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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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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述羽大急,“音儿这孩子,怎么不听我的?让他老老实实在房里躲着,外面的事我来处理,他怎么就不听?”
  “他是好心,怕连累你。”颜启晟轻叹。
  “那音儿现在何处?您没有难为他吧?”
  “哼!我让他去后殿跪着了,这里人来人往,等着让人看笑话吗?加上当初音儿不让给康英烙奴印的事情,还不知道那些人嘴里能嚼出什么蛆来!音儿年纪小不懂事,你跟启晟居然跟他一样胡闹!真是白活那么大岁数了!”颜启昊的语气,已经明显由怒变成了怨。
  “他们能传些什么?无非是那些荤话罢了,当年咱们听得还不够多?也没见少一块肉……”安述羽只是不服,那语气,倒真像和兄长撒娇的幼弟。
  “当年是你和小六不检点,音儿何辜,要被他们这样诋毁?!”
  听了这话,安述羽脸上一红,低下头不再出声。
  忽然,殿外一阵骚动,隐隐传来颜启昊的声音,“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颜启晟冲安述羽抬了抬下颌,“你去后面,不许出声!”
  安述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伏下身子,低低应了声“是”,低着头,小步急趋走到屏风后面,他经过御座的时候,听到颜启晟低低说了句,“头上的伤,找人帮你上点药。”
  乾元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向两边分开,一身戎装的颜启昊被一束阳光镶嵌在门口,威风凛凛,金光灿然,宛若天神。
  “臣,参见陛下!”颜启昊大步上前,单膝跪倒行礼,身上的甲胄一阵乱响。
  颜启晟黑着脸,一言不发,也并不示意颜启昊起身。
  “康英的尸身已由仵作验过,两箭命中心脏要害,皆为臣所射,请陛下明鉴!”颜启昊说着,双手托起两支羽箭,一长一短,均在距离箭簇六指处,划着一条红线。
  “哼!”颜启晟冷笑,“两支箭为何一长一短?”
  “短的是臣少年时所用之箭,下人不察,混在一起了。”颜启昊对答如流。
  “你为何射了两箭?”
  “第一箭,臣张弓脱手,先于众人射出,第二箭,是臣最后补射的一箭。”
  “你一向箭术精绝,怎会脱手?”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颜启晟!”颜启昊大怒,猛地一拍桌案,“事到如今,你还敢胡言欺君!”
  “臣句句实言。”颜启昊单臂撑地,重重磕下头去。
  “哼!颜音已经招了,你还在替他掩饰!”
  颜启昊大急,猛地抬起头来,嘶声道,“皇上莫听他胡言,他小小年纪,哪有一箭穿心的箭术,他只是为了回护臣才这么说的。”
  “哼,述羽也招了,你待怎么解释?”
  “述羽!?音儿的箭术,是述羽教的吗?他在哪里?”颜启昊一惊,半直起身子。
  “你给朕跪好,说实话!”颜启晟厉声。
  颜启昊颓然跪了下去,连连叩首,“皇上,音儿年幼无知,铸下大错,请皇上从轻发落,一切罪责,臣愿一身承担。”
  “你待怎么承担?”
  “罚俸,降爵,杖责……甚至更换主帅,任凭皇上处置。”
  颜启晟森然说道,“那动摇的军心,涣散的士气,又将怎样恢复?这一仗,你还想不想打?还想不想赢?!”
  颜启昊语塞,只是不住磕头。
  “够了!”颜启晟厉声阻止,随即又叹道,“小六,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不顾前不顾后的,难道一辈子都要三哥为你收拾残局?”
  “三哥……”颜启昊声音有些颤抖。
  “康英下面那个皇子多大?”颜启晟问道。
  “十三岁,全身黄疸,眼见是活不了几天了。”
  “再下面呢?”
  “再下面是两个十一岁的。”
  颜启晟沉吟了半晌,突然沉声说道,“你亲自带人去五国城,调煜王康御来京,八百里加急,不得延误!那些没病的年幼皇子,也一同带过去吧!若煜王康御不能成行,便另行找个成年亲王。来京之后,重新行祭天射柳典仪。”
  “是。”颜启昊叩首遵命。
  “罚你卸下征南大元帅一职,由老八启昕挂帅——”
  听到这里,颜启昊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着颜启晟。
  “你为副帅,辅佐老八,他只是个幌子,到了军中,一切以你为尊!”
  “是!”
  “启昊……老八是朕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但从小朕对你便比对他亲厚……他平庸懦弱,不是帅才,但他为人宽厚,绝不会让你为难的,你要照顾好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受半点伤,要让他全须全尾的回来,否则朕绝不饶你!”
  “是!”颜启昊再度叩首。
  “你也一样……一定要平安回来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了,撒花!怎么这么多网审啊,不行还是挪到微博去好了,烦死
    
    ☆、一百零一、张弓射柳烟水间

      颜启昊刚刚离开,便传来了颜音昏倒的消息,戴子和恰好于此时返回,便马不停蹄地入宫诊治。
  室内飘着浓浓的药气,午后的阳光,透过轩窗洒了进来,床上枕上,尽是一块块浅亮的暖意。床头的烛台依然燃着,微微跳动的火光映在沉睡的颜音脸上,似乎那张脸也在不停的变幻表情一般。
  “他怎样了?”颜启晟的声音有些干涩。
  “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这几天劳心劳力过甚,一时昏厥而已,但是……”戴子和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此子先天羸弱,后天又滋补过甚,乱了根本,导致心肾两虚,气血不调。重伤之下又淋了一夜寒雨,致使寒气入骨,遂成骨痹。如今脏腑俱病,便是以臣之医术,也只能徐徐图之。”
  颜启晟皱着眉头,“可朕见他坐卧起居,一切如常,倒不似很严重的样子。”
  戴子和摇头,“痹症分为两种,风痹旦剧而夜静。寒痹又称痛痹,旦静而夜剧。他患的便是寒痹,白日里症状轻微,到了夜间却疼痛不止,难以入眠。”
  听到这里,安述羽皱起了眉头,想到颜音初来的第一夜,便吩咐寝宫中不可有他人,自己放心不下,不肯离开,两个人便僵持着几乎一夜未眠,最终自己还是拗不过这孩子,只得依了他。后来几日,也曾发现他夜里并不安稳,却被他以肾虚起夜支应过去了,原来却是痹症吗?
  颜启晟看了安述羽一眼,又转头去问戴子和,“那现今该如何调养?”
  “他这病夜里很难安眠,只有子正过后阳气渐升之时才可入睡,实在不适宜早起上宗学。至于治疗之法,家师曾言吐谷浑故老相传有玲珑灶熏蒸一法,专治此病,但久已失传,臣需要花些时间研究一下。”
  颜启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昏睡不醒的颜音,说道,“你这些日子先不要去太医院,就留在这里,待他病情好转再说。”说罢转身欲行。
  “皇上。”戴子和唤住了颜启晟。
  “怎么?”
  “他这症候,即便是调养得当,未来恐怕也会导致子嗣艰难……”
  “什么?!”颜启晟一惊。
  戴子和点点头,“此子先天禀赋薄弱,肾气不固,即便从现在开始善加调治,臣也只有五分把握……何况子嗣一事,尚有诸多外因影响,虽说他年纪尚小,一切难有定论,但他身子虚耗已久,不容乐观。”
  颜启晟呆了半晌,突然开口吩咐安述羽,“着宗人府,速速从八大后族中遴选待嫁室女,待益王回京,朕便为他指婚!”
  这一场病,让颜音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醒来后又卧床数日,待到可以下地活动的时候,已经春去夏来,蝉鸣阵阵,柳荫匝地了。新一次的祭天射柳已经结束,大军早已开拔,战火绵延在河东河北,而远隔千里的中都会宁,则是一派安然,全然闻不到一丝硝烟的味道。
  颜音披着发,穿着青地荷莲缬罗衫,闲坐在御河水畔石上,撸下一片片柳叶,抛洒进水里,引得那些鱼儿纷纷聚拢来,见并没有吃食,又怅然去了。
  “你就是那个病秧子吗?”
  颜音听到声音,扭头去看,见是一群宗室少年子弟,各个劲装箭袖,手持弓弩,想必是宗学刚刚才散。
  颜音看了他们一眼,懒怠说话,便又扭过头去。
  刚才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已经剃了发,戴着贴金双凤幞头,穿着团花红锦衫。他见颜音不理会,自觉失了面子,随即对其他人嘲笑道,“看他这扭捏样子,倒像是个妞儿。”
  话音未落,便有人起哄道,“听说他不会骑射,不敢来宗学和咱们较量,只好装病躲起来。”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在闺房中绣花呢!”
  “哈哈哈!绣什么花啊?”
  “绣龙凤被,鸳鸯枕,留着嫁人用啊!”
  “谁娶他啊,是你吗?”
  “你才娶他呢!”
  ……
  几个孩子,越说越不像话,颜音听了,不禁怒气勃发。
  “你们谁敢跟我比射箭?”颜音霍地站起身来,傲然说道。
  “我来!”那个红衣少年拍着胸脯,一脸不屑。
  “好啊!你们就比射柳,三箭定胜负!”一个十一二岁的黑衣胖子跳了出来。
  六条柳枝,很快便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选好了,其中三条系着蓝色的绦子,由颜音来射,另外三条系着红色的绦子,归那红衣少年。
  颜音也不说话,接过黑衣胖子递过来的弓,张弓便射,那柳枝应声而断,那条蓝色绦子带着半截柳枝,徐徐飘落在水上,像只栖止的蝶。
  那红衣少年见颜音抢了先,立刻张弓便射,同样射断了柳枝,第一局,两人打成平手。
  黑衣胖子一挥手,喊了一声“再射!”
  两支箭,几乎同时激射出去。
  又一只蓝色的蝶,落在水面,而那一只红色的蝴蝶结,还在风中飘着。红衣少年失了手,那箭连柳枝的边都没沾到,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第三箭,射!”
  颜音正要松弦,却不知被谁拉了一下头发,身子失去了平衡,这一箭,自然是射偏了。
  而红衣少年的那一箭,却射断了柳枝。
  “谁?!刚才是谁拉我头发?”颜音涨红了脸,回首问道。
  身后站着好几个少年,自然是谁也不肯承认,但都嘻嘻笑着,等着看颜音笑话。
  其中一个瘦小的少年,捏着兰花指,尖着嗓子,拿腔拿调的学道:“是谁?是谁拉了奴家的头发?”
  众人一阵哄笑。
  颜音大怒,扑上去便要用手中的弓弦,去绞那少年的脖子。
  众少年一拥而上,有劝架的,也有趁火打劫的,但大多都是偏帮那瘦小少年,顷刻间,颜音身上便吃了不少拳脚。
  大家推推搡搡,扭作一团。
  突然间,这一团人失去了平衡,滚下了湖岸斜坡。
  此时众人都顾不上别人了,散了开来,只是手忙脚乱的想要抓住些东西,阻止身体下滑。
  颜音擎起手中的弓,想要插在地上,稳住身形,却不想身后被谁一拖一带,没入了水中。
  颜音眼前一黑,和上次在温泉一样,水从口鼻灌了进来,胸口刺痛,想喊,却喊不出声。只不过,那次的水是暖的,这次的水是寒的,那次,父王就在身边,便是溺水,也没有那么害怕,可如今,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这一次,会死吧?……也好,死了,便解脱了,赎了所有的罪……
  突然间,腋下伸过来一条有力的臂膀,一托一举,眼前豁然开朗。
  颜音的头,被托出了水面。
  尽管口鼻还是呛得难受,眼前还是模糊一片,但颜音依然忍不住扭头去看那救自己的人。
  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大哥啊……
  “大哥,是你吗?”颜音轻声吐出了这样几个字,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二、春波碧水香满衫

      颜音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漂浮,远远的有一线光,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口鼻都闷闷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掩住了。
  突然,一个软软的东西触到了自己的唇,一股清风,带着一丝香甜,冲入鼻端。那是……官桂杏霜香药的气味!是太子哥哥吗?莫非,自己已经死了,见到了太子哥哥?
  颜音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眼前的人似乎就是刚才自己昏迷前见到的“大哥”,再定了定神,发现眼前之人的相貌和大哥并不相同,只是年纪一样,脸型一样,服饰和五官略有相似罢了。
  那个人的发梢滴着水,两瓣红唇微微张着,两颊微红,眼波中也隐隐有一丝水汽,淡得迷离。
  “你是谁?”颜音问道。
  于此同时,耳畔传来了那个人欣喜的声音,“你醒了!”
  颜音点了点头。
  那个人也随即说道,“我是颜亭,你该叫我三皇兄的。”
  “三皇兄……是你救了我?”颜音的声音又细又轻。
  “嗯!”颜亭点点头。
  “谢谢……”
  “自己兄弟,不要说这个谢字。”
  颜音微微转了转头,四下环顾,“他们呢……”
  “谁?”
  “害我落水的那些人。”
  “我过来时,他们都鸟兽散了,你告诉三哥他们的形貌,三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算了……”颜音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你刚刚醒,不要太过费神,我的寝宫就在附近,你洗了澡换过衣服再回去。”说着便一把抱起颜音。
  颜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被颜亭搂在怀里。
  颜亭寝殿的后殿,有一处浴池,氤氲的水汽飘散在殿中,水汽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甜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好闻?”颜音皱着鼻子,贪婪的吸着。
  “这是南赵香水行传来的方子,牡丹一两,香松一分,装在素纱袋里投在水中即可,却不知道名目。”颜亭一边说着,一边踢掉鞋子,就这么抱着颜音,踏入了水中。
  “哎!还没脱衣服。”颜音轻叫。
  “反正也湿了,入水再脱也是一样的。”颜亭说着,便把颜音放在池边石阶上,抬手便帮颜音除了靴子。
  “我自己来。”颜音忙道,说完便把身子悄悄滑入水中,在水下解着衣服。
  颜亭却浑不在意的立在水中,三两下便脱了个精光,但身子却始一直背对着颜音,似乎知道颜音怕羞。
  那池水有点深,颜音有些怕,便始终蜷在池边阶畔,不肯再向下一步。
  “你怕水?”颜亭问道。
  颜音点点头,瞬间红了脸。
  “不会游泳吗?”
  颜音又点点头。
  “不怕,等入了伏,天气大热了,三哥教你,包你一天就学会。”
  “不……不要……”颜音小声。
  颜亭笑笑,也不勉强,“不急,到时候再说。”
  “来,帮三哥涂澡豆。”颜亭把装着澡豆的瓷罐,递到颜音面前。
  “嗯。”颜音轻声答应着,抓起澡豆,在颜亭浅褐色的背上缓缓涂着,心里却有一丝异样,只是第一次见面,便这么熟络,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要不要三哥帮你?”
  “啊?”颜音回过神来,“不用了……”
  颜亭也不勉强,三两下洗干净身体,便披着布巾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颜音这才松了一口气,草草洗完身子,裹着布巾爬上池边,才发现并没有替换的衣服。
  “你穿这个,是我小时候穿过的,你莫嫌弃。”屏风上面,抛过来一件衣服,颜音伸手接住,见是一身细麻中衣,带着一股淡淡馨香。
  待颜音穿好衣服,颜亭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已然穿好了外衣。
  “这是什么香?倒是以前从来没闻到过。”
  “也是从南赵带过来的,唤作‘透里衣香’,由甘松、藿香、茴香、苓苓、檀香、丁香合成,不像那些花香那样脂粉气,也不像蜀王御衣香那样暮气沉沉的。”颜亭说着,学着老人的姿态,弓着背,一手捶着后腰,一手捋着胡子,把颜音逗得咯咯直笑。
  “你若喜欢,我差人给你送去些,从南赵拿过来好多,用上三五年都不用新配呢!”
  “那个又是什么?”颜音指着屏风旁侧高几上的一个罐子问道,那罐子盖着盖子,但依稀有股麝香气味散了出来。
  “乌头麝香油,也是南赵那边拿来的。”
  “是你用吗?”颜音有些奇怪,盯着颜亭的一头乌发问道。
  “不是,本想着拿来孝敬母妃的,她年纪还很轻,但头上却有白发了。谁知道她嫌这个气味太烈,用起来又絮烦,便又丢还给我了,只是令婢女天天拿着镊子,帮她把白发钳下来。”
  颜音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这方子是怎样的?能给我看看吗?”
  “好,我晚上着人誊抄一份,给你送去。”
  颜音点点头,又道,“我还想看看咱们从南赵带回来的那些书,不知道三哥这里有没有?”
  “那些书都已经搬到文华阁了,就在东北角那边,等哪天三哥带你去,想看什么,尽管自己拿便是。”
  “谢谢三哥!”颜音很是开心。
  “不论有什么需用,都尽管跟三哥开口,安公公虽然位份不低,但毕竟是个下人,又不会说话,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
  “嗯!”颜音连连点头。
  “谁再敢欺负你,你也只管跟三哥说,三哥一定帮你出气!”
  颜音摇摇头,“算了,我以后躲着他们便是。”
  “唉。”颜亭摇头,“皇宫这种地方,你不跟人争,人家也会跟你争,躲着是没有用的。”
  “我不想去宗学,不想跟他们在一起,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看书,不会碍着谁的。”
  颜亭揉了揉颜音的头发,“你不害人,别人却会害你……唉……”随即又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别担心,三哥会护着你的!”
  这一次溺水,因有颜亭帮着遮掩,并没有被戴子和知晓。见颜音身体已经恢复,戴子和便出宫筹建惠民署去了。
  戴子和前脚刚走,便有小黄门过来,说皇上传旨召见。
  颜音扎着双手,任安述羽帮忙穿着衣服,心中有些忐忑,眉头紧锁的问道,“父皇见我要做什么?上次那事,他还没罚我,现在我身子好了,是不是该去领罚了?”
  安述羽心知颜启昊已经把罪责担了下来,皇上应该不会再重责颜音,但又不便明说,怕颜音心重,因连累了父亲而自责,便只轻轻摇了摇头,宽慰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三、未尝论罚不从宽

      御书房中,颜启晟端坐在书案后,此外别无一人。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安述羽心中咯噔一下,看这样子,皇上是准备要责罚颜音了。
  颜音和安述羽行了礼,颜启晟却不叫起,只是淡淡问颜音,“身子可大好了?”
  颜音听颜启晟并没有称呼音儿,心中也有些忐忑,只恭谨地回道,“已经大好了。”
  因颜启晟并不称呼“音儿”,颜音也不敢再称呼父皇。
  “前儿个你长跪待罪,为的是什么?”颜启昊明知故问。
  “我……我射了太子哥哥一箭……”颜音心中刺痛,这句话,说起来竟是无比艰难。
  “射在哪里?”
  “心口……”
  “你不知道射柳的规矩吗?”
  “知道。”
  “那你犯了哪条规矩?”
  “只有所有人都射过了,主帅才能射要害……其他人是不能射要害的……”颜音已经说不下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是不小心才射中他心口的吗?”
  “不是……”颜音摇头,两串泪珠,应声而落。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没法救下太子哥哥的性命,至少可以让他少受痛苦!”颜音嘶声。
  “只有一盏茶的工夫,多痛少痛就那么重要?”颜启晟皱着眉头,这句话,倒不象是审问,更多的是不解。
  “当然重要!如果活着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痛快些。”颜音抬头直视着颜启晟,眨着眼睛,似乎不明白颜启昊为何不理解这个道理。
  颜启晟沉吟片刻,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清了一下嗓子问道,“你可知错?”
  颜音点点头,“知错。”
  “错在哪里?”
  “我不守规矩,给父皇添麻烦了……”
  “为什么明知是错,还要去做?”颜启晟的声音微微提了起来。
  “因为……因为我总要为太子哥哥做点事,才能心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却什么都不做……就像是……就像是……做错事受了责罚才能心安一样……”颜音抽噎着,说得断断续续。
  颜启昊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转向安述羽,“安述羽,你可知错?”
  安述羽重重一点头。
  “音儿的箭术,是你教的?”
  安述羽再度点头。
  “你是否知道他学习箭术要做什么?”
  安述羽伏身磕下头去。
  “你明知道他犯错,既不阻止,又不禀报,还怂恿纵容,在宗学替他请假,谎称生病,你可知罪?”
  安述羽连连叩首。
  “杖责二十,你可心服?”颜启晟森然说道。
  安述羽凝身长跪,猛一点头,随即又扣下首去。
  “不要!”颜音大急,“是我的错,父皇该罚我才对。”
  “你的错,朕自会罚,你不用那么心急。”颜启晟淡淡回应。
  “他是奴才,我是主子,他听我的命令而行,并没有错处啊!”颜音红着脸分辨。
  “你还小,他有教导你之责,就算不能劝阻你,也应报给朕知道才对。”颜启晟倒是不急不恼,循循善诱。
  “他要是把我的秘密偷偷告诉父皇,岂不是成了无信无义的小人?”颜音不死心,依然出言辩解。
  “原于天之仁,则不可无父子;原于天之义,则不可无君臣。君臣之义,乃大义所在。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妻有情,兄弟有序,朋友有信。五伦之中,君臣之义居首,朋友之信居尾,便是父子之亲情,也大不过君臣之义去。”
  颜启晟这段话引经据典,都是颜音闻所未闻的。颜音眨着眼睛,陷入了思索。
  “来人!”颜启昊沉声喝道,“传杖!”
  数名内侍鱼贯而入,将安述羽按到在地,两柄杖,一左一右,虚搭在他身上。
  源国俗尚杖刑,上至公卿,宰执,下至官吏,平民,若有过犯,常不经法司,直接由君主下令杖责,甚至前朝有过君主犯错,被群臣杖责的事情,因旧俗如此,大家都不以为辱。这一点,颜音是深知的,况且二十杖已经是最轻的责罚了。但,此情此景,却让颜音想起了军中的那一次痛责,疼痛还在其次,那种深深的耻辱感却是永远挥之不去的……颜音涨红了脸,轻轻摇着头,喃喃地低声重复着“不要……不要……”
  那一边,沉重的杖声已经响起,颜音不敢看,只是盯着颜启晟,默默落泪。
  见此情景,颜启晟心中一软,轻声唤道,“音儿,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颜音木然地慢慢走了过去。
  颜启晟将颜音揽在自己怀里,在颜音耳畔轻声说道,“今天的事,是个教训,以后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为上位者,一定要谨慎言行,你的一言一动,都可能关系到下人的身家性命,若你父王在战场上也像你这么不顾前不顾后的任性行事,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会带累不知多少三军儿郎丧命。你一天天大了,不能总是闯完祸让父辈帮你收拾残局。
  颜音听了,连连点头,见颜启晟和颜悦色,忙又急急说道,“父皇,饶了安公公好不好?”
  颜启晟摇头,“你当日救不了康英,今天也救不了述羽,因为你太小,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势,若你坐在这里……”颜启晟轻拍了一下龙椅,“便可以如你心意行事了。”颜启晟说完,便盯着颜音,一脸探寻的神色。
  颜音嘟着嘴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要权势地位……”
  “为什么?”
  “父王算是有权势,有地位了吧?可他很少笑,一点也不快活。而且父王也说过,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也有自己想要而却不到的东西。”
  听了这话,颜启晟长叹一声,“那你觉得什么人快活?”
  “师父啊,就是戴提举,他整天都乐呵呵的,若是治好了什么疑难杂症,就手舞足蹈的高兴得像个小孩。”颜音说着,不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
  颜启晟被他的表情感染着,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父皇,您要怎么罚我?”颜音一直惦记着这事儿,颜启昊越拖,他心里越忐忑,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颜启晟轻点了一下颜音的眉心,“罚你从明日开始,每日晚间来这里服侍父皇批阅奏折,伺候笔墨,做那些小黄门该做的差事。”
  “还有吗?”颜音似乎有些不解,眨着眼睛问道。
  “没了。”颜启晟摇了摇头。
  颜音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欢快地说道,“多谢父皇!”
  颜启晟皱起眉头,“你不觉得做这等贱役是羞辱吗?”
  “怎么会?才不是呢!这不是为人子侄该做的吗?我来中都之前父王就说过,让我像孝敬父王一样孝敬父皇。”
  颜启晟玩味地看着颜音,“朕晚上会看奏折看到很晚,你次日不必早起,也不必去上宗学了,文学武功,都让你三皇兄来教你罢。”
  “真的吗!?”颜音又惊又喜,“谢谢父皇!”
  “哼,你天天在朕身边,朕看还有谁敢为难你!”颜启晟低声冷哼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虏庭事实 宋 文惟简 记载:
  虏中,上自宰执、公卿,下至判司、簿尉,有罪犯者,亦不能免,杖如天朝之臣。有忤其主意者,则去衣卧地,令侍卫之人以杖□之,数足则止,名曰“御断”。州县官有罪,则差天使至其本家,量轻重而杖之,名曰“监断”。有因而致死者。上下内外官,虽曾被刑责,相视不以为辱。又安知古者,刑不加大夫也。
  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六五绍兴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引赵子砥燕云录追述曰:「金国置库收积财货,誓约惟发兵用之。至是,国主吴乞买私用过度,谙版告于粘罕,请国主违誓约之罪。于是羣臣扶下殿,庭杖二十毕,羣臣复扶上殿,谙版粘罕以下谢罪,继时过盏。
  
    
    ☆、一百零四、白发人无再少年

      安述羽那边早已经打完了,因皇上和颜音谈兴正浓,众人不敢打断,只是默默候着。安述羽却知道这是皇上心疼颜音特别作出的安排,心中也替颜音高兴。
  颜启晟一转头注意到了安述羽,忙吩咐道,“带他下去养伤,去太医院找个大夫好好给他看看。”
  安述羽趴在在颜音寝殿侧室的火炕上,小口啜饮着汤药。
  隔着一道门,那边颜音正在向皇上身边的小黄门讨教服侍皇上的要领,从磨墨铺纸,到烹茶打扇,直至文书的收发归档……一样一样,学得很是认真。
  安述羽抿嘴轻笑,之前在传授箭术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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