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割锦记-第2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抖稀
然后,他看见持剑的女子飞到了跟前,可他绝不会束手待毙,他是天下道门之长,犹有一身神通可用。四周的空气疯狂卷涌,在他周围布下铁桶似的防御,可他仍没有丝毫安全感,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道法未成时的ri子。他的双瞳骤然缩紧,眸中倒影的那一截剑尖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整个瞳孔――
那一剑光华尽敛,可粲然光明的夜摩天却一下子尽失颜sè。
逐鹿剑,为烈火之剑,与定秦剑为同根兄弟之剑,亦为宿命之敌。定秦如水,以载舟覆舟之势底定天下,为王者之剑;而逐鹿者,侵吞如火,视天下为鹿宰割而食,乃霸者之剑也!
一剑掠过,热血喷吐如旗,漫天光华众生粉碎,风流云散。平生志向不为人知,一朝奋起,她找到了最够分量的踏脚石。
这一剑之后,她身为女子的花期便注定到了尽头,之后的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头了罢?
送弥越裳前来的丫鬟在寺院外交集的等待着,她遵照吩咐从没有离开过那个石塔,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让她疑心今儿太阳老爷是不是犯懒了,怎么好半天也不挪一下身子?起初,她尚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人声,渐渐地便寂静如死了。有时会有可怕的大风从四面八方卷过来,可临近石塔便会乖乖的绕行。她依稀看到寺院上头有五光十sè的光影生就,却看不清是什么,明明就在不远处,她却觉得似乎远在天边。
终于,寺院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了,身着狐裘的女子走了出来,脸上明显露出疲惫神sè。丫鬟赶紧迎上去,却忽然僵立住,掩着嘴惊愕的发不出声音。因为她刚刚看清,女子一手提着长剑,犹有几滴血珠沿着剑锋留下来,而另一只手中,赫然提着一颗带血的人头!
她也真是大胆之极,也不知怎地,就问出了一句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姑娘姓弥,不姓鹿?”
姓鹿……弥越裳脚步一顿:当时和簇簇飞鸿传书,她让自己弄个化名,自己随口说了个“鹿姑娘”,固然是因为父亲道号鹿鸣,可也因为,他就是姓陆。然而,陆与鹿,虽音同,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字……她有些虚弱的一笑,道:“你仍旧可以叫我鹿姑娘。”
不久之后,有一则消息以比飞剑更快的速度传遍天下:龙虎山弥越裳独闯京师,只身斩杀乾元真人,事后提头而去。随后又有一条消息通过各方渠道传开,说弥越裳以乾元头颅为信,广招天下道门豪杰,相聚于固原秦王关,共议兴废之事。当其时,西北党项、回鹘、吐蕃、回纥等联军已稳固形势,大抵解除西凉内患,将出兵东进,直抵中原腹地。而其兵锋路上,固原秦王关正是第一关隘!
***
设定中,逐鹿剑本就是为弥越裳准备的,因此,就这样了。
………………………………
八、离情最喜杯中物
() 血战后第十三ri,他们终于渡过了黄河。
来时近两千,返乡两百余,幸存的天师子弟兵们回首西望,每个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而比存活下来更虚幻的感觉,是真的失去了那个把他们带离家乡的男人。
当ri冒襄虽然当场擒住吐蕃统帅颂赞季秀,但也无法挽回颓势。番邦之人悍勇成xing,主帅遭擒也难以胁迫,其官兵亦不见斗志消减。那颂赞季秀更是悍不畏死,对手下军士们大声呼喝,要他们从自己的尸骨上踏过去。盈缺大不耐烦,将他扔回了万军从中。后来冒襄又在千军万马中将他擒了回来,甚至当场格杀,却也未能将胡军士气打掉。冒襄等人虽修为高绝,对方的修士又死伤大半,可面对十万甲兵,就是站在让他杀也要杀得手软。
其后冒襄、子杞、盈缺及百余僧兵断后,掩护众人出了山谷,在大山中几番纠缠,才终于摆脱了追兵。郎山地势复杂,颂赞也不敢逼迫太过,毕竟这一战他损失太大,拿下这个黑山镇完全是得不偿失,若再有损伤,那便要动摇整个吐蕃大军的根本了。
而最后,能渡过黄河、离开西凉的子弟兵不过两百零七人,跟张泯然下山的六十七个同门也只剩了二十三人。助天师道残兵渡过黄河后,盈缺本想让这群僧兵返回连山坞堡,众僧却不愿离去,只愿追随盈缺。这十几ri辗转,他们听说原本仍旧坚守的几座大城已相继失陷,胡人联军大抵算得上稳固住了占领区,下一步不问可知,自是蚕食中原无疑。而黑山镇失陷后,连山坞堡等于失去了东南方的屏障,再不存在可攻可守的局势,最好的策略莫过于紧闭大门等待时机。他左思右想,终于同意了众僧之请。
一路向东走的路上,他们也陆续得到了中原的一些消息。其中最震惊者莫过于弥越裳独闯京师杀乾元,提头登城论兴废。算来她从京师离去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听说这段ri子西北道上修士如雨,大多是慕名前往固原的。道门自从天师道倒下之后,再没能恢复当年的盛况,虽不至于如佛门般零落至此,却也如一盘散沙。纯阳宫、上清宗和楼观派虽弄出个正统三宗,然而其上位本身的来路就不正,又哪里称得上什么正统?大多道门一脉都选择了隐世以养元气,当初天师道提领群伦、十大洞天交相辉映、七十二道门闻风景从的风采,已如沧海桑田。
且不说那些奔固原而去的,是观望、是报仇、还是真的要与弥越裳论兴废之事,至少原本的一汪死潭终于被打开了一个闸口,得以流动开来了。
“原来她有这等志向,我还自以为懂她,真是可笑,可怜!”听到这消息的子杞如是说道。
“不想去看看她吗?”燕玉簟在旁问。
子杞摇头:“我们都还有太多该做的事情要做。”
固原城在庆州以南,向东六百余里便是京兆府,历来为西路一大屏障。固原城外,在雄壮的六盘山上有一段横亘河山四百余里的秦长城,为当年战国时秦昭王所建。千多年前的秦国、赵国、魏国早已不见,当初倚之为国境凭栏的长城也随国境线之泯然,失去了曾经的意义。然则固原城仍旧是一大重镇。本朝太祖得天下后,仍着人恢复了一段八十里长城的工事,并沿途筑三座坞城,长期驻兵,与固原城成犄角之势。
朝廷选择任西凉一地自生自灭是出于无奈,而固原以东则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失了,因此数次增兵,这一带的兵力分布实已不下于燕京、大同等北方重镇。如今又有弥越裳振臂一呼,千百修士前来,更是如虎添翼。东犯之兵虽强,却也未必过得了这一道铁壁铜墙。
众人商议后,也决定前往固原,天师道子弟虽所剩无几,毕竟也是百战之师,太多同袍在自己身边倒下,他们宁愿战死疆场,也不愿这般返回乡里。而柳、赵二人此时也才醒悟过来,原来那ri天师说的自北而来的贵人并非冒襄,而是另一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ri毕方挡路,与冒襄过了一招,彼此各尽全力,却是平分秋sè。他之所以肯退走,却是要冒襄答应他此间事后要往雁门关外一行,与雷霄相见。雷霄曾和毕方说,若ri后与冒襄见面,他仍旧不和吾等一心,你若认为他已有挡在我们面前的资格,便让他来和我一见。当时救人如救火,若毕方真不肯退,至少能把大伙儿再拦上一时半刻,冒襄当场便应承下来。如今想来,冒襄处处与雷霄所行相悖,纵然是一脉血亲,这一行也未必会有善果。
子杞和燕玉簟仍旧向东去,追查凌海越下落。而盈缺则决定率众僧赶赴固原,如此,三人则是要分道扬镳了。另外,冒襄怕此行凶险,不愿让闵水荇相随,原本还预备了一番唇舌,却不料闵水荇被他几句话就说动,答应留在固原城等他。
固原城北十数里外,一个无名小镇的酒肆里,冒襄、盈缺、子杞和闵燕两位女子围桌而坐。简陋的柴扉反而提供了开阔的视野,天高地远,院子里的一颗老榆树像是个陌路人看着远方,枝子上已零星有了几颗嫩绿的芽胞。镇子里唯一的那条大道,远方被惊飞的尘土已渐渐落回地上,以几人的目力,仍能看见隐约的背影。饶是几人经历良多,此刻也不由在心里祈祷,那些开赴固原城的勇士们,能够平安渡过劫难。然而乱世降临,这已成了奢望。
酒过三巡,临别之情稍减,虽然碗中是浑浊的土酒,然而熏人之意,此间人自有体会。子杞举起糙碗,与盈缺碰了一下,两人仰脖干尽。
子杞笑指他道:“你真的不去东海?我跟你说,我和玉簟当初在巴楚那片大林子里遇见一位高人,他叫南伯子繫,是战国时期的修士呢!连南华经中都有他的记载!那时候他就曾预言,说东海将要鱼龙之变,还说那本来是他一直在等的契机呢。如此盛况,你都不心动?”
盈缺一笑了之:“你我心中自有佛xing,我自取便可,何须假求于外在的契机。”
“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你这花和尚还真要成佛了。”子杞摇头苦笑,塞了一块牛肉在口里,又问:“可又为何偏偏要去固原城,莫非这一路的无常之苦你还没有看够?你这可是要去杀人,而不是度人的。”
“西凉境内,我见了太多的苦厄,绝境之中,五蕴八苦被无限制的放大,这些我也看得够了。固原城迟早要经历一番劫难,我却还想看看绝境中,人之xing情中被放大的其他一些东西。有些人将坚守不屈,有些人将把自己的xing命奉献而他人,这些是被放大了的善之一面,然而这也是‘执’。执念固然有其两面xing,或因之而苦,或倚之以生,甚或因执念而慷慨赴死,然而这也是达于彼岸的最大障碍。我yu引人渡河,见自xing真如,便要看尽这执念在人间的万般演化,看透方能看空,如此而已。”
冒襄已微有熏然,支着头道:“依我看来,普度众生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两个人的思虑是相同的,执念之繁杂,又岂是五蕴八苦能概括得尽的?就算你找到了能度一些人的方法,可对另一些人仍旧束手无策。”
“那就该像你们道家所讲,独善其身而已?佛有宏愿,度遍世人,虽不能成,亦见决心。”
冒襄争辩道:“老庄亦有小国寡民之说,然而无为而治,当在一城一郭,放在一国一世界里却太不现实。大千世界本该各有其司,又何必强求趋同呢?”
盈缺摇头道:“这非是强求的问题,信仰者,最基本的标尺就应该是一视同仁。若有人能超脱苦厄,却有人只能在苦厄中沉沦,那又让人如何去信?生存的权力不均等,已然是绝大的不公,在这样的不公面前蝇头百姓甚至敢铤而走险与贵戚相争。而与死亡相比,沉沦苦海是生生世世的轮回延续,能否被拯救甚至是更大的不公,我焉能见众生被划分到这不平等的两端?人若信我,我必度之,反过来说,这也是信之始。”
子杞拍案笑道:“你这和尚好滑头!本来是问你如何度人,怎地你却换成了为何度人?”
盈缺亦哈哈大笑道:“我若有无边神通,当照彻三千世界,使众生皆见,见那一切有为之物是空,满身羁绊是尘劳,王图霸业是虚妄,江山美人是空茫!见那本真只藏在自xing之中,破空方得圆觉之意!然而就连佛祖也做不到,我也就发一发痴想罢了。哈哈哈!我看那许多人沉沦苦海,心如刀绞啊,可也痛的痛快!”
和尚发了一回癫,待他平静下来,子杞才望着他认真的说道:“可是和尚啊,你自己,是不是也把这些都看空了呢?这些难道真的是空吗?”
“所以彼之痛我才感同身受啊,因为老子也在里头煎熬呢!”
子杞哈哈大笑,举杯道:“当浮一大白!”
五人举杯,痛饮浊酒。
“可是子杞,你又为何一定要追那个凌海越呢?如今天下乱势已成,就算你手刃了他,又于事何补?”盈缺问。
“你们佛家讲因果,我们道家也说始终,因我而始,当以我为终。我不过是敢于直面自己的责任罢了。”
盈缺笑道:“若说始终,那冒襄这一趟可得多用用心呐。如今这局面,嘿嘿,可不知有多少‘始’来自于你那大哥!”
冒襄醉了大半,指天大嚷道:“我冒襄也不是矫情之人,昆仑山六天混元道当年威名赫赫,也不算辱没了我!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心里是认了他这个大哥。可这片土地我爱之憎之,全副心神之所系,他若要毁了,我便不依!”
酒jing冲头,盈缺越发的口没遮拦,点头笑道:“你们雷家人一个比一个可怕,圆明天师当初真是做了件好事。嘿,要是你俩同心,这固原城我是不肯去的了。”
“好!此去祝君勘悟,得脱苦厄!”冒襄晃悠悠举起酒碗。
五个大碗撞在一起,溅了一桌的酒水。饮罢此酒,几人相继走出酒肆,互道珍重,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各自的方向去了。唯有闵水荇还留在原地,向三个方向各自都看了一眼,然后就把视线锁在了冒襄的背影上。她如一尊雕像,灵魂已随冒襄而去。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离去的人都在期待着下一次相聚,可又有谁能知道,这会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聚首?
………………………………
九、分飞劳燕昔共舞(上)
() 女真人和他的盟友们将猎场向南推进了一千余里后,真定府、燕京一线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边疆。
如今战事胶着,每天都有新的兵力注入这边土地,河北东路北部成了名符其实的染血之地,甚至其中的一城一池每ri几易其主都有可能。这里是边疆规模仅次于大同府雁门关一线的战场,汉族一方靠的是巨大的投入和jing良的装备,而女真诸族的锐气也似乎至此已消耗殆尽,在沼泽一样的前线越陷越深,再无法像从前一样兵锋所指,无往不利。
而所谓东海之滨,观鱼龙之处,正在战祸纷乱处的边缘,准确点说,就在女真人刚刚夺下的土地上。当年始皇帝曾于此观ri,目送徐福的船队开向传说中的蓬莱三岛,为他寻找长生的希望;曹孟德曾在这里登临碣石,以观沧海,寿命无穷的玄龟进入他的视野,成就了一代枭雄的胸襟气度。
御剑数千里,子杞和燕玉簟从固原直抵河北境内,一路累得半死,不得不降下休息。另外,再往海边走,就差不多已是局势错综复杂的战区,还这么横行无忌的御剑而去,可就有点明火执仗的味道了。到濮阳境内时,两人便换了脚程。现在是战时,寻遍了开徳府的所有牛马集市,竟然找不到一匹出售的马。据说北方战马吃紧,南方驮马吃紧,因此朝廷已明令禁止民间做贩马交易。而市面上的马匹一律以平价被朝廷收购,至于这平价是几何,因为是战时,自然是要大大缩水的。
后来两人从城墙根儿下牵了一头骡子和一匹驴赶路,骡子倒还好,除了背脊硌人还算听话。燕玉簟骑得那头驴子却一副倔脾气,走不多久就嫌累,“昂昂”的扯着舌头叫唤,要不是燕玉簟也不是个善茬儿,这货甚至还想尥蹶子踢她。燕玉簟不由得念起超光的好处来,这时就抱怨子杞把他放跑了。子杞抗辩说,还不是你自己心软,怕它没了野xing以后离了咱们受人欺负,就把它送回天山的山野里去了。
两人一路吵吵停停,路上不算寂寞,有时路过一片被洗劫的村庄,紫黑的血迹仿佛土地的疤痕。这时他们就沉默下来,这里至少还算是战区以南,离真定府尚有两百余里路,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汉家疆土,可仍旧有村庄遭袭,局势必定不容乐观。
大名府处冀、鲁、豫三省交汇之地,经历朝代更迭而不倒,经历数朝经营,如今俨然为河北路第一重镇。远远看去,其深灰的城墙在地平线上勾勒出古朴的线条,满是历史沉积的痕迹,其时夕阳垂落,半天红透,染得那城郭染了血一般。两人出奇的没有说话,也极有默契的绕过大名府,向另一个方向赶路。渐渐地,城墙被他们甩到了身后,他们清楚,一旦战祸延绵到此处,大名府势必无幸。其城墙虽坚,然而地处平原,四方均无险可守,凭什么抵挡游牧族的铁蹄?此时不入城,就不会有印象,那么到了城破时,也不会太难受?
天sè将晚,两人可不想在野外露宿,不由得催动真息,让两头畜生跑的飞快。没想到不多一会儿,远方官道上便腾起一片烟尘,子杞和燕玉簟对望一眼,拉住了缰绳,在道旁停下。
“咦?怎么是一群秃驴?晦气晦气,哪里也少不了他们,果然都是些孬种,肯定是从前线溜回来的!”虽然交了盈缺这么个朋友,可打小受燕长歌影响,燕玉簟看着和尚本能就有三分火气窜上来。那官道尽头,烟尘里少说有二三十个和尚踏着破芒鞋往这边赶路,不说神通殊胜,可看那脚力,最少也比军汉要强些。燕玉簟眼尖,还看见那一个个和尚神sè沮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不准还真是逃兵呢。
子杞却不作如是想,远远地便张手道:“诸位大师请了,缘何这等急迫?莫非北边有什么变故,或是有蛮族衔尾追来吗?”
经历种种风雨后,子杞虽不改跳脱个xing,然而也自有一番气度,至少在那群僧人眼中,路旁这位少年双目如星,仿佛内中深藏玄机,赤子般的热忱虽让人有如沐chun风之感,然而身上仿佛裹着某种隐秘的锋芒,偶尔显露一丝,便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至于他身旁那个眉目含煞的少女,气质犹如深谷幽潭,莫测其深,莫知其冷。
离着好有三四丈,僧人们一个个停住步子,合十向两人一拜,一个老僧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是当从大名府来吗?”
“你这和尚好没规矩!明明是别人问话在先,你不回答,怎么反问起来了?”燕玉簟自然老大不满。
“小姑娘怎么说话呢!”就有个壮年僧人喝道,却被老僧拦住,又道:“女施主说的是,老僧该先回答问题的,这些ri子心力憔悴,差点忘了为人的道理。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贫僧等人都是燕山以北近海一带的僧侣,却被人赶出来山门,跋涉近七百里方才到此。燕京和真定府都无大寺,我们唯有来大名府投奔大明寺。”
燕玉簟少不得冷嘲热讽:“好好地,怎么就被人赶出来了?燕山北边不是早就丢了吗?女真人不信佛也该早把你们轰走,怎么又会拖到这个时候?莫不是你们自己不老实,在人家背后玩什么jing忠报国的把戏,结果被人揪住把柄了?”
老僧人苦笑一声:“女施主莫开玩笑了,出家人又岂能满脑子杀戮之事。昌黎一带虽然一个多月前就沦入敌手,只是女真及东北诸族尚有一份虔诚,未对僧侣下手。却不想数ri前,来了一位气势汹汹的女施主,着人将近海一带尽数戒严,不光把我们赶了出来,连附近的胡汉百姓也都被迫迁出。碣石山以东,真个是箍成了一个铁桶,泼水难进。”
燕玉簟“哦”了一声,扭头去看子杞,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两人对了个口型,都认出对方说出的是个人名。
子杞不动声sè的问道:“难道是女真人在海滨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要起意封锁?”
老僧摇头:“也不怪施主这么想,不过虽然肃清碣石山一代的大多是胡人,可领头的那位女施主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汉人,她手下也还有不少汉人,看起来在那伙人里地位不小。”
“那想必应是极富盛名的人物了。我看老方丈和诸位师傅不少都有修行在身,莫非看不出那人的来历。”
老和尚嘿嘿干笑不语,却是之前说话那个壮年僧人憨实些,瞪眼道:“小施主这话说的咱们好没脸面,就咱们这点儿把式算哪门子修行?再者说,我们那里地处边陲,不怕人笑话,实在是没见识的紧。说起成名人物,咱只知道中原有三大宗师,无一不是神仙一流的人物,其他的可就一概不知了。”
再没问几句,燕玉簟早不耐烦,让了一让,指着身后几乎见不着影儿的大名府道:“行啦行啦,聒噪的很!喏,前面不远了,快奔你们的去处去。”这在她已经是顶客气的,还肯挪一挪身子让路,放在当年,不戏弄个够本,把小姐的心情弄舒坦了,是断断不肯放人的。对面的却不领情,少不得有几个对她怒目而视。好在老和尚一路上遇事儿遇的怕了,死拉住几个愣头往前头去了。他却不知这是自家多大一场造化,若再晚上一时半刻,姑娘火气上来,可要让他们一个个城墙根儿也见不着。
等众人走远,燕玉簟见子杞在那儿发愣,一把拉住他:“走,本是来追凌海越,没想到冒襄他师父的老相好又来插一脚。”
“你别乱说,什么老相好的,折铁师父可不是那种人。”
燕玉簟横他一眼:“你又知道是哪种人?又不是我说的,反正是有人传呢。”
子杞没理会她,定了定神,说道:“你别打岔,我想说什么来着?岳楠湘……是了!鱼龙之变何等宏大,几可比拟北海鲲鹏之变,蜂拥而来的人物必然层出不穷。她岳楠湘想要封锁独占,又能封到几时?厉害人物还不知会有多少。是了,咱俩需得从长计议!”
燕玉簟斜睨着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哦?从哪里的长,计个什么议?你不会跟冒老大似的,也跟我说,此行太过凶险,让我先到哪哪儿去避一避等你?”
“不!”子杞摇头,鼓着腮帮子憋足了劲儿,才猛地抬起头,紧盯着燕玉簟道:“若是,咱们此行能全身而退,就、就跟我回王屋山!”
燕玉簟一下子愣住了,红霞迅速爬满了面颊。然后,她忽然倒竖柳眉,竟然一巴掌抡到了子杞脸上!
“啪!”
落掌处,五条红痕显出来,隐隐凸起,显然已是肿了。子杞完全被这一下打懵了,目光呆滞,甚至忘记了捂脸。
“这、这……”
燕玉簟大叫道:“这什么这,你个混蛋!你是不是听说了弥越裳干了那么一件大事儿,以后肯定是了不得的,从此以后你俩的缘分自然也就到头儿了,才跟我说这话的?哼!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吃一个看一个,又哪有人能像我……燕长歌一样当初对我娘的?”
子杞一脸土灰sè:“我,我没有啊……你难道不知——”
“我知道什么啊?哼!王屋山是什么地儿,大不大啊,能容得下本姑娘么?反正我脑子里多了那么个东西,没准儿哪天就昏迷不醒了呢。你不是想让我去么,到时候姑nǎinǎi还不走了呢!挺尸似的往那儿一躺,什么都得让人照料,看你怎么收拾!你要是敢后悔,我到时肯定一下子跳起来,把你的嘴扯个稀烂!”
燕玉簟一边罗里嗦的说着,一边拨转驴头,“得得”的催着它赶路。可怜的驴子扯着脖子叫了两声,有些慌乱的燕玉簟一脚捣在驴肚子上,让它又“鞥”的惨叫了一声。她更是来气,“啪”的一巴掌拍在驴屁股上,叫道:“装什么可怜!今晚别想休息,一直赶路!”
子杞灰溜溜的拉住缰绳,一句话不敢说,赶着骡子跟在后边。处在爆发边缘的少女似乎仍在微微颤动,虽然刚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晚霞中看着那样单薄的背影,却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脸上还一抽一抽的疼,可子杞心底却萦着一丝道不分明的甜蜜。
………………………………
十、分飞劳燕昔共舞(中)
() 渤海湾一带果然成了是非之地,子杞和燕玉簟虽然不会望气之术,可远在碣石山外老远,就已望见东方隐有兵戈之气涌动,气势森森。
大喇喇闯进去无疑是作板上鱼肉,两人稍一商议,即有定计。那ri张泯然战死疆场,潜伏在他身中的“憎妖”未及逃走便被子杞摄住。其后少不了一番看不见的你争我斗,在幻妖和痴妖“助纣为虐”之下,憎妖自然翻不起波浪,只得在子杞脑宫中找了个角落,蛰伏下来。而子杞在这过程中又有所悟,得了两道“仓颉符书“的奥妙。
此两书一曰“霄”,一曰“藏”,且不说那前一个字,这个藏字却是取藏匿之意,子杞jing熟其义后,几番演练,竟有藏匿身形之能。对于仓颉符书,燕玉簟觊觎已久,从当初那第一个“皓”字便缠着子杞教她。她算得家学渊源,燕长歌的根本之法便脱胎于云纹,此中自有层次极高的符箓真义,燕玉簟悟xing亦高,上手颇快。只是每次运使起来,符书将成之际便有一层关隘凸显,似她身中有一股力与那符箓相冲突,实在难以调和。符箓者本是誊画天地秩序而成,平衡乃是根本,被这捣乱的力道一冲,最终结成的符书自然也就惨不忍睹。
“藏”符一出,气机流转,自然勾连周遭元气,光霾阵阵,像是处在与环境调和的适应阶段。子杞道:“度入一道本源真气进去。”说着指尖一道微芒涌入,燕玉簟也有样学样。光霾中心缓缓旋转的那道符书吞进两颗元气种子,速度骤然加快,且不住扭曲着,像个椭圆形的陀螺。片刻间,喷吐出来的光霾愈演愈烈,其中映shè着诸般残缺的影像,岂不正是周围之景?等到“啪”的一声轻响之后,符书化灰,光影顷刻散尽,两人只觉一阵清风拂面,似有缕缕气息钻入七窍。视觉上似乎被揭开了一层纱罩,所有入眼之物更呈现出更鲜活的sè彩。
“走!”子杞昂首阔步的向前走去,像个检阅三军的大统领。
燕玉簟却有些将信将疑,跑到一条溪水边,低头望去,果然水面上只见蓝天白云,并没有出现一张人脸。她还有些不服气,道:“行家里手有哪个是靠眼睛的?真要是灵识扫来,隐了身又有何用?”她却忘了自己本就是个藏匿形迹的行家,化入yin影中,神鬼难知。
“藏符自有妙用就是了,你跟在我身后,要是真被人看穿,也有我在前面挡着呢!”
碣石山不过是座二百余丈高的小山,名气却不输于中原的名山大川。两人经过其主峰仙台顶下时,见一面山壁上有碣石两个大字,银钩铁画,气势雄壮,岁月已将曾经的朱红颜料破落殆尽,唯有棱角分明的石刻犹存。遥想当年秦始皇、汉武帝、曹孟德、唐太宗都曾东临此地,除了泰山与嵩山,此处怕是帝王光临最多的所在。
或许此处观海是个不错所在,登高而望,十里之外既有烟波飘渺,只是上山道路早被一路甲马封锁。越往东走,越是被岳楠湘的大手笔赞叹,交错纵横的道路上每隔不远就可见巡视的骑兵,一个个兜鍪覆面,玄甲铁枪,端的是jing兵。且每队侦骑中都有二三修士坐镇,个个jing气内敛,断非绵软可欺之辈。要说想把从碣石山到海滨的十余里地界尽数封锁,少不得要上万兵马,两人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