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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草不黄-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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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铮抄起竹简作势要敲他的头,姚光笑着连暖炉都滚到一边去了:“夷姑湖那边还没有新的战报吗?连盈许都下雪了,想必那边早已冰封了——今年冬季来得早,早前考虑的水战如今倒成了冰雪战了。”
“谢扬从长零郡调的兵不知受不受得住冰天雪地……”谢扬手上的疮症也很重,他曾经与寡人提起过。但这半句话姚铮最终没有说出口。
“国君要是忧心的话,不如自己去看看?”姚光没有太考虑,玩笑般地说道。
“好。”姚铮作肃然状,点了点头。
“慢、慢着国君!这是和我说笑吧?!”姚光吓得顿时连笑容都僵住了,“那,那可是夷姑湖!”
“寡人知道那是夷姑湖,也知道距盈许有数千里之远。”姚铮把搁在角落里、束着黑色群鸟合鸣纹锦缎的竹简拿起来,“简璧来了信,寡人要送去给颜瑕。”
“……”姚光瞠目结舌,半晌之后才耷拉下肩膀,“哈哈”干笑了两声,“国君真是英明神武,心细如发,还能亲自给臣下送信,我愧不能及。”
“再说一句,寡人就把朝事都留给你一力承担。”
姚光老老实实地捂住了嘴。
姚铮叫了个宫侍命他把太医令找来,谁知宫侍还没走几步,姚铮想想又叫他回来,说天寒地冻,叫太医令依竹简行事,人不必过来了。旋即写了条竹简命宫侍带去,然后又问姚光道:“今日你见过贺淮了吗?”
姚光点点头:“出东宫的时候正巧郎中令要去卫尉府,国君想起找郎中令了?其实郎中令就应该常常守在国君身边嘛,像从前谢将军那样才对。国君如今把郎中令放在东宫,那这边怎么办?”
颜共华逝去之后姚铮迁了谢扬的官职,从郎中令迁至国尉,而郎中令如今由原先在国尉府理事的贺淮担任——这样的迁任看起来略显勉强了一些,但若是谢扬此次凯旋,便再无纷纭众议,姚铮拿捏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
“正巧寡人也想见见淳于重,去卫尉府吧。”姚铮站起身,示意宫婢过来为他换一身厚裘。
“我也随行么国君?”姚光抱着暖炉问道。
“不必了,你回东宫去罢,寡人已命内史中大夫过来了,寡人听你前日说要请教他。”
“哦。”姚光不情不愿地应了,“国君真的要去夷姑湖吗?”
“是。”
“那请国君把郎中令带去吧?路途遥远,国君莫非只想随意带几个人去?”姚光气呼呼地说道,“那可不行!请国君带郎中令去!”
“那你呢?”
“东宫有詹士足够了。而且外头还有卫尉和中尉不是吗?”
“你有此魄力,倒足见大了不少。”
“国君可别小看我,而且也别看轻了恒国啊!”
姚铮笑了笑,俯身摸一摸姚光的头发:“寡人明白。”
夷姑湖足足下了三天的大雪,今日终于雪霁,颜瑕却怎么也不想出去,他往帐中的炭盆里又丢了几块碎炭,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发往盈许的战报已经去了几日,目前情势胶着,恐怕也要等姚铮见了战报才能做决定。再者夷姑湖雪厚,一时竟也无攻城之法,颜瑕心下无底却又动弹不得,对着燃得正旺的柴火,都不免有些焦躁。
他左右思忖一番,还是决定去谢扬的营帐中与他商议——总比一个人闷着要好。
想到这里,颜瑕一把抓起榻上随意卷成一团的斗篷,正要要将它披到身上,就听见外头传来马车碾响的声音——车轮碾在雪上竟能发出闷响,可见此车并非轻车,而在一阵喧哗之后,居然响起了开营的声音。
颜瑕悚然一惊:开营却没有向他通报,想必是盈许来的使臣,可前几日战报刚刚送去,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快就来了国君的消息。他料到来者恐怕不那么简单,连忙掀了帐帘向外奔去。
外头果然开了营门,一辆轻车正朝营中缓缓而来,似乎为了遮挡来者,而少见地使用了车厢与车帘,马鼻上喷出的热气雪白雪白的,犹如一团团小小的云彩。颜瑕定了定神,才发现马车的驭手竟然是——
“贺先生!”颜瑕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喊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贺淮会出现在这里?还是驭手?那马车里的人……
谢扬比颜瑕先了一步,此刻已经站在了马车边上,车帘被车内的人抬手掀开,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了谢扬手里——姚铮披着厚厚的玄黑裘衣与同色的大袍,就着谢扬的手躬身跳下了马车。
天啊!颜瑕心里就只剩下这一句感叹了。
待姚铮和谢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颜瑕才彻底反应过来,刚想要下拜,姚铮就摇摇手,低声示意道:“寡人用的是符节,没告诉他们身份。”
颜瑕心道:你就这么得意吧,这里多少人认得贺淮,认得贺淮的谁猜不出你是国君,只是军容整肃,谢扬又不发令,没人顾得上理你罢了。不过他还是一边给姚铮掀帐帘,一边焦急道:“国君怎么敢就这么来了!”
“笑话,这是寡人的国土,来去是天经地义之事,阿瑕何出此言?听你的意思寡人反倒来不得了?”姚铮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哪里有此意!”颜瑕简直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一边让他在暖和一点的毯子上坐下,一边哭笑不得地说道,“再者这才刚占了夷姑湖没几天吧,国君就不能在盈许城中等消息吗?”
“太远了。”姚铮答得利落,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由麂皮拼成的旧毯子,上面的毛都要被蹭干净了。
“国君这也太随意!”颜瑕这么说着,又示意一旁同样哭笑不得的谢扬为自己帮腔,“就带了郎中令,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谢扬倒顾不上说什么话,只将适才贺淮给他递来的厚皮绒的斗篷在麂皮毯子上铺了,扶姚铮坐下,又回身去炭盆前拨弄炭火,想让帐子里更暖和一些。
“寡人倒想连贺淮也不必带,奈何世子力争不许,故命贺淮做了随扈。”姚铮说话时半是得意半是埋怨,“如今光儿连也开始管着寡人了。反正有东宫,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怕些什么。”
颜瑕冷汗简直是簌簌而下,他跳脚道:“不是只要世子在就万事大吉了啊国君!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国君还是先回亍郡……”
“回什么亍郡?寡人才从亍郡过来。”姚铮说着,又瞥见颜瑕袖管里露出一点素麻的颜色,便知他正为颜共华服着孝——军中军心最为重要,因此颜瑕不敢将素麻外穿,另罩了黑色的深衣,想到这里,姚铮取出了那只锦袋,“对了,这是简璧的信,寡人给你带来了。还有,贺淮原就是国尉府上的,你们出征后寡人迁了他郎中令,现在也随到军中,你有什么话也可以与他说说,他知道的更多些。”他说完便大有深意地望着颜瑕。
“啊,我过一会……”颜瑕说到一半,见姚铮的眼神骤然转冷才顿时醒悟,“哦哦,小臣此刻想出去与贺郎中令叙叙旧,还请国君……”
“去吧。”姚铮没等颜瑕说完便把锦袋丢进他的怀里,又要抬袖挥退他。
“那个……小臣还有一句话。”
“说。”
“这个是小臣的帐子,谢将军的在旁边。小臣今晚还得回来睡!国君别把……”
“去去去!”姚铮几乎想要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诺。”颜瑕憋着笑,躬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谢扬。”姚铮冲适才一直沉默着拨炭火的谢扬喊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寡人说?”
“小臣原想说国君也太任性,不过见到国君,小臣自觉多说一句这样的话犹在浪费光阴了。”谢扬笑道,“便是如此看着国君就好。”
姚铮听得他如此作答,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只是稍微往边上让了一让,露出铺在毯上的一半斗篷,示意谢扬过来坐下。他实有太多的疑问自心中闪过,譬如当下的战况,譬如之前的行军,譬如军中尚有多少士卒、车马与粮草……不过这些疑问都仿佛微微扬起的轻尘一般,只是一闪而过却并没有驻留于姚铮的内心——他的内心此刻被难以名状的情感充满了,他什么也说不出口,或是想不出应该先说哪一件,只是这么不声不响地看着谢扬,这已经足以让此刻的姚铮感到安然与平静。
“国君这几日长途跋涉,可要先歇一歇?”谢扬问道。
姚铮抿了抿嘴唇,不回答他——灯火将谢扬的脸庞映照得分明而柔和,姚铮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松了劲,因为眼圈已经有些酸了。他生怕谢扬看出来,便强自抑住了心思,伸手将谢扬的右手拽到面前“你自己看看,还顾得上寡人。”说着把谢扬的手举到他的面前,手背上因为寒风冰雪的缘故,皲裂出一道道血痕来。
“风刀霜剑,常有的事,等来年春天就好了。”
“你倒是要责备寡人大惊小怪?”姚铮冷笑了一声,把袖中的一罐东西丢进谢扬怀里,“自己抹去罢,要不是你还在领兵与柴国作战,要不是寡人特地给阿瑕送信,你道寡人愿意来此?”
谢扬瞅着那罐治皲手的药膏,再瞅瞅一脸冰霜的姚铮,免不了露出了笑容:“国君教训得是。哪怕只是顺便惦记小臣,亦是小臣之幸……”他说到这里,就听得外头通报说适才吩咐下去熬的糜子粥已经好了。
谢扬便起身将那取食的小案端了过来,笑道:“国君来时已过了食时,小臣只有命他们令熬了糜子粥,国君先喝一些吧,加了碎牛肉的。”
姚铮接了粥碗,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了一句“煮得难吃至极”——他此刻的姿态有趣得很,仿佛那些已经根深蒂固的成熟骤然间被眉心间的纹路软化了似的,露出了那么一点孩子气。
谢扬瞅着他一脸嫌弃地把碗从案头的这边推到那边,不由得发出了笑声。
姚铮板着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也丝毫不见暖意:“谢将军看起来倒是愉悦得很,不如与寡人说说在这夷姑湖畔有什么值得放声大笑的趣事,也让寡人笑笑?”
“国君能够迢迢策马来此便足以让小臣开怀了。”
姚铮“哼”了一声,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如今军中粮草怕是不够了?”
“还有三日之数,不过明日亍郡便会拨粮过来,臣五日前派人去了。”谢扬回答道,“亍郡粮草调运及时,盈余很多,国君尚不必为此担心。”
“这个寡人还是知道的——再过一天,明日便将剩下的粮食都煮了吃罢。亍郡不会调粮过来了,寡人亲自吩咐的。”姚铮把余下的糜子粥一口喝完,将见底的空碗递到谢扬的眼皮底下。
“国君这是?”
“明日煮完所有的粮食,告诉士卒们,后日想要吃上饭,就去烈城里要粮食吧。”姚铮说道——他的神态无一丝玩笑的意味,却又从容得让谢扬感到心惊。
“国君当真?”
“自然当真。寡人也同你们一起饿着,攻不下烈城,我们所有人都等着饿死,也不必让柴国出兵了。”姚铮起身道,“当然如果寡人真的饿死了,亍城更不会调粮。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个,你和寡人说说烈城这几日如何了?”
“说来这事倒也巧。”谢扬顿了一顿,说道,“此处有远客自盈许至,烈城亦有远客自武阖来。”
姚铮挑起眉毛:“柴国派了使节来?是有求和的意思?”
“战报前几日才发给国君,恐怕国君错过了。这几日休战除了大雪的缘故,烈城也紧闭了城门,前几日城中有派使者来,言语间有求和之意。不过今日拂晓小臣去了烈城附近,倒仿佛是有什么人来了。按理说使臣到了该立刻报知与我们,可却半分消息也无。柴国到底想要怎么做,小臣有些猜不透。”
“你这几日都在暗窥烈城?”姚铮反问道。
“什么也逃不过国君的眼睛。”
“现在带寡人去。”
“啊?”谢扬瞪大了眼睛,“国君……”
“你没听清楚吗?”姚铮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带寡人去烈城,你平日都在哪里转悠就带寡人去哪里。”
“可是雪地白光,稍不留意就会行迹毕露,国君想知道什么,吩咐小臣去就好……”谢扬忍不住劝说道。
“寡人不想重复第三遍。你若是不带寡人,寡人便自己去了。”
“国君不要忘了这不是在盈许,这里是夷姑湖畔恒军营中,小臣才是这里的主将,虎符在小臣手中,国君若是妄动——”
姚铮冷笑了一声:“你再说一遍,虎符在谁的手中?”他扬起手,半只黑色的鎏金虎符正被他攥在手里。
“你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谢将军,称寡人为‘国君’。”姚铮淡定地把虎符笼进袖中。
“……国君什么时候将小臣的虎符拿到手的?”
“适才你沾沾自喜涂皲手膏的时候——别伸手了,在你带我去烈城之前我是不会还给你的。”姚铮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国君也忘记自称‘寡人’了。”
“……”姚铮自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吧,那至少入夜之后再去?”谢扬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准了。”
虽已经入夜,雪地却依然泛着白色,幸而穹窿无月,姚铮披了素白的毛皮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在落雪覆盖之下犹有衰草,姚铮仿佛听见它们所发出的沙沙声。
从营帐到烈城之间有一片落了叶的树林隔着——只是二者之间并非直面相对,由烈城正面到夷姑湖,是白茫茫的空地,这片树林位于空地之东,反倒是一道斜线的距离。姚铮适才在营帐里看过谢扬画的地图,登时便明白在林后安营的缘故,只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既为了防着烈城那边看清你们的动作,那便趁着月黑风高早早袭城啊!按兵不动……”
“原有此打算的,只是柴国那边突然提出求和——小臣不敢草率决定袭城,一者国君尚未得知,二者小臣恐怕……柴国求和不成又见恒国似要将其逼上绝路,反而不易取胜。”谢扬说道。
姚铮听在耳中,却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到了他们一齐在树林里小心翼翼地前行的时候,姚铮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与柴国之事,寡人这样断了我方粮草,兵出险招,若是败了,可……”
“那便由小臣为国君弥补。”谢扬干脆地说道。
“你能等寡人说完吗?!”
“……悉听国君吩咐。”
“若是败了,可要由你来为恒国弥补此过。”
“诺。不过国君接下来可不要再说话了。”谢扬将掌心里姚铮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寡人知道。”姚铮低头跨过一截刚刚落下、浮在雪地表面上的树枝,说道,“不过你不规劝责备寡人吗?”
“国君行事,小臣以命相陪——国君只须记得此句便足矣。”
两个人终于摸索到了树林另一头的边缘,从这里合抱粗的树干间小心翼翼地看出去,便可看见高高的烈城城墙了,墙头一片昏暗,并无火把映照的迹象——姚铮心下了然,此时大雪席地,点燃了火把反而看不清外头景象;纵然火把能照清城楼上的走道,但戍卒值夜排开,一人盯住一处,也不须时时移动。
倒是戒备森严,虽然谢扬未曾道明,但这么看来破城也并非易事。姚铮暗忖道。
就在他怀着心事的时候,谢扬蓦地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城楼。
原本黑黢黢的城楼上,突然燃起了火把——还不止一支,三支火把簇拥着中心的一个人。
姚铮一下子震悚了起来,直直地盯着那移动的火光,从角落一直移向了城门上方——火把的光芒都在那人的身后,勾出了浓墨一般的剪影,姚铮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即便看清了也无济于事,他并不认识柴国人。
那人在城门正中停留了一刻,才缓缓地又移下了城楼,火把的光芒也随之消失在角落。
“国君?!”
帘帐被拉起来的时候,颜瑕结结实实地又被吓了一跳,姚铮抖落斗篷下方的雪花走进帐中,谢扬也随之走入。
与颜瑕同坐的贺淮先反应过来,起身向姚铮施礼,又与谢扬示意。
姚铮请贺淮起来,忽略了颜瑕朝着谢扬的低声的“入夜了你怎么还敢带国君出去”的着急问话,只对贺淮说道:“贺郎中令可否出去将士卒屏退得更远一些。”他朝贺淮微微地点了点头,“寡人有话与两位将军说。”
贺淮应了诺,旋即反身出了军帐。
“发生了什么?”颜瑕见姚铮面色严肃,也立刻警觉了起来。
姚铮在案边坐下,谢扬趁他喝着热水缓和气息的空当,将适才所见与颜瑕说了。
“这么说的话,烈城来人了?是来求和的使臣吗?”颜瑕说道,“这也来得太巧,国君分明今日才到,那边竟也赶在今夜。”
“与其说‘太巧’,不如说‘太早’吧。”姚铮冷笑道,“我们出兵是入秋不久的事情,仗打了这么久恒国露出胜意才几天?你们越过夷姑湖才几天?恒国这几日难道不是苦战?从烈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传消息到武阖少说也要十日,哪怕立时决定求和,派人先送消息到烈城,之后呢?他们不需要商议送恒国几城?且不说求和是何等之大事,就算柴国落魄此境,派人求和,也不至草率到这个地步。再者说,这么早到这里有何用处?送往盈许的求和奏报不是还在路上吗?若非寡人为他事赶来,恐怕现在还不知此事呢。”
“那照国君这么说,来的不是使臣?”颜瑕见姚铮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犹犹豫豫地问道。
“若非使臣,你倒说说为何前呼后拥?”姚铮反问道。
颜瑕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表情由凝重转为愕然:“等等……莫非?!”
“使臣是真使臣,求和怕不是真求和。”谢扬说道,“国君以为呢?”
姚铮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案上的一豆灯火,似在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虽然寡人以为谢将军说得不错,但总感到哪里还是不对劲。算了,现下实在太累,明日再说罢。也不必让人再为寡人布新帐了,去你那边将就一宿。”他对谢扬说道,然后又朝着似乎正在憋笑的颜瑕道,“让贺淮在你这里住下吧,虽是故人也别聊得太迟,明日还不知烈城有什么动静,严阵以待总是上策。”
“若是明日烈城不出兵呢?”颜瑕问道。
“那后日我们出兵。”姚铮把适才断粮之计与颜瑕说了。
“国君也太大胆!不过——我看也非这么做不可了,总这么熬着,可赶不回盈许过年了!”
姚铮“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次日烈城依然毫无消息,第三日清晨谢扬下令将军中余粮全数烹煮,姚铮乘势说了些鼓动士气之言,军中全体得知这位年轻的国君竟然只携了郎中令便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更是振奋不已。
“若是速战速决,寡人和你们还不到哺时便可吃上热饭了,只不知烈城的存粮有没有我们恒国的香了。只怕他们封城足月,只剩下陈米,那可怎么办?”姚铮故意笑着问道。
“那便去武阖吃饭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众人笑成一片。
“那便发兵吧!”姚铮向谢扬示意。
军队整肃而前,很有势如破竹的意味,姚铮并不急着与他们争先,自己却上了贺淮的车。
“寡人听闻贺郎中令从前曾为颜国尉御车?”姚铮立于车上,一边踩着弩一边问道。
“回国君,颜国尉领兵时,小臣的确为国尉之驭手,千军万马之中亦不曾出错。”贺淮挽住缰绳,马车缓缓向前。
“颜国尉为将时,统领士卒总是冲锋在前——寡人很是敬佩,想来那时亦多亏了贺郎中令方能突入敌阵。只是今日寡人却没有颜国尉那样的英勇果敢,唯剩一点弓弩之技乃是颜国尉亲授,却依然要烦劳贺郎中令驭车向前了,能驱车至最前方吗?”姚铮终于将那柄强弩上好了弓,注视着前方问道——他看见队伍向前急奔时扬起的雪粉和泥泞,随着战鼓的节奏落下。
“最前方?谢将军之前?”贺淮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自然。若是能再往前便更好——在贺郎中令看来,能行至多前面?”
“敌阵正中亦可办到,直到国君喊停。”
“那便出发吧。”姚铮大笑着说道,“看到敌阵中的那辆驷车了吗?立着的中将披着白色斗篷的那辆驷车,向那里去,一切有劳贺郎中令。”
“诺。”应声而起的,是马车车轮下迸溅开来的落雪。
但还未等贺淮驾着车冲到那辆驷车旁——车子只是在颜瑕稍微分神瞪大眼睛的目光中超出谢扬的车数人之远,对方为首的中将已经大喊出声:“今日烈城之战,寡人在……”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就连谢扬、颜瑕乃至贺淮还尚处于“柴国国君居然也亲临烈城”的讶异之中。
锐利的、划破冬日夷姑湖畔寒风的箭矢带着唿哨般的刺耳声响,稳稳地扎进了他的眉心。
灰白色的箭羽接住了此刻天空中降下的第一片雪花。
天地阒然,又在倏忽之间被姚铮的吼声打破:“柴国国君石肩已死,可我恒国国君姚铮仍在!恒国之士为寡人速夺烈城!斩杀敌首者人人有爵!”他举起手,紧握着的弓弩划出弧线一道。
谢扬的手几乎要抖起来了,他未等姚铮话音落下,已经夺过正在驭车的颜瑕的缰绳,用力一甩,战车猛地朝前冲去。
恒国士卒突入柴军阵中,将原本已经被异变惊得手足无措的柴军冲得四分五裂。
姚铮内心一片空白,也不知该不该得意,他正想冲身边的贺淮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却突然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拽进了另一辆车中。
姚铮滚进车里才看清正是谢扬拽了自己一把,他正要大骂,当头却被吼了一句:“你还敢喊那么大声!不要命了吗?!对面一支流矢过来,就轮到你死了!”
“叫寡人‘国君’!”姚铮不服气地嚷道,转身去提剑。
谢扬没顾得上与他打趣,一巴掌拍过他的后脑勺,另一边却将冲到轮下的柴卒挑开去——姚铮第一次见他用矛,还是最长的九矛。往日行走宫禁,为了便宜,谢扬自然是腰间挂剑。不过他用起矛倒没有半分生疏的模样,狠利果决,猎猎有风,姚铮不知他什么时候学的。
“适才国君说‘斩杀敌首者人人有爵’,小臣没听错吧?”旁边的颜瑕喊着问道。
“寡人说的话,什么时候让你误会了?”
“国君可要记住这话!”颜瑕一边说着一边跳下车去,“国君身先士卒,小臣敢不拼命?只若是杀多了,国君可别忘了多赏小臣千金!”他的剑上猩红流淌,回头时笑容却尤为张狂。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姚铮扬起缰绳,横剑将飞来的箭矢打落。
眼前是红色的血,在白色的雪花中纷扬,温热与寒冷交错在一起,稍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姚铮却感到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快意了。谢扬在身边,恒国的士卒在身边,他是一个国家的国君,所有人与他一起,而不是盈许城里独自一人地承担一切难以忍受的痛苦与屈辱。
“谢扬!忘记告诉你了!断粮不过是玩笑话!”姚铮在混乱的战斗中大声喊道,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其实亍郡的粮草,明日就会到了!”
“闭嘴!”谢扬抄起长矛,又挑穿了一位柴卒的心脏,热血喷溢而出,正溅在他的脸颊上。
这一战竟只打了两个时辰,谢扬便领兵突破了烈城的城门——偌大的烈城,此刻竟有些空城的景象了,原先城中妇孺俱已悄悄迁走,城中除了伤兵已无其他,姚铮命士卒开了粮仓,倒还有些存粮,他粗粗算了算,还能供上十日左右。一场厮杀下来,士卒们早已肚饿,姚铮便也不再发号施令地说些空话,只是交待了若有投诚者还是给一条活路,恒国士卒各自生火做饭去吧。
“国君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柴国国君?”谢扬给姚铮添了一碗粥,问道。
姚铮懒得理他,撇嘴不说话。
“国君这又怎么了?”谢扬哭笑不得,“小臣又冒犯国君了?”
“哪里敢说你冒犯寡人啊——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寡人不也得听你的?适才你不是让寡人闭嘴吗?”
“……”谢扬把头埋下,忍得浑身颤抖。
“你还笑!”姚铮见众人都远远避着饮食,便暗暗给了他一拳,“竟敢当众让寡人闭嘴!寡人的确是让亍郡迟几日再调运粮草过来,以防真有什么不测,也……寡人不是信不过你、信不过恒国将士的意思,只是你们为恒国拼杀,怎么能让你们饿死。”
“小臣明白。”
“明白你居然敢让寡人闭嘴——不许笑!”他感到脸上似有一道干涸的血迹,便拽过谢扬的衣袍来擦血。
“……”
“你刚才问寡人如何知道那人是柴国国君石肩的——其实直到他喊出‘寡人’之前,寡人也不知他就是石肩,但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物,又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若是把他射杀了,柴国军心一乱,必定自溃。但竟料想不到,石肩倒也是个有勇气的人,跑到烈城来亲自督战。”姚铮说道,“只是比起寡人来,缺了点谋略。”
“……小臣以为石肩并非缺少谋略,只是国君比他更多了……嗯……更多了勇气而已。”
姚铮当即又给了他一拳,在谢扬擦着洒落在衣袖上的粥汤的时候,姚铮突然问道:“阿瑕呢?怎么一直不见他?”
“怕是……”谢扬叹了口气,“怕是又在寻城中有没有失落的襁褓孤儿了。”
姚铮放下粥碗,竟也说不出话来。
“即便找了又怎么样。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颜错吧。”半晌之后姚铮说道,“却不知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颜错离开时才七岁而已,七岁的孩子一人孤身上路能够如何,姚铮不敢多想。自己与颜错并未曾谋面过,但只听谢扬说起,也感到颜瑕对这孩子所费心思之深,颜错的离去,最难过的只能是颜瑕。
姚铮也只有像谢扬那般,长叹一声而已。
烈城之战的全胜并没有缓下恒军的脚步,稍作休整之后姚铮便下令长驱直入——柴国国君之死实在令整个柴国都有些措手不及,而更令他们齿冷的却是随国并没有出兵相助,以至于恒军有如摧枯拉朽一般,一月之内竟突入了柴国国都武阖,自此,柴国不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姚光将手中的捷报丢到案上,长吁了一口气,殿中的灯光晃得他有些难受,便命宫人们开了殿门,凉飕飕的风刮进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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