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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梦之红尘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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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放得下过往种种?那为何愿意留在宫中?”
  君无双诧异抬眸,就见伏羿苦笑摇头:“你骗不了我的,你容我亲近无非是想借此逃避。倘若真能忘得了那姓段的,你还会来利用我么?恐怕伤势一好就不告而别了。”
  “我伏羿也不是蠢人,尚不至于以为这区区射月国的王位权柄就能留得住你,虽然我起初确实想以此讨你欢心。只可惜,我宣告百官时,你眼里根本不见丝毫喜色。”自嘲一笑,凝视君无双渐变苍白的脸色,禁不住长长喟叹——
  “君无双啊君无双,你有时,真是叫人又怜又恨,却又偏偏还是要爱你。”
  叹息回肠荡气,湛蓝的眸子却益发光亮起来,灼热逼人,仿佛有团火球在熊熊燃烧,向君无双越滚越近……
  无法招架的狂热……君无双浑身轻颤,蓦然五指一划,弹开伏羿脉门,一点足便朝前纵去,心已乱。
  “你为什么只想逃?既然你自己都说以前的君无双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不能当自己已死过一回,如今再世为人重新活过?”
  尖锐的质问像针扎进他的耳,他的胸,君无双抿紧唇,更加快了脚步,突然袖口一紧,被伏羿大力拖住,顺势拉近。
  “别再躲了,君无双!”
  筝落,弦断。
  人亦倒下,黑发纠缠一地。
  “……我对你,并无情意……”避开身上伏羿炽热得似乎要将他烧为灰烬的目光,君无双静静望向榭外,碎玉琼屑仍飘舞不停,凉入心脾……
  “现在没有,不代表今后也没有。”伏羿淡笑,自信满满。蓝眸交错流转着怜惜与情欲,俯首,用唇融去君无双嘴角沾着的一朵雪花。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来忘记段红尘,如何,君无双?”
  伏羿笑着,摘下他束发的汉玉镂金冠,捧起一缕柔亮乌发吻了吻,倏地轻轻从中拔落一根,吞入肚中。
  “我射月国世代古礼,吞下所爱之人的头发,即是对天盟誓永不背叛。君无双,我伏羿爱你之心,此生到死都不会变。”
  眼前的雪慢慢模糊起来,酸楚自喉咙涌上,君无双涩然开口,却是笑声,连自己也控制不了:“如果那所爱之人是个秃子,你怎么办?”
  “啊?哈哈哈……”伏羿一怔后大笑:“即使秃子,也多少该有几根头发罢,除非是和尚。嘿,不过头上没有,别的地方嘛,哈哈……”玉人在抱,再也抑不住兴奋,手掌滑进君无双两腿之间,隔衣搓揉。
  君无双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阻住他进一步举动,在他欲望氤氲的笑脸上凝睇半晌,垂眸:“你可知我教有一血咒,只要两人结了合体缘,再以血施咒,那两人从此就只识对方,只爱对方,直至有一人死去方得破解此术。”
  伏羿笑容凝固,君无双悠悠续道:“只有如此,才能帮我彻底忘掉他。你现在,还愿意被我利用么?
  ”一推伏羿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雪花,笑如凄雨。
  “那样的爱,你还要吗?”
  瞳孔收缩又舒展,伏羿一握拳:“为什么不要?你既可以决心忘却以往,我又怎会做不到?”拉下君无双,指指自己肚子:“你的头发都已经在里面,难不成还能剖开肚子拿回去?呵!”
  魔眸流光飞舞,已辨不出是惆怅还是无奈,或者什么君无双自己也理不清的感觉……没有再说话,他缓缓取下伏羿的雪狐皮裘,又解开织锻腰带。
  “让我来。”伏羿转瞬赤身裸体,就去抱君无双,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主动。啊?——”
  身体突然被推倒玉案上,触肤生凉,他起了一层寒粒,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慢慢宽衣解带的君无双,猛地醒悟,俊毅如雕刻的脸上首次露出尴尬。
  “我一直以为,你是下面那个……”摸摸鼻子,伏羿苦笑。
  君无双停了手,居高临下瞅着他,一言不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伏羿吐口长气,从容转身,趴跪在地,双手扶住玉案:“既然那姓段的能做得到,我自然也行。”
  强健的男性身躯顺从地跪在了面前,黑发披散脊背,透着一股野性,和红尘一样浅蜜色的肌理……
  幸亏伏羿背对着他,所以他不用担心,就当眼前的,是红尘吧,是他三年来,无数个深夜迷梦里紧紧抱着、密密搂着的红尘……
  撩开浓密黑发,环住那没有一丝一毫赘肉的腰,轻轻地,近乎虔诚地吻上伏羿的背。
  温热的触觉从背部肌肤相贴的地方沿着脊梁蔓延,带起微痒。伏羿低笑,声音极富磁性,如筝暗鸣,却隐隐杂一丝嫉妒:“你对他也是如此温柔?”明知此时最不适宜提起段红尘,但偏偏忍不住,话出口便立即后悔。
  同红尘完全迥异的嗓音令君无双一僵,停下亲吻:“……别说话……”默然片刻,再度覆上那线条优美流畅的柔韧裸背。
  伏羿微微苦笑,果然不再出声。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君无双渐渐移后的手,感觉最隐秘的部位被手指按揉抚弄着,终是逸出低哼。腰不受大脑支配地想要摆脱君无双的手臂,反被牢牢环抱、抬高——
  进入是超乎他想象的痛,身体似乎从股间被一分分撑裂开来。强烈的压迫感随缓缓探入的火热侵占了他的意识,张开嘴却喊不出,只紧紧抓着玉案稳住难抑颤抖的身躯,背肌隆起,飘雪里仍闪着汗光。
  那一次,红尘也是痛得满头满身的汗……君无双痴痴凝望着,低头吻去汗水,入嘴同样咸涩,却透着苦,再没有那躁动的太阳的味道。
  即使太阳,也有沉没的时候。与生俱来的地位权势,匡复皇朝的雄图霸业,也会在天翻地覆的一瞬间面目全非,成为他做了多年的一个长长的梦,一个荒唐得叫他想笑又想哭的谎言。
  曾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身披龙袍,脚踏万里江山,含笑挺立那鲜红胜火的人面前,看那双星亮的眼睛露出比从前任何时刻更深的钦佩与爱慕。可风云变幻,那已是他至死都无法再实现的奢望妄念,皆因大梦已醒。
  梦尽头,他一无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爱过刻骨铭心,也仅余泣血锥心的痛楚。
  悠悠红尘,冉冉浮生,他该怨天?怨地?还是怨谁?
  残梦难再圆,不如斩断所有,当自己已在那冰天雪地,死在了痴恋一生的人掌下。从此世上,再无为情所苦的君无双,也再无人会去纠缠段红尘。
  就让诸般爱恨恩怨、悲欢离合尽皆随风而逝!
  一抬头,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奋力顶进紧窒深处,狠狠咬破指尖,挥血洒上伏羿颈背,仿若花开荼靡,灿烂华丽几近妖异。
  血一样的红,火一般的红,鲜艳的曾经夺走他心神魂魄的红,漫天席地包围住他……
  “……红……尘……”
  最后一次凄然长唤。血冷,天昏,苍溟飞旋回转,一切如梦似幻,卷入无底的深黑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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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
  风惊雷一脚踢开竹扉,斜倚门框,瞅着默默坐在竹床上仿佛神游天外的红衣男子,不由嘟起嘴:“喂,你已经坐了一天了,不怕屁股坐烂?”
  木讷的脸转了过来,眼睛黑沉沉的,一点被他逗乐的样子也没有,风惊雷挫败地耸耸肩,猛摇扇子。
  那天顺着雪地一溜蹄印,还以为很快就能追上,谁知那些尽是千里良驹,直至出了天山都不见踪影。
  他与红尘沿途打听,确有一行十数骑往东直上。但问起其中是否见一银衫男子,那些路人便夹七杂八讲不清楚。他两人又不想半途而废,只得跟着,一路时快时慢,竟追回了京城。
  君无双仍是半点音讯也无,路上红尘已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到了京郊竹外轩,更是坐定君无双床上,再无声出。
  老狐狸也终于尝到心急滋味了吧,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死撑着不肯救他?风惊雷夸张地叹着气,长长伸了个懒腰。
  “你还闲着干什么?”红尘突然说话,害得风惊雷半个呵欠噎在了喉咙里。
  “你不是会算卜吗?还不快算算看,他现在哪里?”红尘盯着他,急切又带点责备:“上回来竹外轩找不到他,是你算到他在城门外的。”
  “这……”风惊雷尴尬地笑笑,脚悄悄往外移:“那次是我唬你的,我这个什么雷神之子,最多替人医个头痛脚痛的,嘿嘿。又不真的是神仙,哪能掐指一算,通晓过去未来的啊?”看见红尘骤然似要吃人的目光,他咽着口水,小声嘀咕:“我上次是问了京城的教徒才知道无双去了城门嘛,哪像你,一看人不在,转身就跑,再说,我要真会算,还用得着跟你一起白跑回来吗?”
  兀自喋喋不休,红尘一闭眼:“滚出去!”
  风惊雷叉起了腰,长这么大,人人当他神灵般捧着供着,几曾听过一个“滚”字?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珠就要发作,但歪头看了红尘半晌,吐口气:“算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慢慢走出轩外,自言自语叹道:“早知你这老狐狸脾气这般臭,我干嘛还要教众去城里打探消息?让你急死好了。”
  百无聊赖,就蹲在屋外,拿起根枯枝在地上信手涂鸦。画了半天一丢树枝:“我饿了,进城吃饱再回来找你。”拍拍衣上灰尘,挥着扇,大摇大摆地走了。
  暮色渐渐压下,周围朦朦胧胧似隔着层看不透的纱,红尘依旧一动不动坐着,任凭夕阳余辉一点点自他身上收走,寒气却似有似无地从脚底升腾。
  无双,究竟在哪里?……
  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击出那一掌,也更想不到无双竟然没有躲避。那夺口而出的殷红的血,溅湿了银衫雪地……
  紧紧抱住双臂,喉头挤出几声痛苦含糊的低吟,颓然一仰,合衣倒在床上,睁眼望着屋外黑夜。
  无星无月,天空像个墨黑的罩子,吞噬了大地,无边的黑,无边的沉寂。
  无双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孤独地瞧着黑暗打发慢得似乎停顿的光阴?
  轻轻地蹭着枕,仿佛还残留着无双清幽淡雅的香味,就像在君府的竹屋里,他和无双的发,缠绕着铺满了雪白的枕,两人晶莹的汗水,沾湿了发,印湿了枕,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那一刻,如能永恒,该有多好。
  他就可以永远以为自己是无双心中至爱,可以永远沉溺在那双流光飞舞的眸子里,永远地快乐下去…
  …
  可惜,梦碎、泪残,才发现已回不到从前。
  水气慢慢地渗进枕头,红尘翻身坐起,抱过枕头堵住几将爆发的嚎啕,肩头剧烈抽动着——
  纵然如此,还是忘不了他,日日夜夜让痛苦煎熬着自己。只因为,依然爱着他……
  而无双,可有真正知他心中伤痛?
  “无双……无……呜呃……”
  哽咽终于控制不住地漏出,夜凉似水,只闻嘶哑哭声。
  也只有在夜静无人时,他才会除下所有的伪装,尽情地哭,尽情地叫无双的名字。不怕被人听到,不怕被人拆穿那最后一点维持他自尊的冷漠。
  直至眼眶酸涨似裂,哭泣才缓缓平静下来,拭去泪痕,正要把枕头放回原处,却被那一卷绢书吸引了眼光——无双的笔迹!
  登时呜咽全消,燃起案上蜡烛,就着微暗的火光慢慢看。
  前面是君无双寂寥时写下的从小到大的回忆。他从未听无双说起儿时光景,此刻一边看,一边心悸,绝没想到无双幼年竟受尽其它仆役欺侮,十四年来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为了给“皇姐”弄点好吃的,常要半夜溜进厨房偷偷煮食,自然被发现后逃不了一顿好打。
  他的童年里从来都不知道饥饿和为奴为仆的滋味,但如今突然明白,是无双替他度过了那段本该由他承担的晦涩岁月,可即便两人身份昭显之后,无双也没有向他抱怨过一个字……
  喉咙像堵了什么,哽得难受。咬着唇继续看。
  无双和他相遇了,在那个雨过天晴的清晨。他记得那一箭差点就射中了无双,也记得曾一时冲动,孩子气地想留下无双做玩伴,被娘亲拒绝了。可他料不到就那一次偶然的相逢,他早将之湮没在重重尘封往事里,无双却记住了,从此便是一生一世……
  为他惆怅为他欢喜,为他痛苦为他绝望。有些他知道,可更多的,无双从来没有跟他提及,只锁在了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地背负。
  一直背到不堪重负,心力交瘁。想用血咒来忘了他,却终究舍不得,只因还冀望着有一天他会原谅他,能听他说一句喜欢,方死亦无憾……
  眼泪一滴滴落在绢书上,模糊视线里,每个字都似乎幻成君无双清贵雅洁的面容,怅然笑着,说不尽的苦涩无奈。身后,是寂寞飘零的雪,冷冷地,飞舞。
  “……我若死了,你肯不肯说一句喜欢我呢?……红尘……”
  “我喜,喜欢你……不,不要忘记我啊……”紧捏绢书,红尘泪如泉涌。
  无双居然绝望到想彻底抹去与他的点点滴滴,忘却他么?红尘浊世,茫茫人海,他唯一的羁绊就只余无双,如果无双都要忘了他,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活在没有无双爱他的世间,比死更残酷。
  “我不要啊……无双……”
  像失去娘亲那时,哭到声嘶力竭,倏地雷霆般的大叫划破夜色,大老远传来,喜气洋洋——
  “老狐狸,我知道了,原来我们追的那伙人是射月国来京觐见的使节!”
  第二十三章
  红尘一震,急忙抹去眼泪,卷起绢书胡乱往怀里一塞,风惊雷已连蹦带跳奔进屋,后面还跟了两人,放下手里尚在冒热气的几个包子,眉飞色舞:“喂,老狐狸,我可帮你打听到了无双的下落,你怎么谢我啊?”
  转向那两人笑道:“把你们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跟你们教主说罢。”
  那两人必恭必敬施过礼:“是,属下等听惊雷公子吩咐,细加询问城中弟兄,得知左近只有射月国专遣特使经天山来京城向新复帝位的煊帝觐见献贡,前日方到使馆。煊帝却于数日前已离京前往天山,那些特使便逗留京中等候。属下等之前潜入使馆,听到他们交谈,原来射月国的新王本也一同来京,但在天山飞雪中救得一人后,却又折回了射月国。”
  “回射月国?”红尘再也坐不住,呼地站起。风惊雷倒是笑悠悠:“知道在哪里就好办多了。老狐狸,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咱们就出发去射月国。”想到又有新地方可以大玩一场,他摩拳擦掌,极是兴奋,一敲扇子:“我也正好顺路再去风雅楼拐一下,替碧落医病。”
  红尘听他说得兴高采烈,嘴角一牵:“谁说要带你一起去的?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
  喝令那两名教众:“你们留下看住他,没我吩咐,不准他离开竹外轩一步!”拿了个包子边吃边走,眨眼便隐入夜色。两名教众对望一眼,抱臂左右守在了门口。
  风惊雷目瞪口呆,随后气得跳脚:“死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就是不让我去救碧落嘛!这么爱呷醋,酸死你这臭老狐狸!”抓起包子狠咬一口:“亏我还好心怕你饿着,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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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鸿雁,长风万里。边关连绵的峰峦山头浸浴在初夏日色下,积雪融消汇流成洋洋大河,蜿蜒流淌进射月国内。红尘,就沿着这灌溉了无数农田的河道,踏上了射月国的土地。
  从京城出发,披星戴月连赶了月余路程,满身风尘潦落,面具下的下颌也冒出一片青密须根,无暇修脸。终于来到这完全陌生的西域国度,离无双,也越来越近了。却不知,无双的伤势可否痊愈?无双,是否记恨着他在雪地里毫不容情的那重重一掌?……
  酸涩和惶惑一点点慢慢切割着他的心脏,不顾正身处都城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之中,他驻足,仰望明净高天,引得不少路人不明就里,纷纷效仿,谁也猜不到那气度轩昂的高大男子只是为了不想让他人瞧见眼角闪烁的泪影。
  “无双,无双……”
  喃喃低喊着,过往种种已经分不清是谁伤害了谁,也不愿再去分清,他只知道,不能失去无双……
  爱过、怒过、恨过、躲过、悔过,千徊百转,终于明白:即使疲倦得宁愿放弃一切,忘却一切,最后浮上眉间、涌入心头的始终是那一抹水晶般的影子。一颦一笑,时隔三年,反鲜明得仿佛就在昨天。
  要他不恨,很难。可要他不爱,更难。再怎么挣扎,他还是逃不出情网。
  无双,就似魔花,在他体内、脑里深深地扎了根,揪着心,缠着肺,附骨吸髓,分分秒秒地滋长……
  刺骨镌心,消魂蚀魄。无处逃,无法避。想拔,便得血肉支离,痛不欲生。
  怎能失去?
  黯然半晌,垂下头向前方路边的客栈走去,打算等入夜再设法潜进射月宫中一探究竟,在那之前更得好好沐浴梳洗一番,怎么能让无双见到他如此一身邋遢落拓?
  前边大道突然一阵喧哗打断他思绪,看见行人个个面带惶恐,退缩进两侧屋檐下,一条热闹街市顷刻沉冷,连咳嗽都不闻一声。他正在奇怪,身后一个老叟甚是良善,将他拉到边上,悄悄道:“小哥,莫站街中挡了监国大人的路,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什么监国大人?”红尘目光越过齐步走近的一队精甲银铠的兵士,落在当中的八驾车辇,隔着薄薄纱幔,一人盘膝独坐,隐约可辨是个衣饰绮丽的男子。
  “嘘——”老叟示意他噤声,自己却忍不住多嘴:“看你穿戴是中原人,当然不清楚。那是我国二公主的王夫,也就是新登基的大王的姐夫。你可千万别惹到他,以前大王还当三王子时,都对他礼让几分。
  ”
  三王子?!红尘失声大叫:“伏羿做了新王么?”年前同风惊雷四处游荡时,虽无意中听教众说起射月国王位更迭,他也兴趣缺缺,听过就算了,并未细问。孰料新王竟是那狡诈多端的伏羿!当初伏羿的那颗假雪融,将他害得何其凄惨。无双若真落在此人手中,哪还有什么好事?
  那队兵士忽听有人当街直呼大王名讳,无不色变,怒喝着抽出腰刀围上。那老叟和路人吓得纷纷逃散,一个统领模样的刀头直指红尘鼻尖,刚叫了声拿下,已被红尘一脚踢飞。
  兵士们顿时炸开了锅,一窝蜂围攻上来。红尘出手如风,又撂倒几人,兵士们哇哇大叫却是泯不畏死,反攻得更急。红尘不禁头疼起来,正要痛下杀手,车辇里陡然飘出一声:“停!”
  刀风呼声即刻消弭,纱幔掀起,露出那王夫好一张俊朗面庞,一双眼睛却在日光下泛着浅灰,淡到接近无色,瞧着甚是诡异。在红尘身上溜转一圈。
  “好身手!”淡淡的赞美携带稀稀拉拉的掌声打破寂静,男子朝红尘勾了勾手指:“不如来我门下役事,胜过你浪迹江湖百倍。”轻轻一笑,道不尽傲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红尘冷冷瞪他一眼,懒得与他啰嗦,抱起双臂,拒绝之意自然不言而喻。那王夫向来在射月国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几时受过这等疏落?浅灰眸子杀机立腾,但稍纵即逝,冲红尘冷笑两声,放落纱幔:“回府!”还在地上呻吟打滚的几个兵士忙着爬起,东倒西歪地跟在车后,全无来时神气。
  车远人渺,街市方才恢复了生机。先前那老叟又蹭近红尘,连连叹气:“你这小哥怎么不识好歹,居然敢得罪监国大人?他不光是我国王夫,还是邻邦永昌国主唯一的同母胞弟,惹上监国大人,你可甭想再在西域立足了。”
  等找到无双,他才不会再待在这遍地胡儿的鬼地方!红尘一哂,也不去驳斥那老叟,转身去客栈投宿。那掌柜见他打了王夫的侍卫,哪还敢留他住宿惹祸上身,苦着脸请他另投别处。红尘无奈,连问了街边数间客栈,都被拒之门外,直至日薄西山,才在近郊找得家小客栈落脚。
  涤去满身仆仆风尘,梳洗停当,已是初更时分。他草草用过晚餐,向小二打听得王宫所在,提气直奔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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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不知鬼不觉跃入宫墙,面对连绵屋瓦,红尘一时眼花缭乱,不知该从何找起。正巧有个巡夜侍卫走过,他一手从后面扼住侍卫脖子,低喝道:“不许乱叫!你可听说宫里新来个叫君无双的中原人?他住在哪里?”稍稍松开一点手臂,让那快被他勒死的侍卫呼吸几口空气。
  他只是抱着侥幸一问,那侍卫却遥指十余丈外一座灯火通明的华殿战战兢兢道:“……他在,在大王殿内,咳……”
  红尘大喜过望,点了侍卫晕睡穴将他拖进附近花丛。几个起落跃近华殿,趁长廊里两组巡夜侍卫擦身交错的一瞬间翻上屋檐,脚背勾住了琉璃瓦,一个“倒挂金钟”。手指蘸了唾液无声捅破一点织云纹窗纱,凑上眼睛——
  锦毡上,书案后,端然趺坐一人。银衫玉冠,正聚精会神盯着案头一副画卷。屋顶吊着数十颗鸽蛋大的明珠,宝光流溢,同殿内四角的冰绡宫灯交织辉映,投落银衫人面上,幽澹如月……
  无双……雾气无法控制地渐渐模糊了红尘的双眼,想哭的冲动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嘴角扭曲得厉害,却是因为狂喜。
  就如呆住一般,怔怔地、傻傻地望着那熟悉的清贵容颜。耳边传来梆梆更漏,才蓦然神回,忆起自己为何而来。费力深深呼吸调匀紊乱心跳,伸臂推窗,心里满怀期待紧张——无双看到他,是不是会惊喜地说不出话来?还是,因为那日雪中一掌而冷眼相对?
  “还不睡?无双!”
  磁性十足的低沉声音突然从偏殿传出,红尘手指停在窗纱前,僵住。
  诧异地看那拥有一双湛蓝眼眸的颀长男子松松披着件宽大睡袍走到君无双身后,弯腰抱住了他。因这个姿势袒露出来的线条如雕刻的胸膛上零星分布着好几处红印,深浅不一,一直延伸到小腹下面……
  轻蹭水晶似的雅洁面庞,伏羿一手掩起案上画卷:“这翔龙天朝的军机图,我们明天再仔细研究好不好?你不陪着我,我怎么都睡不着。”舌尖轻轻挑弄君无双耳轮,吃吃低笑,手底也不闲着,钻进他腋下呵痒。
  “你又来!啊……哈哈……”君无双又笑又气,怕痒地左右扭躲,被逼急了,他一旋身已捉住伏羿双手,将他抵在书案上,扬起双眉佯怒道:“看来之前是对你太温柔了,竟然还有力气起床来捉弄我,嗯?
  !”
  作势恶狠狠一口咬住伏羿颈子,却只是用舌头轻柔刷过原先吮成的绯红吻痕,低低逸出数声清冽迷人的谑笑。
  “既然那么有气力,你就准备陪我一晚上吧,呵呵……”
  手一拉,摊开了伏羿睡袍,低头衔住一粒红珠轻轻咬扯。伏羿胸膛起伏,震出几声低笑,抱住了君无双的头颅,微眯着眼,全身心都同覆在他身上的人一齐卷入情欲漩涡之中。
  殿内春光旖旎,窗外的红尘却已痴了,傻了。这一刻只巴不得自己眼睛瞎掉、耳朵聋掉。手脚已经冰冷,可胸口却火辣辣,似乎被烧得通红的铁叉挑破肚皮,挖出他的心在沸油里煎,再滚。痛到无法用世间任何言语笔墨来形容。
  痛到恨自己为什么还不晕去、死去!!!
  风餐露宿,千山万水,究竟为何而来?只是为了来看无双与他人蝶鹣情浓?看那双曾经紧紧拥抱过他的手掌在另一个人身上摩挲爱抚?
  眼前骤然一黑,浓浓血腥直冲喉头,几要夺口喷出。连心肺都呕出的痛。
  “臣幽凤舞,有要事请见大王。”
  恭敬又傲慢的声音从长廊那端飘来,在夜间显得特别突兀,慑住红尘即将跌落的身影,殿内两人也是一惊。
  一人衣饰绮丽华贵,高高昂首,旁若无人地走过跪伏两侧的侍卫,不等殿内传召,便一掌推开拦在宫门外值守的矢牙,扬长直入。眼角却有意无意朝红尘藏身处一瞥,浅灰眸子泛起诡异森冷的笑,虽是转瞬即逝,红尘已瞧得真切,正是白天街市所见那王夫。
  “大王,监国大人他……”矢牙跟着走进,又不敢拦那嚣张跋扈的王夫,只得苦着脸等候大王发落。
  看见两人衣衫不整,头垂得更低。
  正在兴头上,突被打断,伏羿脸色极差,半掩衣襟,都懒得起身,斜睨幽凤舞:“姐夫返永昌探亲,一去经月,怎么一回来不在府中陪王姐,反来本王这边?”
  幽凤舞眼光自伏羿转至君无双,始终含着丝淡淡讥笑,一指君无双束发玉冠:“那是臣的家务事,不劳大王费心。倒是臣想请教大王,射月国的王冠怎会到了此人头上?臣归途中听闻,他还是大王不久前从关外带回的中原人,非我族类,如何能窃纂国位?”
  冷笑着拍了拍胸口:“臣身为监国,又是大王姐夫,于公于私,绝不容大王这般任性胡为。请大王立即下令,将他逐出射月国。”当着矢牙言辞咄咄逼人,竟是半点也不给伏羿颜面。
  伏羿大怒,这幽凤舞分明是来寻衅生事。一拍书案正要发作,边上洁白如玉的手掌在他手背轻轻一按,登时压下他满腔怒火。
  君无双一弹头冠,微笑道:“好一个非我族类。只是监国大人,你也并非射月族人,这王冠我要不要也罢,却说什么也轮不到你头上,呵。”
  一声长笑,故做未见幽凤舞铁青面色,悠然道:“自然,我既坐了这王位,当不会尸位素餐。有我君无双襄助,射月国挥军中土,一统河山指日可待。永昌国日后有此强盛姻亲庇护,也该庆幸才是,监国大人,你说对不对?!”
  幽凤舞浅灰的眸子已像死灰,万万想不到这优雅温良的男子竟如此口舌犀利,驳得他无言以对。尤其那双幽邃变幻的眼瞳,对他仅是一瞟,却已似闪电奔雷,劈开他身子,将他心底诸般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无从藏匿。
  那种感觉,如裸身行街,针芒刺背。幽凤舞强自一笑,仍不甘在他面前落了下风,转向伏羿:“射月国若真能攻克中原,当然也是我永昌之福。只不过,这千秋大计,大王不同自家兄弟商议,却对外人俯首听命,只怕先王泉下有知亦不安乐。”
  “本王兄长多年前早已在边关悬崖投崖自尽,仅剩王姐一介女流,难道要让本王下阴曹地府去找自家兄弟?”
  伏羿答得极快,却皱着眉。自从月前在水榭晕厥醒来后,他的记忆里除了与他一同苏醒的君无双,便是一片空白。好在有个忠心耿耿的矢牙,只道他中了邪,一点一滴将他进宫服侍伏羿十多年来,所知伏羿的身边事,无分巨细,悉数相告,倒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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