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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草不黄-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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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拥有的气势。
但还没等谢扬回过神来,又有人匆忙地从前院跑向了这里——卫尉淳于重和郎中丞颜瑕闯入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淳于重的手中还拿着一只信囊,上面刺眼的红蜡,显然在暗示着这是一件急递。
“出什么事了?”姚铮眯起眼,立时问道。
“回国君,是亍郡的急递军报,郑期大夫派人送来的,到了宫里却不见国君,小臣想着不能耽误,便问过贺郎中令,带着颜大夫过来了。”
“亍郡的军报?”姚铮接过淳于重手里的信囊,又对他说道,“你去请应相,无论如何让他即刻进宫。”
“诺。”
“这个时候亍郡怎么会有军报,到底出了什么事?”见姚铮拆了信囊在看,颜瑕也不顾什么礼数了,急切地问道。
姚铮抬眼看了看他,不说话,表情肃然无比。
“国君?到底怎么了!亍郡如今早就不是恒国边境了,乃是数城之内的地方,为什么亍郡会有军报?”颜瑕见姚铮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心都不由得悬了起来,谢扬怕他冲上去惊到姚铮,只能上前一步挡住他。
姚铮一边将军报递过去给心急如焚的颜瑕看,一边说道:“随国人趁夜而出,几日内连袭亍郡数城,魏戎将军他……”他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
“什么?!”颜瑕定定地看着姚铮,如遭雷殛一般呆若木鸡,连目光也凝滞得令人心惊,半晌之后他蓦地张口一咳,地上竟是数点血色,他也不顾唇上犹有惨烈的血痕,扭头就要往外走。
“颜瑕你站住!寡人还没说话!”
“那就请国君派我去亍郡!”颜瑕狠狠地说道。
“去什么亍郡!这是去打仗,数万军士的性命都担在你身上,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寡人能派你去亍郡吗!”姚铮气个不住,不由得吼道。
“……可是他们杀了魏老将军!那是自二十年前便守着我恒国边城的魏老将军,我在魏戎将军身边整整七年,试问国君,我要如何泰然处之?!”
“你问寡人,寡人可答不上来。”姚铮冷笑了一声,“寡人无情得很,见谁死了都不会动容半分——无论是母后还是君夫人,但还活着的人,寡人可不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去赴死。”
“可是小臣必须去亍郡为魏将军报仇!”
“还轮不到你挂帅!”
“国君,小臣愿为主帅,领兵往亍郡迎战。”姚铮的身后,一直默然无语的谢扬说道。
姚铮一怔,旋即缓缓转过身来,冷笑道:“你要让寡人把可权制二十万士卒的虎符交给你?”
“虎符尽可交与颜大夫,所有士卒尽数由颜大夫节制。”谢扬再次伏拜于地,“小臣的性命,或许还可堪一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国君。”
姚铮一进殿中,应念白就已经等在那里了,殿内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位宫人。
“淳于重在路上跟你说过什么吗?”
“回国君,淳于卫尉不曾向小臣透露过什么,只说国君急召而已。”应念白施礼道。
“你坐下罢。”姚铮点点头,快步走过去,踢了一方席子在应念白旁边坐下,又把迢递的急报给他看了,然后大略说了说谢扬与颜瑕请为主帅的事情,“寡人问你,这件急递军报,你怎么看?”
应念白略一沉吟,慎重地将急报搁在了案上:“小臣斗胆猜测,此次随国发兵,令出于莒成连,至于莒和,怕是已经薨了。”
“怎么说?”
“莒和自为随国国君以来,虽与恒国时有嫌隙,借刀杀人之事随国做得多,但互相抗衡之中却鲜有正面兵戈相向的,便是当年的繁城之会,亦只是陈兵而已,并没有攻城略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莒和很清楚这一点。”应念白说道,“可是这次却不同,随国打的是哪里?亍郡。那里与随国接壤,要攻打自然是迅疾之法,但亍郡并非恒国边郡,两边是原千里关所在和原柴国的呈郡,若是国君下令两边夹击,随国如何取胜?可见这次出兵急于求成,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自然不可能是老奸巨猾的莒和,多半是莒成连吧。”
“你倒是了解莒成连。”姚铮笑了笑,“想带兵吗?”
“让小臣领兵,国君不害怕?”应念白反问道。
“寡人既作此决定,就没有害怕的道理——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正面迎敌也非寡人想让你去做的事。附耳过来。”姚铮压低声音与应念白说了几句。
“诺。”应念白想了想,又道,“只是国君若要让小臣依令而行,小臣也要与国君提条件。小臣虽然不清楚国君原先打算将兵符交与谁,但小臣请国君务必将兵符交与谢将军,断不可有其一人为帅、另一人掌兵权之事。否则此战定然一败涂地,小臣也不愿白白送死。”
“怎么……”
姚铮还未说完,殿外就通报淳于平已至,姚铮忙命他入殿。应念白会意,便暂时退下了。
这位淳于平乃是卫尉淳于重和宫婢淳于声的长兄长子,长兄故去之后,淳于平便被编入了卫尉郎之中,由淳于重带着,六年前恒柴之战时,淳于平也曾出征过,斩杀三敌首,后来回到盈许谢扬也着意带过他,至于膝下尚无子嗣的淳于重自然更是对他细心看顾,恨不能将所有本领都教给这个侄子。姚铮对于这位淳于平的性子还是清楚的,细心沉稳,虽然亲自杀敌还是欠了点狠劲,但却擅于顾全掌控大局,姚铮嘴上不说,却一直有心培养他,好把这样的大将留给姚光。
“郎卫淳于平拜见国君。”
“起来罢。事态如何寡人让淳于卫尉跟你说过。寡人考虑着颜将军虽屡上战场,但这回他心气有些浮躁,将兵符交给他恐怕会出事,但寡人亦不想交给谢将军,想来想去,竟只有你合适了。寡人望你一战成名,兵符在这里,你拿去吧。”
淳于平看也不看兵符,再次伏拜道:“小臣不敢受兵符,还望国君收回成命,让谢将军挂帅领兵。小臣愿奉国君之命追随谢将军,斩尽随国敌军首级,以献国君。”
“怎么?你也希望让谢扬领兵?”
“是。小臣鲁莽妄测,国君不肯将兵符交给谢将军自有国君的道理,但小臣以为谢将军绝不会做于恒国有伤之事,若国君不信谢将军,就干脆不让谢将军出征,若国君让谢将军出征,就请将兵符交给谢将军。这是小臣肺腑之言,小臣并非贪生怕死而不敢领兵符,只是就如国无二君一般,军中又何曾能有两位主帅?若谢将军为帅,小臣愿为左军之将。”淳于平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声音朗朗,朝气十足,哪怕是辩驳国君的话语也掷地有声,丝毫没有畏缩之意。
“寡人明白了。”姚铮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们都希望谢扬挂帅。谢将军真不愧是恒国栋梁。”
淳于平不知姚铮这话何意,正在愣神之时,殿外竟再次传来通报:“伯姚夫人的随媵阿夙急见国君!”
“阿夙?!”姚铮顿时吓了一跳,又立刻感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冰冷——阿夙原为宫中的婢子,自小便服侍伯姚左右,与姚铮的关系亦是亲密,犹如姚铮的另一位姐姐一般,二十年前伯姚远嫁随国,与莒和成婚,阿夙自然作为小媵跟随,如今正逢随国大举进犯恒国之时,应念白又说恐怕莒和已薨,阿夙这时候长途回到盈许,莫非……
他实在不敢往下想,也由不得再往下想,连声命令宫人将阿夙请进来。
二十年未见,阿夙早从当年的小丫头长成了如今的妇人模样,但眉目宛然,姚铮一眼便认出她了,但此刻的阿夙简直让姚铮不忍细看:一身狼狈,发髻撒乱,肩上的伤口还留着血,与衣裳黏在一起,脸上更是灰尘满面,形容消瘦。她自己根本走不了路,是两位宫人将她搀进殿中的。
“阿夙,阿夙,出什么事了?!”姚铮几乎是扑上去,声音颤抖地问道。
阿夙根本顾不得礼仪,只是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姚铮的手腕,在姚铮耳边哑声说道:“伯姚夫人……被莒成连逼死了……国君请一定……一定……报仇……”
她说完这些话,便在姚铮怀里咽了气。
姚铮一动不动地揽着阿夙,感到自己的体温就如同怀中这个已经死去的妇人那般一点点地冷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什么,亦或者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没想什么,更不知道所处何地,自己是何人。
姊姊伯姚走了。
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与自己血脉联系的人走了。
在他的长兄姚铸走后的第十四年,姚铮失去了二十年未见的长姊。
或许,失去和存在,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年如囚笼一般的随国生活,姊姊应该早就厌倦了吧,她过着怎样的二十年的生活呢?被迫嫁给世仇的君王,二十年未曾诞下一子一女,二十年未曾踏上故国的土地,二十年未曾见过她的弟弟。
可是,姚铮依然记得她笑起来温柔而腼腆的模样——这成为了自姚铸走后,姚铮潜藏于心的唯一支撑:总有一天,寡人要接伯姚阿姊回盈许的。
如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寡人身边了。哪怕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来到寡人身边了。
他们有楚偃,没有了楚偃,他们还有谢扬。
说什么将士,说什么柘城、亍郡、繁城、峢地,说什么恒国。
只是你们需要寡人而已,只是需要而已。
只是寡人身为国君,需要替你们扛住这个恒国而已。
当然,寡人会扛得住的。
“国君?”淳于平突然感到了慌乱,他一边试图将姚铮喊回神,一边思忖着是不是要找谢将军过来。
姚铮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眸子中重新泛起了一点神采,他朝淳于平摆了摆手:“好了,你去把兵符拿来,到谢将军府上交给他,命他挂帅即刻整兵出发,你为左将军,颜瑕为右将军。让殿外的郎卫和你一起去吧。此外,务必让军中都知晓,随国杀我魏戎将军,屠我数城,逼死伯姚夫人,就为了让恒国往后再无这六年耕作纺织的安宁生活,让所有恒国人再为他们陪葬。问问军中,哪一位想让自己的妻、子再吃不上饱饭?”
“诺。”
“下去吧。”
“国君。”淳于平又回了身,朝尚跌坐在地上的姚铮跪下,“请国君节哀。”
“寡人知道了,没事。”姚铮点点头。
淳于平退下之后,姚铮遣了几位宫人,下命厚葬了阿夙,又嘱咐一人天明时让章欣入宫。
吩咐好一切之后,依然坐着的姚铮终于疲惫地躺在了地上。光洁冰冷如同铁铸的地砖硌得他无处不疼,从脚趾到手指都忍不住痉挛起来。可他却依然不肯闭上眼,只是慢慢地侧过脸,看着自己身边那滩孤零零的血迹,它一点点地干涸,黏在地砖上,黏在姚铮眼里,黏在这一片昏晦的灯火里,摇曳中仿佛枯萎的花瓣。
姚铮想要伸手摸一摸它,却只听到了骨骼艰难而疼痛的声音。
寡人没有哭,大概是因为连血都流尽了。
他自嘲地想了想。
然后把自己躺成一柄安静的冷剑。
失去了剑鞘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列一下部分角色他们现在的年龄:
姚铮29
谢扬33
颜瑕29
颜简璧 28
楚苌 28
姚光 19
淳于重38
淳于声24
应念白27
淳于平 23
纪子 18
晏宜 4
颜错13
…
☆、第三十六章
“事情大约就是如此,我若又想起什么再和世子禀报。如今依世子看该如何是好?”颜瑕的表情在幽暗中显得愈发焦急——他生怕惊扰了怀胎十月的纪子,刻意把姚光拉到了远离大殿的僻静角落,“国君会杀了谢扬吗?或者要不要先让谢扬暗中出奔?”
姚光皱起眉头想了想:“颜叔稍安勿躁——应相是当着颜叔的面对国君这么推测的?他在暗示国君,自己做此番推测时并不知晓君夫人的名字?”
“应,应该是吧。”颜瑕犹疑地说道,“世子的意思是……?”
“君夫人的名字非一般人能够知晓。”姚光说道,“颜叔若信得过光,不如随光一同去宗伯里问问,就知道应相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了。”
“有心如何,无意又如何?和谢扬的生死有关系吗?”
“若是无意便罢,若是有心,现在国君不在意,自然只有按兵不动,但应相恐怕也不长久了。至于谢将军,”姚光长叹了一声,“国君当不会对谢将军不利,只是……光亦不知该如何……总之先去宗伯那里吧。这几日因为纪子的缘故,国君一直命宗伯守在宫中。”
“回世子,在世子与世子妃行昏礼时,应相说是要再次查验姓氏等等,因此问臣要过宗谱一览。当时应相只是看过宗谱,并没有将其带走。”宗伯姚辛回道,“此事因恰逢世子昏礼大事,因此臣记得十分清楚,并不会错。世子也要查阅宗谱么?”
“不,不必了。多谢宗伯相告。此事关系我恒国朝政大事,还望宗伯为我保密——自然,若是国君问起,宗伯还是直言相告。”姚光施礼道。
“世子如何这么说,便无此吩咐,臣亦自当守口如瓶。”
“光在此深谢宗伯。”
“应念白果然是故意的!离间恒国君臣,其心可诛!国君还如此信任他,我早说过能做出利用他国使者行刺恒国如此恶毒之事的人,怎么可能安一丝一毫的良善之心!”出了姚辛处,颜瑕一边走,一边忿忿地说道,“我立刻向国君禀报!”
“颜叔!”姚光连忙拉住颜瑕,“此事万万不可在此时揭穿!国君何等敏慧之人,即便应相与先世子有八分相似,亦不会因此就对应相失了戒心——国君心中早有了底,却偏偏滴水不漏,只怕是还有用到应相之处,颜叔就算此刻去说,也毫无益处。且国君又在……又在万念俱灰之时……”
姚光迟疑地说到一半,就看见远处有宫人匆忙地朝自己和颜瑕跑来,气喘嘘嘘还未站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恭喜世子,世子妃诞下公孙!”
姚光又惊又喜,不由得呆立了半晌。
倒是颜瑕好奇个不住,问宫人道:“世子与小臣去了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如此……”
宫人便掩着嘴笑道:“这种事情,亦有快有慢的。世子妃长壮康健,婢子刚在殿中听见公孙的哭声,可是嘹亮呢!”
“通报国君了吗?”姚光问道。
“回世子的话,已有宫人去了。”
“很好,你现在去通报宗伯,快去!”
“诺。”宫人领命而去。
“这是我恒国的一大喜事,但愿国君能因此略略舒怀。”姚光自言自语道。
而姚铮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正在与应念白商议奇诡之兵的事宜——姚铮看上去颇为精神,不露丝毫的倦容,似乎之前的重重打击并不存在一般。当宫人禀报了纪子诞下公孙的时候,他亦不由得愣了一愣,旋即露出了笑容,取过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舒”字:“这便是嫡长孙的名了,拿去给姚辛。”
“诺。”
应念白看着姚铮欣喜的模样,思忖着适才也商议得差不多了,便朝姚铮伏拜道:“既有如此喜事,小臣先行告退。”
“去吧……慢着,你且站一站。”姚铮又叫住了应念白。
“国君有吩咐?”
姚铮摇摇头:“没有,你且站一站吧。”
“诺。”
应念白平静地站在不远处,姚铮沉默着望了他约有一刻,蓦地说道:“寡人现在感觉有些轻松了。似乎没有什么可再失去了。”
“国君尚有恒国。”
“寡人知道。”姚铮几乎是立刻回答道。
殿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应念白第一次露出了怜悯般的神情:“小臣六年前见到国君时,由衷地羡慕着国君。”
“也不过是一时之间呢。”姚铮笑了笑,“应相,寡人便不送你了。”
“足够了。念白深谢国君之恩。只有一个随国搭上这半张脸能够报答国君,念白惭愧。”他深深一揖,“若有来世,念白愿最初就是国君之臣。”
“去吧。”
应念白穿过殿堂,晨曦的微光照亮了他那半张酷似姚铸的脸,越过高高的门槛,再不见了。
“若有来世,寡人却不愿为君。”姚铮对着空荡荡的大殿里冰冷的空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但这一世既为恒君,寡人自当做得最好。”
“此符可先领盈许五万兵,沿途各郡都可领所有士卒。请谢将军收下虎符。”淳于平郑重其事地将虎符双手奉上。
谢扬却没有立即接下,这让淳于平很是意外,但谢扬马上问道:“除了你适才说的明日出兵以及传令军中的那些话,国君还吩咐了什么吗?”
“啊啊?”淳于平皱着眉头认真地回想了一番,最后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回将军,没有了。”
谢扬叹了口气,接下了虎符:“谨遵国君之命。阿平你随我走吧,先去郊营校场。”
“诺。”淳于平不由得惴惴然起来——难道国君从前命谢将军出征时还说过别的什么话?莫非是不可过他人之口的密语,所以国君派自己传话的时候才没有说吗。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等到国君为大军饯行时,也来得及说。思及至此,淳于平也就放下心来,此时已是次日丑初,整军之后大约天大亮时便可出发,只不知国君那边能否及时准备好一应的祭礼。
姚铮送走了应念白之后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径直去了栾息处,栾息从来都是夜里观星,此刻自然还没离去,见到姚铮时亦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恭贺恒国添了一位公孙,请教国君可取了名。
姚铮点头答他道:“单名一个‘舒’字。”
“舒者,伸也。此字倒有几分深意。”栾息看了姚铮一眼道,“国君前来,怕是要问此次与随国交战的吉凶吧。”
“此其一也。还有其二——”姚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绢帛递给栾息,“这是适才从随国那边来的消息,说莒和已薨数日。应相在此之前亦如此推测。寡人思来想去,还差天征星兆未明。当年寡人尚小,司太卜一职的还是栾卿的父亲,那时栾老先生告诉寡人一句话,寡人至今记忆犹新——‘占卜观星之事,不可尽信’,即使如此,寡人还是想来请教栾卿了。”
栾息道:“正是如此,不过既有了消息,小臣便与国君直言——前几日随国分野之上,确有其君薨逝之兆。如今看来,已经应验了。”
“如此。那么与随国交战可有吉凶之兆?”
栾息俯身拜道:“此战于恒随而言皆为死战,胜者王天下,无吉无不吉。”
“无吉无不吉?”姚铮挑眉问道。
“回国君——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
“寡人明白了。”
“小臣还有一句话。”栾息开口道,“此言本是多余,小臣依然要说。”
姚铮看着栾息伏于地时展开的阔大衣袖,如同雪夜里的寒鸦。
“你说吧。”
“恒国所有,尽系于国君。无论发生何事,万请国君保重自身。”
“多谢栾卿。”
一夜未歇的姚铮安排好了出征的大祭,又照例去郊外为大军送行——谢扬的眼神显然极为意外,但当他面对笑盈盈地扶起自己的姚铮时,又感到其实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如今的姚铮面对谢扬时,只是一位殷殷期待自己的军队能够凯旋的国君了。
他在千军万马前对自己说道:“愿谢将军能够为我恒国千里沃野、数十万布衣之安宁奋力而战。”
“诺。”谢扬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地更响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应念白站在河堤旁,手里的伞被携裹着繁密的雨水的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拗着手腕好容易才将它抓住,但大雨早就将他的衣裾和衣袂淋得透湿,原本烟绿色的绸料已经染成了墨绿,就连鬓发也滴落了水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过伤痕累累的脸颊。但应念白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眯起眼盯着脚边堤旁的汹涌河水。
那河水席卷着因为暴雨而被折断的枝条、树叶和泥沙咆哮而来,甚至拍打到堤岸的芒草上,敲落了草根与石块,伴着雨水落下时的“哗哗”声,尤显恐怖。而原本就阴沉沉的天色也因为夜晚的到来如同沁了墨水一般,浓烈的黑迅速地洇成了一大片。
应念白盯着那泛滥的河水好一阵子,直到泽虞蔡举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赶到他的身边,应念白方头也不回地说道:“蔡大夫来了,你看眼前的河水,还能撑上一日吗?”
蔡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撑着伞也不好道礼,只有先答道:“回应相,举瞧这雨势,恐怕再过上一夜,河水便要漫过堤防了。至多到明日正午,大抵要溃堤。应相可要趁夜筑土固堤?”
“不必了,我可不想让恒国人为随人劳碌——国君若是知道了,可要责罚。只是我原想再等上一日,不过如今照蔡大夫这么说,今夜大抵是最好的时候——白日掘堤也太过显眼。”说到这里,应念白偏过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远处雨幕之中的城池,它被笼罩在夜色与雨水中,模糊地能看见点点黯淡的灯火,那便是随国的芄城了。应念白回过神,继续对蔡举说道:“今夜夜半,我自会率百人掘开此堤,蔡大夫当了十年泽虞,却恐怕没见过这等场面,若是心下惴惴,可以回避。”
“岂敢。”蔡举连忙说道,“劳烦应相为举考虑了,无妨的事,只是这芄城是随国的贮粮之城,现在与我恒军作战所需粮草均由此运出。随恒自孟春千里关之战以来,我恒军将随军连连避退至随境之内,到如今随国野原僵持,已历四月。应相是想要以水围城断前方粮草,待随国粮草无以为继,向我恒国卸甲投诚时,水自退去?若如此,掘堤时只怕不能掘到底,一半便可……”
“以水围城?”应念白不由得挑眉失笑——他笑起来一半脸俊逸无匹,另一半脸上的伤痕却如同土蚓扭曲出壤,“蔡大夫这玩笑倒是挺有趣的,仿佛城中住的是恒国人一般。念白何时说过要‘以水围城’了?自然是‘以水攻城’。怎么,蔡大夫是觉得眼前这滔滔洪水溃堤之后,还冲不开芄城的城门?”
“可城中……”
“不能替恒国打仗的随国人,国君怎么也不会要的,留着以后还要恒国送粮食给他们吃不成?”应念白反问道,“再者,念白领国君之命,只说断随国粮草,可没说保随人性命。至于活口——留一个便是,前几日蔡大夫不是眼见着随国国君莒成连也入城了?念白只想留他一条命。”
蔡举瞠目结舌地瞪着应念白,直到对方似有疑惑地问道:“蔡大夫尚有异议?”蔡举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应念白笑道:“那就好,只等半夜罢,这雨下得也太大,念白无意在此久留,不知蔡大夫是在看上片刻呢,还是与念白一同回去?”
“自然、自然是随应相脚步。”蔡举胆战心惊地答道,他的雨伞无意识地在手中滑了几寸,摇摇晃晃地淋下伞面上积留的雨水,应念白的脚步顿了一顿,蔡举连忙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雨伞。
郑期快马从后山赶过来的时候,第一道决口已经被挖开,雨脚初收,山路上遍是泥泞,他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拨开士卒们,喘着气来到了应念白身后。
这位恒国的丞相目光淡定漠然地望着山下被凿开的堤防和汹涌冲向芄城的洪水——决口一旦被挖开一点,就全然收不住一般冲得越来越大,浑浊而疯狂。
应念白似乎感到了郑期的来临,回身冲他点点头道:“原想郑大夫奉命,再怎么快也要拂晓时分了。”
“是应相下令掘开堤防的?”郑期顾不上与应念白寒暄,劈头就问道。
应念白笑了笑,笑容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影影绰绰:“郑大夫说的是什么话?这里除了念白,还有谁能发号施令?”
郑期盯着应念白半晌,在轰隆的洪水声中,终于开了口:“期这些年在亍郡理事,果然孤陋寡闻了,今日才目睹了应相的赫赫威名,传言当真非虚。野原那里,恒随二军加起来有三十万人,应相知否?”
应念白点头道:“自然知道。”
“那敢问应相,若随国那边的二十万人卸甲归降,这之后,没有了芄城的粮草,难道就靠随国田城和恒国亍郡的粮草来供应这三十万人?”
应念白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态:“郑大夫在说什么?随国田城哪里来的粮草?昨日已经被我派了一小支骑兵过去烧掉了啊!既然是随国人,若是缺了粮,是否归降已不重要,都杀掉不就可以了?”
“应相究竟置谢将军于何地?应相自己做成此业,却让谢将军杀降?!”
“郑大夫是否有些燥怒过了?”应念白挑眉问道,“若是不想杀降,就在未降之前杀了罢。若是恒国人人都像郑大夫这样,何必打仗?也罢,郑大夫原是少府司农丞,难免纠结于钱粮之类的细枝末节,只是郑大夫料理亍郡这许多年,竟于大事上一点长进也没有,向国君请免了亍郡加上原柴国的几年赋税不说,于战事上也敢为随国人考虑,倒着实让念白大感意外了。”
“你……”
“郑大夫还有什么要说的?”
郑期瞪着应念白,嘴唇发抖,最终却惨笑一声道:“我只恨上天,竟让应相长得像那个人,却有这般心肠。”说罢转身便走。
应念白愣在那里。
郑期翻身上马,连一口气也赶不上喘——他要赶去野原谢扬那里,至少要让谢扬比随军更早知道这个消息。至于滑落在他下颌的那一滴泪水,郑期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所有的悲哀与绝望,大约早在十四年前姚铸死去的那夜,于晴天霹雳之中茫茫然耗尽了,如一个永远无人知晓的秘密。
而芄城当夜就被洪水冲破,城中之人几乎尽数淹死,所有粮草都在洪水中被冲得不知所终。直到三日之后,洪水才终于退去——而早已等在城门外的应念白与一支由姚铮暗派秘出的恒军,首先迎来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莒成连,而是原先在莒和身边的随扈许施——当年繁城之会在城楼上与谢扬对峙的那位勇士——在莒和薨逝之后,便跟随在了莒成连身边。
许施第一眼看到应念白,立刻破口大骂道:“应念白你这个无耻小人!当年国君仁慈放你一命,你居然敢投靠恒国!”
“莒成连呢?”应念白懒得与许施多说一句话。
许施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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