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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的马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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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在我方才能安心。”
“是!”尔朱天光听罢,不由得起身俯首一拜,慷慨道,“侄儿必定不辱所托!”
不一会儿,便有一猛者登门而来。只见那人眉目疏秀,广颡高颧,面相狰狞,貌似狴犴。他身长不满七尺,长上短下,虎背熊腰大步跨走,但见尔朱荣正坐主堂,他便上前摆手行礼道,“末将侯景拜见太原王!”那音调中气十足,声似豺狼,而他便是那侯景。
“天光,你先下去吧。”尔朱荣点头示意着,待尔朱天光告退之后,尔朱荣便起身走至侯景面前,操'着胡语开门见山问他道,“狗子,你怕死吗?”
稍楞片刻,只见侯景大声答道,“不怕!”随即,他又笑道,“大王,如果你是要我去讨伐毛贼葛荣,那还不知鹿死谁手呢!大王,派我出征吧!”
但见侯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尔朱荣便抚掌大笑道,“我确有此意。”而后,他便踱步出门,示意侯景跟随其后,“我想亲领我族勇士,每人配备两匹上等代马,急驰突袭葛荣大军。”
“大王预备引军几何?三万?还是五万?”
尔朱荣忽而驻足。转身拍了拍侯景的肩膀,自信轻笑道,“七千。”
“七千吗?”侯景听罢,也别无他难色,只轻松笑道,“七千就七千吧,末将愿为先锋!”
北魏建义元年,公元528年,九月,葛荣率军包围邺城,众号百万,散游之兵已经过了汲郡,所到之处大肆残杀掠夺。尔朱荣令侄子尔朱天光留镇晋阳,自帅精骑七千,以侯景为前驱,马皆有副,倍道兼行。
葛荣听说尔朱荣只携七千铁骑而来,认为他此举不过是以卵击石,断无取胜之理,便轻蔑的对下属说道,“尔朱荣很好对付,众人只需各准备一根长绳,敌人到来时捆绑住就是了。”自邺城往北,葛荣将军队排成数十里的长阵,使队伍如张开的簸箕一样向前推进。
葛荣遇到的若是其他人,兴许可以如他所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静制动,瓮中捉鳖。可不幸的是,他遇到的偏就是那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的军事天才尔朱荣。话说那尔朱荣不仅早就看穿了葛荣的雕虫小技并想好了对应的计策,他更着实的掌控了葛荣的心理——他知道葛荣已被自己貌弱的表象所蒙蔽,他也知道葛荣的自大轻敌俨然是自掘坟墓。
骄兵必败。
第一步,尔朱荣先传令将部分人马伏在山谷之中作为奇兵。他分派督少将以上的军官每三人为一处,每处有数百名骑兵,命令他们旦见葛荣人马途径,便扬尘擂鼓,大声呼喊以迷惑敌人,使他们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
第二步,尔朱荣认为人马近战时,用刀不如用棒。其一是斩首耗费精力与时间,其二是他认为葛荣的军队实际上多为乌合之众,以棍棒驱赶便抱头鼠窜,以刀斧砍杀反倒激发生存斗志。于是他便命令士兵们各带一根短棒,放在马肚的一侧,同时他又考虑到自己的军队天性嗜杀,只恐交战时各人不禁下马斩首影响大局,便又下令不以斩首计功,只准用棍棒敲打。
“葛荣到了。”眺望着不远处的山谷,侯景向着尔朱荣轻笑道,“上吗?”
“别着急。等他们再进去点。”眼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尔朱荣不禁戏谑道,“里外夹击,腹背受敌。这就是我尔朱荣的第三步!”过了一会儿,只见尔朱荣高举元子攸的马鞭,虎啸大吼,山林颤动——
弟兄们,给老子冲!!!
冲啊——!山谷之上亦传来滔天战吼。
“有埋伏!!”,“怎么会有如此声势?!不是说只有七千人马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谷之中,只闻葛荣军的将士们怨声载道,此起彼伏。
忽觉身后一阵烈风掠过,回首便见一支轻骑粉墨登场。赫然浮现的为首者面白貌美,阴冷桀骜,他就是尔朱荣,身先士卒,亲犯矢石。而他身后的羯胡勇士们亦同仇敌忾,手持棍棒冲锋陷阵,英勇无前。
“是尔朱荣!”,“尔朱荣来了!!!”,“尔朱荣在后面!”,“尔朱荣!!!”——葛荣军本就已经人心惶惶,军心大乱,尔朱荣的腹背突袭,更教他们惊慌失措,魂飞胆颤。羯胡骑兵们手持棍棒,见人便奋力捶打,重重心理压力使得葛荣军的将士们放弃一切抵抗,个个皆仅抱头鼠窜,四散逃逸,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声声盘旋天际——
“快逃啊!!”,
“逃命吧!!”,
“我不想死啊!!”,
“不要杀我!!我投降啊!!”
此战一役,尔朱荣以七千骑兵大破葛荣数十万大军。他于阵前活捉葛荣,又以槛车送其赴洛,至此,冀、定、沧、瀛、殷五州皆平。而此时此刻,上党王元天穆正屯军朝歌之南,穆绍、杨椿甚至尚未发兵。
战后,尔朱荣考虑到如若即刻分割战俘,只恐他们因疑惧而再次结聚起义,于是便下令让他们以亲属相随,各随其便,任意在哪儿定居均可。这样一来,降众皆大欢喜,数十万大军一朝散尽。出了百余里外,尔朱荣方才派兵分路押解,加以劝降安置,遂咸得其宜。
一切皆如他所料,亦尽在他掌控。——起码在此时此刻。
时令入冬,经历了前几日的雪虐风饕,今日的晋阳总算迎来了晴天。尔朱荣独自伫立于瞭望塔,南眺远方,但见湛蓝晴空晕染皑皑雪地,霜花玉树逶迤苍穹碧天,放眼望去,好一片天融地合、交相辉映,好一派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可尔朱荣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带着疑惑,复而一遍遍扫视着这银装素裹的晋阳,答案渐渐浮现脑海——
“天穆。”
原来他是挂念起元天穆来了。以往此时,总有元天穆相伴赏雪,而今年的他远在洛阳,晋阳的雪却依然如期而临。“即为兄弟,肝胆相照,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回想着结义时的誓言,抚摸着周身裹夹着的皮草,回忆着同他一起狩猎的时光,尔朱荣不禁拈花一笑,轻声叨念道——
“天穆,哥哥,晋阳的雪很漂亮,你能看到吗?”'
忽闻一阵脚步,似是有三两人慢慢接近,片刻,便有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尔朱荣应声回首,定睛且看,原来是贺拔岳、李虎和一位虽然颇为眼熟,却记不起姓名的人士。话说于战后,尔朱荣曾从葛荣军中选拔了一批将领,根据他们的才能分别授予了适当的官职,想必那位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了。又话说那位不知名的将军相貌英俊非凡,打扮精致考究,想必绝大多数人见了他之后,都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但却不包括尔朱荣。
“大王。”贺拔岳行礼,携着那位将军引荐道,“大王,这是武川人期弥头,大名独孤如愿,是末将的老友。”
“末将独孤如愿拜见太原王。”独孤信亦颔首一拜,“太原王威名远扬,今日得以一见,果真是雄武英姿,令人叹服。”
“不必拘礼。”尔朱荣笑道,“独孤郎美名,本王亦早有耳闻。”而后,他四人便随意闲聊了一阵,说着说着,尔朱荣忽然将视线移偏至远处,而后便见他紧紧凝视彼方,竟不再说话。
“大王,你怎么了?”李虎问道。
“那是谁?”尔朱荣指了指远处,三人随之望去,但见有一人士伫立塔下,正直直仰望这里。他生着漂亮的须髯,垂手过膝,长发委地,好一派英杰气质。
“那是……黑獭吗?”独孤信说道。
“是∶淮怼!焙匕卧烙妥牛分患烊僖讯俗玻闵锨百鞲娴溃按笸酰鞘屈獭,大名宇文泰。”
“宇文洛生的弟弟?”
“对……”贺拔岳答道,“就是被大王杀死的……宇文洛生的……弟弟。”
“有意思。”尔朱荣轻笑道,“阿斗泥,期弥头,去把他叫上来。”
“这……”二人听罢,竟不约而同面面相觑,交视几番,但见尔朱荣神色越发严肃,二人也只得硬着头皮遵命照办。而一旁的李虎眼见气氛越发尴尬,与尔朱荣独处又甚是不自在,便随意嘻哈打岔道,“大王,独孤郎真是个美男子啊。”
“你没有见过当今至尊罢了。”尔朱荣却如是答道。这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没有半点迟疑。
不一会儿,宇文泰便跟着二人上塔来了,即见。烊俦慊踊邮纸匕卧馈⒗罨ⅰ⒍拦滦湃似镣讼滤S钗奶┒宰哦烊傩辛烁隼瘢蟊悴辉偎祷埃槐释ΥAⅰ6烊偾易邢付耸幼潘沓ご笤及顺撸津愣睿裆唬慌酝
复而又打量了他几眼,尔朱荣便率先开口道,“方才在塔下,你看本王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谁?”
“高敖曹。”尔朱荣冷笑道,“他恨极了本王,想要杀掉本王,那么你呢?”
“大王!”宇文泰听罢便单膝下跪,慷慨答道,“宇文【薮艘猓
说罢这一句,宇文泰便不再作答,只挺直着腰杆,全然接受着尔朱荣虎狼般锐利眼神的扫射。尔朱荣性情喜怒无常,刀槊弓矢素不离手,每每发怒便要殴打射杀。贺拔岳深知尔朱荣此等脾性,所以在宇文洛生死后,他曾多次劝宇文泰速速逃命,可宇文泰并没有这么做,他的选择是直面尔朱荣——自理家冤,辞旨慷慨。
随着尔朱荣的神情越发冰释,周遭亦渐渐不再弥漫杀气。
“起来吧。”只闻尔朱荣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本王敬高傲曹是条好汉,所以不忍杀他,你也一样。”随即,尔朱荣又问道,“你愿意呆在我军中吗?”
“黑獭愿为太原王马首是瞻!”
“好。”尔朱荣答应着,却话锋一转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本王很是好奇。你的哥哥死了之后,你是什么感受?”
宇文泰听罢,只淡淡一笑,而后反问道,“黑獭素闻大王有一结义手足,情同亲生兄弟,试问他若是死了,大王将是何等感受?”
尔朱荣微楞片刻,“呵呵呵……”而后便是一阵长笑,那笑声不冷不热,只教人捉摸不透,“好、好。你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宇文泰转身方行几步,却又听得一声叫唤,“黑獭。”回首但见尔朱荣神色俨然,目光如炬。紧紧注视着宇文泰,尔朱荣一字一顿地缓缓问道,“你多大了?”
“回禀大王,末将二十一岁。”
“是吗。”尔朱荣听罢,只埋首低声呢喃道,“和他一样……”
这回的话语中,明显透着一丝细微的哽咽。
第二十九章,父亲
北魏永安元年,公元528年,十月初三,葛荣至洛,孝庄帝御阊阖门引见,斩于都市。
十二日,北魏以太原王尔朱荣世子尔朱菩提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三日,孝庄帝又将长乐等七郡各万户,连同先前已有的十万户,做为太原王尔朱荣的
采邑。
十四日,又加封尔朱荣为太师,这些都是奖赏他平定葛荣的功劳。
洛阳·明光殿。“葛荣已死。”抚着那张地图,元子攸提笔碾墨,向着燕代的红圈重重打下一叉,“接下来就是邢杲、万俟丑奴。”元子攸说着,便举眸望向元天穆,“万俟丑奴交给太原王,邢杲就交给你了。”
“是!臣必不负圣望!”
“嗯。”元子攸点了点头,“今天就这样吧。”
元子攸说罢,转身将欲离去时,却被元彧唤住,“陛下,臣有事启奏!”
元子攸回头瞥了元彧一眼,而后缓缓说道,“如果又是文穆皇帝之事,那你不用再多说了,朕心意已决。”
元子攸口中的“文穆皇帝之事”是指他尊父亲元勰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尊母亲李媛华为文穆皇后,又打算将父母的牌位迁到太庙,尊奉孝文帝为伯考的这件事。大司马兼录尚书、临淮王元彧上表劝谏,曰:“汉高祖将太上皇庙立在香街,汉光武帝将南顿君庙立在舂陵。汉元帝跟汉光武帝的关系早已超出了五服,汉光武帝却仍奉行后代子孙之道,入继大宗。孝文帝德满天下,道充环宇,肃祖虽然功盖宇宙,但终究是臣子。再者,两位皇后也都要享有这种祭祀的礼遇,这就如同君臣共筵,叔嫂同室,臣窃以为不可。”但孝庄帝并未采纳谏议。
“不,不是这件事。”但见元彧一脸肃然,“陛下,想必你也听说了伪梁主以北海王元颢为魏王,遣伪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的事了。邢杲乃一介草寇,不足为患,元颢乃帝室近亲,来称义举,其势难测,宜先去之!”
“元颢孤弱,不足为虑,可先定齐地,再还师击元颢。”
“陛下!元颢虽是孤弱,可那陈庆之……”
但见元子攸脸色愈发阴沉,元天穆便上前挈了挈元彧的袖管,拉着他一同告退。出殿之后,元彧便是一阵苦笑,“天穆,这场景真是熟悉。”
“对啊。”元天穆亦辗然而笑,拍了拍元彧的肩膀,以安抚的口吻又说道,“文若,依我看来,伪梁此次入侵势单力薄,想必也无他大作为,你不用这般忧心忡忡。”
“天穆,你只说对了一半。”元彧却摇摇头,“元颢的确无大作为。”话毕,只见他忽然伫足面向元天穆,黛眉交蹙,元彧的神情从未如此凝重,“可那陈庆之……”
……
元子攸恢复了知觉。缓缓撑开眼皮,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未知黑隅。视界内唯一可见的是不远处的那几束光——它微眇孱弱,未知何来,纯粹澄清,不知何去。凝视它片刻,元子攸挪了挪身子,他试着起身触抓它,却发现竟再也动弹不得。
他的手足皆被不知何时窜出的藤蔓紧紧缠缚。“放开我!”元子攸放声嘶吼道,“你是谁?尔朱荣吗?!放开我!”他奋力挣扎,可那藤蔓却越揪越长,越缠越紧,不一会儿它竟覆满了元子攸的周身。那蔓藤之上生着荆棘,紧紧裹夹着他的躯壳,它们如同席席针毡,扎得他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救我!”,“救我!”元子攸无奈哭喊着,“救我!谁来救救我!”哽咽堵塞他的喉咙,俄而,元子攸便呼不出一声实调,唯闻潺潺殻ъっ稚⒍ぁ
“我、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元子攸绝望的望向那束光,“我不能死!我不能!可是……我好辛苦。不,但我还不能死!”他喃喃自语道,“祖宗基业……我要夺回来!大魏江山……我要夺回来!”元子攸的脑海里不断翻滚着挣扎,“我好累……可是我好累……让我睡吧。只要睡着了……就能……再见到他。”
直到那道光芒再次携他离去。
“子攸。”,“醒醒,子攸。”,“快醒醒,子攸。”
慢慢睁开眼睛,但见夕阳西下,青草点露,轻风旋舞,樱花纷飞。而他自己则被那人置于膝上紧紧拥抱。那人是谁?那人是元子攸口中的他。他的胸膛结实而柔软,他的怀抱温暖且安稳,只有在他怀中,元子攸方能感受久违的安宁。
河阴以后,元子攸便皆是如此这般依存着他。
“我喜欢他,子攸喜欢他。子攸想就这样一直,一直陷在他的怀中。”元子攸抬头,但瞥了那人一眼,心头便剧烈颤抖,俄而,眼泪便如涌泉而下,口中虽期期艾艾翻滚着万种单词,却凑拼不出一句完整言语。
元勰。值得一提的是,元勰去世的时候元子攸仅仅满周岁,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的傻孩子,又哭了吗。”元勰轻轻拂拭着元子攸的眼泪,他的手掌如斯厚实,包裹着元子攸的整个脸颊,他的声音温润轻细,好似那阵夹着花香的暖风,“傻孩子,别哭,阿爷在这里。”
“阿爷!”用力磨蹭着元勰的手掌,元子攸的眼泪越发潸然涌溢,“阿爷……!”
“傻孩子,越哄你,你越哭。”元勰温柔的笑着,擦泪的手轻轻捏了捏元子攸的鼻子,“再哭鼻子,鼻子可要掉了哟。”捧起元子攸的脸庞,元勰深深吻下他的额头,和暖鼻息吹拂着元子攸的细碎额发,紧紧拥抱着元勰,元子攸贪婪嗅闻着那阵阵扑鼻藿香,好熟悉、好熟悉……
“阿爷……哥哥死了,子正死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好孤独,好害怕!我怕冷,我怕痛,我怕碌碌无为死去,我更怕作为傀儡苟活。阿爷……求求你,别离开我!或者……你带我走好吗?阿爷!”
“傻孩子,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他的声音忽然改变,变成了另外一种声调,变得越发细软温存,“你还有我。”
你?不是我父亲!你是谁?
……
洛阳·嘉福殿。元子攸终于醒了,他整整昏迷了三天。在这三天内,元彧亲侍医药,夙夜不离,以致衣冠凌乱,散发垢面。
“你、你怎么在这里?”蜷缩在墙角,元子攸携着被衾,汗流满额,眉间交缠,“你听到什么了?”
“回陛下,”元彧跪坐床头,注视着元子攸,虚弱眼神努力释放着温暖,“陛下食散过多,湿热内阻,以致昏迷三日。”说着,他的嘴边又挂起慰人笑意,“陛下,好在已然无虞。陛下,以后请不要再……”
“要你管吗!”元子攸却大吼道,“你什么都要管!我追封我父亲你要管!我追封我哥哥你也要管!可河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五指蜷缩,元子攸紧紧拉扯着被角,已然语无伦次,“你曾说过我作而不法,问我后世之人会如何想我,你真的想知道吗?!”说着,元子攸又突然放声大笑道,“我就是个傀儡罢了!就是个引狼入室,害死亲兄弟的傀儡罢了!我尚且无颜面对宗室祖先,又何暇顾及什么后世之人!!我就是一个……”
元彧什么也没有说。他只起身上榻,紧紧的拥抱起了元子攸。而元子攸也未抵抗或排斥,只顺势将头埋在了元彧的怀中。但闻着那沁人藿香,那打转良久的泪水亦潸然滑落,“我就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不。”元彧摇了摇头。捧起元子攸的脸庞,元彧吻了吻他的眼睛,“子攸,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陛下,”轻抚着元子攸的额头,元彧的眼眶亦有些湿润,“别自暴自弃。文若看着好生……”他虽哽咽啜泣着,嘴边却挂起了恬淡暖笑,“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是一句不能再普通的句子。若是元彧,他大可说出比它更动人更宽慰的话语。可正是这样朴质无华的言语将元子攸深深打动——只见他不再哭诉,只静静凝望着元彧,望着他嘴边淡淡暖笑,望着他眼眸里安详的光……良久、良久,但见元子攸的嘴角微微颤抖,而后,记忆里昔日建春门外绝世无双的辗然微笑,慢慢重新浮现于他的两颊。
“文若。”元子攸低眉,带着歉意轻声说道,“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元彧不曾多想。他只直起身子,整好元子攸的衣带,元彧释然淡笑道,“陛下,你饿了吧?”说罢,他便下榻自暖炉中取了碗羹汤,“陛下,喝碗肉羹吧。”元子攸确实是饿坏了。接过那碗热气腾腾、飘着葱香的肉羹,元子攸亦顾不得其他,只大口狼吞虎咽了起来。
“傻孩子,饿坏了吧。”顺着元子攸的后背,元彧轻笑道,“吃慢些,别噎着了。”
“陛下——!”此刻,奚毅忽然闯入了殿内,“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第三十章,陈庆之!
元颢与陈庆之乘北魏空虚之际,先后攻克了荥城、梁国、睢阳等城池,此时,尔朱荣正平定燕州之乱,元天穆方才剿灭邢杲。四月,元颢登坛燔燎,即帝位于睢阳城南,改元孝基。
公元529年五月二十五日,元颢、陈庆之进入洛阳城。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晋阳大帐,尔朱荣、贺拔岳、宇文泰、李虎、独孤信以及一干将士。
“报告大王,陈庆之以七千白袍军,自发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
“报告大王,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帅百僚,封府库,备法驾迎元颢入洛。”
“报告大王,陈庆之进军虎牢,尚书仆射尔朱世隆弃城逃走。”
尔朱荣听罢,却只端坐胡床埋首勘察案桌上的地图,始终不发一语。时令已然入夏,军帐内的将士们却个个只觉浑身发冷、毛骨悚然,直泛起鸡皮疙瘩。
与众将交色一番后,贺拔岳方才提着胆子上前禀奏道,“大王,我们……该怎么办?”
尔朱荣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如初端视着地图。良久,尔朱荣抬起头,凛然目光冷冷扫视着众人,“还有呢。”但见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噤声不语,尔朱荣忽拍案起身,高声怒吼道,
“至尊呢?!”
咵嗒——桌案破裂。
“没有……至尊的消息。”为首的贺拔岳回答道。以往骁勇善战、无所畏惧的他,此刻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尔朱荣深吸一口气,语调恢复了冷静,“城池没有了,可以再夺回来。至尊若是没有了……”他正要往下说时,帐外却适时闯进了一个小卒,“报——!报告大王,洛阳来报,至尊单骑出奔洛阳,前些日子已渡过黄河!”
尔朱荣听说孝庄帝北出之后,便飞驰会其于上党长子县。
“据探子来报,元颢命陈庆之据守黄河北岸,自己则据守南岸。”长子军帐,尔朱荣正调兵遣将以剿元颢,“贺拔胜,你领千骑前往黄河南岸与尔朱兆会合,渡河偷袭硖石。独孤如愿,你为前驱,领军屯河北。”
“得令!”,“遵命!”
“赵贵、宇文泰、侯莫陈崇、李虎,你们跟随贺拔岳,与本王一同进军黄河北岸。”旋转着拇指上的佩韘,尔朱荣咬牙切齿、眼露灼灼,“陈庆之,如今本王亲自出马,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活路!”
“大王!”说话的是方才入账的贺拔岳,“禀告大王,至尊口谕,说想见太原王。”
微楞片刻,尔朱荣下意识冷笑道,“至尊?不是让他南还了吗?”
“回大王,至尊尚在法兴寺,他说多日未见大王,要见过大王之后再动身。”
尔朱荣听罢,只淡淡一笑,而后拂袖起身,“上酒!”他唤侍卫抬上坛坛美酒,于众将军斟满而后举杯说道,“今日,本王要为贺拔胜、独孤如愿二位将军践行!众将士且与我同饮,不醉不归!”
“大王,那陛下……”
“你去告诉他,我很忙,忙极了,怕是没有空暇面圣。”侧脸向着贺拔岳,尔朱荣边饮酒边说道,“你且让他早日与上党王汇合,到时候要见我自然见得到。”
第三十一章,第七夜
长子·法兴寺。“陛下。”这已经是贺拔岳第三次来到法兴寺了。望着依旧笔挺着腰杆、正襟危坐的元子攸,贺拔岳不禁暗自叹了口气,道,“陛下,我们……还是走吧?”
“朕要见太原王。”元子攸说道。他的话不冷不热,神情一脸俨然,教贺拔岳抓不到一丝线
索。
“太原王他……军务繁忙。”不知不觉,贺拔岳已经换了好几套说辞,“而且等陛下到了黄河边上,自然也见得到他了。”
“朕今天就要见他。”元子攸的回答却依旧淡定。
“陛下你……你究竟为何一定要立刻见太原王?”贺拔岳终究还是问出口了,“臣实在是不明白。”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澄清眸光微微摇曳,元子攸低头浅笑道,“只是多时不见,甚是想念罢了。”
嘎吱——门被推开了。贺拔岳回头一看,只见是浑身酒气的尔朱荣慢慢走了进来。
“阿斗泥,你退下。”不等贺拔岳开口,尔朱荣便挥手将他屏退。俄而,屋内就剩下他二人。尔朱荣的心跳有些杂乱。他知道元子攸正注视着他,即使垂眸向地,他也能感受到那两束光芒——纯粹的,柔软的,甚至是……携着满满爱意的。
尔朱荣曾暗自告诫过自己,不要再相信元子攸的演技。盘腿倚案,尔朱荣缓缓抬眸,明明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元子攸辗然笑颜,浑身竟再也动弹不得。
“将军,你来了。”向着尔朱荣咧嘴而笑,元子攸双眼湿濡温存,犹如初生的小鹿,“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了。”元子攸说着,便拿起小杯斟了美酒递了过去,“陪子攸喝几杯吧?”
只觉胸腔中似是倏尔烧起了一把烈火,自己的心正被那把火炀没融化。接过酒杯,尔朱荣想要冷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手握酒杯,尔朱荣勃然而起,哐——它砸在了元子攸的身边,碎成了好几片。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尔朱荣嗔怒道,“又想把我灌醉,然后杀了我吗?嗯?!”
“你都知道了。”
“哼。”冷眉嗤鼻,尔朱荣并未再说什么,只转身疾步离去。临门之时,元子攸的声音又自耳后传来,
“天宝。北秀容,现在是什么样子?”
尔朱荣几将沦陷。
稳了稳身子,尔朱荣挥拳猛力一击,墙壁噼啪裂出一个大窟窿,而后他便夺门离去。
二更。蜷缩在床榻之上,元子攸吸吮着方才被碎片划伤的手指,他很困。单骑奔逃出洛阳,餐风宿雨数昼夜,期间未曾有如此舒适柔软的床具供他安睡。可他却寤寐难眠。紧紧闭着双眼,元子攸回味着口里早已弥散的锈腥,“鲜血早已凝固了吧?”他虽这样自问,却未曾睁眼证实。
嘎吱——门被推开的声音。
甚至还来不及睁眼,元子攸已被身后的人紧紧环抱,而后,那人却突然又松开了手。
“你来了。”深吸一口那掺杂着酒气的熟悉体嗅,元子攸释然而笑,轻声细语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天宝。”呼着尔朱荣的小字,元子攸转过身去,但见尔朱荣双颊泛着殷红,眼眶有些湿润。“喝醉了吗?”抚上尔朱荣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他的皮肤,“喝醉了吧。”
凝视着元子攸,尔朱荣缄默不语。元子攸向来惜字如金,可此刻的他却喋喋不休个不停,“天宝,我在洛阳见过葛荣了。”,“天宝,你用七千人马击溃了几十万大军,是怎么做到的?”,“天宝,元颢写了一封信给我。”而尔朱荣就这样默默聆听,默默端详,直到元子攸亦不复话语。
“说完了吗。”尔朱荣终于开口道。
“嗯。”元子攸一如方才的微笑着,“该轮到天宝说了。”
尔朱荣却攘臂翻身,倏地翻身凌驾在元子攸身上,“脱衣服。”他冷冷说道。
仰视着尔朱荣,元子攸垂眼一笑,便依言慢慢解开衣襟。
望着那具被衣带夹裹的胴体,尔朱荣有些晃神。他有些不知所措,酒精作用于他的神经,麻痹了他的官感,亦使得他的意志屈从于肉'欲。静静看着他解开裤带,看着他掏出了阳'具,元子攸顺从地抬起双腿,准备着他的插'入。脉脉双眸涌溢着绵绵春'意,这般风景,只有尔朱荣一人看过。
尔朱荣很想说些什么。可刚弯起嘴角,尔朱荣便发现自己竟再也笑不出那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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