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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笛一声人倚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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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声道:“你到底还是来了。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这些年也并不自在。”
  沈谢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对沈惟和林青山的猜测又正确了几分,心中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仔细想了想,问道:“我爹爹他们,是中毒死的么?”
  “是。”释悔毫不犹豫地点头,沈谢见了,心里重重一沉,听他继续说道:“沈惟攒了林家的把柄——行医的人家门口,冤魂总是特别多——告倒了林青山。这是一桩天大的冤案,林青山一下子从守着良田美池的大家长变成了拖着两个娃娃的鳏夫,实在不肯就这么罢休,便和最后一个好朋友商量,想了一个报复的法子。他叫那个朋友开宴,为沈惟又成就了一件大喜事庆功。那个人的酒,沈惟是不得不喝的,因此便中了毒。这种毒很怪,要用施毒者的心头血化开才管用,中毒后又要很久以后才会发作,中毒的人一死,施毒的那个也会跟着死,这其中是什么原理,就没人解释得清楚了。总之最后,沈家果然灭了门,林青山也陪着死了。”
  “我爹才不会这么傻!”林非耐着性子听完,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他难道不会用别人的血?干嘛要陪着沈惟去死!”
  释悔惊讶地细看了一眼林非,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可是那个时候,他还能用谁的血呢?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朋友和两个孩子啦,不用自己的,难道用他们的?况且你爹爹那个气性,不手刃仇人便不算报了仇,就算有别的人选,恐怕他也不乐意用。”
  沈谢越听越对释悔的话深信不疑。他本来就信任这个师父,加上和林非朝夕相处三年多,很知道他是个喜欢亲自动手的性格,儿子没了娘就只能随爹,这种行为处事必然是师承林青山的,所以林青山用那样的手段,反而比别的说法更可信。
  无论如何,自己的爹爹先害死了别人全家,然后对方反过来又毒杀了自己全家,最后双方同归于尽,沈谢心想,这一场劫难,在上一辈上便打住了吧,若是冤冤相报,又何时是个尽头。
  他把这些话对释悔说了,释悔长叹一声,说道:“沈谢,我当年不肯告诉你这些,便是怕你年轻气盛,悟不到这一层,如今你肯这样想,很好,很好。”
  释悔一进门,林非就不大肯开口,释悔走了,方慢慢站起来,凄凄凉凉地看着门外满地秋叶,背对着沈谢说道:“你还欠我三年,我不要了,明天咱们就下山去,以后再见到了,是做路人还是做仇人,便看缘分罢。”
  “你先别急。”沈谢从背后抱住他,低声道,“他也是讲故事,未必可信。”
  林非这三年来个子蹿
  了不少,本来只到沈谢胸口的,如今也只比他矮半个头。沈谢这样环着他,说话时几乎是脸贴着脸,林非的体温蒸上来,烘得他心头越发柔软,忍不住说道:“我不会和你做路人,更不和你做仇人。”
  “好,咱们今晚再去找释悔,跟他问问清楚。”林非僵了一僵,几乎要回身去抱住沈谢的时候,又狠下心肠挣开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又坐回蒲团上发呆。
  出家的弟子下了晚课后,沈谢带着林非一路摸到释悔的禅房,从窗户缝里看见他竟端着熬药的砂铫子和一盘银针,饶是自己的事比天大,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释悔师父出去这几天,定是为了这个人了。他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想着救人。”
  “少废话,去敲门。”林非推了一把沈谢,自己先敲了敲门,又站回了他身后。
  释悔开门见又是这两个孩子,叹了口气,还是让了进来,苦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大师,我知道您是不打诳语的。”林非垂手躬身,恭恭敬敬地说道:“但是您白天跟我们说的那段故事,可否告知来历?您不打诳语,旁人未必不添油加醋,什么话传个三次也都传得面目全非了。”
  “你们以为我是讲故事吗?”释悔一听就懂,打断了林非,摇头道,“我是亲眼见到的。”
  “唐叔叔!”沈谢在他二人交谈时无意扫了一眼床上的人,一见便惊叫起来,“唐叔叔,你怎么搞的这个样子?”
  床上那人正是唐远,沈谢见他身上各处都缠了纱布,两颊深陷,脸色青灰,很是憔悴虚弱的样子,与一直见到的精神抖擞的那个唐远大大的不同,不由得又惊惧又心疼,跑过去握住他的手,一叠声叫:“你还好罢?”
  释悔听见动静,放下林非的话题不谈,也走过来,向沈谢说道:“你应该叫他一声师兄。”
  唐远听到这话,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早和他说过,他没反应过来,一直叫我唐叔叔——不过也好,唐叔叔的辈分,总比师兄高一点嘛。”他说笑之间,已经喘了几次,连忙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沈谢这才想起,释然师父对他说过,他有一个天分极高的师兄,三年前明镜台英雄会上,唐远一听他说招数便报出了他师父的来历,想必那个师兄便是唐远了。唐远这个人自己聪明,就老觉得别人跟自己一样聪明,什么话都只说到自己能懂的份儿上便罢,沈谢又惭愧自己笨得很,又暗暗腹诽唐远不够厚道。
  “你呀,就是太傲气,凡事不肯求人。”释悔一面为唐远缓缓运气养伤,一面叹道,“这回知道厉害了,才回来求救,你呀,
  再硬气一点就没命啦。”
  林非直等到释悔有了送客的意思,也不见他再提起沈惟和林青山的事,耐着性子和唐远道了告辞,还是忍不住拉住释悔问道:“您怎么会亲眼见到当年的事呢?他们演给你看的不成?”
  沈谢听见,也不由得回过头来,目光中满是追询之意。释悔瞧了瞧这两个孩子,掩上门叹道:“你们怎么还是不明白——林青山的那个好朋友,就是我。”
  说罢,转身进屋,锁死了房门。
  


    ☆、11

  沈谢并不曾料到这一层,听见他这样说,立刻觉得自己早就料到了,于是所有的线索都扣成了连环,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心中沉沉的不知如何是好,脚下一软,坐倒在释悔禅房门前,抱头长叹起来。
  等他缓过劲儿来,发觉许久没听见林非的动静,忙四下寻找,发现林非靠在释悔的窗户边上,脸色肃杀,在夜色中有些吓人。
  “阿非,我们先回去吧。”沈谢勉强笑了笑,伸出手示意林非一起走。林非木然地点点头,跟上沈谢脚步,一面走一面说:“我刚才听见唐叔叔和释悔师父说,唐家和苏家打起来了。“
  “为什么?”沈谢顿时好奇,忘了自己的事。
  “唐家的老掌门,就是那个死了好几年的唐秋水,他的寡妇也终于死了,唐家夺嫡的夺嫡,看戏的看戏,闹翻天的时候,苏家趁火打劫把青城药庐哄到了手,一下子断了唐家在成都最粗的一条根,所以现在他们也不闹了,合起伙来对付苏家,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又来了!沈谢心中感叹,从我记事起,这几票人就没消停过,成天为了几块地皮打打杀杀,到最后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人却不是那些人了——有什么可争的?他越想越消极,不由得叹道:“他们建功立业一场,又是多少人要赌上性命去厮杀!”林非听了,失笑道:“江湖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沈谢无话可说,便也沉默。他两个一路无话,到了客房。林非不着急推门进去,先扯了扯沈谢衣袖,仰起脸轻声道:“沈大哥你听了别生气,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白天说的那些话,我都懂,可我还是非杀你不可,无论你肯不肯放过我。但我的手要杀你,我的心……我的心却是向着你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刀兵相见,我也不会手软。”沈谢凝视林非双眼,缓缓道,“如果你死在我手里,世上又没有人能再替你报仇——那么我便来替你报仇。不过如果我死在你手下,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他见林非一脸迷茫的样子,轻声笑道:“你再不好好练武功,到时候还是打不过我的。”
  “好啊!”林非听懂了后面的话,狠狠地瞪了沈谢一眼,道:“死在你手里,我愿意。”他自知不是沈谢的对手,只要沈谢不摆出菩萨的样子任他宰割,那么二人便两不相欠。刀剑无眼,愿赌服输,林非在这一点上倒是看得很开。
  沈谢瞧他气鼓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玩,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凑上去笑道:“那到时候别走太快,我怕那条路上人多,我找不到你。”
  “谁死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林非彻
  底翻了脸,甩开沈谢的手,冲进卧房,三下两下蹬掉鞋子,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去不吭声了。沈谢无奈,静静地收拾好了,也慢慢睡下。
  他一向睡得轻,半夜被一阵抽抽噎噎的叹气声惊醒,刚一抬身就感到一只手向他脉门抓了过来,立即使出贴身擒拿功夫,一个翻腕,分筋错骨加上锁喉,把来人牢牢压制在身下,喝道:“什么人?——阿非!”
  “是我啊……”身下的人疼得倒抽冷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林非。”
  “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沈谢连忙放他起来,给他扭正了关节,在穴位上按摩止痛活血,心里直叹这小子又不知道在发哪门子神经。
  林非疼劲儿过去了,小心翼翼地握住沈谢的手,低声道:“我梦里突然明白了你说的那些话。沈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你真的别那么做,我们家已经没人替我还欠你的情啦。”
  沈谢心头一热,把个已经被凉风吹透的少年拥进被子里,抵住他额头轻声说道:“好啊,那你就在下面等着我,等我去了才许走,咱们一起走。”
  他听不见怀里有什么动静,只觉得胸口渐渐湿了,知道林非在哭,他想着林非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脸不能不要,也不去揭穿他,只是手下又用了点劲把人抱严实。过了一会儿,林非开始轻轻说话,沈谢侧耳倾听,听他叫的竟是“姐姐”,再一试探,果然是在做噩梦。沈谢莫名地心中一酸,也有了掉眼泪的冲动。他本来就觉得父辈的账已经清算,犯不上冤冤相报,徒增劫数,这下却越发觉得,其实死在你手里,我也是愿意的。
  和尚们撞钟的声响把林非惊醒了,他一看自己居然躺在沈谢怀里,还把口水蹭在人家的衣领上,顿时气急败坏,跳起来指住沈谢,涨红了一张脸,喝道:“你占我便宜!”沈谢怎么也没料到林非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想说“我没占你便宜”也不好,说“是你占我便宜才对”更不好,便低下头不说话,直到林非气呼呼地欲夺门而去,才无奈叹道:“你又不是小姑娘,我占你哪门子便宜……”
  林非才回头要骂人,客房的门就响了,不等他回话,一个人就自顾自闯进来,低声道:“我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忙。”
  “唐叔叔,您请坐,慢慢说。”沈谢一看他身形就知道是唐远,忙站起来扶他坐下。唐远在少林寺站过七年梅花桩,练就了一副柳骨松姿的好身架,如今却歪在椅背上,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看得沈谢心中一阵阵酸痛。
  唐远端着茶杯笑了笑,看着沈林二人说道:“姓林的小子昨晚上扒窗户扒了那么久,冻着没?反正你
  们也知道外头的事了,我现在要回青城山去,这个样子……”他说着指了指胸口,“一个人走实在走不成,你们能不能陪我一程?”
  他应该是沈谢的师兄,但沈谢一直按照年纪叫他叔叔,林非也跟着沈谢叫,因此也就一直端着长辈的架子逗小孩。长辈求小辈保护,本是江湖上谁都要不好意思的事,但唐远态度自然至极,十分的理直气壮,反而叫沈谢林非立刻不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答应了下来。
  唐远受伤主要在左胸,刀子没有直劈进去,所以不至于致命,但胸口肌肉被拉得几乎可以用四分五裂来形容,林非在途中驿馆给他换药时,着实被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咳……”唐远脸上悄悄带上一点愧色,低头道,“我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沈谢提了热水进来,刚好听见这一句,走上来瞧了一眼,惊叹道:“金屋恨!”
  “你怎么会知道?”林非微微不悦,小声嘀咕道。沈谢知道他性子,最讨厌比人懂得少,尤其是还当着其他人的面,当下款款解释道:“‘金屋恨’出名的时候你也就……你还没出生呢。”林非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又要装无所谓,绷着脸给唐远贴固定纱布用的胶带,一面仔细听沈谢接着说道:“我也没见过真东西,听人说,是唐老掌门设计的一把刀,刀刃比别的刀厚一些,里头夹着一层枯叶似的锯齿边的薄刃。捅人的时候要先捅到底,才能把那个枯叶刃□,那种刀刃吃不上劲,但一划就是连皮带肉的一大片,比一般刀子反而更厉害。”
  “唐秋水活该不得好死。”林非把手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摔,撇嘴道,“心太毒了。”
  唐远一路和他们作伴,已经知道林非就是毒仙的胞弟,毒仙既称了一个“毒”字,自然有狠名声流传在外,却不料毒仙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却是个嘴贱心软的角色,不由得心头柔软,拉着他手微笑道:“其实也就是疼得厉害一点,疼又疼不死人。”
  他说着,伸长右臂去枕边的包袱里摸索一番,掏出一把不足一尺的小刀来递到林非手里,笑道:“这就是金屋恨。你看它多漂亮!”
  林非抽出来一看,的确是个温柔敦厚的造型,若不是沈谢说明,决计想不到它内藏乾坤。他又细细摩挲了一番刀柄,赞道:“又不滑溜,又不涩手,真是好木头!——这刻的什么字?”说着便招呼沈谢一起来看方才摸到的一点小小凹凸,对光看去,是两个黄豆大的篆字,什么装饰突出也没有,十分难认。
  “这两个字是‘长门’吧?”沈谢回头看唐远,唐远微笑着
  点点头,林非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小声说:“你认识篆字呀。”“不认识,猜的。”沈谢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金屋恨工艺太复杂,流传于世的很少,正式挂了号的只有一对‘长门’‘司马’。我瞧着这两个字更像‘长门’一点……”
  林非还要废话,沈谢怕唐远累着,把刀子放回去便硬拉他告辞,回自己房间去了,为了省钱,他二人还是只要了一个房间,两人睡前照例比试一场贴身缠斗功夫,谁输了谁便睡桌子。
  林非毫无悬念地又被赶到了桌子上,皱着鼻子一面铺被子一面说:“下次不比这个了,我总是输,哪年才得好好睡一觉。”“愿赌服输,你自己说的。”沈谢嘿嘿一笑,故意大喇喇往床上一趟,高声道:“哎呀,这褥子太厚了,睡着不舒服呀。”
  “老子不干了!”林非一翻身从桌子上跳下来,双脚在桌腿上借力交错一点,飞身扑了上去,直接蹿到了床的内侧,顺手抢过沈谢的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好,怒道:“我偏要睡床!”
  沈谢突然被抽走了已经捂热了的被子,寒冷的感觉分外明显,不由得一哆嗦,也恼了,伸手就去拽林非,一边小声骂道:“别耍赖,把被子还我!”他虽武功比林非高,抢被子这件事上却敌不过从小和姐姐打架斗争过无数回的林非,三下两下便把自己也缠了进去,两个人衣衫散乱,被一团布料绞得动弹不得,对视半晌,林非干脆闭了眼——他武功先不如林是,因而被林是欺负,再不如沈谢,又被沈谢欺负,所幸被逼急了就生了智慧,装睡撒泼耍赖玩得极是顺手,当年林是往往拿弟弟没办法,如今沈谢更是无奈,又学不来林是一脚把人踹下去的狠劲儿,只能尽量把剩下的被子往身上裹一裹。
  林非哪里真睡着了,一觉得沈谢有动静,就赶紧用力一拽,企图就此把沈谢逼下去睡桌子。但他毕竟力气小,这一拉一扯,干脆把自己扯得直滚进了沈谢怀里。他这会儿清醒着,也就不害羞了,当即学着小时候缠林是的法子,把沈谢腰一搂,两条腿直绞到沈谢身上,高高兴兴地睡过去了。
  沈谢不知道这是林非婴儿时养成的习惯,更不知道从前他抱的一直是亲姐姐,天真烂漫,全无邪性,只当他是报复自己在少林寺那晚的举动,不由得低低笑骂道:“你占我便宜啊。”
  他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心头一热,好像又喝了苏谨言的茶似的,全身都颤抖着起了反应。那一次他心慌意乱,并不曾细细体会这种感觉,林非又打又闹的还踹得他差点没命,因此只当自己是被药物所迷,事后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可今天这感觉全然不同
  ,他只觉得一股温柔的情意慢慢在腹中升起,像小蛇爬过树干似的在全身游走,连指尖都满溢着欢愉。林非睡得热了,小脸红扑扑的,拱在他胸口,教他十分想低头去亲一亲。他记得小时候在少林寺养过兔子,也是这样小小的、热热的一团,湿漉漉的眼睛和一抖一抖的耳朵,引得他从心底里生出爱怜。
  他低头轻轻一吻林非的脸颊,果然很像小兔子,柔软的,热乎乎的,很好玩的一个小东西。林非却不如兔子乖巧,大概是触了痒,皱着眉头一躲,在枕头上蹭了蹭。
  这一蹭就蹭上了沈谢的唇。
  于是火焰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药物催生的火从小腹直蹿上头顶,不曾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场火却是从心里烧开去的,沿着四肢百骸直烧到头发稍。夜晚那么安静,他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混着林非细细的鼻息,近在眼前的无意识掀动的嘴唇完全是一场盛大的诱惑,淡红而柔软,蒙着一层潮气。
  然后身体也变得不受控制了,比上次更绵长而稳定的索求欲如浪涛般一层一层卷上来,头脑分明知道应该赶紧推开怀里的人,手臂却无法不收得更紧。
  那一次他并不介意压倒的是谁,这回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只想要林非一个,无关身外风雨,无关宿命情仇。
  林非睡得迷迷糊糊,被一抱一压,一点不去反抗,沈谢又想说你快醒过来吧不然我真的要控制不住了,又真的很想趁火打劫,把便宜占实。
  矛盾得要死。
  “哎……热……”林非到底不舒服,吸了吸鼻子,松开沈谢往旁边一滚,被子也不要了,四仰八叉地躺着,睡相极其嚣张。
  沈谢不敢再看,摸索着替他盖上被子,远远地跑到桌子上睡下。
  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月光把林非□的手臂照得润泽明亮,犹如经年摩挲的羊脂玉。
  完了完了!沈谢悲哀地想,今晚彻底别睡了。
  大半夜悄悄洗冷水澡的沈谢认认真真地盘算着,我老人家要赶紧娶个媳妇。
  林非终于赢了一回,睡得太舒服,直到唐远来叫门了还没清醒过来。沈谢劳累了一宿也不利索,晃晃悠悠地正准备去开门,就听见唐远不耐烦的大嗓门:
  “你们俩缠绵够了就赶紧起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都是怎么看第八章以后的内容的啊?为什么我自己点不进第八章,第八章以后的内容也显示不出来呢?我看到有点击量所以确定JJ没吞……求解释求帮助啊啊啊!
  另外关于河蟹,小沈快憋不住了我也快憋不住了但是小林他为什么那么木头呢!


    ☆、12

  沈谢本来就心里有鬼,一听说话当即炸了头皮,冲出去指着唐远却又说不出话来,眼风扫见林非晃晃悠悠地出来了,顿时红了脸,讪讪地抢先下了楼,再不肯提起此话。
  向成都去的一路上,沈谢不断见到满是打斗痕迹的破房子乱地,间或一两个发胀的死尸,风吹得厉害,已经闻不见什么臭气,只是触目惊心,吓人而已。他心里难过,与林非说过几回,林非开始还笑“你没见过世面”,渐渐的也就不说话了。
  进了四川地界,沈谢一眼看到一片荒芜田地尸横遍野,石头上泼的血凝固了,变成沥青的颜色。这显是一场残酷的斗殴留下的痕迹,无人收拾,无人过问。
  还不等他反应,林非已经捂着嘴跳下车去,背对着那片修罗场呕吐起来。
  沈谢只觉得胃里的东西全翻涌到喉头,却又吐不出来,越发难受,扶着车前的横梁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后心传来一阵温暖,料是唐远在帮自己顺气,忙按着他手下的指引缓缓引导呼吸,很快便缓了过来,回头刚要说谢谢,就看唐远也是一脸悲伤凝重,全不是平日嬉笑风流的模样。
  “他们是唐家的人,还是苏家的人?”林非吐完了,黄着一张脸,半边身子靠在沈谢身上有气无力地问道。“都不是。”唐远淡淡说道,“都是不相干的人,也许是被牵连了,也许是为了别的事。”
  “没有人管么?”沈谢不想多看,上了车放下帘子,重重叹息。“不知道。”林非也上了车,闭着眼睛喘气,“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三人本是沈谢和林非轮流驾车,唐远有伤在身,不轻易出来吹风。但此时沈林二人都不肯再掀开帘子看一眼,只能唐远接了车驾。他受的只是外伤,不受寒也不会出大事,挥鞭子时稍稍用上一点内力便足够把马儿指挥得说东是东,说西是西,反而比沈林二人凭一股子蛮力抽打更平稳迅速。
  他们一口气直奔着青城山去,天府之国的千般娇媚、万种风情都不曾入得沈林二人的眼睛,直到听见都江堰惊心动魄的水声从头顶直压下来,沈谢才明白已经到了青城山。
  他本想着这里是苏唐两家争斗的主战场,应该更是一片血腥屠杀的场面,却不料在车里就闻见了清新的草木芬芳,下车看去,满目葱茏,花草摇曳,间或一两声鸟鸣从林木深处传来,一声声回荡在山水之间,在震得泥土都轻轻颤抖的水声中摔成碎碎的叹息。
  林非自幼生长在江南,从未见过这般又宏大、又幽雅的景色,不由得呆了,抚着石上的青苔不肯离去,眯着眼赞叹道:“我要是苏谨言,也要抢下这么
  个地方,再不走了。”
  “我也是!”沈谢亦是陶醉,“这个地方,难怪要叫做天府。”
  唐远收拾好车马,走过来笑道:“一路上过来的风景更好,那桔子跟月亮似的,又大又亮,金黄金黄的,你们偏不肯看。”
  林非一听见这话就不干了,恼道:“你也不说——我只当这里是修罗地狱。”说着,拉起沈谢就往山上跑去,笑道:“我闻见血麒麟的气味了,这么浓烈,这里一定有好大一片!”
  沈谢想起从苏家带出来的那些书里,确实写过一味神药叫做“血麒麟”的,枝叶纤细苍翠,花朵孱弱洁白,单枝看毫不起眼,但若是花开成海,那便是一地星光。这种花能解鹤顶红之毒,药家视为祥瑞,故以麒麟命名,而其气味腥甜如血,花汁见风即红,鲜艳如血,故又在麒麟二字前面加了个血字。这血麒麟十分珍贵,一朵能直百金,而青城山上竟有成片的花海,便是不为采药卖钱,也应该去一饱眼福,看一看天上的星辰落到地上,是个什么模样。
  沈谢轻功师出少林,在平地上是一等一的好手,到了山里就不大利索,而林非的轻功显是来自珞珈灵蛇一派,最适应山地,一下子便跑没了影。加上沈谢记挂着说慢慢走来追赶他们的唐远,脚下便不是很快,一路走着,一路便看风景。
  青城山是道家圣地,自然清幽之中带着点一尘不染的出世气质,沈谢习惯了少林寺晨钟暮鼓、香客往来的热闹,乍一来道士们的地盘,见如此安静,心下不由得佩服,觉得这才是修行人的态度。
  他刚要转过一道小瀑布,就听见林非凌乱的脚步声竟朝自己靠过来,暗笑他又在大惊小怪,却也心头温暖,想着你一有事还是第一个想着来找我,不由得加快几步,上前迎接。
  林非一眼瞧见沈谢,飞身上来扑进沈谢怀里,抓着他衣襟就开始干呕。沈谢本能地想推开,手里刚一有动静,林非便夺命似的抢上来拽得更紧,吐不出来就开始哭,全身抖得如秋风中半落不落的枯叶。
  沈谢一见这样子不对,忙把林非按进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啦?”
  林非不答话,把头埋在沈谢胸前只是嚎哭,哭到后来没力气了,便缩成小小一团窝在沈谢身上,小声抽泣。沈谢问又问不出话,动又动不得,虽然见惯了林非抽这种风,却也无奈,探头看了几次,终于见到唐远身影,忙招了招手,笑道:“唐叔叔,你先往前去,我一会儿就来。”
  唐远见了林非缩在沈谢怀里的场景,嘿嘿一笑,道:“又闹别扭呐。好罢,我先去,你们快点跟上来。”
  沈谢一听,
  又闹了个脸红,埋下头,学着林非的样子也缩起来,听唐远的脚步渐渐远了,才抬起头,红着脸摇林非:“你快起来啊。”
  “沈谢,沈谢。”林非声音嘶哑,听起来颇有梦话的味道,沈谢有点好笑,强搬起他脸来听他说道:“快走,我们回苏州去。”
  沈谢从前从未见过林非这副形象,一双清凌凌的灰眼睛目光涣散,满脸都是惊惶,几乎是跪在地上恳求自己快快离去。“我们送唐叔叔到地方以后,自然就回去啦。”沈谢不忍看那双眼睛,别过头去低声劝慰道:“也不回城里了,就去乡下找个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住着,什么恩怨情仇都和我们没关系。”
  谁知道林非一听见“这样的地方”五个字,又是一声尖叫,气都倒不过来地喘道:“不要!不要!”
  “好好好,不要,不要。”沈谢越发糊涂,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试着扶他起来去追赶唐远。
  林非个子虽小,非要赖在地上的话也是不容易拉扯起来的,沈谢急了,把人一掀一扛,甩在肩头,提气便追。
  追了没几步,唐远却自己回来了,也是脸色青灰,淡淡说道:“我到地方了,你们回去吧。车里有银子食物,够你们回苏州啦。”
  “你们怎么都跟见了鬼似的。”沈谢嘀咕一声,把林非从肩头卸下来,笑道;“我也要去看看。”
  “不许去!”唐远一声断喝,劈面就是一掌,沈谢心里愣了一下,手上却立即使出拆解的招数。当日方丈试他内力,用的也是这样平平正正的一掌,然而方丈收发有度,唐远却是存心发狠,沈谢那“杨柳观音”只使了半招便给打得倒退了一步,胸口一紧,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唐叔叔?”他虽给打得心脏隐隐疼痛,却不着恼,隐约有了刚发现林青山也是自己杀父仇人时的抑郁之感,捂着胸口不说话。
  唐远一掌下去把沈谢打得吐血,立刻回过神来,上前为他按摩顺气,口中说道:“真对不起,我刚才什么也没想,就想拦着你,你别生气。”
  “你让我去瞧一眼,我就不生气。”沈谢近墨者黑,跟着林非把耍赖的本事学来了一二分,此刻拿出来试手,见唐远不动声色,便把眉头一皱,低声道:“罢了,你必有你的缘由,我又是你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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