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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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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泯然负手而立,两只袖袍如涨满的风帆,在身后猎猎而动,袖口处染了几点血迹。他昂首道:“天子颁下御赐金牌,并未题名其上,原是激励海内教宗励精图治的意思。这国师之位,也自然是德胜有能者居之。乾元道友,你僭称道教教主二十年,今日何不与我在这煌煌帝京,以剑论道,或可坐实了你那自封的名号?”
他面前那座临时府邸一眼望去便是朱门瓦户,不知几进几深,被灰色的院墙和浓密的树荫层层裹住。此时从正门中悠悠传来语声,道:“贤侄此语,是把自家看做天下道宗的代表了?”那发声之人分明所在极远,声音却堂堂正正,未有一点飘忽。
少天师冷然道:“我教历代天师均为天地师表,却不似你那般名不正言不顺!多说何益,道兄既然一意要躲在深宅里,本座便亲自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混账东西,此处容得你撒野?”嚣叫声里,一道人已跃众而出,手中一柄四尺桃木剑,裹在一层彤红色里。那剑尖上一挑,便在空中抹出一道艳红的弧形剑气,向前激射。
张泯然将手一扬,将那袭来的剑气抓在手里,只一握便爆成流窜的气流。他的嘴角微微上斜,意态轻蔑:“九宫淳风剑气?李井之?”
那道人黧黑面堂,不知是为他神色所轻,还是受激于他举手之间破招,一脸的黑红颜色,大叫了一声:“就是你家道爷!”手中那只桃木剑连连划动,端如鸟翔鱼跃,剑底激发出九道绯红剑气。这九道剑气呈九宫布局,又是层层勾连,暗藏法度,张泯然上下四方似都被围得结实。
张泯然神色不变,仍是那一只右掌,掌底上翻,迎向九宫剑气。他这一掌平平常常伸出来,却让人生出一掌遮天、只手翻覆般的错觉。那李井之身在其境,更有不同感官,他眼前忽地只剩了那么一只肉掌,大如山岳,遮天蔽日,并且那掌底没有丝毫掌纹,只有炫目的道道雷纹横亘——这么一只手,便拿天握地也寻常,更何况他那几道小小剑气?
转眼间九道剑气便被张泯然收入掌底,他长笑一声,道句:“叫你看看真正的仙家手段!”倏然间,张泯然一掌已递到眼前,李井之根本没时间思索,只是本能的架起桃木剑抵挡。轰然一声大响,这一柄即便在纯阳宫中也堪称名*器的千年桃木剑被轰成了木屑,其中封禁的能量一瞬间爆破出来,如同万斤爆竹同时点爆,平地里卷起一道绯红色的狂澜。
李井之身如飞絮,被掀飞出去,张泯然却只是身形一窒,又复挺上,一掌印来。李井之此时已是心胆俱寒,眼里只见如山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索性闭目待死。
正在这时,李井之只觉一只手臂搭上了自己肩膀,把自己向后猛扯。他睁开眼时,正看见身后挺出几只光华潋滟的长剑,剑尖俱都抵在眼前的手掌上。他听见几声铿然的金铁之声,张泯然如一只大鹏般飘飞回去。
李井之捡回一条性命,浑身冷汗冒个不停,胸中兀自狂跳不止。他忽地醒起一事,向同门大叫道:“这厮掌纹已被雷纹取代,大奔雷掌已是修到了传说中的大化境界!”
大奔雷掌原本是龙虎山上极普遍的一路掌法,几乎连刚入门的弟子也人人会使。龙虎一脉成名掌法极多,其中“落羽奔雷掌”更号称道门第一掌法,傲视侪辈。然则这大奔雷掌固然是大路货,却极少有人敢称精通。这路掌法分“型具”、“掌铁”、“雷生”、“电掣”、“纹隐”五重境界,百年来能修到“纹隐”之大化境界的,唯有当年圆明天师一人而已。
姬正阳曾说过:“大化之奔雷掌,犹如九天之上涌大河之水,其势固无可阻挡尔。”
这临时府邸前是一条很宽阔的街道,平时门庭如市,并不禁商贩买卖。自纯阳宫入住那日起,商贩便被清扫一空。张泯然捏碎桃木剑,在暗青色的石板路上炸出一片坑坑洼洼。六个道士站在李井之身前,各人执剑在手,神情严肃。这六人在纯阳宫中都是拔尖儿的人物,便放诸于整个道门,也称得上是一时之选。看来都差不多是三十许的年纪,可似这等练气士,外表上的年纪如何做得准?张泯然新进出关,虽不能一一识得这几人,单凭感应,他断定其中最小的也有一甲子的修行。
“难怪跋扈如此,原来是练成了‘纹隐’掌力。”站在最前面的道士开口道,他颔下几缕长髯垂到胸前,配上羽衣鹤冠,飘飘然真有出尘之态。可惜看身量未免略低,到底减了几分玉树临风的气度。
还没等最后一个字脱离喉咙,张泯然已将双掌递到眼前,那道人知道不能力敌,反应也算敏锐,几个大撤步,从最前的位置跑到了最后。他正要破口骂上几句“好不要脸”、“他妈的你偷袭”、“懂不懂江湖规矩”之类的话泄愤,一手习惯性的去抚髯,却摸了个空,一摸下巴,满手灰渣,却原来飘逸长髯被那奔雷掌的余劲殛成了飞灰。
这一下可把他气炸了肺,命根子一样的存在被人毁了,脸色红得生猪肝也似。当下狂喝一声,不顾周围同门对他大使眼色,长剑当胸一搠,一股肉眼可见的罡炁从尖端迸发,沿着两边剑脊逆向而行,犹如为剑身镀上一层半透明的外衣。而因之胀大数倍的长剑则撕裂空气,一往无回。
这平刺一剑,却让他刺出了攻城锥一般的气势。有识货的主儿,知道他这一柄“拔城”气势无铸,配上那套“黑云压城”的运气法门,端的有摧枯拉巧的威力。
尖锐的鸣啸声中,一柄剑却无声无息的从天而降,斜插进两人之间。
“叮——”
“拔城”撞上了这天外飞剑,便似骑兵撞上了巍峨城墙,实在无可撼动,若有倒霉的冲锋太急,连人带马都要撞成肉饼。
道人喝了半声,便被一口血气生生堵住,胸口将“拔城”剑上逆传而来的巨力尽数笑纳,死咬着牙关,才忍住这口血。两只握剑的手也是灌满了真息,才没让剑柄回撞上胸口,只是人却不得不向后抛飞而去。
他的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跟着飞剑随后落下。然后他才看清地上插着的那把长剑,刃如秋水,身若矫龙,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伸出,握住了剑柄。
不知是因为向后飞退,还是骤然受伤的缘故,他眼中的长剑犹微微颤动,即使被主人握紧仍不安分。
他迷迷糊糊的想弄清楚时,“嘭”的一声响,背上一痛,人已摔在府门阶前。
少天师面色阴沉的望了一眼如飞将军般降临的同门,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你这是什么剑法?”
冒襄暗叹一口气,从他口气里虽听不出敌意,却也疏无同门之谊,算来两人素未谋面,隔阂竟以致如此。
他拔出“藏锋”,收入鞘中,看着眼前高邸道:“此处是京畿重地,吾辈虽称不羁之人,然入乡随俗,终是要以王法为则的。泯然天师,此来何意?”
张泯然却不依不饶,道:“我虽隔世二十年,却也不是与世隔绝,从没听说龙虎山上多了这么一路剑法。折铁师叔虽剑凌四海,也不懂这等以势为力的剑法?”
之前那长髯道人被一剑逼退,此时才爬起来与其余五人重组剑阵。这几人见又来了个棘手货色,原是如临大敌,谁知这两人兀自聊了起来,简直不把几人放在眼里,是把人面皮扔在地上肆意践踏。就有那一个道人,矮壮精实,盆面环眼,活脱脱一个猛张飞,脾气也不小,哇哇叫道:“格老子,两个龟儿子还要不要打?”要不是有前车之鉴,只怕已冲了上去。
冒襄正被少天师问出了火气,听他一吼,怒瞪过去,把那粗人惊得猛退了一步,不自觉间力贯脚下,脚跟下的青石板碎开好大一片。
冒襄这才回望张天师,道:“我只问天师一句,今日可是要放手一搏,与那乾元做一了断?”
………………………………
五、干戈顿起
曾经,只有一个漆黑的屋子,那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甚至一度以为,他将永远在这里度过。最可笑的是,这是他自找的。
他记事很早,从学会说话后不久的记忆,都有印象。可这也正是他的悲哀,原本那样的世事就注定了他不幸的童年,记事早更让这不幸格外深刻。
可他记忆里的东西大多昏沉,影影绰绰的人,昏黑暗淡的窗格,仿佛一切都大同小异。是的,记忆里最多的影像,是窗格外影绰的人在悄悄说话。他们小声的谈论着破败的时局,渺茫的希望,和似乎天生傻气、难继其位的少天师。
他那时候是冷屑的?一个垂髫童子,却有着冷屑于一群丧家之犬的傲然。张家的嫡系血脉,是天生要代天师表的,挽大厦之将倾,岂非正是为他预备下的剧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态渐渐改变了?孤独不再是突进的动力,反而助长烦躁滋生;在狭小的房子里来回踱步,秘典散落一地,被任意践踏。是从渐渐辟谷,从前每日送饭的老仆不再出现之后?是模糊的窗格子下不再有人低声交谈,偶尔路过的人只会低叹一声然后走开时起?还是那个笑起来和发怒时,眼睛都会眯成一条线的胖子,第一次前来挑战?
背上传来令人不安的躁动,那柄时隔多年,重新走出东亭落剑阁的天师剑,将他从刹那的走神里拉回来。剑上的颤动分明杀气凛凛,不是与主人间的共鸣,反而隐隐的带着抗拒,张泯然知道,它还没有接受新的主人。
可他是堂堂正正的天师,身体里流淌的是源自祖天师的血脉!
他反手握剑,“噌”的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前方院落深深的门庭。他仿佛在用话语坚定自己,或者是用气势震慑远多于己方的敌人,当然有人也会理解成他隔世太久,已不懂得与人交流的方式。总之,他的喝声再一次响彻半片京城:“乾元!吾今为当代天师,汝自封道教魁首。何妨剑论生死,了却昔日因果,泯尽恩仇!”
“好!有天师这句话,冒襄今日愿全力相助!”冒襄挺身一跃,脚下如风卷舞,推波助澜,将他似欲登天的身形推向极致。那藏锋剑如影随形,与他同进同退,始终在五指笼罩的三尺之内,剑身蒙着一层深紫,如龙越渊。
六名道人仰头望去,那高跃于空的人,脚尖虚踏处,正是六人中心点上。各人或擎剑在肩,或双手捧剑,或低伏着身子背剑在后,多年默契,让剑阵瞬间成就。
你既欲登天而去,便那么久翔于空中好了,吾等管叫你落地无路,无枝可依!
可即便他想就这么且翱且翔着,也不能够,那剑阵之所及,除了地上囊括满盈,其余纵称不上无远弗届,可头顶那一片天空,也能搅得无有宁日。
就见着挨着的两个,猛张飞和没了胡须的道人各伸一掌,轰然拍在一起。不知是何等法门诱发,那猛张飞脸色愈红,擎在剑上的宽背大剑倏然化作一团烈焰,爆了漫天,如一片燎原的火网铺展开来。道人则挺身而起,背上的“拔城剑”如安了机簧,电射而起。那火网被飞剑拉扯着往天上奔,一路升便一路纠缠着,十几丈高时,已分不清是火星儿包裹着黄褐色的飞剑,还是飞剑拐带了漫天的斑斑点点。
冒襄已升到了一口真息所能维持的最高点,再往上走就要借住剑灵的神通了。可他仍旧保持着与剑灵之间若即若离的联系,下一刻他将开始下坠——可在这一刻,他处在这样微妙的一个临界点上,灵觉延伸到不可知的远方,边缘处丝丝缕缕的感觉映射在神魂之上,带着无以名之的印象,仿佛摆脱了一切桎梏,通达无极。
他甚至有余暇看看淡青色的天空,然后身体开始下坠。
有许久未曾真正的以意御剑了,那日京城之外,一群膏粱,还不值他以“运势”之法出剑。
像一只低回的沙鸥,冒襄转身出剑,指尖捻着剑柄,两者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连,“藏锋剑”仿佛只是手臂的延长。
灵觉则在出剑的一刻收束而回,将边缘上丝缕的感应实实在在的带回给元神,那里面,藏着这一片天地中隐秘的、却亘古而恒在的势之变化。剑端上自然模仿,与其共鸣合流,他无需去刻意演化剑招,便自然成就了剑势。
风声猎猎,极有声势的剑击冲天而来,仿佛有射落太阳的趋势。这一招连击有个名目,叫做“浴火焚城”,以五行生克运使出剑灵之妙,猛张飞的剑灵属火,“拔城”中所蕴却是土属性,火生土,两相催发,将‘拔城’的沉郁厚重发挥到淋漓尽致。
“藏锋”的剑路清晰无比,如同一只沾满墨汁的大笔在天空中写下凌厉的笔锋——第一剑带着典型的宁士奇式的风格,剑走如龙蛇,沿着某种外人不可察觉的纹理一路抽丝剥茧,剥落掉“拔城”之外裹挟的火网。他的虎口被震裂,衣袖也不慎沾染了火苗,如活物般蔓延而上,似要将他整个火吞掉。
冒襄微皱起眉,衣袍上四处跳动的火苗愈烧愈烈,却分毫不能阻挡他一气呵成的剑势。灵觉全面收束,如裹在元神之外的一层胞衣。此时此刻,他灵智之中,唯一人一剑,彷如天地初开时的神祇独舞,之外再无它物。
藏锋剑倏然而出,点中拔城剑的剑尖,这是一个玄妙之极的切入点,将两者“势”之高下拉开到了最大的差距。这第二剑,冒襄几乎完全脱出了宁士奇的出剑风格,完成了成就自身所悟剑路的第一步。
两剑交击时的力量对冲,使得“拔城”在空中翻转了几周,才坠落于地。冒襄则轻“喝”一声,引导着对冲之力扫过自己全身,将肆虐的火苗全数扑灭。只是他自身也不得不承受一些力道,嘴角分明溢出一丝血迹。
就是尤有那不肯干休的火星儿,纠缠着衣角袍带,扯拽着指尖发梢,也为他忽一振衣,尽数甩落。
那道人却更惨淡,“拔城”内的剑灵与他一体两面,剑灵几乎被一击而散,他脑中嗡然一鸣,一阵发自脑宫的震荡几乎要把他震成白痴。好在身旁“猛张飞”与他真息互通,及时补救,才让他稳住元神。
“到底是有门道的。”
六人里一个头发半白的长身道人忽然抢进中宫,身形压住了原本靠近中间的拔城主人半个身位。那“拔城”之主罗醮原是阵中主位,然而他向来不慎稳重,因一己之愤而不顾大局的事儿没少干过,因此才预备下长身道人给他做补位,与其他四人正好凑足五行的剑灵。
罗醮见长身道人抢上,也不分辨,连落在一边的“拔城”也不拾,顺势退出了阵势。其余五人心有灵犀,长身道人眼中锋锐一闪,众人便知其意——此人大是劲敌,苍鹰博兔尤尽全力,何况吾等?
长身道人左掌忽地击上自己右边胸膛,发出“空”的一声闷响,那是一个信号,发动最强一击的信号!
还是长身道人的剑率先夺鞘,原本安伏在背后鞘中,受那掌击,化作一道灰黄宏光,电射而起。其余无论背剑的、擎剑的、捧剑的纷纷响应,各色光华倏然闪出,那“猛张飞”更是直接,仰头向天猛喷出一口气,原本散落在空中各处的火星儿被这一口掀动,重聚火网,将四道剑华尽数包裹起来。
继而,光华尽敛,腾蛟跃空!五行剑灵尽数融汇,化作这一只杂色蛟龙,张牙舞爪的扑向目标。五行逆演便是混沌之态,这蛟龙虽然身上杂色斑点不少,显然未能真正化尽五行,却也算得混沌的拟态。混沌者,万物源头,克尽五行,实在是所有属性真息的克星。
说来话长,其实冒襄凭空振衣、五剑化身蛟龙都只在一瞬。下一个瞬间,两者便已接触。
就见冒襄一手伸直,抵住“龙首”,五指激张,数十道深紫色的叉状闪电在掌底生就,像是手的延伸,也像是一张网,将龙头兜住。紫电不时鞭打着蛟龙,可一入其体便被吞噬干净,反而助长了它的威势。
他的另一手则掣在肩后,“藏锋”已紧握掌中,剑尖直指龙头,引而不发,做一个欲刺龙首的姿势。藏锋剑正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颤动着,仿佛仍未从之前的出击中拉回心思,剑尖则顶着一团鸡卵大小的乳白光晕,不知孕育何物。
他分明止不住那上推之力,身形不由自主的被推上高空,左臂也在一点点弯折,掌底的紫电越来越少,且每少一条,上推之力便强上一分。
“藏锋”依然颤动不休,剑端的光晕则愈来愈亮。这引而不发中,分明积蓄着一股力。
底下的六人都静静的等着天上的动静,五痨七伤的罗醮更是张着嘴望着天空,就等着冒襄力竭,被那混沌之龙一口吞个干净。
场中也唯有张泯然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凌厉而专注,天师剑依然平伸,斜指着府邸。无形的气机已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虽然隔着重重门户,却依然不妨碍这对峙。而其间的凶险也绝不因距离而稍有衰减,也许生死之判,就是从这一场角力开始。
已被推到三百丈高空的冒襄忽然大喝一声,剑端的光晕彷如烈阳,亮度早已超过人眼所能承受的极限。继而光晕层层剥开,华彩流动,如花苞盛放,竟化作一朵晶莹白莲。“藏锋”忽然凝止,然后,冒襄一剑刺下!
生灭莲,紫雷七印的生灭印!莲入龙口,批亢捣虚,纵然混沌之力也无法消解这无生无灭的永恒之莲。冒襄的嘴角上尽是血沫,可是眼中的神采却亮得刺眼!
“轰!”
蛟龙湮灭,白莲在下落过程中愈来愈大,坠落地面时已大如浴桶。而光华流动、亮得刺目的片片莲瓣包裹中,莲心的位置,是持藏锋剑的冒襄。
烟尘四起,正在这时,东边的大道上传来一阵尖细的话音:“哎呦,罪过罪过,老奴还是来得晚了!诸位仙家,请快快收了神通!这京城之中,可是动不得干戈的呀!”
………………………………
六、金紫气象
东边大道上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一只高头大马小跑奔来,身后还跟着轩轩赫赫的仪仗,远远看着那明丽的鹅黄颜色,便知是皇家的制式。
那马上是个宫中的太监,许是太过焦急,才跃众而出。一边策马赶路,还一边不住口的嚷着:“快请停手!快请停手!”
没人理会他,灰头土脸的六道士各自退到安全地带,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那突兀白莲。张泯然更是充耳不闻,平端天师剑的手臂不动分毫。
面前宅邸则深沉沉地,门前阶后连个执事也没有,像个荒宅。纯阳宫新晋入住,又是个临时府邸,他日若当真有尊位加持,必是要大兴土木另建新宅的,因此这宅邸连匾额也没张挂。那太监心里纳闷,绕是入住的仓促,前日他也是亲见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去的,前些时日为了迎接这群仙客,到底是着意布置了一番的,且还留得数十的仆役在里面,怎么就冷落成这样?
他也只匆匆的瞄了几眼,便觉得心悸,原本疑心是赶路赶得及了,稍思量,便觉得再气短也不至于此。那宅子好似个无底洞,把人心底里那么点儿活气儿都想吸过去,接着便渡过来一道冷森森的寒气填充上。多瞧上两眼,只怕要把心也给冻个结实。
“吁――”
马上的太监没敢多看,到底记着正事,拉着了马缰终是赶到了众人跟前。他身手灵活,腰身一耸,便翻下马来,却忽瞥见渐落的烟尘里那非人间之物的耀目白莲,“哎呦”叫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几乎啃到地上。
然后,他就见着那一人来高的半开莲花一片片展开,如玉般的巨大莲瓣层层剥落,每一触地便碎成了点点辉芒,消散无踪。莲瓣消尽,才露出其中拄剑而立、嘴角溢血的冒襄,脚边散落着六柄无鞘长剑。
罗醮已捡回自己的“拔城”,苦着脸看着上面一条细长的裂纹。冒襄脚边的六柄剑各自微微颤动,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便见着从长身道士到“猛张飞”,六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却原来与自家佩剑里的剑灵感应微弱之极,竟连隔空取剑也不能,恐怕是那剑灵被轰得七上八下,碎了个一塌糊涂!
太监见莲花里冒出个正主儿,脸上乐开了花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纳头便拜,几乎是带着泣声道:“冒小上仙,可是找着您老喽!满城的寻您,一路鸡飞狗跳的,若不是碰着那天仙一样的闵大小姐,还不知道您是到这儿了呢。这把老奴累死是小,可官家交代的事情交不了差,可叫老奴万死也难辞其咎呀!您这儿快劝劝众位仙长,叫他们别再动干戈啦,官家就是惦记着这事儿。您老劝住了,就跟着老奴去,官家那边儿等着您心焦呢。”
到底是他们这做惯了低眉顺目的,心里头焦煎成这样,竟还能随口扯出“冒小上仙”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冒襄初从莲花里露出身来,晃了几晃头颅,听得有人跟他说话,便直愣愣瞅过去,看那神情,多半是什么也没听懂。他等着太监说完,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站得远远的那几个道士喝道:“怎么样?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冒襄今日奉陪到底!”
那太监差点没背过气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就要去拉冒襄衣袖,嘴里还一边说道:“我的祖宗哎,和着您是什么也没听着啊,您老可不能……”冒襄此时处在临阵状态,全身真息鼓荡,岂容他一个平常人近身,还没碰着衣袖就被弹了回去。好在他全无恶意,也没有半点真息,因此反击之力也弱,只让他摔了个四仰八叉而已。绕是这般,他话也没能说下去,坐在地上好一顿哀嚎。
冒襄听见杀猪似的嚎叫,才略略缓过神来,转头去看,讶然道:“咦?刘公公,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刘姓太监当真一肚皮委屈,然而终于有个肯跟他说话的主儿,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了。挣扎着起身,赔笑道:“官家那边急着召您老呢,我这儿带着仪仗寻了您满城。您是管家的贵客,官家也常说平生是引您老为知己的。这,这京城里总还有些皇家的体面,您看您等都是世外仙长,自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办事儿的人,且请高抬尊手,莫要妄动干戈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宅邸里便响起一个声音道:“既然圣上不愿城中有杀伐之事,我等入乡随俗,罢手便了。”
乾元忽然开口说话,然后气息便是一泄。两厢感应之下,张泯然这边气势自然一涨,天师剑剑端涌出一道煞气,直袭向那宅邸里最高的一处楼阁。轰然一声,煞气自窗格中涌入,对穿而出,几乎要把阁顶掀半个下来。有眼尖的就能看见那本来端然于窗格之后的人影已悄然移位,换到了未被击破的那半边窗格后去,因此毫发无损。
刘公公不明就里,见那高阁莫名其妙炸开一块,心里虽惊慌,却也冲着宅邸捣蒜一样哈腰鞠躬,连连道:“教主仙长圣明,教主仙长圣明。”
张泯然长剑一扫,在地上划出一道丈许长的深痕,怒道:“乾元,你这是什么意思?”
宅邸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淡然:“自然是罢手的意思。我等终究还不是仙人,既生于世间,自也当受人间帝王辖制。贤侄不是也想得到那御赐金牌吗?何不等他日圣驾之前再做了断?今日只当是战前预演,便算是贤侄超胜一筹。”
“哼,何必要你口中相让!既然如此,我要的那些物事便暂且寄在你项上,他日我要一并取来!”少天师倏然收剑于鞘,也不管一旁冒襄,转身便走。他经过东边大道时,瞥了一眼停在路上那明黄色的煊赫仪仗,低哼了一声,未作道理,一路大步去了。
乾元说中虽自承输了一阵,其实众人――自然不包括那刘公公――心里都明白,两人遥遥对峙时,张泯然全身精气神都被调动投入其中,于外界是全然封闭的状态,可乾元却可从中随意抽出心意,开口说话,且能轻易泄尽气势,无伤于反冲之力。光是这份收放自如的手段,便知孰优孰劣。
刘公公又挨到冒襄近前,哀求着道:“冒小上仙,您老也别再为难我了,快随我去面圣。您看,官家亲自为您老选的仪仗,老奴也给带来了。您老就可怜可怜老奴,再耽误上一阵,官家非打断我这双狗腿不可。”
冒襄默不作声,刘公公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忽听得冒襄说道:“也好,今日便暂且如此,纯阳法门,今日也算略见一斑。”这可听得他如蒙大赦,连忙朝仪仗那边挥手,吆喝着让近前的人把御马牵过来,其余各色旗帜、鼓乐行头一律统统备齐。
冒襄不惯坐辇车,自在那八只拉车的御马里挑了一匹来骑。他肯走已是万幸,刘公公也不再计较这个,只吩咐着取来金鞍,一个个都好生伺候着。
乾元忽又在那破碎的高阁里传来话音:“冒贤侄一路走好,今日得睹神技,实慰我心。圣驾之前,也请为我代呈敬奉之意。”
“官家可是在里头歇着呢?”
冒襄随着刘公公一路进宫,直到了宫闱深处的三元殿才说是到了去处。原本少帝赵济最喜凝晖殿,自从前几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他是再不肯摆驾凝晖殿了。刘公公正走到内室的一个侧门口,小声的与那应门的小太监问话,冒襄也不理会,拱手站在后头。只任他们慢慢料理。
“是在里头呢,等着有大半个时辰了。您身后这位就是冒神仙?官家吩咐过,他老人家来了,无需通禀,径自进去见驾便是。”
冒襄微一点头,便徐徐入内去了。刘公公和小太监一起候在门外,看着冒襄渐渐没入回廊,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落回了原处。
宫阙深深,入眼皆是金紫气象,当真是央央帝王才得配的尊仪。冒襄缓缓踱进内室,隐隐听见阵阵耳语之声,又走了一会儿,鼻端忽地涌入一团香风,沉凝典雅,馥而不艳。眼前一花,身旁侧门忽地转出一位盛装女子,两人微一照面,那女子矮身微微一福,也未等他回礼,便与他擦身而过,从另一边的小门穿出去了。
那小门外隐约响起脚步杂沓之声,和宫女们小声呼喝的喧杂。
冒襄略一停顿,便走入女子之前出来的那个侧门里。
当今的中原帝王赵济正斜倚在一张矮榻上,见冒襄进来,便起身相迎,笑道:“冒兄来得好慢,实在让朕等的心焦啊!若不是家姐劝阻,朕定要扒了那老奴的皮!”
“这须怪不得刘公公,是我来得迟了,叫陛下久等。”
赵济走到近前,拉住冒襄臂膀,与他同榻而坐,道:“且饶了他一回。冒兄住在外头终究不便,朕常思与冒兄抵足而眠,连榻夜话,却总不可得。今日朕已吩咐下去,为冒兄寻了个清幽住处,你也不需再回去,今后便住在这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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