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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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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魏长卿总觉得这件事关乎重大,自己若完完全全上报给皇上,倒也未尝不可。但是这封信却是害了他——害了他惹上一身骚。他若将信原封呈上,就相当于自己知道了此事。但知道这件事对他却是毫无益处的,他不想变成徐灵化那样,被皇上视为心腹,从而去做那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踌躇许久,魏长卿还是决定将此事写封密奏,交与万历帝,但是却绝口不提那封信的事——陈沂自称谋逆罪,已私下畏罪自裁。陈沨具不知事。
两日之后,棋会举行。
天还未亮,宫里便已派车来昭和弈苑接棋士进宫。最后定下的棋士有魏长卿、陆子逸、李焯、白璟、秦苑、赵直垣、杜芝舫、刘伯泰、陈沨。原本是定下郭奉的,然而魏长卿将密奏交予万历帝之后,万历帝只下达了让陈沨参加棋会的旨意。于是魏长卿也不得不拐着弯地和李焯、白璟两人说了三四遍。白璟这边倒是痛痛快快答应了,李焯却一副担忧的样子。
魏长卿知道,郭奉一向敏感,只是圣命难违,自己也并没有什么选择。倒是白璟安慰李焯道:“不怪长卿,郭奉棋力不够,若真是万里挑一,也不会赢不了刘伯泰。”
车队迤逦而行,棋会在承乾宫举办。承乾宫原本富丽堂皇,为了接见朝鲜使臣,这几日更是细心布置了一番。大殿内皆是用洒金红绡垂帘,中央设九座,为棋士对弈之用。大殿左边是明朝文武官员,右边则是朝鲜的使臣和负责相陪的四夷馆人员。
大殿之上,万历帝与郑贵妃并坐。原应是皇后陪宴,但因皇后这几日病着,身上不爽快,便让郑贵妃替之。
奏完《舒和》、《永和》二吉乐后,两国棋士皆向帝王行三拜九叩大礼。等朝鲜棋士坐定之后,大明棋士这边,才按席位排序,依次入座,以显待客之礼。
朝鲜棋士九人,有三人一看便知是充数的,但是另六人却个个气质不凡。最年长者近耄耋之年,长须飘然,却精神矍铄。最年小者是一八九岁的小儿,他一直睁着好奇的双眼打量承乾宫的一切。还有两个是一僧一道,两人破衣烂衫,却镇定自若,恐怕也非凡俗之辈。另一个是瞎子,不过弱冠之年,身边跟着个小童,估计是帮瞎子报棋位的。
最后一个,也是最正常的一个,白面书生,脸长得俊俏,但是儒气之外却另有一股傲气。不过魏长卿对他没有什么感觉,按照常理来讲,凡是有些不正常的棋士,棋力一般会高一些。
九人似乎也没有事先商量,大家便自己找顺眼的对手面前坐下。
………………………………
第一百一十六局 胜负浑如未算棋(下)
坐在陆子逸对面的是瞎子,正是猜先的时候,不知是朝鲜那边的哪位使臣,站出来道:“皇帝陛下,李棋士盲眼下棋,但大明第一棋士却可以眼观棋局,是否有失公平?”
众人哑然,虽然陆子逸早在京师颇负盛名,但是除了御前棋半子负于前棋圣周源的名局之外,很少参与棋坛上的其他赛事。况且陆子逸是九人之中最年轻的,坐在象征棋力最高的一席,压力也最大,众人还是希望他能稳稳妥妥地拿下一局。和李瞎子下棋的话,他至少还有这不可忽视的优势。
此时,左边明朝的一位官员上前一步向万历帝施了一礼,方道:“圣上明鉴,李棋士长年下盲棋,自然轻车熟路,这对于陆棋士来说,也不公平啊。”
万历帝只是淡淡挥挥手,让二人下去,之后看向陆子逸,道:“陆棋士自己决定吧。”
陆子逸先是微微一怔,复而浅笑,以臣礼向万历道:“子逸虽非大明第一棋士,但愿意为陛下成全朝鲜使臣的请求。”
万历帝只点点头道:“人中龙凤,当是如此。”
陆子逸下盲棋,魏长卿是从不担心的,他曾与杜芝舫、王元所、赵延华三席同时下盲棋局局皆胜,自然实力不俗。魏长卿刚要抓子猜先,坐在他对面的白面书生却忽然道:“今日要下雪。”
他说完,李焯、白璟和旁边的几个朝鲜棋士也回过头看他。
只见白面书生缓缓起身,泰然自若地走上御前。几名羽林侍卫猛然上前拦住,那白面书生被撞得后退了几步,却只笑道:“以为这样便可拦住我么?”
说罢,他左腕微倾,左手呈一握的姿态,轻轻在两个羽林卫眼前一扫。若是近处的人看,这白面书生的动作无异于在空气中挥了挥手,但是魏长卿逆着光,却将一瞬间的剑影看得真切。
白面书生的手中握着一把剑。
此时,护卫在万历帝身边包括老吴在内的三个锦衣卫按刀不动,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此人手中握着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在御前衣袖翻飞,滑稽胡闹的棋士而已。只是须臾片刻,那两名羽林卫身上的软甲便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二人钝钝倒地,当真是剑过一瞬,见血封喉。
魏长卿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向老吴喊道:“是含光剑!”
魏长卿虽不识兵器,但肚子里还是有几本书。《列子·汤问》中曾记录过殷天子铸造的三把剑,分别名含光、承影、宵练。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宵练,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其触物之时,骜然而过,随过随合,可兵不血刃。
他没有想到这把含光剑竟然真的存在于世。
老吴一听,自知情况不对,立刻大喝一声:“护驾。”,手中的绣春刀早已出手。那白面书生并不惊慌,见吴乐的刀迅捷而来,便以剑锋相应。吴乐已是魏长卿见过的少数高手之一,然而这位白面书生却应对自如。再加上他手中持有含光一剑,对方很难判断他出剑招法,所以既便与老吴和众多羽林侍卫周旋,那白面书生也如鱼得水。
两侧的大臣早已乱作一团,然而万历帝与郑贵妃却正襟危坐于龙椅上,似乎眼前不过是一场闹剧。此时,戍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和羽林军早已冲入承乾宫护驾,但是上魏长卿未曾想到的是,两队锦衣卫走到了朝鲜棋士和昭和弈苑棋士的身后,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当冰冷的刀刃触及魏长卿脖颈的一刻,他意识到万历帝早就知道今日的变故,是故意不告诉自己。而锦衣卫忽然将棋士们团团围住,似乎是要做以要挟,难不成建文之后就在这些棋士之中?
老吴虽然先手出刀,但是白面书生的剑却更快,且出剑方向秒到颠毫。吴乐只觉眼前之人身段极软,剑法精妙,其手中恍若无物,却依然可以感到剑锋扫过的凌厉之气。吴乐遂只能按照直觉横刀架封,却找不到任何攻击的间隙。只是白面书生毕竟剑快一筹,料敌机先,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看似刺向吴乐的额头,但剑尖便转而刺向吴乐下盘,逼得吴乐不得不撤回攻势回刀格挡。
吴乐虽得万历之命要活捉与建文之后相关的人,但是凭着自己多年经验掂量,这位年轻剑客并非凡夫俗子。他的剑法有点江湖气,却又似正派武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只是面对此人若不拼尽全力,恐怕自己也性命难保了。
另立于万历帝两侧的锦衣校尉见吴乐并非书生对手,正要拔刀相助,却被万历帝喝住:“都住手吧。”他从龙椅上站起,两侧无论是朝鲜的官员还是大明的官员皆悉数叩拜,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万历道:“这位后生倒是练得一手好剑法,只是不知,你同时对付三名高手并斩下朕的头颅快,还是下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棋士成为刀下亡魂快?”
魏长卿心里一凉,万历帝果然疑心建文之后在棋士之中,不管那白面书生是否刺杀万历帝的手,至少那所谓建文之后必会死于锦衣卫的绣春刀下,因此白面书生的刺杀便也毫无意义了。而自己真的会成为万历帝的刀下鬼么?
然而,那白面书生冷然一笑:“我建文一脉的仇我自己报便是,何故牵扯上他人性命。”
说罢他也不管不顾,正欲回身挑向吴乐,忽然不知何处射来一黑羽箭。白面书生便收回攻势,拨挡飞箭,黑羽箭方一触碰到含光,便分裂成无数小箭簇。白面书生的右臂被扎成了个刺猬,鲜血顺着他的袍袖浸散开来。
吴乐一惊,这是东厂最新研究的黑千羽,难道东厂也介入此事了?
“臣东厂提督司礼秉笔太监陈矩,救驾来迟,还望赎罪。”只见一老者跪于大殿外,起身之后,道,“速速将逆贼拿下。”
那白面书生右臂受伤,自知若此时硬拼,不仅不能伤万历帝分毫,更有可能死在此处。他乜斜陈矩与一众锦衣侍卫,昂然定立了身,道:“建文之后朱常浣改日再来叨扰。”
不仅是魏长卿,就连吴乐和陈矩都略微一怔,此人右臂受伤,就算武功再高,还能逃得出三名锦衣校尉、羽林侍卫和东厂的重重包围?就算他走得出承乾宫,还有重重宫门和高耸的宫墙。
白面书生话才说完,余下的两侧羽林侍卫早已挥刃相向,他只侧身一闪,随即蹬着御阶的朱漆描金柱腾空一跃,又躲过了老吴和另一名锦衣力士的绣春刀。落地之际,他忽然从袖中甩了三支银镖,此三镖分别打向万历帝的三个致命之处。老吴知道对方是让自己和另两名锦衣卫抽身护驾,但此时也无破解之法,毕竟对方死不足惜,可若是陛下有了意外,就得不偿失了,正所谓要命的怕不要命的。
吴乐等人回身打镖之际,白面书生轻轻一跃,如驾云一般顺着藤黄十二纹龙云幔蹿到了宫殿穹顶的大梁上。他将反手将云幔一斩,一边沿着大梁向外疾奔,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云幔。陈矩又命人朝白面书生射了几箭,然而那黑千羽刚一碰到云幔,便四裂开来,嵌入了柔软的布料之中。
魏长卿不禁暗叹:“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也懂得以柔克刚之法。”
他正叹着,只见白面书生在大殿门口处纵身跃下,数十名羽林军以长矛相应,却在含光剑下尽数折断,如同细草之遇严霜。借着剑势,白面书生直逼陈矩,似要取下对方头颅一般,却在剑锋将触之时忽然收了剑,将整条云幔扔向陈矩。云幔宽大,一下子将陈矩遮了个严实。这一招实在出其不意,也难怪陈矩会中招。白面书生脚尖只轻轻在陈矩身上一点,闪了身,便逃向了别处。
此时朝堂上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建文之后可以说是大明皇室最大的忌讳了。而忌讳这种东西就是,就算不说出口也不会消失,你闭上眼睛,也不能说它不存在。况且在靖难之后,和建文有关的事民间频出,而且传闻经常越来越奇。如今又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后生自称建文之后,其真假先不细辩,光是这份气魄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万历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而下面的陆子逸却没忍住,他似乎觉得那白面书生刚才那一招有趣的很,便不小心笑出了声。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个东厂提督身上踩一下,然后逃之夭夭的。他身旁的李焯吓得赶紧扯了下陆子逸的衣袖,陆子逸方才恢复了常色。
厂卫、锦衣卫的人和羽林军都去追了,不知是为什么,陆子逸刚才那一笑也缓和了些许气氛。万历帝深吸一口气道:“继续下棋。”
陆子逸等另八名棋士自然可以开始继续下棋,但是魏长卿只能空对一座。此时,吴乐走到魏长卿身边,耳语道:“魏大人请随我来。”
………………………………
第一百一十七局 金源风致故依然
吴乐将魏长卿引致偏殿内,并遣走了宫女,道:“陛下一会儿有话问你。”他沉默了片晌,复又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建文之后一事?”
魏长卿微微愣怔,吴乐的问话里多半透着万历帝的意思,于是,提着心胆,谨慎道:“在下只是今日才知道这件事。”
吴乐的神色告诉了魏长卿,他并不相信这个回答,他只淡然一笑,负手道:“贤弟可曾听说过玄豹?玄豹雾雨七日不下山,只伏于洞内润泽其毛色而成其斑纹,等到大晴日再披着那身皮光灿灿的跑出来,却在林中无法隐蔽了。欲盖而彰,欲抑而扬,何其蚩也?贤弟一向聪明,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失了陛下的信任,贤弟认为可还有翻身之机?”
说罢,吴乐便撂下魏长卿一人,离开了偏殿。
檀香静静地燃着,魏长卿不知道那名自称是建文之后的白面书生怎么样了。他忽然想起白面书生说的那句话——今日要下雪。这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是在提醒他什么?可是在场的人也全都听见了,他似乎也只是做出了某种预言,而并非针对自己说些什么。
魏长卿几乎等到了傍晚,万历帝才移驾偏殿。魏长卿按规矩行了大礼,却并不敢起身,宫内的炉子烧得很旺,粘滞在衣袖间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认不认识那名棋士?”万历帝的目光深不可测,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苦涩的味道,这是长年服食丹药所至。
“臣不认识。”
万历帝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侍卫说,那人在行刺之前和你说了一句话。”
的确,那句话很像是某种暗语,这也难怪万历帝会怀疑。
魏长卿回禀道:“那名棋士说,今日要下雪。”
万历帝似乎思考了很久是否要相信魏长卿的话,最后道:“你先退下吧。”
陆子逸曾私下和魏长卿聊天,说魏长卿在某些时候的确是个善于撒谎的人。然而善于撒谎的人有的时候也有诸多的无奈,因为他们无论是说真话的时候还是说谎的时候,表情和语气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分别,所以有时就算他们说了实话,却还是让人半信半疑。而魏长卿现在的处境应该说是倒霉透了,因为对他半信半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国之君。
魏长卿离开偏殿,一名宦官向前施了一礼道:“魏大人,此次棋会大明棋士大破朝鲜棋士,陛下大悦,赐宴乾元殿,弈苑的人都候着呢,您也赶紧过去吧。”
陛下大悦。魏长卿苦笑,便随着那宦官一路去了。一围又一围的宫墙仿佛要把皇宫包的密不透风,深宫,深宫,大抵如此。然而比皇宫更深的,是万历帝的城府。他还清楚的记的羽林侍卫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刻,如果那白面书生不说自己建文之后,并且欲伤万历帝的话,那么自己早就命丧黄泉了。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老吴让自己一定不能失去皇帝的信任,其实这份信任原本就不存在,又何谈失去呢?只是他是皇帝,是一个任何一个人连为什么都不能问,便要效忠的人。此时,他有些理解徐灵化了,只可惜他不是徐灵化,他需要皇帝赋予他的权力去查明父亲之死的真相,而徐灵化需要的,不过是自由。
宫后苑秋色风景如画,陆子逸只捧着个琢红玉的小碟喂湖中的锦鲤,白色的衣袖衬着清俊的面容,映在水中仿若惊鸿照影。然而,陆子逸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指向自己后背的含光剑,只是对着水面忽然多出来的一抹身影道:“长姐怎么还不出宫?还是说,我该叫你一声雪妍姑娘?”
白面书生放下了手中的剑,但是并未扯下面具。陆子逸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白面书生一番,笑着道:“长姐的易容术与周墨昀相比可逊色不少。单是这样也就罢了,说自己是建文之后,又偏偏编出朱常浣这么个名字。中字,以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为序,尾字以火土金水木的部首为轮回,这的确是大明历朝皇帝的取名之法。然而这个取名之法,却是成祖爷一脉的规矩。若真是建文之后,又岂会用成祖一脉的规矩来取名字?”
雪妍被陆子逸噎得一时说不出话,然而细细想来,他说的确是十分在理,遂平复了情绪,和然道:“之前给你送了多少回信,你还装成个没事人,我还以为自己错认了。”
陆子逸微微低头,负手而立,许久道:“昭和弈苑里都是锦衣卫的暗哨,我若回信,便是害了长姐。况且我九岁那年,是柳老师父亲自让野雪大师将我领走,前往京城学习棋艺的,我也答应了他老人家,从此隐于闹市,不问旧事。”
“咱们七老臣的陆家可没有‘不问旧事’的规矩。”雪妍眉心微蹙,一副教训家弟的口吻,“既然你不问旧事,那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当我问长姐才是。”陆子逸疾言,“今日乾元殿一事,可见万历帝早有防范。邵嫔娘娘今日有僧人讲经,长姐应速去邵嫔那里,到了酉时便可随僧人乔装出宫。”
“我去过那。”雪妍叹了口气道,“邵嫔宫门紧闭,听说是病了,我还见有太医进进出出的。”
陆子逸暗自思忖一番,喃喃道:“这也未必。”
“子逸。”雪妍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今天那狗皇帝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也瞧见了,分明就是咬定了建文之后就在昭和弈苑里。你在昭和弈苑待了这么些年,可发现什么端倪?”
陆子逸听后扇子一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过话说回来,感情你们也不知道谁是建文之后。”
正说话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颗石子,抛入了湖面。陆子逸与雪妍同时一惊,立刻四顾周围。只见一老太监躲在太湖石后面,他见雪妍往自己这边看,正欲逃,雪妍立刻喝住道:“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我手中刀剑无情。”
那老太监一听,立刻颤颤巍巍爬跪到了陆子逸跟前,哭求道:“陆公子救我,老奴是邵嫔娘娘身边的人,特来给公子和姑娘报信儿来的。”
陆子逸不说话,雪妍只上下将这老太监掂量个遍,道:“看你这衣着品级,还是个掌事太监。”
那老太监连忙磕头道:“姑奶奶好眼力。”
陆子逸只温和微笑道:“邵嫔娘娘安好?怎么劳烦公公亲自来了?”
老太监恭恭敬敬地回了话:“邵嫔娘娘今日头风犯了,连讲经都免了,但是还惦记着陆公子。如今又听说宫里头出了大事,便让老奴前来接应。”
陆子逸点了点头:“邵嫔娘娘可服药了?”
“才服了乌樨圆子。”
老太监话音刚落,恰巧一只猫经过了老太监的脚边,绕了几圈,便要扑。老太监本要它赶走,却不知越赶这猫就越不松口,弄得他十分狼狈。
陆子逸只转过身对雪妍道:“向长姐借个东西。”
说罢,陆子逸便将雪妍的含光夺下,风吹林动之隙,反手一剑,把那老太监刺了个透心凉。
“邵嫔娘娘头风时常服乌樨圆子不假,只是乌樨圆子中有薄荷一味,猫最是讨厌。”说罢,陆子逸将剑交还给雪妍,“只怕邵嫔那里也出了事。”天色渐暗,陆子逸也能感到一张大网向他们铺张开来。
雪妍接过剑,目光澹然:“不管出了什么事,横竖你姐我一人顶着,你赶快回你师兄那里去。”
陆子逸默然不答,只是朝太湖石后面的树林里深深作了一个揖道:“晚辈只认得您的猫,却不知您是谁,但还要多谢您相救。长姐受伤,如今被困在宫内,不知大人可有救法?”
只听那树林传来一低沉的男声:“救自然可救,但还请陆公子答我一问,若合我意,在下自会施以援手。”
“还望指教。”
“都说昭和弈苑陆子逸清识难尚,至徳可师,可如今却杀人不眨眼,可谓伪善乎?”
男人话音一落,雪妍觉得此人说话实在过分,刚想辩些什么,却直被陆子逸截下了话头:“诚胜于假,假胜于无。当年乱世,春秋五霸尚且能凭伪善维系一国之地,获天下之显名,更何况如今太平锦绣之年?子逸虽非至诚之人,却也愿意做做样子,且算沽名钓誉。”
树影微动,只见从中走出一男子,一边拍手,一边笑叹:“陆公子如此坦然,不像那伪君子,倒是个至诚之人了。”那男子身材颀长,只穿一身襄青色常服,却盖不住珠玉风采,眉眼间有些许五陵少年的不羁之意,更多了一丝文气。“邵嫔宫中确实出了事。我一会儿会与僧人们一同出宫,雪妍姑娘可着缁衣斗笠,先和我们出了内宫,于外宫的寺庙内将养几日。皇帝一定想不到人会在宫里不走,等阖宫戒备松下来,便可将姑娘送出宫去。”
雪妍有些迟疑,陆子逸却道:“长姐放心去便是。”说完又将玉龙膏交给雪妍,“长姐回去之后,不宜请大夫,这是白术堂的药,长姐回去自己敷贴,每日换药一次,一月内便可伤愈。还有……”陆子逸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子逸无意参与这些大事,也望长姐早日全身而退。靖难之役,血已经留得够多了。”
说完,陆子逸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后苑。雪妍只是怔然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握着药瓶的双手一如既往的冰冷。
………………………………
第一百一十八局 子期郢人尚难求
且说陆子逸回到乾元殿,与魏长卿等人谢了恩后,依次入座。万历帝换了身洒线绣龙常服,身边依然是郑贵妃相伴。御座下另设一几,坐着的是当今太子,太子西面坐的是福王。
魏长卿从未细看过这两位皇子,今日是第一次离着近一些。只见福王面如中秋之月,似乎继承了母亲郑贵妃的姣好容貌,眉眼间却像万历帝。万历帝和郑贵妃眼光偶尔扫过,也满是笑意。然而太子却相貌平平,远不及福王,说话时也是低眉顺眼,倒是在他身边侍奉的太监看上去是个聪明人。
众人敬了一轮酒,便是歌舞。《楚商》之乐奏响,便有宫人陆陆续续地上菜。才饮片刻,万历帝便放下手中杯道:“每次排宴总是歌舞,到底无趣。”
郑贵妃听罢,放下酒杯倩笑道:“陛下可是有好主意了,定要说出来才是。”
万历帝道:“今日棋会,我大明棋士大展身手,明日便是诗会了,倒不如让诸位棋士做些诗篇来,以围棋为题,或歌或咏,将此番盛会记以笔墨,以助明日诗情。无论是七绝五律,哪个词牌都好。”
说罢,太监早已摆下笔墨,将棋士们引到一侧,布上桌椅,等一齐写出来,再呈与圣上和其他人阅览。下面的几个翰林早就迫不及待地看这些棋士的笑话,昭和弈苑的棋士虽是官家,却因要常常陪弈,总似半个伶人。再加上那几个士大夫出身的高门自视清流,偏偏看不起棋士,也想趁这个机会讥讽一二。
昭和弈苑这九人聚到一块,大家都开始问魏长卿怎么办。魏长卿好歹也是翰林院的庶吉士。
魏长卿想了想,杜芝舫、陈沨和秦苑都是出自书香门第,陈沨的父辈虽然以贩丝为业,却也未曾荒废了两个儿子的书。李焯作诗勉强,白璟只怕也并未在诗词上下过功夫,至于赵直垣更是提笔手抖。其实这都好说,大不了代作一首。只是既然要将盛会记以笔墨,需得有一篇序方好。作序不比作诗,行文需得大气,方能收的住后面的诗作,自己这几年虽然在读书上恶补了些,但也没有这个底子去做序。
陆子逸见魏长卿犯难,想必是因为序的缘故,因此走过来道:“这序我来替你做,你先去帮他们,泽休师兄的诗我来弄。等你们的诗好了,我这首自然也成了。”
魏长卿原本不大信,只见陆子逸提笔研了墨,神思片刻,便下笔如飞了。
待到诗成时,杜芝舫做了一首七绝,陈沨做了一首五绝,魏长卿令填了一首撼庭秋给了赵直垣,白璟自己做了首五言律诗,魏长卿见底子里有些文章,便只改了几个字。还有半柱香的时间,遂给自己作了一首七律。此时他去看陆子逸的序,只见陆子逸早已将序写完。魏长卿细细读来,这篇序是一律骈,自古骈俪文以律骈为尊,只因律骈太考辞藻,无论典故比兴,一律凑双对仗,读起来颇为大气。他没想到,陆子逸自幼学棋,居然还有这等手笔。
魏长卿才要问陆子逸,陆子逸便展了新纸,夺过魏长卿填的那篇七律,细读了几遍,方道:“我写的只怕没你的好,不过倒是要借你的韵用一用了。”
说罢,陆子逸又步了魏长卿那首七律的次韵,又做了一首七律。
此时香已燃完,魏长卿将所有人的诗誊写出来,便交给了旁边的太监。
万历帝也没想到诗作这么快就呈上来了,只饮了口茶,开始细看,读完了序,眉间似有大喜之色,又忽而平复如初,之后又将那篇序递与了郑贵妃,道:“昭和弈苑也有这等人物,你也看看。”
郑贵妃看了一遍,亦是先喜,后略有吃惊之色。
万历帝只将掌事太监唤来:“也把这序递与众卿家看看。”说罢,便将其交予掌事太监,依次传览,自己开始看后面的诗。
为首是杜芝舫的咏围棋七绝一首:
满盘云子杀劫处,错落黑白经纬中。
棋若江湖争算计,闲暇博弈亦人生。
读罢,万历帝只笑着摇摇头:“斧凿之气太重,失了绝句的高风。”
郑贵妃道:“人未必有十全十美的,棋士能将诗词做的中规中矩,也算难的了。”
万历帝不做声,只往后看,接下的是陈沨的五绝:
兵家常算计,战场亦纷争。
谋略无聊事,清闲界外情。
“倒是清淡之作,只是未见好意境。”万历帝又接着看了白璟的五律,和魏长卿代赵直垣作的那首撼庭秋,都不甚满意。原来魏长卿只因赵直垣识字不多,只挑了平易简单的字用,随意做一首而已,只怕做好了万历帝让赵直垣当面对答,就露馅了。
将诗全部读罢,万历帝只拿着陆子逸代李焯作的七律和魏长卿的七律翻来覆去地看,总也分不出高下。
魏长卿作:
乌鹭偷得几许闲,黑白相逢竟投缘。
晓汉欲揽双飞燕,天极巧夺三星连。
雕檐云阁藏秀策,砺石盘岩隐清源。
南柯一梦寻雅趣,不知何为天王山。
陆子逸作:
收官小目一时闲,萍水相逢最是缘。
鸦点岭南遗冷壁,墨翻砚北字流连。
斧薪偷换三千世,寒藻倾翻第二源。
不觉家童匀鼻息,几声零落入深山。
郑贵妃也看了看,道:“我觉得第二个好,很是风流别致。”
万历帝却笑道:“第一首更有天家威严,大气一些。”
几位大臣也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皆赞第一首好。因第二首诗上署名的是李焯,万历帝便将李焯和魏长卿一起召来,赏了许多东西。
李焯谢赏时,万历帝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师傅可是原京师派人称小棋圣的李釜?”
李焯答:“回禀陛下,臣正是李师傅的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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