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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雨上-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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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夜
古巷幽寂,黑夜似一条匍匐前行的毒蛇,悄无声息的滋长,衍生。它静伏一隅,似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随时可以扑咬上来将世间繁华湮灭的契机。
雨珠顺着房檐滑落,滴答一声,清晰可闻,空旷在瞬间放大,愈加将周遭的一切衬得诡谲。空气微凉,甚至泛着冷意,丝丝浸入骨髓,激得背脊骨发凉。
一顶暗红软轿在暗夜中急速行径着,轿夫凌乱的脚步声划破了夜的幽谧,风过,卷落树梢的秋叶,打着圈儿滑过眼前。前面两人对视一眼,揣着不安的心绪咽下一口口水,均显得气息不稳。
“老爷我白养活你们啦!还不给我快点!”透过软帘,轿内焦急着传来一个沙哑而低喘的声音,不知是气极还是害怕,他的声音在怒火的包裹中处处透着颤音。
卓江瑞其人官至正三品,任吏部尚书已五年有余,近来朝中因着皇帝选妃事宜而多有争议,流派相争,他介于其中,适时的为右相出谋划策,引得右派势力在此事上占了上风。他本微有得色,想着日后定能因此而加官进爵,不想,今日竟在案几上收到一封信,当即便使得他愣怔在场,脸上血色尽褪。
上书:子时 取命
随信附赠的还有一枝干枯的晚樱草,那殷红如血的颜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暗闪着鬼魅的幽色。世人皆知,晚樱草是鸾迹宫所出的江湖杀手身份的象征。
晚花落樱之时,生命亦随之枯败。
枯树高枝之上,有一人背倚树干,那人的面容隐没在暗隐中,看不真切,唯余那身纯白被月光拢上一抹清辉,尤为晃眼。那顶暗红软轿从他底下急急奔过,他听着卓江瑞急急的咒骂声,嘴角略微上翘,左手无意识的来回摩挲着右手掌掌间粗糙的薄茧。
只见他的唇无声的动了动,而后竟是一个利落的蹬脚翻身像支徐滑而出的箭,直直飞落于那顶软轿之前,阻了那人的去向。轿夫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刹那吓得将软轿一推在地,“碰哒”一声钝响,惊落了暗夜中隐蔽的飞鸟。它们翅膀急速拍打的声音一下下响在耳膜深处,撞击着心脏,仿佛下一刻便能化作一双利爪紧紧攫住人的咽喉。
死亡,近在眼前。
那四人吓得腿脚发软,怔了一瞬,而后竟是不管轿中的主子,只管惊呼着四散逃逸开去。
寂,死一般寂。
轿中人没有说话,少年亦没有。良久,终是轿中那人忍不住,只见他颤着手掀开帘帐,看着少年在月色下冷然的侧脸,扑通一声跪地,颤着身子哀声道,“求求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说着,卓江瑞迅速的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的物什取下来捧给少年看,急急道,“只要你放过我,那人出什么钱,我出双倍,不!出三倍!”
少年调转视线,淡淡望了他一眼,而后竟是伸手倏的一声将左手紧握的剑自剑鞘中拔出,剑身轻吟,宛若女子低声的哭泣。那白亮的剑身在月光映照下,幽幽泛着冷光。
薄唇微启,他似在对谁说着,却更像是在低声自语,“出来吧……”
暗巷拐角处渐渐露出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只见他紧了紧手中的剑,而后眼眸微眯,目光紧紧锁着少年,却是对着跪着求饶不止的卓江瑞道,“大人不必害怕,右相神机妙算,早知今日会有人要加害大人,特叫属下暗中保护”说着,他对着少年拔剑而指,道,“无人能伤大人分毫!”
少年闻言,微一挑眉,低头嗤笑过一声,随即,在笑容缓没的一瞬,他的剑锋便在瞬间刺向黑衣人,那决然的杀气震袭而出,凌空旋转成一堵气墙。黑衣人不自觉向后紧退两步,奋力挥剑相抵。
剑身相触,呲啦一下,白亮的火花燃近眼底,滑过,转瞬即逝。黑衣人一咬牙,故意侧身贴近少年,单手翻腕而上,长剑相抵的瞬间,手中的短剑亦毫不留情的刺向少年腹部。
这一招,若胜,少年必死无疑,若败,他便是一败涂地。
那短剑堪堪滑过衣袍,但却是有惊无险。只见少年眸光一暗,似乎再无意与他纠缠,腿翻踢而过,借着黑衣人躲避的瞬间,便注力将手中之剑送出。
那剑在他手中急速转动,哐的一下横击而过,黑衣人手中的剑瞬时落地。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剑身便在黑衣人闷哼声中撕裂了骨肉,径直穿过。
血珠凝聚,落染出一片殷红,仿若一朵繁盛而开的晚樱草,夺人心魄。那极致妖冶的美随着弥漫在空中的血腥之气荡漾而生,愈加将那白衣少年衬出一抹阴暗的气息。
“你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自己来?”
卓江瑞早在黑衣人倒地的那一刻已经吓得全身瘫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今乍闻少年略显凉薄的声音,一个激灵打过来,只见他低声哭喊着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往回跑。
少年嘴角微勾,将剑自黑衣人身上取出,而后猛的向前直直掷出。卓江瑞脚步一顿,剑身没入,有股撕裂般的痛楚扯拉锯着神经传来,他死死睁大着眼,眼里有不甘及深深的怨恨。
那一夜,血色弥漫,然而少年却是纤尘未染。手中那柄清暝剑在冷光中低吟轻颤,他伸出食指轻抹过剑上沾染上的血丝,眼底的笑意隐去,缓缓渲散出如墨一般浓深的寂寥。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孤独。
夜风徐徐拂过脸颊,他微微仰头望月,眼底是碎落的光芒,脆弱的一碰即灭。随即只见他闭眼苦笑一声,紧了紧手中的剑,而后竟是一跃身,像来时一样,重归于暗夜。
“清暝”身后鬼魅般闪现了一个暗影,少年前行的脚步一顿,只听得那人低声道,“宫主要你立即去见他。”
少年睫羽微动,而后脚步回转,绕过回廊,直直走向那人的寝殿。未及近身,那殿中便低低传来一声声压抑着的呻吟,他不自觉微微皱眉,脚上步子却是不停。
红纱浮动,空气中渗着淫靡的气息,隐约可见纱帐之后的那对赤 裸相交的身影。他单膝跪地,眉目低垂,耳边的呻吟不绝于耳,他却似什么也听不见般,神色一片安然与平静。
“滚!”纱帐后忽然传出男子的低吼,甚是烦躁不安。
“宫……宫主……羽墨知错了……”
“本宫叫你滚!这种话不要再让本宫说第二遍!”
那个被唤作羽墨的少年委屈的颤声道了声是,而后竟是衣衫不整的向外跑去。他不明白为何宫主会突然发脾气,早已听说宫主喜怒不定,如今这话倒真真应验了。
下巴猛得被人擒住,捏的生疼,他被迫抬头望着那人。只见那人将眼一眯,看着少年自始自终淡然的神色,心中烦意更甚,冷声道,“任务完成了?恩?”
少年眉头微蹙,随后竟是伸手一把推开钳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徐徐站起,淡淡道,“若是宫主唤我来便是问我这等事,那么,请容我先退下。”说着,他略一抱拳,迈开步子,转身便走。
然而还未走出两步,身子便那人一把拉回,眸光相交,那人深深望入少年眼中淡漠,忽的轻笑一声,紧了紧置于少年腰间的手,缓缓摩挲着,低声道,“清暝,你这性子如今倒是越发坏了,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少年皱眉自他怀中挣脱,直直望着他,顿了顿,冷声道,“三年了,三年来你要我做的事,我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可是,你当初应过我的承诺呢?”
“怎么?”那人为自己倒上一杯茶,轻笑道,“这场交易从一开始,本宫便对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不该急的。”
“好”少年略一挑眉,淡淡道,“我只希望你记得当初应过我的事。”说着,他紧了紧手中的清暝剑,转身欲走,却听着那人在他身后沉声道,“莫絮,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也莫要忘了如今谁是你主子!”
少年心里咯噔一跳,脚步不停,口中却淡淡道,“莫絮此人早在三年前死了,世间只有清暝。”
“清暝自会记得自己的身份,宫主尽可放心。”
莫絮,莫絮……
那个声音在心底环绕,他已然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再唤过他这个名字……
破晓时分,下起了雨,他临窗而立,眼中渐渐浸上一抹水汽,那秋雨绵绵不断愈加将记忆拉得长远。他不自觉环臂而抱,良久,只见他伸手去触碰那密集的雨帘。手掌被润湿,带出一片冰凉,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先生……”他低喃一声,手掌微微屈起,指尖压入掌心,有种钻心的疼。
再也没有先生,再也没有莫絮了。过往云烟,在雨雾中缓缓升腾而起,带起一片伤心,甚至有一种刻骨的思念……
煮酒
冬雷阵阵,冷雨连连,路上行人亦是步履匆匆。在江南一带,这种天气于他们而言似乎早已是司空见惯,大多不过是低声抱怨几句,脚下步子却是迈得越发快了。
只见略显灰暗的天空呲啦一下划过一道亮光,伴随着随之而来的轰鸣炸响,雨势愈加大起来。雨砸入泥石小道,溅起一长串白亮的水花,恰是绽放在瑶池中的清莲,晃人心神。雨帘密集,周遭的景物看不真切,倒是顿生一种朦胧的美。
冷意更甚,气息吸纳替换间,竟是能呵出一口氤氲的白气。只能说,今年烟州城的冬季格外的寒冷。
有两个白衣少年头顶蓝皮古书嬉笑着穿梭于一个个寂寥的小巷。许是因为落脚重了,两人白净的鞋面皆染上了被雨水润过的痕迹。
来到一处低矮的屋檐处,两人低头拂了拂身上的水花,抬眼相视一笑。较高那人单手执书,将其卷成一团,懊恼的敲了敲头,道,“都怪我,不应催你走的,如今倒是害你淋了雨。莫絮,你罚我吧……”
被唤作莫絮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淳书过虑了,这冬雨虽冷,于我却是不碍事的,不过被爹唠叨两句。”说着,他转身望着眼前浓稠的雨雾,道,“今日诗社的活动办得极好,想是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其实大家都尽了不少力,”池淳书笑了笑,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书,兴致盎然的对着莫絮道,“尤你最甚,那首诗实在是作的太好了!”说到兴奋处,他竟是拍掌而叹。
“那不是我作的……”莫絮低声嘟囔一句,转头见池淳书眼露疑惑,似是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他不禁笑道,“没事,你看这雨何时会停?”
“唔……”池淳书伸手往外探了探,雨水触肤竟冷的涔人,他赶紧把手缩了回来,甩了甩水,这才道,“我看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怎么?你急着回去?”
莫絮愣了愣,从怀中珍视的取出一把折扇,伸手摸了摸,手指并未沾染湿意,心口下意识松了口气,心情愉悦的道,“先生要回来了,我想去看看他。”
“可是段先生?”池淳书了然一笑,睁大眼睛道,“早时已听你说段先生是如何如何了得,什么时候带我们一群人去拜访拜访?”
莫絮出神的望着烟雨环拢的湖光柳色,忽然眼一眯,垫了垫脚,伸长着脖子欲望得更真切些。“莫絮?怎么不说话?可是舍不得?其实这先生……”
“淳书”莫絮出声打断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竟是语露焦急道,“我先走了!明日诗社见!”未待池淳书反应过来,他已是迅速的将折扇收于衣袖内,毫不犹豫的冒雨冲了出去。
“诶!你去哪儿?”
莫絮抹了抹脸上滑下的雨水,掩下心底的丝丝兴奋,急步跑至堤岸边,途中甚至几次撞到路中行人。人还未站定,他已是朝着碧水湖面上的一寄轻舟伸手挥了挥,放大声音唤道,“先生!先生!”
轻舟之端,有一人撑着一把青竹油纸伞。那人一袭青衫,单手背立。在烟雨朦胧中,他的面容隐没在雨幕之后,虽看得不甚真切,但他身上幽幽而出的那派潇洒悠然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段青宁眼中的浓雾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缓缓散去,仿若霁雨初晴。少年全身被雨水浸湿,身上滴着水,发丝更是垂下来粘在脸侧,可谓狼狈至极。段青宁淡淡勾起一抹笑,这般的孩子心性倒是好的。他已然想不起自己年少的时候的是不是也如他这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所顾忌。
莫絮轻舒口气,先是冲着段青宁笑了笑,而后看着被雨滴敲打泛起圈圈涟漪的湖面,握了握拳,照着前些日子里先生所教的轻功,提起一口气,飞身而下。
脚尖轻点,晃动了一池碧水,身影袅袅而动,似踏云而归的玉燕。清澈的湖面倒影着他缓缓拉大的笑容。然而下一瞬,身子一颤,竟左右晃了晃。他稳不住,惊得睁大眼,低叫一声,眼看着就要落水而去,腰身却是一紧。他睁眼望去,却只见得段青宁脸部坚毅而不失柔和的弧线,他不禁微微一笑,心底渐渐沉寂出一片平静与淡淡的喜悦。
段青宁点水而过,只一下便跃于轻舟之上。落地,他将手自莫絮腰间挪开,拾起地上的青竹油纸伞,撑起,这才微微笑道,“平日里不愿下苦功,只这一下,便已测出。”
“是”莫絮倒未有任何不好意思,拖长声音,只拱手作揖,笑道,“先生教导的极是,学生日后定当用心,便请先生饶了学生这一回吧。”话音刚落,三个喷嚏连串而来。
段青宁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鼻尖,微微皱眉,道,“先进去吧,你这般样子若是病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莫絮禁不住脸红了红,微微仰头望着段青宁,放软着声音,道,“先生莫要告诉我爹,学生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此话当真?”段青宁略一挑眉,眼露笑意。
“自是当真,学生何曾骗过先生?”莫絮睁大的眼,急急说道,一副生怕他不信的样子。
“那好,这话我记住了,先进来吧。”段青宁笑着点点头,引他进入船舫。舫内温度稍高,寒意褪去些许,莫絮站定,抬眼细细打量。
一方小小的桃木桌,两个青蒲软垫。角落里另置有一个沉香木雕制的的箱子,他看着段青宁走过去自箱中取出一件与他身上同等色泽的衣衫,回身朝他招呼道,“愣在那儿作甚?还不过来将身上的湿衣换下,若是真真着了凉,就算是我有心替你遮掩,怕也是不能。”
莫絮走过去,自段青宁手中接过衣衫,垂眸道了声谢。见段青宁笑着走开,他紧了紧手中的衣服,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衣面。触手的衣料虽如丝般柔滑,却是微带凉意的。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莫名的汩汩冒出一些暖意,连带着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翘。
段青宁取出一套青铜所制的煮酒器,自顾自的摆弄起来。这套煮酒器是他这次出行晔城最为可喜的一个收获。那煮酒器的耳杯用以接呈酒液,在其下,另置有一个镂空的小火炉,以木炭烧之即可用。而炉下的承盘则是用以接盛灰渣的,设计可谓巧妙。
段青宁将白瓷小瓶里的清酒缓缓注入耳杯中,淡淡的酒香随着火炉温度的升高缓缓溢散在舫内,沁人心脾。莫絮闭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到段青宁对面的蒲垫上坐下,微微笑道,“先生可是在煮酒?”
段青宁抬眼看他,只见少年的身上的青衫拖地,而他的身子更是隐没在青衫之下,愈加显得纤瘦。段青宁低笑出声,甚觉此时的莫絮有些滑稽。“这衣衫太大,我倒是没想你竟穿它不得。”
莫絮白皙的脸上渐渐渗出绯色,他不禁羞恼道,“先生莫笑,学生总是会长高的。”
“好”段青宁轻咳一声,忍笑道,“你也莫恼,先生不说便是。”他一边拨弄着炭火,一边道,“倒是你,今年也虚有十七了,可曾想过往后的生活?”
“往后?”莫絮看着段青宁将耳杯中的酒缓缓倒入两个青铜酒杯中,愣了愣神,这才道,“应是继承莫家家业,先生呢?”
莫家在烟州城富甲一地,他自小便衣食无忧,虽然他志不在从商,可莫家只他一个,单就这一点,继承莫家家业便是无可置疑的事。他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这样问,但先生应是早知才是。
段青宁将酒杯放置他跟前,挑眉道,“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如此逍遥一生也并非不是件乐事。”他轻呷一口酒,满足的眯眯眼,温酒徐徐滑过舌尖径直渗入口腔内部,霎时酒香满怀,只见他顿了顿,而后缓声道,“我问你,你向我学文习武为的是什么?”
舫外雨声不断,滴落在木制的船廊上发出寂寥的声响。舫内烛火摇曳,时而可闻火炉内微带灰色的木炭“啪啦”一声炸响。
莫絮置于桌下的手紧了紧,却是抬眼笑道,“先生才学卓绝,这世上若要寻得先生这般的人再难有二,学生仰慕,特求先生赐教有何不妥?”说着,他握杯的松了松,垂下。“可是先生嫌学生愚钝,不愿再为学生授课……”
段青宁万万未想,自己一句话,竟引得他这般想歪了去,不禁抚额,无奈笑道,“傻小子,想哪儿去了?”
“你对我有恩,既然当初我愿答应应你三件事,那么今日,只要你还在,我便会信守承诺到底。”段青宁的手在杯口缓缓摩挲着,“再者,你非是愚钝,只是心不在此罢了。”
信守承诺!信守承诺!莫絮在心底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心微微有些刺痛,只见他“霍”的站起来,闷声道,“如果没有承诺你便会舍我而去,对不对?先生一定觉得我是一个累赘,想要早早的摆脱我……”
段青宁微微蹙眉,怎么越想越远了呢?他站起身,走至莫絮面前,笑道,“可是我这先生做的极是不合格,竟让你这般猜想?”
莫絮羽睫微颤,早在那些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便反悔了。“若是这样,你早早摆脱我倒是好的。”说着,段青宁作势愈走。莫絮一急,伸手就去拉他,然而急抬猛落间,袖中之物顺势滑出。
“啪嗒”一声,引得段青宁顿下步子,回身望去。莫絮楞了楞,看着段青宁将地上的折扇拾起,下意识往前紧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他袖下的手缓缓曲起握捏成拳,竟生生将步子停在原处。
只听得段青宁,低声笑道,“看来你倒真是喜欢这扇子,时时带在身上。如此,那一个承诺倒是用的不冤枉。”
相亲
莫絮想起了初遇段青宁的时候。
有些无法置信,那个被水流冲至岸边全身是血,命悬一线的人与如今这个谈笑晏晏,自成潇洒的人竟是同一个人。他在心底微微苦笑,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障,竟坚持着将他自山涧中背回来,甚至倾尽心力的去救他。
那些个夜晚,灯烛摇曳下,他听着高烧中的段青宁用虚弱的声音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唤着“御儿……御儿……”
那人是谁,他不知,只是知道此时的段青宁与年幼丧母的自己甚是相似,都曾是这般的孤独,无依。于是,他夜夜守在那人身边,手握着那人高热中滚烫的手,低声应着,“别怕,我在……御儿在这里……”
莫絮甚至无法忘记,自段青宁醒来的那一瞬间,他迷茫而呆愣的神情,似是失去了人生中最为珍视的东西。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段青宁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莫絮看得心疼,于是便陪着他,尽管有时一日里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是这样静静的陪着他。也因是如此被爹念叨了好几次,他却是毫不在乎。
“谢谢……”第一次,段青宁第一次对他说的便是这两个字。原来他并非不会说,只是不愿说。段青宁的声音极是好听,低沉中带着微微粘合的磁性,一字一句的落进心底,似琴弦拨动,余音阵阵,听得人心直颤。
莫絮愣了愣,回味过来,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递过药碗,温和道,“吃药吧……”
“好了”段青宁坐下,抬眼笑看着他道,“快坐下吧,刚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说着他将折扇放在莫絮的位置上,端起一杯酒向他示意。
莫絮自愣怔中回神,见段青宁那幽深的双眸静静的望着他,仿佛极是专注,又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他心下一紧,一下子慌了神,赶紧走回原处,急急拿起酒杯,抬手便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酒如何?”酒不醉人人自醉,落耳,段青宁的声音竟渐渐染上慵懒的醉意。
“恩,好酒。”莫絮含糊应道。事实上,刚刚喝得太急,他根本就没有细细去品味。段青宁轻笑一声,身子后移,背抵船壁,心不在焉的转着手中的酒杯,笑道,“这酒还不算最好的,你可知这世间最好的酒是什么么?”
“唔……可是上等的女儿红?”莫絮试探着问道,对酒他从来不在行,能叫上名字的更是少数。
段青宁笑了笑,低头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才缓声道,“都不是……”仰头,一饮而尽。他满足的轻叹一声,这才轻声道,“这世间最好的酒谓之——相思。”最后二字低缓中竟带着绵绵情思,沉沉哀痛。
莫絮抿抿唇,深吸了口气,道,“先生你喝醉了……”在你心中,你无时无刻不在念叨的那人究竟有多重?你又可知,你眉目间的忧伤:伤人伤己。
“醉?”段青宁摸摸额头,随即低笑着摇头道,“能醉倒是好事一桩,只怕是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不能忘……
莫絮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未有任何犹豫的一口喝下。那酒温温的绕在舌尖,捂暖了胸腔却是久久未能捂暖那颗轻轻跳动的心。
彼时的他并不知这种对段青宁特殊的依恋,世人唤之为爱情,他只知先生于他是不同的。从开始对他境遇上的同情到喜欢静静伴在他身边再到仰慕他学识广渊,歆赞他那派潇洒儒雅之风,不知不觉中,段青宁挤入他的生活,竟渐渐变成除却爹之外他最为在乎与特殊的存在。
犹记得,伤好的差不多后,段青宁要走,是他以要段青宁报恩之名,求得三个承诺:一是做他先生,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这样一来,那人便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了。二是亲赠他一个礼物,留得一份思念。
第三个他一直未说,只是想保留着,单纯的想着,如此先生便是欠着他的,即是欠着,两人间便从此有了牵连……
此生纠缠,不息不止。
待到舫外冷雨渐止,两人才吩咐船夫靠岸,施施然踏月而归。晚间的风比之白日里冷了许多,吹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痛。段青宁背手而走,因着这些风倒是清醒了不少。
大雨袭过一条条青石小巷,润得满地时见一些大小不一的水洼。“吧唧”一声踩上,溅起一些零落的水花。莫絮低头故意踩走着,嘴角扬起一个孩子气的笑。月光静静洒落,他眉眼间染上一片温润的光,纵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这一笑,却足已让人的心底泛起丝丝疼惜。
段青宁看过去,不自觉嘴角轻轻上扬,抬手便揉了揉莫絮微带凉意的发,眼底深处汩汩而出的笑意在月光下愈加的清亮炫目,“好玩吗?”
莫絮耳根红了红,拂开段青宁的手,退了些距离,这才道,“先生又把我当小孩……”语露埋怨,听起来却可爱的紧,段青宁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见莫絮瞪他,他这才止住笑,一边摆手,一边皱眉捂额道,“先生醉了,方才不过说笑,说笑罢了……”言毕,似乎为着自己佯装老态的模样逗乐,又低低笑起来。
果真是喝醉了么?莫絮嘀咕一声,看着段青宁笑的眉眼舒展的模样,嘴角也不自觉跟着轻轻上扬,好似从未见过先生笑的这般惬意。
原来先生醉了比清醒的时候容易开心……
这样想着,口中涩涩,他只得率先撂开步子,冲身后那人,道,“先生若是发够了酒疯就快快随我回去吧……”
“我没醉……”段青宁略微皱眉,反驳道。嘴上如是说,脚上步子却已经追了上去,笑道,“怎么?胆子大了?连先生也敢取笑?”
“先生不也常拿我作乐?如此,便是以其人之道还之以其人之身。”莫絮拱手作揖,温和的说道。
“你这……”
“公子!公子!”远处急急跑来一个作书童打扮的人,只见他挥着手跑近,对着莫絮喘着气道,“公子,可找到你了……呼……老爷……叫你回去呢!”
“是什么事?”
“听说是来了贵客,已久候多时……”莫晓飞抬起衣袖抹了抹汗,答完,向着身边的段青宁作了个揖,唤了声先生。见段青宁点头,他又转回身,对着莫絮继续道,“公子快回去吧……以老爷的性子,晚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打。”
“恩,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报备一声吧。”莫晓飞应了一声,赶忙一溜烟跑远了。莫絮侧身望着段青宁,笑道,“先生酒醒了么?若是还撑得便陪我赴宴吧……”
段青宁笑了笑,尾音上翘,只说了两个字,“害怕?”
“是……”他坦然承认,嘴角含笑,“先生知我不善与人交道,但苦于爹如此看重,确是伤脑筋。若是先生能帮我过了今日这关……”
“那日后学武之时,你便要学出个样子来!”段青宁截断他的话,挑眉道。
“好,这桩买卖算起来并不吃亏。”他的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嫣嫣然衬得芳华尽失。
溶溶月,冷冷光,落心不悔,自有温情常在。
“爹”少年一袭白衣,上描细碎的银色丝边,虽是式样简单,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寒碜,恰似一块柔柔散着光的璞玉,温润典雅。莫韦略微皱眉,拉过少年,低声道,“做什么去了?不是交代你早早回来么?”
莫絮楞了楞,微微一笑,道,“早上事太多,我给忘了。”
“尽是些闲事,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莫韦厉声朝他说完,而后却堆起一脸笑,对着同席的一个富态百出的中年男子,拱手作揖道,“池兄莫见怪,这孩子就是顽劣,今日真真是我们怠慢了,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池斗白赶忙虚托莫韦的手,皱眉道,“莫兄这就见外了不是,你我世代交情,我又怎会为这区区小事而心存芥蒂呢?”查知莫韦还欲再讲,池斗白顺势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无须多言。随即只见他单手捋了捋胡须,上下打量着莫絮,满意的点头笑道,“这可就是贤侄,果真生得一表人才,多年不见,老夫都快忘了他当年的模样。”
“莫絮见过池世伯。”他上前一步,微微笑着向着池斗白作揖行礼。“好好好!也不枉老夫等这一遭。”池斗白欣慰的拍了拍莫絮的肩,下一刻却是朝着身后唤道,“蔓儿,还不过来见过你莫大哥。”
池君蔓从池斗白身后羞涩的露出身子,小小向前迈出一步,飞速抬眼瞥了莫絮一眼,弱弱道了声,“蔓儿见过莫大哥。”只见她微微咬唇,一张精致的脸因为沾染红晕而愈加显得娇美柔丽,似一朵萱萱而展的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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