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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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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亲负着一张小弓,腰中悬着剑筒,抿着嘴,身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的走着,俨然有几分大人的稳重。那颜童却蹦蹦跳跳的,连走路都不肯好好走,走着走着,俯身捡起一块石头向那冰面抛了过去。
  一声脆响,那冰戛然裂开,水侵了上来,明显看出那冰只有薄薄一层。
  “真没意思,只冻了这么一薄层。”颜童嘟着嘴抱怨。
  “你想干嘛?便是冻瓷实了也不能下去玩,去年还没挨够打?”颜亲俨然哥哥的派头。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我都长大了一岁,难道还不能滑冰么?”颜童不服。
  “多大也不行。”颜亲一本正经。
  “哼,你又不是父王,你说了不算!”
  “不信你去问父王,包管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颜童不服气,眼珠一转,指着颜亲背上的弓问道,“你练了这么久,会射了吗?”
  “当然会!”颜亲摘下弓,随手便拉了个圆满,动作干净利落。
  颜童撇撇嘴,“拉弓谁不会,那你射个鸟儿给我看看!”
  颜亲抬头看向头顶,高大桦木的枝桠间盘旋着几只乌鸦。颜亲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是太高了,别说是射中,就是能不能射那么远都没有把握,但又不愿在弟弟面前没面子,只好说道,“你懂什么,教习说了,便是这拉弓也要练三个月,才能搭箭呢!“
  “这有什么难的啊!还用练三个月?看我的!“颜童一把抢过那弓,两臂一较力,竟也把那弓拉开了。
  颜童自己也有几份意外,兴奋无比,用手指扒着眼睑,晃着舌头,对颜亲做着鬼脸,嬉笑道,“这么简单的事儿,小爷我不费吹灰之力,你却要练三个月,真是笨蛋。”
  颜亲被抢白了,气得满脸通红,“能拉开弓有什么了不起,你会射箭吗?”
  “当然会!”颜童说着,从剑筒里抽出了一只箭。
  “别!”颜亲大急,“教习说了,在府里,不能靶场以外的地方射箭,万一射到人怎么办?”
  颜童毫不理会,“这里哪有什么人?”说着,便无师自通的张弓搭箭,竟把那箭射了出去。
  那箭去势很慢,歪歪斜斜的,直射入岸边的芦苇丛中。
  低低的一声惊呼,从芦苇丛中传来。
  “射到人了?“两个孩子霎时间脸色刷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九、兄弟相依笃天伦

      “谁射的!”
  一声怒喝,苇丛一分,颜启昊从芦苇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攥着那枝剑。
  颜亲忙规规矩矩行礼,叫了一声“父王”。
  颜童却张开双臂,甜甜的叫道,“爹爹!爹爹抱抱!”
  颜启昊走过来,将颜童的双臂压下,并在身侧,让他笔直站好,却冲着颜亲沉声问道,“谁射的?”
  颜亲眨眨眼睛,看了看颜童,没有出声。
  颜童却像个扭股糖似的,扑过去抱住颜启昊的大腿,“爹爹你别那么凶,你吓得四哥都不敢说话了。”
  颜启昊冷着脸,将这小东西剥离自己的身子,又双手按着他的肩,让他站好,“他不敢说话,你倒是敢,那你说,谁射的?”
  “我说实话爹爹就不打,对吗?”颜童问得一脸认真。
  “讨价还价加倍打,你自己考虑吧。”颜启昊摆出一张冷脸。
  颜童咽了口口水,“是我射的……但我不是故意的,爹爹不打。”一边说,还一边歪着头,用脸颊去蹭颜启昊的手背。
  颜启昊被弄得痒痒的,几乎绷不住,只好转向颜亲,“是你教他射箭的?”
  还没等颜亲答话,颜童便抢着说道,“不是四哥教的,没有人教,我自己就会射!”脸上满是得意,一副“父王,快夸我!”的表情。
  颜启昊心中一动,翻开颜童的右手,果然见中间三个手指上有一道深深的印痕。这孩子,竟然跟音儿当年一样,无师自通的用了胡法射箭。
  “不疼吗?”颜启昊有些怜惜。
  “疼!疼死了,父王……”颜童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颜启昊。
  颜启昊知他有一半是装的,也不上当,“疼死活该,谁让你不经师自己乱射箭,你四哥没告诉你不许在府里射箭吗?”
  颜童垂下头,“四哥说了……可是他说慢了,他说的时候,我已经射出去了。”
  “你自己说,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乱射箭,险些射到爹爹……”颜童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颜启昊拉起颜童的左手,用箭杆重重打了一下,斥道,“射到谁也不行!”
  颜童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但嘴上还是抽噎的说着,“那不一样……射到爹爹,是罪大恶极,射到别人,是罪……罪不当罚。”
  颜启昊听他乱用成语,险些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又打了一下颜童的手心,“你还敢狡辩!”
  颜亲急忙单膝跪下,“父王,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五弟,您要罚罚我。五弟年幼无知,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不是!”颜童也跪了下来,“不关四哥的事,都是我的错!爹爹你不要每次都让我连累四哥,那样我总是觉得欠他的,以后就不好理直气壮地跟他争了!”
  “你们两个,去书房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若思过也三心二意,你们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夕阳从窗子照进来,书房里一片昏黄,两个小孩肩并肩跪在厚厚的羊毛氍毹上,颜亲一丝不苟,直挺挺的跪着,颜童却塌着腰,用手指揪起那氍毹的浮毛,扬的到处都是。
  颜亲打了个喷嚏,劝道,“别闹,当心父王看到打你。”
  颜童撇撇嘴,“父王不会这么快过来的……你若不放心,我冲门口跪着,帮你盯着父王。”颜童说着,便将身子转了一个个儿,冲向门口。
  “你快别闹了!”颜亲的语气,有点急躁。
  “四哥我饿了……”
  “忍着!”
  “我真的饿了,饿得肚子疼……”
  颜童话音未落,便听到窗外有人搭话,“谁饿了啊?”
  “二哥!”颜童一跃而起,踮着脚尖,费力地推开了窗子。
  窗外,正是一身戎装的颜意,颜启昊的第二子。
  “哎呀!二哥今天真英武!简直就是画上的赵云!”颜童兴奋异常的连连赞叹。
  颜意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嘴这么甜,赏你点什么好呢?”说着,把手摊开来,手心中托着四块小小的点心。
  “啊?!玉灌肺!二哥你真是善解人意!”颜童一把抓了过来。
  “慢点吃,别让父王知道。”颜意笑着,冲颜童眨了眨眼睛,啪的一声,掩上了窗子。
  “四哥!四哥!快来吃!”颜童把其中两块往颜亲手里塞。
  “我们是在受罚,不能乱吃东西。”颜亲摇头。
  “可是如果我们饿坏了,爹爹也会心疼的啊,让爹爹心疼就是不孝,所以,饿的时候就要吃东西。”颜童说着,一块点心便已经下了肚。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颜亲抿了抿嘴,还是拒绝了。
  颜童吃了三块,看着掌中的最后一块,嗫嚅道,“我吃不下了……”
  颜亲无奈叹气,“嚷嚷饿的也是你,吃不下的也是你,你自己坏了规矩,还非要留下点记号来……”
  颜童没等颜亲说完,便把最后那块玉灌肺塞到了颜亲嘴里,“啰嗦!比娘还絮叨……”
  颜亲无耐,也只得将那块玉灌肺咽了下去。
  “四哥……我想尿尿……”刚消停了没一会儿,颜童又来事儿了。
  颜亲一脸无奈,“你开门出去,去院里解决,快去快回。”
  “这里没有夜壶吗?”
  “这是书房,又不是卧房,哪来的夜壶?”
  “哦!”颜童依言过去推门,却见那门似乎从外面拴上了,推不开。颜童略想了想,便去桌案后推那椅子。
  “你要干什么?不许翻窗!让父王知道了,非打你不可!”颜亲连忙阻止。
  “那怎么办啊……四哥!我憋不住了……”颜童似乎是真的憋不住了,两腿并在一起,双脚跳着,跑到颜启昊的书案上胡乱翻找。
  “你别胡闹!父王最忌讳别人动他桌案上的东西。”
  “我不是别人,我是父王的亲儿子……”颜童还没忘了和颜亲斗嘴。
  “咦!这有一个蓝色的小碗儿。”颜童打开了桌上的锦盒,把那个汝窑葵口小碗拿了出来。
  “别乱动!”颜亲见那锦盒十分华美,想必里面的东西很是贵重,忙出声阻止。
  却见颜童已经解开裤子,那碗里已经盛满了黄澄澄的尿液。
  “看!像不像茶,还是热的呢!”颜童淘气的将那碗直往颜亲的鼻子底下杵。
  颜亲忙伸手去挡,正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在闹什么?!”正是颜启昊的声音。
  颜童吓了一跳,手一松,那碗落在氍毹上,尿也全部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父子对谈展初心

      见颜启昊来了,两个小孩吓得忙跪正了身子。
  颜启昊顾不上其他,首先俯身捡起了那只小碗。
  “爹爹,没碎……”颜童急忙解释。
  颜启昊也顾不上污秽,用手指沿着口沿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损坏,才长出了一口气,将那碗在桌案上小心放好。
  颜童见颜启昊沉着一张脸,顾不上先来训斥他,而是那么在意那只碗,也知道祸闯大了,嗫嚅说道,“爹爹……是我不好,您别当着四哥打我,您让四哥先出去再教训我好不好?”
  颜启昊满以为颜童会耍赖求饶,却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四哥规规矩矩的思过,没有犯错……而且,我不想四哥看着我受罚,好不好?”
  颜启昊点点头,对颜亲说道,“你先回去,陪你娘吃晚饭,就说父王今晚不过去了。”
  颜亲应了声“是”,规规矩矩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颜童眨着眼睛,偷觑着颜启昊的脸色:“那个小碗很贵吗?”
  “是啊……”颜启昊叹息一声,“那是给你三哥十六岁的生日礼物,爹爹找了七年才找到它。”
  颜童吐了吐舌头,“幸好一点也没坏。”又问道,“三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啊?爹爹为啥一直关着他,不让他出来呢?三哥回家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见过三哥呢!”
  音儿犯了什么错吗?颜启昊自问,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是没有什么大错的话,爹爹也该饶了三哥,罚得太重,三哥会伤心的。”颜童一本正经。
  “伤心了会怎样?”颜启昊低声,像是自问。
  “伤心了就不爱爹爹了,再也不会跟爹爹亲近。”
  “那爹爹常常罚你,你会不会伤心?”
  “不会!”颜童摇头,“因为爹爹疼我的时候多,罚我的时候少。”
  听了这话,颜启昊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过,四哥也许会伤心……”颜童又小声补充。
  “为什么?”颜启昊一怔。
  “爹爹似乎跟四哥不亲近……”
  “亲儿真的很在意吗?”
  “一丢丢。”颜童挤了挤眼,用拇指掐着小指的第一指节,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颜启昊几乎被这孩子的表情逗笑了,忙敛容沉声,“你自己说,犯了多少错,该怎么罚?”
  “氍毹很值钱吗?”颜童抬头,一脸天真。
  颜启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怕被这滑头小子绕进去,便冷着脸,一言不发。
  颜童双手十指伸开,在尿迹上按了按,又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其实一点都不脏,彭大夫说过,童子尿是好东西,能治病呢!”
  见颜启昊还是没有反应,颜童继续自说自话,“那个小碗儿好像很贵重的样子,三哥一定不会拿他吃饭喝茶,只是摆着看的,洗洗干净就好了,没什么关系吧……”
  见颜启昊始终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颜童终于绷不住了,扑上去抱着颜启昊的大腿哭道,“爹爹我错了,我对不起三哥,你带我去找三哥,我跟他道歉好不好,让他来罚我。”说来说去,还是想逃罚。
  颜启昊一把抓住了颜童的两只小手,把他带到铜盆傍边。
  水很热,颜童手上有弓弦勒出的伤痕,又被颜启昊打了两下,疼得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大声呼痛,只是小声□□,“疼……疼!爹爹轻些。”
  洗干净手,颜童又一次扑到颜启昊怀里,脑袋在颜启昊身上滚来滚去。“爹爹真好,我最喜欢爹爹了!”
  颜启昊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就此饶了这孩子,还是给他个教训。
  “三哥……是不是已经被爹爹伤了心?”
  颜启昊没想到这孩子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爹爹特别准备礼物讨好三哥啊!我和二哥、四哥,都没有收到过爹爹精心准备的礼物,每次生日,都是娘让谢总管去准备好多,拿回来分一分,这个算是爹爹送的,那个算是娘送的。”
  颜启昊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观察入微,心中一喜,一把抱起颜童,笑道,“那你能不能帮爹爹去劝劝三哥啊?”
  “好啊!遵命!”颜童以右手搭在左肩上,行了个礼。
  “你刚才偷吃什么了?”颜童口中,是浓浓的茴香和松仁气味。
  颜童一惊,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说实话。”
  “玉灌肺……”
  “谁给你的?”
  颜童摇头。
  “说实话!”颜启昊沉声。
  “我饿得快死了,是二哥心疼我,帮我拿来的……四哥一口也没吃,都被我吃了,爹爹你别罚二哥,你罚我好了。”说着,颜童平伸出右手,轻轻闭上了眼睛。
  颜启昊见颜童睫毛忽闪忽闪的动,显然是很害怕,但又抿着嘴,一脸坚毅。手心中横亘着那道伤,因被水浸了,红肿更为明显。
  颜启昊心中一软,轻轻捏住那只小手,“等开春了,爹爹亲自教你射箭,不要自己乱射了。”
  颜童睁开眼睛,又惊又喜,一把搂住颜启昊的脖子,“爹爹最好了!”
  颜启昊正要带着颜童去看看颜音,却见庆伯和谢德满脸忧色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三郎君溺水了……”谢德回答。
  “什么?!”颜启昊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庆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老奴的错,下午三郎君说今天是世子的忌日,他要去鹤园和湖边坐坐,有些话想跟公主和世子说,老奴见三郎君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心一软,便答应了他,谁知过了一个时辰,他还没回来,老奴自己去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便央谢总管动用侍卫去找,最后发现三郎君趴在湖边,脸埋在水里……”
  “他现在怎样了?!”颜启昊没等庆伯说完,便打断他的话。
  “腹内的水已经吐出来了,人还没醒,彭大夫正在救治。”谢德躬身回答。
  颜启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双手又冷又木,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快带我去看看!”颜启昊说完,便当先迈出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一、水冷冰寒夜梦惊

      室内,一灯如豆。
  颜启昊呆呆坐在床边,看着满面潮红,昏迷不醒的颜音。
  那彭大夫给颜音下了针,也灌了药,只说三郎君脉象平稳,没有大碍,待天明看看状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庆伯秉着一枝烛台,放到颜启昊近前的高几上。
  “音儿平素都不燃烛吗?”颜启昊问。
  庆伯点点头,“三郎君说又没有书可看,只点个油灯便罢,不需要那么靡费。只昨晚他要练字,才命老奴点了这个烛台。”
  颜启昊一怔,平素只见到这孩子穿金戴银,打扮得比皇子公主还讲究,只听到这孩子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恨不得给他摘下来的传言。他回家那日的排场也是亘古未有铺张奢靡,他带来的那些服饰器物,无一不是精美万分……这样一个孩子,口中竟然也能说出不要靡费的话?竟然也能爱惜烛火只点油灯?
  “练字?他练什么字?”颜启昊问道。
  庆伯忙把那一沓小小的纸头递了过来,口中还解释道,“这是从那几张画上裁下来的纸。”
  颜启昊接过来一看,见是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册子,小小的纸片被针线装订成蝴蝶装,很是精致。上面每一页都写满了整齐的蝇头小楷,颜启昊知道那支笔只是记账用的普通羊毫,用它写这样的字,还是很需要功力的。
  颜启昊一页一页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每页纸上,都写着一两个朝中官员的名字,下面是一两句对这个官员的评语。起先颜启昊还以为是颜音对他们的评价,但看到后面,越看越像自己那位皇帝三哥的语气。
  音儿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皇上对这些官员的评语写出来?颜启昊重新又翻了一遍,发现这些官员都是和自己不睦或者弹劾过自己的。
  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颜启昊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冰冷,这个……看上去像是写给自己看的,一口气写这么多,怎么这么像遗言,难道音儿不是失足溺水,而是去寻死吗?
  颜启昊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问庆伯,“音儿这几天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灯下,颜启昊的脸色显得阴森可怖,庆伯的额头上也见了汗,他早就隐隐觉得颜音这次溺水有些蹊跷,见颜启昊这个样子,怕是也想到了这一节。庆伯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挑明,只是规规矩矩回道,“他只说让老奴托谢总管跟王爷说,那湖圈在府里,对风水不好。”
  颜启昊皱着眉头沉吟,“还有吗?”
  “还有就是三郎君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好像在等什么人。老奴告诉他王爷和二郎君去军营了,他说了一句,‘也好,解脱了’。”
  “解脱了?”颜启昊皱着眉头,思忖着这三个字的含义。
  突然颜音像是魇住了似的,浑身抽搐了几下,手足像是抽了筋一样绷着劲儿。
  “音儿!音儿!”颜启昊忙摩挲着颜音的身子,似乎这样就能帮他分担病痛一样。
  过了片刻,颜音呓语了几句,平复了下来。
  颜启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他平常睡觉,也这么不安稳吗?”
  庆伯摇头,“老奴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颜启昊提高了声音。
  庆伯战战兢兢答道,“老奴……平素睡在隔壁。”
  “不是让你贴身伺候吗?!”颜启昊大怒,但又不敢高声。
  庆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郎君说在中都的时候,一向一个人睡,屋子里有旁人,便睡不安稳。”
  “有旁人便睡不安稳?”颜启昊喃喃,他竟是一个贴心可靠的人都没有吗?
  “对了!三郎君曾经问起一个公公的下落,说是满头白发,不会说话……”
  “述羽!你是说述羽?!”颜启昊激动得站了起来,按住了庆伯的肩膀。
  庆伯不解,一脸迷惑的看着颜启昊。
  “你先起来,音儿,他还说过关于这位公公的什么事?”颜启昊按耐住激动,缓缓说道。
  “三郎君只说担心这位公公无处可去,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暂去惠民署栖身。”
  “惠民署?!”颜启昊一拍大腿,“我怎么忘了他了?!快!你快找人拿上我的札子,连夜去惠民署,务必恭请戴神医过府,就说音儿病了,急需他诊治!”
  戴子和一进门,顾不上旁的,便一把拉过颜音的手臂诊脉,又解开颜音的衣服,在他的几处穴位上下了针。
  颜启昊在一旁看着,见戴子和黑着一张脸,不知吉凶。想问,却又有些心虚,不敢开口。
  戴子和一边起针,一边指着颜音胸口上,那碎瓷割出来的伤口冷冷说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那伤口有一寸长,很深,被湖水浸过,肌肉翻卷了出来,看上去很是严重。
  颜启昊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那是自己打的这种话。
  “哼!”戴子和冷笑,“怕不是被王爷打的吧?”
  颜启昊没有出声,但脸上尴尬的表情已经承认了一切。
  “王爷还真是心宽呢!这个位置,稍微再深一点儿,就扎进心脏了,到时候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乏术,王爷就一点也不后怕吗?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王爷若这么厌弃这孩子,不如过继给我可好?”戴子和一边给伤口上药,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怎么行!?”颜启昊大急。
  “这孩子先天不足,后天又被庸医误了,调养失当,母亲新丧正当身心虚弱的时候,又在军中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身子已经是雪上加霜了。被王爷重打之后,又在雨中淋了一夜。他身子什么情况,他刚去中都的时候皇上应该跟王爷说过,否则也不会给王爷赐婚了……他身子这状况,他自己也未必十分明了。王爷既然什么都清楚,还会这么对他,不是厌弃他又是什么?”
  “不是说善加调养就没有什么大碍吗?什么病调养了七年还没调养好?”颜启昊皱着眉头,很是奇怪。他常年在军中,看惯了那些军卒的生老病死,受了伤,将养一阵,好了就好了,死了就死了,再不然就像谢德这样,废了,再也上不得战场,却从未听说有人病了十来年不好,但又看不出任何明显症状的事情。
  戴子和摇头,“富贵人家的孩子,和贫贱人家是不同的,像他这样的体质,若生在贫贱人家,活不过周岁就死了。但生在王爷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衣食照顾都很周到,便活了下来,但身子的底子却极差,受不得半点风寒劳累。就像是那梅花,若强要把它移到极北苦寒之地,如果悉心照料,也是能活的,但是一个疏忽,或是天气骤变,很容易便死了。”
  颜启昊默然不语,心里翻江倒海似的,痛悔交加。
  “他本应从立冬起,直到立春,连续服三个月的药,只怕是进得府来,一副也没服过吧?”
  颜启昊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身上应该还有杖伤,想必也是王爷打的,他犯了什么错在下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大错,若是大错,早被王爷打得爬不起床,也就不会溺水了。”
  戴子和的语气冷冷的,不紧不慢,但听起来却是句句诛心刺耳,锋利如刀。颜启昊这才发觉,颜音说那些尖刻气人的话语的时候,语气跟戴子和一模一样。
  颜启昊张了张嘴,刚要说些解释的话,却听床上颜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二、于今父子自师生

      “师父!”颜音猛地扑到戴子和怀里,“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呢!您快带我走吧!我先去惠民署给您打杂儿,后年去考医科,待高中之后再回来名正言顺的帮您!”
  颜启昊听了这话,浓眉紧锁,这是什么话?堂堂宗室勋贵,近支王子,去考哪门子的医科?又想到颜音之前说过的除去宗籍的话,这孩子,竟是不想当自己儿子了吗?想到这里,颜启昊重重咳了一声。
  颜音听到声音,扭头看了颜启昊一眼,那眼神空空洞洞的,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又像是刚刚清醒,还有些恍惚。接着便扭回头去,继续扑到戴子和怀里,撒娇道,“师父……”那语气,倒像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颜启昊一怔,这孩子,便是五六岁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跟自己撒过娇,总是规规矩矩的小大人模样。
  “你给我跪好!”戴子和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一边说,一边按着颜音的肩膀,将他调整到跪坐在床上的姿势。
  臀部的伤压在小腿上,疼的颜音眉头一皱。
  戴子和见此情景,满脸都是心痛,嘴上却低声斥道,“跪直了!”
  颜音乖乖直起身子,口中却委屈地叫道,“师父……”那又甜又娇的语气,听上去和颜童一模一样。
  “你自己说,犯了多少错!”
  戴子和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筷子粗的秤杆,红木的杆身,白铜包镶,想必是用来称药的。
  “季节到了要吃药,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吃?你多大了?还要大人跟着屁股伺候,没人照顾你,自己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戴子和说完,便拉过颜音的左手,狠狠打了一记。
  颜音粉白的手心,立刻泛起一道红晕。颜音疼得一缩手,又赶忙把手向前伸了伸,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颜启昊有些恍惚,这孩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对自己从不曾有这样的态度。小时候是一味的沉默隐忍,长大后又是针锋相对的争辩。
  “这屋里这么冷,不知道生炭火吗?还是你爹买不起?!”啪的一声,又是一记。
  听了这话,颜启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戴子和指着一旁颜音换下来的湿衣服,又骂,“这什么破衣服?!是你这身份的人该穿的吗?皇上赐给你那么多好衣服为什么不穿?那件皇上亲手猎的舍利狲端罩怎么不穿?留着给你后妈生的弟弟吗?还是都被烧了?”第三下,接踵而来。
  那衣服其实并不粗劣,只是不够华贵,如今浸了水,满是泥泞,兔毛饰边皱缩成一团,显得肮脏残破。
  这话说得很是过分,颜启昊的脸腾地红了,想要发作,却又压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戴子和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也不仅仅因为戴子和和万民称颂神医,更因为颜音的身子,非他调养不可。颜启昊紧紧咬着牙,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戴子和却目不斜视,仿佛身边根本没这么个人。
  颜音也觉得这话有点过了,才刚入冬,哪至于穿舍利狲那样的大毛衣服了,况且师父一个劲儿的提皇上,不过是要刺刺父王,让父王难受罢了。颜音扭头看向颜启昊,眼中带了一丝歉疚。
  那一瞥,被颜启昊捕捉到了,却又不敢相信,那眼中的歉疚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想像。
  “还有,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古话你不知道?你看那么多书看到狗肚子里去了?!”啪的一声,又是一记重打。
  颜音浑身一颤,又轻轻叫了一声“师父”,依然是撒娇的口气。
  “你胸口的伤上药了吗?”
  颜音摇头。
  “为什么不上?“
  颜音刚要张嘴解释,戴子和却又把话头抢了过去,“你父王不给你药,对吗?先不说他给不给,你找他要了吗?没要,对不对?那就是你的错!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知道你要了他也不给?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颜音摇头,同时手上又挨了一记。
  颜启昊见颜音的手掌微微肿了起来,刚要出言阻止,却听戴子和又低声喝道,“趴下!”
  颜音委屈的又叫了一声,“师父!”但终究不敢违拗,不情不愿的趴了下来。
  戴子和一把褪下了颜音的裤子,第一次的青黄伤痕尚未褪尽,第二次的皮破血流又是那样红肿刺目,戴子和一看之下就急了,“你到底挨了多少打?你身上有脚不会跑吗?他是锁你了还是关你了?跑不了,不会托人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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