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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棋士异闻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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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逸让阿璐把汤端了下去,对白璟道:“府里我都帮你打点好了,只是嫂子一定要过来看看。”

    “不必让她麻烦了,让她在家里好生养着身子。省的来回折腾。”白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忍。

    陆子逸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走到窗边,拉开了弹墨云锦绣海棠花的帐子,让阳光进来些许,屋子瞬间也变得亮堂起来。

    “魏长卿今儿个提了拼假的法子,左右是要连着歇五天的。”陆子逸道,“若棋士只有围棋,是无法得道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让病榻上这个脸上写满烦恼的人下了决定。

    白璟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很。”

    魏长卿眼疾手快,瞥了一眼床头阁子,见上面放着一小水晶瓶的薄荷脑油,便递给了白璟。心里却不禁笑想,不知这位申大小姐是何方神圣,连白璟这号人物也惧她如此。

    “算了,让她过来。”白璟将薄荷脑油轻轻地涂揉在太阳穴上,淡淡的清苦味道弥漫开来,“扶我出去走走。”

    魏长卿小心翼翼地将白璟扶了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肩上。白璟起身,一边被魏长卿架着,一边扶着旁边的桌椅等物,蹒跚地走到了门外。如今是桃花开得好的时候,只是白璟的院中只有一些墨竹。一年四季皆是如此的景致,虽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凉,却也难免“节物诗情总索然”了一些。

    “这些ri子真是多谢你。”白璟一如既往用那平调子的语气,来表达他所能表达的任何事情,除了愤怒,“上次子逸给我复盘了你们下的棋,你去我书房集锦槅子上把那本《忘忧清乐集》拿回去看。”魏长卿也不免哑然失笑,正是这样外表冷冰冰的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热心肠。“顺便把我的箫也拿来。”白璟补充道。

    魏长卿第一次进了白璟书房,只见书房内无一sè古玩器具,只有汗牛充栋的书籍,左图右史,浩如烟海,唯有中间是一副倪瓒的竹子。倪瓒的画以简而誉,让这屋子愈发显得寡淡了起来。

    白璟的书放的甚有规矩,经史子集,礼义chun秋,就连棋类的书籍也都按照作者的朝代,一丝不苟的累好,因此找到《忘忧清乐集》并不难。忘忧清乐集旁边,正好有一支长长的匣子,上书“柯亭”二字,魏长卿一看便知,这就是赫赫有名蔡邕的佩箫,后经由东晋的桓伊之手,保存至现在,实属不易。

    柯亭箫原作柯亭笛,却是蔡邕所制,因在管体上做了改良,便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支箫。打开匣子盖,箫由柯亭竹所制,通体碧sè,上有后人刻“雕阑曲曲芙蓉水”。

    魏长卿捧了箫出来,白璟接过箫微微一怔,道:“怎么是这支?”迟疑了些许,苦涩道,“也罢。”

    白璟吹的是《月下海棠》,这首本应该由埙吹奏,如今用箫倒少了些凄凉与哀婉,多了些平和与淡然。

    **********************************

    下午半ri,弈苑大多数人都清闲下来,倒不是往ri都如此,快到寒食、清明,大户人家里总有做不完的事,谁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下棋了。雅安轩里,几个棋士便一块赌起棋来。

    “郭师兄,让我俩子。”几个人围着郭奉道。

    郭奉只是含笑应下,让这三个人各两子。都是一等弟子,也有千差万别的,一来是师父不同,二来是天资不可一概而论。而郭奉也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他吃苦耐劳,所以一直是白璟身边的得力之人。白璟一向严厉,旁人在他手底下没几个月便走了,只有郭奉留下来,勤勤恳恳地学棋,再加上人也聪明,白璟对他可以说是寄予厚望的。

    “郭大哥可听说了,今儿个魏长卿去了正辉堂议事。”

    郭奉只作不然,笑道:“魏公子有才干,徐棋圣慧眼识人。”一只手轻捷地将子落在棋盘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不着痕迹。

    “也是,魏公子是翰林之后。咱们京师派,李掌事出身微寒,白治中的出身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陆公子成ri家嘻嘻哈哈的终是靠不住,弈苑也该扶持有头脸的新人了。白璟把魏长卿荐给棋圣,倒是个好打算。”

    郭奉手中的子忽地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旋即落下。

    “只是郭大哥,您是跟白师傅最久的,师傅这时候怎么忘了拉您一把?”

    郭奉只是淡淡一笑:“到底是我身份低微,没生在一个好人家儿。提拔谁都无所谓,反正是为京师派好便是了。”

    外面响起了闷雷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又yin沉下来。

    “不仅人会见sè行事。老天爷的也是惯会拜高踩低的。”郭奉喃喃道。

    **********************************

    三月最后一ri,许多棋士都已经回家去了,上午,魏长卿照例要去沈府。

    沈渃清棋力不差,至少在女子中,棋力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但毕竟魏长卿专于此艺,让沈渃清五个子不成问题。只见今天沈渃清穿了一身靛sè衣装,虽素雅了些,却也不失俏皮。

    “今儿个咱们赌个输赢。”沈渃清道,“你让我五个子,我若赢了,你得帮我一个忙。”

    魏长卿一笑:“那你甭想了,我平时让你五个子,你都输的昏天地暗的,我要是真赢了,倒怕你不好意思张这个口求我。不如我现在就做个人情儿,你,是不是做画的事儿?”

    沈渃清先是微微一怔,而后一脸不服气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你想作画,我还知道,你想作大幅的长卷。”魏长卿顿了顿,噙了口茶,茉莉花香随着水汽,袅袅地侵润在魏长卿透着些许灵透的眉眼中,“你桌子上的那个象牙雕虫草臂搁,平时不见你摆着。如今却摆上了,那东西无论是抄写小字还是作长卷,都是极好地。况且沈小姐甚少穿靛sè,今ri却如此重sè着装,定是怕那些藤黄花青一不小心染了衣服。”

    “事儿都被你说着了,还有什么意思。”沈渃清别过身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转着手中的丝帕子。

    魏长卿不禁哑然失笑,道:“还以为你是温婉淑女,罢了罢了,你若是耍起小脾气来,我可是担待不起。,要画什么?”

    沈渃清见魏长卿乖觉地给了个台阶,也懒得和他耍小xing子,只道:“长姐素爱海棠,我曾闻仇十洲(1)作《百美图》,亭台楼阁之间,尽显文人墨客之雅sāo,千百佳丽之妩媚,可渭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人物之佳作。我也想做一幅海棠长卷,画尽天下海棠,并以人物,一作儿时思念,二供姐姐平时雅观。”

    魏长卿了解了大概,点了点头道:“这作长卷可不比作小幅,需要笔笔谨慎,半点也错不得。再者,作长卷需要的材料颇多,必先让人提前置办,若到用时方才找,这画怕是作的也不安稳。首先,这纸便是不能差的。”

    “库房里倒是有几匹新供的玉版宣。”沈渃清接到。

    魏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亏你今儿个问了我。那玉版宣虽然细腻如丝,轻若蝉翼,却是最托墨的,画写意画儿,写大字,都好,工笔便画不得了。以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为例,需得用矾过的重绢,还要准备出广匀胶来,做胶彩。”

    “慢着慢着。”沈渃清道,“你这么说我也记不住。这么着,你说需要备下的东西,我拿笔来记。”说着,沈渃清便让人取了纸笔,研了墨,自己挑了一支玉秋竹的小狼毫来。

    魏长卿一边喝茶,一边一样一样地说着:“胶需得是鹿皮熬得才好,颜sè不过广花、藤黄、胭脂、赭石四样,藤黄用时不必出胶。另外再让人取些个金箔银箔来,和着胶制成泥金泥银备用……”

    魏长卿说一样,沈渃清便写一样,重绢长卷,光是材料器具便写了一上午。

    魏长卿接过沈渃清记下来的单子,看了几眼,圆滑丰润的字迹映入眼帘:“你临过汉隶?”

    “不过是随便写写,权当静心了。”沈渃清将一叠单子忽地从魏长卿手中抽走,“闺阁小字,让魏公子见笑了。”

    鬓雾鬟云襯脸红,嫣然一笑倚chun风。直疑倾国倾城魄,聚入此花颜sè中。此情此景,恐怕也只有卫宗武的《和海棠韵》方能绘出了。

    ——————

    注释:

    仇英,:字实父,号十洲,汉族,江苏太仓人。后移居吴县。擅画人物,尤长仕女,既工设sè,又善水墨、白描,能运用多种笔法表现不同对象,或圆转流美,或劲丽艳爽。偶作花鸟,亦明丽有致。与沈周、文征明、唐寅并称为“明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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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局 阴阳爻象此为宗

    ()  眼瞅着就要放五ri的长假,此时能回家的人便都早早的回家了,就算不回去的,也都寻思着出门游chun,生怕辜负了这大好的chun光。弈苑比往ri安静了许多,留守的不过是白璟、陆子逸和魏长卿,再加上一些永嘉派的人。

    白璟这些ri子好的也差不多了,不需要人riri夜夜守在旁边,子逸和长卿也算得了空,可以出去逛逛。一来,寒食、清明要预备的东西有不少,二来,是要去白璟的府上去接申氏。购置完东西,魏长卿与陆子逸坐着马车,一路驶向白璟的宅邸。

    忽然,驾车的车夫忽然停了下来。魏长卿刚要从车里探个头,却被陆子逸一把按住。

    “先别出去。”陆子逸压低声音,悄悄地对魏长卿说。

    “你拦我们车作甚?”外面车夫问道。

    “在下沈大人的次子,沈渃朝。我有事找这辆车的小主人。”说话的是一个声音爽朗的男子。

    魏长卿看了看陆子逸,只有昭和弈苑有席位的棋士才能拥有一辆自己的马车,所谓这辆车的小主人,便是子逸了。魏长卿见陆子逸一副很困扰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不见他么?”

    “哎,总之,是个很麻烦的一号人。”陆子逸一副头大的样子,“长卿君,拜托你帮我遮过去。”

    魏长卿见陆子逸一副兔子见到老虎的样子,邪佞一笑:“这次帮了你,回去还一盘棋。”说完,魏长卿便麻利地下了车。只见沈渃朝穿着身靠sè三镶领袖海青sè盘金(1)深衣,眉如紫棱石,颇有王恭之貌,张绪之神(2)。

    魏长卿素闻,如今京中纨绔子弟多穿华服,面敷薄粉,唇施朱丹。沈渃朝虽不似如此,却也风流倜傥,他身边的几个门客也不过是蒹葭倚玉树罢了。

    “沈公子好。”魏长卿见礼道,“在下昭和弈苑魏长卿,不知沈公子有何见教。”

    沈渃朝道:“听说三妹的棋一直是由你教的,真是有劳了。陆公子不在车里么?”

    “子逸吩咐我来购置些东西,人大概在弈苑。”魏长卿道,“沈公子可有什么事让我转告他?”

    “是这样,宁阳侯去锦州巡查了,所以初七我长姐在沈府做寿,想请您、陆公子和白师傅吃桌寿星酒。不过想来听戏吃饭也没意思,我就设了个罗汉局,来的可都是各派高手,想请陆公子赏个面子。”

    “呦,这我可做不了主。”魏长卿笑容可掬道。

    “无妨。”沈渃朝道,“麻烦你先向陆公子支会一声,晚上我便将拜匣请帖送到府上。”

    “那是自然,我定会告诉子逸。”

    “还有。”沈渃朝突然压低了声音,“快去白师傅府上看看,再不去,便要出事了。”说完,沈渃朝便上了自己的马车,绝尘而去。

    魏长卿觉得事情不对,便上车对陆子逸道:“刚才沈渃朝说,白璟府里要出事。”

    陆子逸眉头蓦然一皱:“赶快,从东交民巷抄近路。”

    车子刚停在白府门外,只听院子里里一声女人的尖叫。陆子逸立刻跳下车,往院子里跑,魏长卿也轻捷地跟了上去。白璟的庭院内并不种植大树,只有几丛兰花和几棵玉兰。陆子逸顺着声音,跑到了西院的厢房。刚一推门,只见一个蒙着面的刺客正拿剑指着在角落处瑟瑟发抖的女子。

    屋内已经狼藉不堪,魏长卿可以察觉出,角落里的女人是做了很顽强的抵抗的。刺客并不理会进来的两个人,再度抽剑刺向女子。几乎是同时,魏长卿想也没想,随手抄了一块断了的椅子腿,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挡在女子身前,准备给刺客当头一击。

    那刺客见魏长卿突然冲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是手中的剑并没有停。

    铮的一声,魏长卿以为会是他手中的木棍挡住了刺客的剑,定睛一看,又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的人持剑挡在了他的身前。乱入者身手不凡,挡住一击后,回身yu刺,刺客却似乎不愿恋战,破窗而逃。

    “长卿,你真是太乱来了。”陆子逸面sè苍白,额头上渗着冷汗,生死一线,如今想来,令人后怕。

    “多谢救命之恩。”角落里,申宜兰声音中略带颤抖。

    魏长卿笑道:“我也就是个花架子,要谢就谢这位侠士。”

    申宜兰又拜谢了一回。

    “这就是白璟说的那个新徒弟?”乱入者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沉沉闷闷的,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道服,腰间挂着许多小杂物,身材瘦高,略微驼背。

    陆子逸笑道:“还说呢,你不是见过他么?”

    那个人将魏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要不要打个赌?”陆子逸一边说,一边走上前,一把扯下了对方的面罩。

    魏长卿这时才看见此人长相,一言以蔽之,总是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恍惚感。不过,他总觉得这幅沉闷到欠扁的脸格外熟悉。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尸臭味。“你是那个让我带你去白术堂的闷罐子?”魏长卿一副仿佛突然从老阁楼里,找出一个旧夜壶一般的表情。

    陆子逸没忍住,噗嗤一笑:“闷罐子,真贴切啊。这是第几个这么叫你的人了?”

    “什么啊。”闷罐子幽幽地说。

    “我是第一个,焯师兄是第二个。”陆子逸掰着手指头数到,“不过,长卿肯定不是最后一个。”

    说实话,魏长卿很难看到有人对陆子逸具有杀伤力的嘲讽毫无反应,就连白璟这样如不动神佛一般的冷面人物,也会对陆子逸的伶牙俐齿颇感无奈。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已经与冷面无关,他似乎完全是一个与他们生活在不同世界中的人。

    闷罐子收起剑,四周环顾了一下,道:“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嫂子,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魏长卿问。

    申宜兰虽然刚经历了生死边缘,如今已然心神安定,道:“没有多久,他前脚刚进来,你们后脚就赶到了。”

    “可曾问了是谁的人?”魏长卿追问道。

    申宜兰只是摇了摇头:“我问过,那人只管刺我,并不说话。不过,刚才的确危险,小兄弟不该为了我如此莽撞。”

    “没事。”魏长卿刚要说话,却被闷罐子用两个字生硬地打断,“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想杀他,确切的说,我有一种感觉,那个人背后的指使者,似乎交代了类似于不能伤害到魏长卿的命令。”

    闷罐子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沉默了。魏长卿知道,大家之所以沉默,并不仅仅因为这件事有些古怪,更因为这个线索,让那他们将幕后指使者的可能人选进一步地缩小。换句话说,那个幕后指使者,是认识魏长卿的人。

    “算了,这件事情回去再说。”陆子逸开口道,“我们先要把嫂子送回弈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过,我很好奇,闷罐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闷罐子指了指自己身后背着的东西:“这个宅邸有一股莫名的yin气,是它将我指引至此。”

    若闷罐子没指,魏长卿还没发现,闷罐子的背后插着一个类似风车架子的东西,架子上一共有八只小风车。奇怪的是,屋子里并没有风,那八只小风车左下角的那一只却转的飞快,而其他的风车纹丝不动。

    闷罐子似乎看出了魏长卿的好奇,道:“这是鬼风车,哪里有yin风,相应的风车就会转动。”

    “yin风?”魏长卿一副不确定的样子。

    “就是说那个地方有鬼。”闷罐子耸了耸肩,仿佛自己在说一件很家常的事。

    魏长卿向来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不知为什么,今天这句话从闷罐子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有种yin森森的真实感。果真人说的每一句话的效果,都和一个人的相貌挂钩。

    *********

    注释:

    (1)盘金:苏绣针法之一,用金线在织物上盘出花样。

    (2)“王恭之貌”和“张绪之神”是两个有名的以柳喻人的典故。《世说新语》第十四篇《容止》中记载,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chun月柳”zhuo,指王恭面目清秀气质脱俗身体挺拔如chun天的柳树。连李商隐都有“诸生个个王恭柳”的句子,来把王恭比作柳树。《南史。张绪传》中记载因为张绪谈吐风流,听他讲话的人几乎都忘掉了饥饿和疲劳。所以梁武帝在宫殿前种植益州献来的蜀柳之时,赞叹说: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
………………………………

第四十三局 天阙孤峰总一梦

    ()  三个人并未在白璟的住所逗留太久,打理好东西之后,魏长卿、陆子逸和申宜兰便上了马车,闷罐子说还有事,便走了。一路上,申宜兰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当马车的颠簸将帘子微微掀起的时候,她淡然的眼神似乎也会为外面一闪而过的景sè驻足。

    “对了,子逸。”魏长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沈渃朝说什么罗汉局,那是什么?”

    陆子逸略微沉吟,用一贯温文和柔的语气道:“棋士之间,普通的对局一般只有输赢之说,但是因为棋士间棋力的不同,目的的不同,也会有许多其他形式的对局。罗汉局就是其中的一种。罗汉局仿少林寺十八罗汉,每人棋风皆不相同,而接罗汉局的人,必须要同时和这十八个人下棋。”

    下一盘棋已然很累,更何况同时下十八盘棋呢,魏长卿不禁感叹。

    “罗汉局之难,在于挑战者会受其他人棋风的影响,而出现误算、误判等失误。而且和不同的人下棋,更容易暴露出自己棋力的短板。不过,罗汉局已然算是所有特殊对局中最容易的了。”

    “那其他的呢?”

    “千金局,一局千金,参与的棋士多为豪门豢养之人,与其说是棋士在拼棋力,倒不如说是那些王公贵族们拼财力、眼力。还有江山局,多出现于棋馆内,对局者可以从上千种残局中点一局。这些残局多半从古时的军战、国本形象拟来,所以作江山局。还有一种局,叫做生死局,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必要知道。”

    魏长卿不信,道:“难道谁输了棋,谁就要死不成?”

    陆子逸只是淡然一笑,道:“唔,差不多。”

    “怎么可能,若真如此,那大明律法何在?况且,输的一方难道就心甘情愿去死么?”

    “许多东西,都不是大明律法所能控制的。比如,人心。”说话的是申宜兰,那种令人吃惊的淡定与不惊让魏长卿感觉,她并非凡脂俗粉,“输的一方当然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死,所以,他们之间应该会有一些什么强制xing的手段。”

    棋士的命运或许从来由不得自己。底层的弟子们,仰仗着自己的师傅,而那些所谓的师傅,又何尝不需要豪门富贾的庇护?魏长卿不禁深吸一口气,他第一次感觉京城的天空,是这么压抑,压抑得让人窒息。

    *******

    到了弈苑,申宜兰拜托魏长卿和陆子逸不要告诉白璟遇刺的事情,尽管魏长卿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弈苑的人走了大半之后,这里的节奏仿佛也慢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让魏长卿分心,他也慢下了脚步好好地享受这片刻安宁。

    “果然还是下不过。”魏长卿不禁笑了笑,放下了子。

    “我从三岁开始就学棋了,到现在算下来,也有十五个年头。你才下了两年棋,进步已经很快乐。”陆子逸深吸了一口气,梨花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当然,我也可以让你几手,只是长卿君并不希望这样。”陆子逸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落在了魏长卿身上,这或许是一种期待,期待终有一天,他们之间会有一场决战。月下尊前也好,御城楼上也罢,一切无关他人,似乎是命中注定,这场龙与龙的对决。

    “子逸为什么会想要执子成为棋士呢?”魏长卿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划过,直白而坦率。

    “怎么说呢。”陆子逸微笑地沉思着,湘妃竹的折扇轻轻地敲打着下巴,“打个比方,有一天,你在旅途中经过一座山寨,很不幸遇上了当地的草寇。当那个为首的女土匪问你要钱还是要命的时候,你却无法控制自己,拉住了女贼的手,底气十足、毫不犹豫地对她说,钱给你,带我走。这条路需要走多远,步伐要迈到什么高度,无法衡量,却也不用斟酌。只一句,男儿不艺则已,艺则须高天下人,便足矣。”

    陆子逸望着苍穹,星华毫不吝惜地映入他如雨后湖面一般空濛的眸子。

    “一只猛虎,就算追一只兔子也会拼尽全力。更何况,他追的是一只猛虎呢?”魏长卿喃喃道。陆子逸了然一笑,双目迎上了魏长卿的目光。

    能够将自己的才华,在这个时代倾其所有地展开,或许是陆子逸所期冀的东西。而自己之所以下棋,不过是想因棋授官,为父亲平冤昭雪。想到这里,魏长卿不禁默然了,他们是不同的人。就好比两个人在路上偶遇,但最后,其中一个人说,他要爬上最高的山峰,而另一个人则不得不背上重重的行囊,走上另一条路,渐行渐远。

    他没有尝试过像陆子逸这样追求棋道追求的如此纯粹,但是他却渐渐地感觉到,无论是李焯的暗中助力,还是徐灵化的破格提拔,都在将他拉扯进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

    “对了。白璟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陆子逸忽然转移了话题。

    魏长卿略微沉吟,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宁阳夫人。”

    “原因?”

    “该不会是情杀?”魏长卿似乎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虽然不是很了解白璟和宁阳夫人以前的境况,但是宁阳夫人钟爱海棠,而白璟吹的《月下海棠》,似乎也是对海棠有着颇深的情愫。另外,柯亭箫上刻着的诗句,‘雕阑曲曲芙蓉水’,阑和水,不就是沈渃澜的最后一个字么。”

    “不愧是长卿君。”陆子逸道,“其实,白璟的事,我那时候还小,记的也不太清楚。当时沈大人还没入仕,申大人却还在职。白璟去沈大人家教棋,却是为申大人办事。当时两家都提过亲,听李焯师兄说,是因为当时媒婆耳朵不好,误将‘沈’听成了‘申’。如今想来,这个缘由站住脚也难。”

    “宁阳夫人的话……”魏长卿顿了顿,“若是说她因妒,刺杀申宜兰,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若宁阳夫人真心爱白璟,又何苦次次想致他于死地?”

    陆子逸不禁冷笑:“不要小看妒恨,只要够深,它也是一把不长眼睛的刀。曹丕杀甄宓便是如此,得不到,远比失去要痛苦的多。”

    “若是能把宁阳夫人劝住,便好了。”魏长卿不禁感叹。

    **************

    才回到房间,魏长卿正yu睡下,忽听见外面有人叩门。忽然想到沈渃朝说,今天晚上要把请帖送过来,便让外面的人进来回话。

    那人大概是沈渃朝身边的人,穿着一身茧绸料子的青灰sè短卦,手里捧着一只黄杨木雕博古八宝纹拜匣,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奉公子之命,来送请帖给弈苑诸位相与。”说完,那人利索地将拜匣匣盖打开,拜匣里躺着三张大红洒金的请帖。

    “沈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家公子倒没什么吩咐,只是三小姐托我带个话,说这几ri先生若是得空,不妨到府上走一走。”

    魏长卿不禁笑了,八成是沈渃清估计画画上出了岔子,她又是一副万事不求人的xing子,不肯张这个口。

    第二天一大早,魏长卿便赶到了沈府。才进了沈渃清的院门,一股子浓重的广匀胶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来为了化胶出胶,沈渃清命人在院子里临时架了个风炉,上面支了个砂锅,化胶使。只见西屋里,几个丫鬟和仆妇们忙里忙出的。魏长卿记的这西屋以前是空着的,如今想来,怕是沈渃清嫌书房里铺展不开,才让他们另收拾了房间。

    走进屋,只见正中是一张粉油大案,垫上了毡子,毡子上早已铺好了重绢。沈渃清依旧着一身靛sè的小衫窄袖,臂上垫着象牙臂搁,手执着一只小蟹爪(1),正在作画。魏长卿也不动声sè,静静地走近去瞧,只见纸绢上早已用柳木炭起了线稿,或有亭台楼阁,或并假山曲水,哪处栽海棠,何处立人物,景物布置,**过渡,非胸中有大丘壑者,决不能做出。此时,魏长卿也不禁被沈渃清的才气所吸引。

    沈渃清见魏长卿来了,笑着道:“怎么样,没想到?”魏长卿笑而不语,只从黄杨木根雕笔海里,挑出一支开面(2),取一支碟子,挑了些蛤粉(3),轻轻点在沈渃清刚才所画的海棠瓣之上,原本如纸sè的海棠花,忽然变得如一袅晴云一般,洁白葳蕤,正应了“淡极始知花更艳”之句。

    沈渃清道:“我竟不知你也是丹青里的行家,都道‘画龙点睛’,如今我看,你的笔力也称得上是‘梦转棠yin’(4)了。”

    ************

    注释:

    (1)小蟹爪:一种形似蟹爪的笔,多用于画假山石。

    (2)开面:小狼毫笔,用以画人物仕女眉眼和勾勒细部衣纹用。

    (3)蛤粉:以蛤蚌壳制作而来的颜料,sè纯白细净而有光泽。

    (4)梦转棠yin:出自黄公度的《奉别王宰先之》中“梦回江月转棠yin”一句。
………………………………

第四十四局 谁人舞剑鸿门宴(上)

    ()  沈府的人将拜匣和请帖送上来之后,寿宴前一天的上午又送来了疏柬,为了确认客人第二天是否来赴宴,这并非一般的客人所能享受的礼遇。

    “还是再斟酌一下的好。”晚饭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子逸突然开口,“璟,就算你不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宁阳夫人的寿宴而已。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无妨。”白璟道,“我若是不去,恐怕才会再出事。”

    “白璟。”陆子逸的口气变得非常严肃,仿佛若是白璟不答应他,他就会开始一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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