练摊。大概是许久没有生意的缘故,人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背后墙上靠了两根竹竿,竹竿上各悬了一条布幅,左边写着:妙手回春;右边写着:铁口直断。

    徐小乐只觉得丢人,偷看孙玉峰,却见这位师叔祖脸色也是有些泛青。他吸了口气,压下内心中的羞耻感,快步过去拍了拍桌子。

    李西墙顿时惊醒,弹身正坐,张口就喊:“代写书信,五个大钱!”
………………………………

34、医有五等

    徐小乐只肯佩服有本事的人。他对孙玉峰的信服,大概是从药王殿前的一“拿”开始的。对于李西墙,徐小乐一直觉得这是个江湖游医老骗子,绝不有什么本事,否则也不至于学了多年的医术,竟然沦落到给人算命、代书的地步。

    更悲剧的是,就连这样都没法糊口呐!

    孙玉峰是世外高人,他不跟你提银子,你也不能跟他提银子。李西墙是个破落户,说游医都算抬举他了。三人之中只有徐小乐算是小有资产,正赶上饭点,谁做东请客也就不言自明了。

    三人从庙前街拐了出去,走过一排排专门做游医生意的露天排档,终于走到了一家有屋顶的小饭馆。虽然他家有屋顶,但也只是一个门面,五月天坐在屋里吃饭,那得多想不开啊。

    店家在路上搭了个遮阳棚,下面放了桌椅,见来了三个客人,顿时热情起来:“三位贵客这边请!小店干净美味,包管诸位吃好喝好。”

    李西墙凑了过去:“老板不认得我了?”

    店家一怔,仔细看了看,突然抚掌叫道:“这不是李大夫么?如何落魄成这般模样!”

    李西墙闹了个灰头土脸,回头招呼孙玉峰和徐小乐入座,报复道:“我以前开医馆的时候常从他们家叫菜,味道还行,也算干净,就是老板太不会做人,一辈子就是开个苍蝇馆子的命。”

    徐小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店家就在后面站着,当然听到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又怕得罪客人。

    孙玉峰斜了师侄一眼:“不厚道。”

    徐小乐就乐呵呵地说:“就是。你这么刻薄,回头老板往菜里吐口水!”

    店家听了急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是老街坊了,说着玩笑,哪能做这种事!”

    徐小乐更觉得有意思了,将一两上下的碎银往桌上一拍,牛皮哄哄道:“店家,饭菜弄得干净些。我给银子。”

    店家见了眼睛一亮,心中大喜。

    朝廷规定民间交易只能用宝钞,但是现在谁都觉得宝钞是张废纸,上面写的“一贯”往往连三成都兑不到,更操蛋的是不能用来缴税纳费!还是真金白银拿了叫人安心。

    而且开门见山就说要给现银,肯定不是来吃几个铜钱一碗的阳春面,非得是大餐才对得起这银子啊!

    老板娘在里头听到了“银子”,扯着脑袋就往瞧,连忙叫道:“你个死人头还愣在那里作死?!新鲜的鱼肉去买些回来,好叫贵客尝尝咱们家的好手艺!”

    孙玉峰淡淡道:“鱼生火,肉生痰,暑热天还是吃得清淡些好。”

    李西墙点头哈腰道:“师叔说得对。老板,割两斤肉就够了!鱼就不要了,怕上火。”

    寻常人家一个月都吃不了一斤肉,李西墙算是抄上土豪了。

    孙玉峰只好摇头,却没说什么。徐小乐由衷给了个鄙视的白眼。李西墙笑嘻嘻地给两人擦拭碗筷,就跟没看到一样。

    如果说天下的师徒有各种各样深浅不一的感情,徐小乐跟李西墙显然是极为诡异的一对。因为数十年的心疾,李西墙并不想收徐小乐为徒,但是他又不敢打骂徐小乐。

    李西墙很清楚师叔叫徐小乐拜他为师的用意,除了给他找一个可以传承衣钵的好苗子,主要还是师叔这人太守旧,不愿意收小徒弟出去给人当祖宗。

    若是自己与徐小乐的师徒关系彻底掰了,师叔说不定真会硬着头皮收下徐小乐……那时候徐小乐可就是他师弟了,跟他同辈论交,岂不更让他心烦。

    徐小乐看看孙玉峰,又看看李西墙,道:“师叔祖,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师父却糟糕成这样。”

    李西墙刚刚还想着和平共处,等他快死了把师门信物往下一传就行了。谁知道这小鬼头竟然主动挑起战端,立刻吹胡子瞪眼睛,怒道:“谁说我糟糕!”

    孙玉峰仿佛没看到李西墙坐在这儿,悠悠道:“因为他资质平庸,又不肯用功。”

    李西墙顿时跟个被戳破的鱼泡,彻底瘪了。

    徐小乐伏在桌子上大笑。

    孙玉峰看了一眼李西墙,对徐小乐道:“学医是可以通于神圣的。我师当年就说:医有五等,术有三乘。最上乘的医术,是治未生病的人,教他们不生病;中乘的医术,是在人刚刚患病就诊断出来,加以施治;最下乘的医术,才是治疗重症。”

    徐小乐点了点头,道:“我看《黄帝内经》里也有:上医治未病。”

    孙玉峰点头,继续道:“所谓医有五等,最下一等的医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抄古人的方,治今人的病,偶有治愈,全靠运气。名为医生,实为庸医,摇铃卖药的游医是也;

    “第四等的医工,能有传承,受教于师,只是将治病视作生计,比之庸医也只胜在治愈略多罢了,勉强可以开馆行医,算是堂医。

    “到了第三等,技艺能够贯通,行医时有自己的心得感悟,治愈益多,世人称之为名医,其实只能算是医工。

    “到了第二等,技艺上已经没有大问题了,对于医理也了悟透彻,可谓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视病人如同视自己的儿女,这等人便可以算是合格的医师了。在俗世中,往往也能名传兼省,有‘神医’之誉。

    “真正最上一等的医者,技艺能够合于道,无病不能治。其心至诚,能够感通天地。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必有救治天下苍生的坚定信念。金元时有一位大医家,姓朱,号丹溪,医术精湛,更是大开医门,行有教无类之宗旨,以一己之力振奋三代医学,如此方可谓国医。”

    徐小乐听了孙玉峰的话,在心中一一对照。发现自己以前其实从未想过要当医生……说起来真可笑,自己只是将医生视作一个身份,是父亲、祖父、曾祖父一代代传下来的身份。他甚至不是这个身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哥哥还在,他很可能会去开个南北货小铺子,做些小买卖。

    最远大的理想,恐怕也就是混到县医署、惠民局去做个医官,捞些养家糊口的小钱钱。

    正是嫂嫂这回生病,让徐小乐看到了自己的无力,看到了医生能够起死回生的强大。
………………………………

35、立志

    徐小乐看着孙玉峰,坚定道:“我要做一名医生。”

    孙玉峰只是微笑。

    徐小乐满脸严肃道:“我要做最好的医生!我非但要做朱丹溪那样的国医,还要超过他,做一名大国医!”

    李西墙从鼻孔里笑了出来:“你知道朱丹溪是什么人?那是跟李东垣齐名的金元四大家之一!”

    徐小乐不知道朱丹溪,自然也不会知道李东垣,不以为然道:“他们既然是四大家,可见彼此之间差不多。我要做,就要超过世上所有医生,以后不会有人说我是什么四大家之一,只会说我是天下无双的大国医!”

    李西墙猛吹了一通胡子,终于还是道:“真是无知者无畏!”

    徐小乐突然抚掌笑道:“李东垣……垣是矮墙,东垣就是东面的矮墙……哈哈,你是比照着这位大家起的名号啊!”

    李西墙老脸一红,回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那时候他也跟徐小乐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一心要媲美大医家李东垣……结果嘛,成了今日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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