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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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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
自阳焰开始与靖凌商讨朝事後,阳焰便予了靖凌权力,让他能自由进出太子书房,
房内藏书也任他翻阅展读。兴许,阳焰已对他稍有信任了……靖凌也道不上个所以然。
只是太子书房内有许多他不曾拜读过的书籍,因此当下靖凌也没推却,事情便这般定
了下来。
几个时辰过去,若巧忽然敲门入内通报。
自书中抬首,靖凌困惑看著满脸不知所措的若巧:「发生什麽事了?」
「宫大人,外头……」
靖凌有些狼狈地推开门,门棂应声砸上的巨大声响让他想起了十七岁那年,他也
是这般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负气离家而去。
再次看见那张比记忆中憔悴年老的面容,眼眶深处微微发热,却被靖凌硬是压了
下来,道出口的话语,再冰冷生硬不过。
「找我,有事?」
太子书房门外,身著仙鹤襆朝服的宫云凌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眼下或因劳累而
生的阴影,让宫云凌看来比实际年岁更老许多。
「靖凌,爹为你觅了桩婚事。」没多做解释,连声招呼也无,宫云凌劈头便道。
「对方是刘家远房的千金,家在边疆做生意,在当地还小有名气……」
靖凌霎时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瞢了一般。
「你收拾收拾,与爹回府去。晚些爹会与圣上……」宫云凌上前,欲握住靖凌的
手。
退开一步,「多年没听你同我说话,一开口便是这个?」靖凌咬牙,甩开宫云凌
伸过的手。「开什麽玩笑!」
「我早同你说过了,殿下一日不大婚,我一日不成亲。」
见自己好意被拒,宫云凌似也不在意,仅是苦口婆心劝道:「爹是为你好,这宫
廷……终究不适合你。」
靖凌想起十四岁那年在父亲书房内,父亲那声拖著长音的『而是……』。只是,
脑海中也同样浮现,母亲棺木旁,父亲扬手挥开使他跌落地上那幕。
一股气哽在咽喉,靖凌面容难看地笑咳了两声。事到如今,他仍期盼些什麽?
「事到如今装什麽慈父脸孔!你不是早当宫家没我这长子了吗?」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可笑。
「你……」兴许没料到靖凌这般反应,宫云凌脸色骤变,一口气喘不过,你了好
几声,颤著臂扬手与了靖凌一巴掌。「逆子!」
靖凌没闪也没避,仅是訩著嘴角的笑接下这一巴掌,那强劲力道令他偏过头,眼
前一瞬发黑。
「好,既然这般,那自今日起,你不再姓宫,再与我们宫家毫无干系!」
阖上眼再睁开,靖凌缓缓回过头淡漠望著因愤怒不断颤抖的宫云凌,彷若看著戏
台上闹剧般,事不关己。
「这般,你满意了吗?」宫云凌甩袖,转身便走。
「……终於把我赶出宫家大门……相信您盼这日已盼许久了。」扬臂拭去嘴角的
血,靖凌只是一迳地笑,「滋味可否舒爽?宫大人。」
宫云凌霎时停下脚步,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似有难言之隐,但终是没说什麽
便迈开脚步离去。
望著宫云凌看来有些瘦骨嶙峋的背影,靖凌只觉荒谬怪诞,好似他前一秒仍是那
个仍未束发为髻的孩童,一口一声的爹再亲腻不过,後一秒便是这般情景……面上微
肿的巴掌印阵阵抽疼,就连朝著那背影,他也开不了口喊一声爹。
可笑得让他鼻腔深处隐隐发酸。
他甚至,不晓得宫云凌为何隔了如此久又提起成亲这事。
一旁若巧自袖中拿出帕子,紧张地走近欲处理他的伤,「宫大人……」
靖凌扬手制止,不愿若巧近他身:「你也听见了,我再不姓宫。别再这麽叫我。」
「可是大人……」若巧仍是不死心,欲用帕子擦拭他嘴角的血,「您脸都肿起来
了,若不处理的话,定会青淤……」
「先……让我静静可好?」靖凌低垂著头,疲倦地闭上眼。
「大人……」若巧正拿不定主意,却远远看见阳焰走近,赶紧向阳焰求救:
「主子……」
阳焰身著雪白盘领五爪蟒服,绣金缝边勾勒而出的图纹在阳光下看来些许刺眼。
阳焰不急不徐地走近,低声要若巧先回避。
若巧担心地咬了咬唇,仍是弯身行礼告退。
甫抬眼,靖凌就连行礼与否都还未来得及思考,只见阳焰彷佛什麽都知晓般,什
麽也没问,仅是扬起手,用衣袖轻轻拭去他唇边血痕,而後轻拍几下他的背,低声叹
道:「先回……惜宁宫歇息吧,别多想。」
阳焰伸手碰触靖凌的脸,探看他脸上红肿,彷佛再自然不过。贴在发热肿胀颊上
的指尖略略冰凉,让靖凌顿时清醒回神,呆怔看著阳焰近在眼前的脸。长长睫毛微敛,
衬得那双眸子越发地墨黑;呼在脸上的气息是那般温暖炽热,让他不禁慌了手脚,艰
难喊了声大殿下。
阳焰拿开手,略略退了一步,举起手,似欲再轻拍他肩,但终是收拳放下。
阳焰轻叹口气,没多说半句话,仅是微微颔首示意,越过靖凌便迈步进入书房。
望著印染阳焰雪白袖口的灼灼鲜红,靖凌只觉眼底一阵酸涩,紧闭上眼,不让那
些情绪被人瞧见。
……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阳焰你太理智了啦(翻滚)
写这段的时候我不断地在翻滚XDDD
《皇七子》 39
紊乱情绪稍稍平复後,靖凌终是听从阳焰建议返回惜宁宫。
方踏入惜宁宫,便发觉怀宁早已屏退宫女官人,与李顺勤在书房内高声阔论。
其中,偶也有影卫搭腔的一两句。
犹豫踌躇了会,靖凌终是抬手敲门。
屋内刹时静默无声,靖凌微怔了会,而後启口低低道了声:「是我,靖凌。」
屋内顿时爆出大笑,尤以怀宁的声音最为宏亮。靖凌推门而入,便瞧得怀宁笑得
频频拭泪。「靖凌你别吓人了,我还道是母后还父皇呢!吓得我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靖凌稍嫌尴尬地环看四周,李顺勤与影卫频频点头,不断轻拍胸口。
「是啊宫大人,您可真是差点吓死小的了!」李顺勤吁了好大一口气,惊魂未定。
「小的人粗贱胆小啊!」
刻意不去在意那如今听来讽刺不过的称呼,靖凌强打起精神:「你们再说些什麽?
这麽怕被圣上听了去?」
「哎呀,靖凌你明明就知晓,」怀宁笑得小奸小恶,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月牙般倒
挂在红润脸庞上,「怕父皇母后知晓的,不过就那些嘛。」
兴许是方才的事仍令他惊悸未平,望著那浅浅酒窝,靖凌只觉隐隐疲惫,不愿费
心训诫驳斥。「应当又与宫外事情有关吧。」
「嘿嘿、果真是靖凌,这般了解我。」怀宁指著一端绣墩要靖凌坐,「你的脸
怎了?」怀宁身子前倾,想看仔细他的脸。
来时虽已搽了金创药,但红肿仍未退,怀宁会有此问靖凌也不意外,便随意捏造
了个藉口。「方才与大殿下起了点争执……」虽对阳焰有些说不过去,但他也想不出
更适当的理由解释脸上已略显青淤的五指痕。
「唔!」怀宁怕痛似地瑟缩身子,「这一掌打得可不轻啊!靖凌你做了什麽让哥
如此气怒?」
「我在主子身旁这麽久,可没瞧过主子这麽生气……」影卫怔怔自语道。
「没事、没事,不过是口角冲突罢了,大殿下也已气消了。」靖凌赶紧打圆场,
「方才你们在道些什麽,在门外就听得唧唧呱呱。」
怀宁裂嘴憨笑,招了招手要李顺勤说。
「方才哪,咱们正在道那绣梅真是个厉害角色呢!」李顺勤往前一步,说书般顿
挫抑扬。「说到这红绣楼的名妓绣梅呢,除了那容貌美若天仙、沉鱼落雁、聪颖敏慧,
琴艺过人之外,绝不能不提的便是她那过人胆量。」
见众人皆竖起耳朵专心听他说话,李顺勤不禁更加卖力:「一般达官贵人就甭说
了,若不得绣梅赏识,连近她身都不得了,更别说能听她抚上一曲。」
「只是呢,出入红绣楼的公子哥儿并非都是善类,这绣梅也挺有胆识的,不畏要
胁恐吓强权逼迫便罢。这次呢,可就连平王的帐都不买呢!狠狠刮了平王一顿呢!」
说到激动之处,李顺勤不禁舞动手脚。「据说,平王脸色可是难看得很,一阵青一阵
白,精彩得很!小的只怨没能身在那当下,要不可真能好好耻笑那装模作样的平王一
番!」李顺勤没个正经嘻嘻笑道。
「六哥这次可真是碰了个硬钉子!」,怀宁笑叹道:「就道她是奇女子,连猜得
我真实身份时,眉头也没蹙一下呢!」
怀宁冷不防说漏了嘴,惹得一旁李顺勤一声惨叫,怀宁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补上
一句:「我可没主动与她提喔,是她猜出来的。人皮面具也有好好戴著。」
李顺勤慌乱挥舞手脚,看了看怀宁又看了看靖凌,不知该帮哪边好。
若平时,靖凌一听得这般话语,定会气得自绣墩上起身,给怀宁好一顿骂。如今,
靖凌垂著肩,连勾起一抹笑的气力皆无,仅觉得可笑。一切的一切都那麽可笑,好似
他费尽心思为眼前的人著想忖度,却完全不被当一回事。
他只觉一阵心酸。
瞧靖凌一脸古怪,似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口,怀宁赶紧找帮手:「小三当时也在,
不信的话你问小三。」怀宁指著坐在一旁的影卫,使了使眼色。
突然被点名的影卫恍然惊醒,连忙接话道:「殿下说的是,绣梅姑娘是自殿下琴
音与习惯猜得的,绝不是殿下与她说的。」
「对啊对啊,只是如小的方才道的,这绣梅姑娘可聪颖得很,发觉殿下易容又有
一手好琴艺外,便推啊推的,推得殿下身份了。」李顺勤连忙陪笑脸,「宫大人您可
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呢。」
「靖凌你可别生气,这真的只是意外。」怀宁有些淘气地歉然笑道。
「是啊,宫大人,你可别真上了心呢。」
靖凌抬眼看著眼前似再熟识不过的情景,望了眼影卫,那般与怀宁一搭一唱的默
契,彷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原来,真如圣上说的,并非仅有他行。
好似一直以来坚守著的什麽在脚边慢慢碎裂,再待不下。靖凌起身,恭敬朝怀宁
鞠躬作揖:「七殿下,请容在下先告退。」
齿间微微打颤,靖凌仍是努力挤出这几个字眼。也不管怀宁究竟准不准,靖凌一
个箭步推开房门,将一室骚乱留给屋内三人。
「殿下!您怎麽傻到自己道出口啊!」
「因为是靖凌嘛!又没什麽好设防的我便忘了……」
「哎呀殿下……这下可好,宫大人是真生了气了呢!」
「……」
离去之时,靖凌仅是一迳的笑。他不晓得除了笑之外,他还能做何表情。
今日一切荒诞得像出闹剧,他像是戏中丑儿,台下群众再怎麽嬉笑嘲弄,也仅能
继续訩著笑扮丑。
他似乎有些懂了,阳焰要他回惜宁宫之时话语中那短暂犹疑。
回到自个房内,靖凌自木匣中拿出药丸化在茶水中一饮而尽,而後拉起被褥蒙
著头,什麽也不愿想、不要想。一觉醒来他又能没事一般,继续待在怀宁身旁。
只是,就算吞了小师父的药,靖凌也仅睡了几个时辰便被梦魇了住,惊醒後翻来
覆去再无法入眠。提气跃上屋顶盘膝坐下,月牙皎洁如玉,天顶星河是如此闪烁,靖
凌却望著远远宫灯直出神,魔魇了般。
突然很想好好喝上几罈酒大醉一场,不再去回顾梦里景象。
只是,这在夜晚仍鲜色如血染般的宫墙,刺得他眼眶直发疼。
远远地,听见一轻浅脚步挨近,靖凌只觉再疲惫不堪,连抬眼都惰怠。也不想知
道来人是谁,刺客也好、探子也罢,要杀要剐,便随意吧,他没有心力与之周旋。
来人却在他身旁停下脚步,在他脚边摆上一罈酒。而後在离他约几步之处坐下,
不发一言地打开另一罈酒,默默饮起。
靖凌也没与阳焰招呼询问,?起酒便狠狠喝了口。
甫开罈的汾酒清香绵甜,入喉後却不知为何再辛辣不过,呛得靖凌眼眶微有湿意。
阳焰或许看见了,也或许没瞧见,只见阳焰又嚐了几口酒,静静瞧著夜空不吭声。
虽不知阳焰究竟知晓了多少、怀著什麽心思,但靖凌对阳焰这般体贴,却是再感
激不过。
抬首,闪烁星河弯弯月牙似伸出手便能探得。靖凌只觉那酒实在是太过呛人,乾
咳了好几声,却驱不走聚集在眶底的湿意。
……
接下来就要拆线拆线拆线~
《皇七子》 40
那夜,安慰逼问皆无,阳焰仅是缄默陪在一旁陪同靖凌一口一口喝酒,直至天际
微泛光彩。
晨曦破晓的朝阳划破静谧夜空,嘈杂人声随同初升旭日露颜而渐鼎沸。
阳焰起身掸了掸灰尘,拿过空罈跃下屋檐,因无眠有些疲困的侧脸远远看来,仍
是瞧不出心思的沉著。
靖凌偶也有错觉,觉得阳焰是否同他一般,都在竭力掩藏真正心绪情感,只为不
破坏些什麽……只是,对阳焰真正重要的,大抵不过就是怀宁与这宫廷朝事……一直
以来,阳焰不都手腕灵巧地斡旋驾驭其中吗?
又或许,这仅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阳焰从未掩饰真实情绪,不过他胡乱推断……
回望著阳焰沉邃黑眸,眨了眨酸涩的眼,靖凌突觉自己果真真不了解阳焰心思。
如今,却也没那多馀心情问道。
阳焰瞧了他好一会,淡淡说道:「今日便歇著吧。」
没待靖凌回应,阳焰又道:「怀宁那我会交代,要他别吵闹。所以……」
听得怀宁之名,靖凌只觉一阵心酸,满嘴道不出的苦,因而没听得阳焰最後那句
遭风掩去的话语,只见微微张阖的唇形。阳焰等待似的,直盯著他瞧。
靖凌一怔,霎时不知该与阳焰道些什麽。
兴许是平日听惯阳焰发号施令冷漠口吻,这般刻意不著痕迹的关怀,令靖凌不大
自在。
一声别扭的谢字还未得出口,便听得一声轻浅喟叹随风逸散。
再次眨眼,便见阳焰已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不知为何,心底总似亏欠了阳焰什麽。他也说不上来。
彷佛闭眼,仍见得著那双漆黑幽深双眸。
靖凌只觉莫名难受,道不上口的愧疚,他也不明了的惶悚。
阳焰离去後不久,天色已近大白,靖凌终是起身,搥揉酸麻膝盖,长长吁了口气。
经过这麽一夜冷静思索,靖凌也些许明了,或许,真正让他倍感心酸的,不是怀
宁那般态度。他平日知晓的怀宁就是那般,对信任的人不抱心眼,总想到什麽便说什
麽……只是昨日那般风云骤变,让他顿感不安,欲自怀宁那寻求安宁,却不意听得那
般话语,让他错觉似连立足之地也皆失去,才有如此反应……
但,心底不禁有一微小声音质疑:真的仅是错觉?他是不是,又在为怀宁寻藉口?
一直以来,他都以站在怀宁身旁为己任,也习惯了为怀宁的所作所为打圆场,这
次,是否也是这样?
经昨日一事,靖凌清楚地知晓体认,真如同圣上所言,并非只有他才能守护怀
宁……他这般可笑坚持,似乎天真得近乎愚昧。
他不禁想问,既然,并非是无可取代的,那麽,怀宁究竟将他摆在何位置上?是
不是终有一日,他真得自这位置退下,眼睁睁看著怀宁离他远去?
那麽,到那个时候,他,该用何种理由藉口留在怀宁身旁、留在这宫廷?
这麽根本的问题,却是他一直以来不断逃避不愿面对的。
他口口声声的侍卫守护、振振有词的大婚说词,不过全是推托藉口之词。他仅是,
私心想留在怀宁身旁罢了。
他以为,装作不晓得不去思考,问题便不存在。却在昨日,全被翻掀了出来。
一直以来,他的觉悟就不够深切。
靖凌只觉额际隐隐抽疼,脚下一阵虚浮。
他兴许,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就著这酒气醺蒙,什麽也别想,好好睡上一觉。
……
我昨天跟今天会卡文是因为不想写怀宁吗(被打)
《皇七子》 41
隔日,天方蒙蒙亮,影卫便叩门与靖凌道阳焰有急事得离宫一趟,命他至太子书
房为阳焰易容。
靖凌虽觉别扭,仍是随影卫脚步前去。
一至太子书房,阳焰递了张画像与他,靖凌便就著画像替杨焰易容。
指尖碰?阳焰的脸,微凉温度触来些许尴尬。
屋外悠啭鸟鸣此起彼落,屋内却是静得连两人呼吸声响都是那麽清楚。
搜肠索肚深思苦虑了好半晌,却仍找不出话语打破这怪诞气氛,靖凌索性紧闭嘴
巴,不多想什麽,专注手上动作。
靖凌以为,阳焰多少会同他问起前两日的事,阳焰却什麽也没提,平日一般耐著
性子待易容结束。
若非面上青瘀未消,阳焰这般态度真会让靖凌以为那仅是一场梦,彷佛什麽都没
变。只是如今,他人口中宫护卫三字,听来无比怅然。
「晚些,你便回惜宁宫去。」自会面便没开口说过半句话的阳焰,在易容方结束
时淡漠说道。
靖凌虽有满腹不解,仍是乖乖领命,只是忍不住出口问道阳焰今日无须早朝?
「我要雁安替我去了。」阳焰低首理了理衣裳,半歛著的睫毛长长掩去墨黑眸子。
「这事比较重要,我想出宫亲自确认确认。」
「雁安?」首次听得这名字,靖凌不禁一怔。
「这些日子陪在怀宁身旁那影卫。」阳焰似不太愿多说,简单解释後,拍了拍衣
袖,仔细瞧了镜中映出的面容。「……父皇昨日下令了,要皇子们皆回京,兴许真
的……时日不多了。」阳焰面容瞧来平静,语调听来却似些许寂寞。
「大殿下……」靖凌想找话语安慰阳焰,却想得圣上那日所言,他的身体他自己
清楚。张了张口,终是作罢。
半垂下眼,靖凌又想起那日,信鸽带来的信笺上小师父洋洒挥毫的四字『生死
有命』。 靖凌明了,师父不愿漟混水也不愿插手复杂宫务。只是,每每想到圣上略
带青白的面色,靖凌仍是有些怨自己为何没自小师父那习得更多医药学识……只是他
也知晓,师父定会给他一个栗暴,骂他这小毛头连武术都没个精通了,净想些邪门歪
道有何作为,真不知那武状元称号是如何赢来……
想起师父与小师父,靖凌突然有些怀念那几年总跟在身旁聒噪吵闹的师弟们,还
有庄外潺潺溪水声、青草新绿气息……如今想来,百般遥远。
「未来……我也只能这般吗?」
突听得阳焰轻声喃喃低道,靖凌几要当那是错觉,因他抬眼,仅看得阳焰略略抿
著唇,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令靖凌好不困惑。
「大殿下?」
「今日你别同我出宫,」阳焰拿过挂在墙上,怀宁送的重焰系在腰间,「去惜宁
宫吧……怀宁昨日念著要与你道歉。」
「……」
「出去吧,与若巧道我有事寻她。」阳焰摆摆手,送客意味浓厚。
道了声遵命,靖凌行礼退下,阖上房门後,竟觉有些不愿离开这太子书房。
他还未,决定以什麽面容表情对待怀宁。
靖凌曾以为,自己能安於护卫之名;曾以为,他要的便是守在怀宁身旁,一生一世。
曾以为,他能够藏著这分不堪的情感,让这秘密陪同棺木阖盖掩埋。
但随著日益积累的眷恋,他越来越贪心,像在心中喂养了只永不餍足的兽,不时
叫嚣渴求著只望著他便好。看著他、单单依赖他就好……
两人一同就好,单单就两人,其他人事俗务,又有何干系?
只是他晓得,怀宁不过将他当兄长、当玩伴,而非同他一般,把他当一切。
有多次想与怀宁坦诚,想告诉怀宁,别这般玩世不羁;别总是、毫无自觉地踩著
他人真心游戏尘寰……却怎麽也道不出口。
就连以兄长身份,靖凌也道不出这般有若举刀剐剖自个伤口的话语。只怕被怀宁
瞧出什麽端倪,拆穿破坏眼前平和假象,令他无法继续留在怀宁身旁……
他怕,怕得迈不出步伐。仅能这般不上不下的,訩吊著一口气,看著怀宁身旁莺
莺燕燕来来去去。
每每见到怀宁与宫女燕好之时,总似有根硬刺哽在咽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
觉一阵难过。
因此,他总是能逃便逃,在怀宁命宫女侍寝之时藉口许多事,躲得远远的;没见
著没听得,就能平日一般留在怀宁身旁。
尽管如此,一直以来,他总还以为他是特别的。就算仅是兄长、护卫身份,单单
能这般陪著、待在怀宁身旁的,仅有他。
但如今看来,也不过一厢情愿。可笑得紧。
他不晓得,该拿什麽表情面对怀宁。
自嘲地哼笑了声,靖凌甩甩头咽下这般难熬,与若巧招呼声後直往惜宁宫前去。
他晓得,这不是怀宁的错,是他多情,打一开始,就将怀宁摆在特别位置。
才觉分外的疼。
方踏入惜宁宫,便见怀宁迎了上来,靖凌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招架。
怀宁有些紧张地解释他真没有与绣梅提起自个身份,也都有乖乖戴上人皮面
具,只是绣梅太过聪颖,没个小心便被瞧出真正身份。他真不是有意的。
扬著歉然的笑容,怀宁满口的对不住,道这次已好生反省过了,要靖凌可别为
了这事与他呕气。
看著怀宁颊边浅浅酒窝,微微露出的虎牙,靖凌短暂阖上眼掩去那阵牙酸。再
睁眼,已能撑起一抹笑,摇头说道没什麽。
瞧靖凌态度已趋软化,怀宁打蛇随棍上,要李顺勤自暗柜里拿出一青花瓷瓶,说
道是要与他的生辰贺礼,是难得稀有的药材,先前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得的。要靖
凌定要收下,若不收便是仍生他气。
靖凌笑著接下那小瓷瓶,却连打开的心思都没有,道了声谢便放入怀中,不再说
话,微微低首退开几步,一般护卫般。
见他这般怀宁有些无奈,嘟著嘴暗自生气没多说什麽,坐回椅上用力掀翻书页,
撞得案桌上东西哐啷作响。
一旁李顺勤左瞧瞧右看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缓和气氛,只得附在怀宁耳畔小
声开解几句。
怀宁横了李顺勤一眼要他闭嘴,而後哼了几声,提笔在纸上挥毫没再理人。
李顺勤碰了钉子,搔搔头退到靖凌身旁,小声要靖凌别与殿下赌气,要不大家都
不好过。
见靖凌摇摇头没说话,李顺勤只好摸摸鼻子,没再吱声。
远远望著怀宁看来稚气的脸庞,靖凌不禁耸肩叹气。
他不是同怀宁赌气,只是,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皇七子》 42
「大人,主子找您。」影卫自梁上跃下,必恭必敬弯身道。
靖凌自书中抬首,瞥了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琴弦的怀宁一眼。
怀宁扬手,头也不抬:「你就去吧。」零落几个和弦听来些许苍凉。
放下书,「遵命,殿下。」靖凌起身恭谦有礼地朝怀宁行礼。
转身踏出房门之时,几个错落杂音随指甲刮磨划过木头声响迸散。「靖凌,你要
同我呕气到何时?」怀宁咬牙问道,「也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背对怀宁,靖凌不禁扬起一抹苦笑,「属下真的没生您气了。」他仅是气自己,
如此快便原谅了怀宁做的。仅是气自己,为何见著怀宁的笑,便连原则坚持都快丢失
扬弃再找不回。
怀宁冷哼了声,没再同他说话,一迳与影卫说话。「小三,咱们晚些……」
「殿下……」
靖凌听见影卫有些困窘地回话,但他仅是轻轻阖上门。
这几日,靖凌与怀宁之间,虽仍是会说话,但总觉别扭得很。
靖凌晓得,怀宁生气怨怒也不会真往心上去,只要他往常一般同怀宁嬉闹说话,
这惜宁宫便不会如此乌烟瘴气。
只是,这般真的好吗?
一直以来,靖凌掩著藏著,想尽法子别让怀宁瞧见这阴晦宫闱、听见那阴谋诡计;
只求怀宁这般乾乾净净的,悠哉开心地度日就好。靖凌晓得,阳焰与他一同,都仅在
乎怀宁感受,不愿怀宁受伤难过……偶有一点小任性也无妨,只要怀宁开心便罢。就
连怀宁偷溜出宫,阳焰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让人知晓身份,身旁有护卫跟
著便罢。
但怀宁却这般变本加厉……
他不晓得,是不是这般想法错了,才会造就如今怀宁这般事事都不往心上去,就
连被揭穿身份,也似皮不痛肉不痒地嘻笑打闹著说嘴……
正因困惑,靖凌更不知拿何态度面对怀宁。
他想,稍稍退开几步,别让怀宁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绪。
与些距离仔细想想。
恰巧近日来朝中似特别忙碌,阳焰便时常要靖凌至太子书房帮忙,让靖凌松了好
一口气,无事一般在惜宁宫与锦阳宫间来去。
阳焰似也注意到这般转变,几次似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却终是什麽都没问。
听著屋内嘈杂谈笑说话声一会,靖凌长长叹了口气,毅然迈开脚步往太子书房前去。
方踏出惜宁宫,弯过廊道,便见刘宣站在廊间,似已等候许久。
靖凌稍稍缓下脚步,原想绕道,却想得如今他再不姓宫,他倒想知道若刘宣真要
找碴会说些什麽。这般一想,靖凌忍不住露出自嘲笑容,笔直朝刘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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