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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犹回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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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觉得繁华不似人间,歌吹沸天,隐隐有银铃般的娇笑声。
段昔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走到花街柳巷来了。
段昔对青楼并不陌生,他坏笑着瞄了眼宁如是,道:“要不要本公子带你进去开开眼界?”
宁如是略一挑眉,收起油纸伞,施施然便进了灯火最耀眼的那家青楼,天香楼。
老鸨见两位十三四岁的小公子进门来,眼底掠过一丝讶异,笑意不减,袅袅婷婷走上前招呼:“不知两位公子喜欢我家的哪位姑娘呢?”
宁如是含笑道:“不知翠浓姑娘和绯儿姑娘今晚赏不赏脸?”
老鸨掩嘴吃吃笑,眼波轻转,道:“绯儿能歌,翠浓善舞,乃我天香楼的招牌,看来公子也是位有心人,岂有不赏脸的道理,公子,这边请。”
段昔在旁目瞪口呆,暗暗扯了扯宁如是的衣袖,低声道:“你连人家的招牌都打听清楚了?该不会是早有预谋?”
宁如是喊冤:“两位姑娘的大名早在商贾间传开了,我们难得过来吃顿饭,顺便瞧瞧传闻中的天香美姬,一举两得嘛!”
一席话戳中段昔的爱美之心,便欢欢喜喜跟上老鸨。
天香楼是杭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四大花魁更是从不轻易见客。天香楼前有厅堂后有小院,装潢精巧,格局繁琐,走廊穿堂环环绕绕,没有楼中小童在前头带着还真会迷路了。
段昔一不留神就落在了后头,眼前是分岔路口,到处是丝竹管弦、窃窃人声,也不知老鸨领着宁如是往哪边走了去。
想着在这要找个人并非难事,段昔也就随便拐了个方向慢悠悠的逛了起来。
“哎——”忽然有人自后头擦身而过,桃红宽袖轻拂过面,香气扑鼻,段昔转头一看。
那女子扶住身边小童站稳,云鬓上簪的金步摇颤颤闪着,她娇笑着微微低头,以示歉意:“小女子若柳失礼了。”
段昔眨眼,伸手虚扶了一下:“美人体态依依若柳,这名字取得真妙。”
“公子谬赞。”若柳见惯欢场中人,没想眼前这俊美少年看似青涩,出口倒是风流。
小童在旁悄声道:“若柳姐姐,龙公子许是等太久,从房里出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吧。”说着暗暗使眼色,让她往走廊那头看。
若柳抬头一看,转而便对段昔浅浅一笑,迤逦而去。
段昔看了眼走廊那头伫立门口的人,是位高冠束发,衣着华丽的公子,狭长凤眼,眉飞入鬓,着实让人惊艳。
只见他上前了几步,伸手揽过若柳的纤细腰肢,轻佻却不失情意的轻啄了一口美人的如玉脸蛋,他低声说了几句,进门时回头看向段昔,唇角微微掀起,淡淡笑容意味深长。
段昔见状,误以为是对方吃味于方才他调戏佳人的举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唤了小童带路,才好不容易找着了宁如是包的厢房。
那家伙早一派慵懒的享受着美味佳肴,与两位佳人你一言我一语,好生惬意。
段昔坐下,挑眉道:“你竟弃友人不顾,一人独享美食佳丽!”
宁如是一脸无辜:“我还以为你相中哪位美人,撇下我就追过去了。”
段昔眯眼。
宁如是见状夹了块贵妃鸡到他碗里:“来,赔罪的。”
段昔指了指宁如是跟前那道酱鸭,不客气道:“我要那个。”
“又跟我抢食。”宁如是嘀咕着,一边将碟子推了过去。
段昔满意点头,拿起筷子,笑眯眯道:“这赔罪才有诚意。”
旁边的翠浓和绯儿见了不禁偷笑。
在天香楼坐了一个时辰,两人便起身离开。
段昔没想到在楼外竟就又撞上了那位龙公子。
近看他,那与寻常人家不同的气息愈加浓烈。直到他走远,段昔才拉住一边的小童问:“那位公子叫什么名?”
“你是说龙音公子?他可是我们的常客。”小童笑嘻嘻道。
“龙音?”段昔松开小童,随后与宁如是并肩走着,“你有没有听过这名字?”
宁如是摇头:“没有,你是觉得他有什么不同么?”
段昔老实道:“觉得他并非寻常人。”
“青楼历来便是是非之地,多的是来历不明的高人。”宁如是笑道。
“这倒是。”段昔应着,便把这龙音公子抛到脑后去了。
师父在上九
次日一早趁天色尚晴,段昔一行人回到明月城。
没想到一回去,管渐就皮笑肉不笑的等在那里伺候家法了。
“小小年纪喝花酒,城主你随我来。”管渐说着,看向幸灾乐祸的段昔,“段昔,你也快些回双雪堂,别让宁堂主久等。”
“……”笑到一半的段昔生生噎住了,耷拉着脑袋往双雪堂走去。
罚得倒不重,但比起宁如是,段昔显然惨多了,没有抄完宁如谦指定的书卷不准踏出房门半步,连饭菜都是盛禾送进屋里的。
段昔一边抄写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惕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
宁如谦从习武场归来,经过段昔屋外,稍微顿足,笛管家在旁道:“小公子想必是体会到堂主的用心良苦,已经一整日没有出门了。堂主你看……”
宁如谦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去,说道:“他能不能体会,还有待商榷。”
笛管家干笑,果然在堂主面前说不得情,小公子玩心太重,尚未定性,堂主罚他抄圣贤诗书,也是希望他能从中有所体会。
屋内渐渐暗下来,盛禾过来点了油灯,见段昔端坐桌前愁眉苦脸,忍不住问道:“段大哥,你还有多少没抄完?”整个双雪堂的人都知道段昔被关在屋子里受罚,宁堂主还下令除了盛禾送饭,其他人未经许可,统统不得入内。
段昔一手支起下巴,指了指身畔那堆一尺来高的书,哀怨道:“没三天三夜都出不得门了。”
盛禾一听,泪眼汪汪的靠过去:“段大哥,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段昔搁下笔,摸摸他的发顶,笑嘻嘻的说道:“你现在乖乖去休息就好了。”
盛禾一脸担忧,又问:“真的不用吗?”
“你怎么跟小老头似的?乖,快去休息。”段昔推着他到门口。
盛禾这才恋恋不舍的关上门走了。
“盛禾这小孩儿还真是可爱。”
段昔一转身就看到偷偷溜进来的宁如是翘着腿坐在桌边笑眯眯的说道。
段昔挑眉:“既然你来了,是不是要帮我一把。”
宁如是摆了摆手,道:“这可不成,我是来消遣的,再说我大哥眼睛利得很,被他看出你找我做枪手,我们两个都得遭殃。”
段昔哼了哼,坐回位子上,继续抄写,道:“所以你是特地过来消遣我就没错了。”
“别说那么直接嘛!”宁如是故作娇羞,见段昔不理他,便东瞅瞅西瞧瞧,自己找乐子了,忽然看到有一卷宣纸被压在了最底下,一时好奇就翻了出来。
段昔见了,连忙伸手要抢,却被宁如是率先摊开一看。
“这,这不是大哥的字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咦,竟连印都没盖,是大哥随手写来要烧掉的吧?”
段昔脸一红,道:“那又如何,你快还我。”
宁如是看向段昔,一脸惊奇:“段昔,你这皮厚肉糙的家伙居然脸红了!”
“你才皮厚肉糙了!”段昔没好气道,趁他不留神,一把夺回宣纸,收了起来。
宁如是意味深长的笑了,道:“没想到你是真喜欢我大哥。”
“……你别乱说。”
“你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喂……我的意思是你别随便想些有的没的!”
“不用害羞呀,我们还用客气么!”
段昔被气得够呛,少年心思被戳破,这下连书都抄不下去了。
宁如是也不逗他了,道:“看上我大哥,那简直就是去爬雪山呢。”
“什么意思?”
“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雪崩砸死。”
“……”段昔半天才说,“其实我轻功不错。”
宁如是好心提醒:“漠北的雪山还没人上去过,当年的一剑轻大侠轻功了得,还不是没到半山腰就被迫下山了。我大哥就好比那漠北的雪山,你大概在山脚下就会被埋掉了。”
段昔听罢默默的抽出一张空白纸,在上面涂了几笔。
“你在写什么?”宁如是凑近去看,上面有个小人,旁边鬼画符一样涂着‘小混蛋宁如是’……
结果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你一招横扫千军,我一记万夫莫敌,真气一时没收好,屋顶“吱呀”了几声,轰然坠地。
两人迅速跳开,望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分外默契,一致认为该逃离现场。
只可惜双雪堂的护卫不是吃素的,不等他们反应就已经围了上来。
宁如谦站在不远处,神色淡然,吩咐了笛管家几句后,便道:“如是,还不回去?”
难得大哥没罚他,宁如是连忙应了:“这就走!”一闪身,人影都不见,
宁如谦扫了眼段昔,缓缓道:“过来。”
段昔心里一颤,转眼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愧是被宁如是称为“皮厚肉糙”的家伙,他拉住宁如谦的袖子,撒娇道:“师父,你看屋子都倒了,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身后的笛管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都闯祸了还这般撒娇,真是不知死活。
宁如谦低头看了段昔一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段昔决定如果宁如谦不答应,他就抱上去耍赖一通,哪怕再不成,事后也能回味一番。
“笛管家,收拾客房。”宁如谦的声音一如既往清冷无波。
段昔立即扑了上去,谁知宁如谦早已走开几步,段昔跌了个狗□,他抬起头哀怨的望着宁如谦,他怎么觉得师父是故意的?!
宁如谦低下身将他拎起,眉目舒展开来,道:“下不为例。”
笛管家无可奈何的看着冲他做鬼脸的段昔,真是白让人担心了。
“我记得青风道长喊你是泥猴儿。”
途中宁如谦忽然这么说。
段昔感到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这么说,便应道:“是啊。”因为他从小就淘气,每次都滚得满身是泥,经常把照看他的青风道长气得七窍生烟。
宁如谦犹自说道:“果然没说错。”
段昔无言以对,沐浴的时候狠狠把皮肤都搓红了才罢休。
并非第一次与师父同寝,段昔露出半边脸,睁大眼盯着长塌上仍在翻阅书卷的宁如谦,片刻后,宁如谦将书卷放置一边,起身走了过来。
宁如谦隔空熄灭了油灯,段昔只瞧见黑暗中朦胧的身影,温暖的体温贴近身侧,宁如谦探手抚了抚他的额发,清冷声音如水漫过:“睡吧。”
每到这个时候,段昔就觉得白天时候冷如冰霜的宁如谦只是众人的错觉,他的师父明明如此温柔。
然而过了几日,宁如谦就公布了一件让众人再次哗然的事情——收盛禾为徒。
段昔站在一侧,明显愣住了,所有人都说段昔会是宁如谦唯一的徒弟,但宁如谦金口已开,他段昔多了个师弟。
“盛禾年纪虽小,却沉静温和,也难怪宁堂主喜爱,段昔公子生性跳脱,虽有天赋,却到底不是宁堂主乐见的。”明月城里的人倒是丝毫不觉意外,窃窃谈道。
“依我看哪,盛禾的可塑性要更强些。”
“这话我也同意。”
此时正是梅雨季节,空气中氤氲着经久不散的水汽,段昔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落寞的味道,师父就如同凌霜傲雪的苍松冬梅,屹立在他不可触碰的高处,偶尔用俯视的姿态缓缓掠过他一眼,而他却偏偏甘之如饴,哪怕发现这原来并非他一人的殊荣。
段昔伸手揉着小脸通红的盛禾,笑眯眯的喊道:“小师弟。”
盛禾仰起脸,笑得很开心:“段师兄。”
啊,真难受。段昔心想,脸上笑意不减。
师父在上十
几度寒暑易节,转眼段昔已是十六少年。
这眉目含笑的公子尚未在江湖露面,倒是在与明月城合作的商贾间扬了名,个个都知道明月城主身边多了个得力助手,更有熟人笑言双雪堂宁堂主不是给自己找徒弟,而是帮城主弟弟培养心腹的。
从去年开始,宁如是正式接管城中事务,三五不时问宁如谦借段昔一用,发展到如今,段昔只能每半个月回明月城一趟,住了几日又要出门。
武功是不敢怠慢,宁如谦时不时会检查,但段昔隐隐觉得自己与师父之间的情谊是远远及不上盛禾了。
正是夏末初秋,暑气未散,明月城近在眼前,□白马稳稳停在城门口,护卫迎了上来,接过缰绳。
段昔看向他,微微一笑,道:“没见过你,刚调过来的?”
护卫一愣,没想到段昔公子果真如传闻所言平易近人,连忙道:“属下原先是负责巡视后山的,这边有个弟兄家中有事,才调过来顶上几日。”
段昔略一点头,拍拍他的肩,道:“辛苦了。”踏入城内,又跟迎面几位巡视护卫打了招呼。
“段公子,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吃狗肉?”护卫们纷纷笑道。
段昔笑了:“冬至还没到呢!”继而摸着下巴,笑嘻嘻道,“倒是可以去后山打几只野鸭子了。”
众人不由一阵哄笑。
盛禾一早得知师兄段昔今日回城,站在双雪堂的院门外远远就瞧见一身蓝衫的段昔,明明衣着配饰并不特别华丽,偏偏就是比旁人多出几分风流雅致来。
段昔看到盛禾踌躇原地,一副想靠近又怕失礼的模样,便径直上前,摸摸他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坏笑道:“你追看的传奇小说出了下本,都快卖断了,这本可是师兄我历经千辛万苦才买来的。”
盛禾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来看:“师兄!快给我看看。”
段昔身高抽长不少,手一举,盛禾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跳呀跳的,愣是够不着。
“公子你又欺负盛禾了。”兰沁款款走来,嗔怪道。
段昔一把抱住盛禾,任他在自己怀里扑腾,对兰沁说道:“你看盛禾,跟小兔子似的,不欺负一下怪难受的。”
兰沁忍不住笑了,点头:“倒真挺像的。”而后道,“公子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先进屋休息吧,堂主在书房。”
书房中,宁如谦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只见进门而来的少年容姿秀美,一双明亮的眸子犹如雨后春山,若端正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少些油腔滑调,定会惹来不少世家小姐的青睐。
“徒儿段昔见过师父。”声音倒是清清朗朗,犹自带着少年的青涩。
宁如谦将手中的书搁置一旁,道:“这次回来几日?”
“呃……”段昔走上前,大大咧咧的拉过椅子坐在宁如谦身畔,“师父,我想寻找爹的下落。”
宁如谦眉头微微一皱,道:“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
段昔顿了一顿,道:“可我更不能袖手旁观,前些日子我随如是到京城,无意中听闻我爹跟宇王爷有所交情,而宇王爷曾在四年前不知因何事得罪若水宫,那时间段刚好与我爹失踪的日子吻合——我不认为那是巧合。”
宁如谦静默了片刻,道:“若水宫行事诡秘,我们暗中探查,至今仍一无所获。不过,若水宫并无找到你爹,这点你可放心。”
段昔急急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更要赶在若水宫之前找到爹!”
宁如谦淡淡道:“若水宫只会比你更快。”
段昔一时无言,却又听宁如谦说道:“但你也是时候该去见识江湖。”
段昔听后喜出望外,正露出笑容,宁如谦又道:“如过三招方可。”
又是三招!段昔不清楚师父的真正实力,去年他终于和师父过了十几招,但师父用的是同样的流云剑法。
翌日一早,师徒二人便到了后山一处平地。
清晨带着入秋的凉意,这后山林木葱郁,鸟雀啭鸣,十分宜人。
宁如谦一身素白袍子,腰间是同色的白玉腰带,眼眸如千尺寒潭,光是伫立一处,慑人气势就让人退步三尺。剑出剑鞘,“嗡”的一声,是宁如谦出招——
如昙花炫目之极,纷华而又凛冽,好似风暴以铺天盖地之势急卷而来。
段昔手中长剑似有共鸣一般微微一颤,举剑疾挡,使出‘一见晴空’凌厉非常,连地上微黄草丛都被剑气扫得萎靡下来。
他们身影极快,三招之间,数十回合,只闻剑刃交锋铮铮作响。
最终,段昔过了宁如谦五招。
宁如谦收剑入鞘,面色无波,不知喜怒,道:“可以。”
段昔舒了口气,凑上前,笑吟吟道:“师父,你说我这一身武功能排到武林名榜第几位?”
段昔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他看到宁如谦似乎轻笑了一下,但却并没有答他。他跟在宁如谦身后,凉风拂过,落英缤纷,一霎时竟有些心酸的感觉。
“盛禾会不会太乖了?”段昔隐藏心思,跟上去语调轻松的找话题。
“棋艺进步不少。”宁如谦淡淡说道。
段昔皱了皱鼻子,道:“敢情小师弟连只兔子也还捉不住吧?”
宁如谦看了他一眼:“你们二人不一样。”
“啊,这倒是,我们两个不一样。”坏了,连眼睛都有点酸酸的感觉,段昔连忙低下头左右瞧着,“我看看有没有小兔子捉只回去逗逗小师弟。”
宁如谦止住他,道:“这事押后在说。明年五月是武林大会,届时会选出新的武林盟主,近日来江湖暗潮汹涌,你切记浮躁,须谨言慎行,万事小心。”
段昔点头:“知道了,师父。”
宁如谦继续说:“你先到杭城,有探子回报杭城有若水宫的人出现,正好如是在杭城的一些事也需要你帮手。如有事可找水长老林常。”
段昔嘿嘿一笑:“师父你变啰嗦了。”
“你若不胡闹,师父也不必啰嗦。”宁如谦眉毛微微一抬。
段昔摸了摸鼻子,看向如洗碧空,如今他也算是出师了?往后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次,还是趁这几日多看师父几眼吧。
兴许以后少见师父,念想也就能顺其自然断了。
藏着憋着仰望着,很难受的。
青楼有事一
一场秋雨将杭城笼罩在雨雾之中,八宝客栈留宿的客人多了起来。
段昔住在其中一间上房,与宁如谦、宁如是一起时自然是住别院,但他一人独行,想当然尔是享受不到堂主级以上的待遇了。
但段昔向来随遇而安,和爹一起时还睡过大树上。
不过,八宝客栈在杭城是老字号了,其客栈上房装潢精致,摆设讲究,比一般客栈不知要好上几倍。
推开窗是十里河堤,河上烟波浩渺,雨水连成珍珠,晶莹剔透落入杭城河这一块玉盘上,急急切切,轻快明澈,声声入耳。
段昔合上窗子,打算到楼下厅子坐坐,甫一出房门就听到隔壁房出来的黄衫公子唉唉叹气:“秋风秋雨愁煞人。”
“小少爷,你又要出门么?”书童急忙从房里追出来,团子般的小脸上满是挣扎,“外面风大雨大,小少爷你的风寒还未好……”
黄衫公子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摆手:“我就到楼下走走,整日呆在房里都快闷坏了。”
段昔闻声看去,觉得他们二人的身影甚为面熟,仔细一看,那黄衫公子可不就是扬州容府的小少爷容铮,便走上前招呼:“容铮少爷,这么巧?”
容铮抬头瞧见段昔,顿时眼睛一亮,喜出望外:“段昔段公子!你也在这里,太好了!”段昔曾到容府做客,他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当时段昔要离开,他还恋恋不舍,差点就十里相送了。接着他转头对书童说道,“朝生,你看段公子也在,你就别在我耳边啰啰嗦嗦啦,快快去跟店家订张临窗的台子。”
小书童朝生乖乖应了,关好房门便一溜小跑去找店家。
段昔跟容铮不算太熟,他与容家有交道是因明月城的生意,容家老爷是位精明商人,膝下有四子,老大老二老三都聪慧过人,早已能独当一面。最小的儿子就是容铮,所以一家人格外宠他,养得他性情温吞,不知世事,比起骄纵的世家公子,倒也算是不错了。这位容家小少爷明显十分喜欢与他一起谈天说地,准确来说是喜欢听他讲坊间的风花雪月,比如佳人才子花前月下,比如绿林好汉英雄救美。
朝生是个机灵孩子,很快就办妥了事,还先让店小二上了壶好茶和几样精致小点。
这二楼的厅子快坐满了人,段昔瞥了眼底楼,更不得了,热闹哄哄的,店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容铮好奇的唤住店小二,问道:“怎的今天那么多人?”
店小二一笑:“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今晚是天香楼四大花魁同台表演的日子,今天日子特殊,这白天不能过去,待天色稍暗,从我们八宝客栈走过去倒是不远,动作快些,抢个好位子是没问题的。”
容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谢过店小二后,看向段昔:“这天香楼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段昔你有没有去过?能不能带我去瞧瞧?”
段昔见他一脸懵懂,眼神纯净无垢,好端端一张标致秀气的脸生出几分憨味来,忍不住便坏笑道:“我确实有去过,天香楼里面的姑娘个个美如天仙,只是容铮少爷恐怕不方便去。”
容铮微微侧头不解道:“为什么我不方便去?”
段昔转了转手中的杯子,道:“那是风尘地方,我怕带坏容铮少爷。”
朝生也忙说:“对呀,小少爷!老爷知道会骂我的。”
容铮皱起好看的眉毛,道:“可是阿爹就是让我出来历练历练,我去瞧瞧也算是增长见识……嗯……”说着可怜兮兮看着段昔,“段昔,你就带我去吧!”
段昔故作为难:“这……”
容铮急了:“我保证只是瞧瞧,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朝生也急:“小少爷你就别为难段公子了,那地方你可千万不能去,万一被老爷知道……”
容铮一听忍不住瞪他:“朝生!”
段昔见状扑哧一笑,道:“那我就带容铮少爷去看看吧。”又安慰委屈的朝生,“你放心,天香楼不会吃人的。”
到了傍晚时分,客栈里的人纷纷出门,撑开的各色油纸伞在昏昏天色下别具一番风情。
段昔和容铮在人群中缓步前行,朝生在身后打着伞亦步亦趋,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
身旁有人抱怨道:“今年的雨水真多,我种的花都活不成了。”
立即便有人应:“可不就是,话说这一层秋雨一层凉,吹来的风还真有点冷了。”
有人笑道:“待会进了天香楼,李兄你就不觉得冷了。”
这隐隐带着放荡意味的话语一出,周遭的公子少爷们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唯独容铮暗暗拉扯段昔的袖子,悄声问:“为什么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
段昔不禁抚额,道:“大概是茶喝多了吧。”
容铮恍然大悟状,喃喃道:“原来茶还有这等功效……”
事到如今,段昔也不知这小少爷究竟少了根筋呢,还是缺了个心眼。
到了天香楼,段昔早托人订了位子,报了名号给门口小童后,便有人领他们到舞台前排位子坐下。
这天香楼果然讲究,连几子上摆的点心都是杭城碧心斋的,再看那垂敝帘子的舞台,更是精心设置,软罗帘子随微风轻轻摆动,平添几分绮丽。
时辰一到,帘子便缓缓拉开,几位身着绿衫的俏丽姑娘先行表演了一段歌舞,但见眉目传情,身段曼妙,才刚开场而已,便炒热了场子,赞叹声不绝于耳。
段昔瞧了眼容铮,见他好奇的看着台上,并无失态模样,顿时觉得这位小少爷真的不错。
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等来花魁出场。
老鸨笑吟吟道:“接下来便是我们天香楼的若柳姑娘和元青姑娘。”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这若柳是红倌,元青是清倌,各有姿色,美妙之极。”
段昔听到“若柳”这分外耳熟的名字,想起与她的初次见面,不禁莞尔,没想到当时惊鸿一瞥,如今佳人已冠为花魁。
只见若柳一袭石榴花纹的朱红裙子,流苏簪子斜插云鬓,虽姿态凛然,却依旧是艳若桃李,千娇百媚,若是唇角弯起,那更不知要醉倒多少人。
段昔的眉头却微微一皱,他记得若柳并不是这个模样的,当年所见的若柳眉目含笑,体态柔媚,腰如细柳,步步生莲。眼前这位佳人,却浑然少了那当年的神韵。
难道是因成了花魁?段昔暗忖。
忽然容铮急急扯他的袖子,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台上,示意他看:“那个,那个人好美!”
那个?
段昔看向所指,若无猜错,应该就是清倌元青了,她生得极为清丽,连头饰都是简单的桃木簪,偏偏衬得她愈发不食人间烟火。那凤目微微上挑,眼眸一转,段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吸气声。
再看看身边的容铮,全然被迷住了,左手死死抓着他衣袖,好似抓的就是天仙似的元青一般。
坏了坏了,这清纯小少爷春情动了!段昔暗叫不妙。
青楼有事二
“元青姐姐,容铮少爷到了。”巧心站在门边小心翼翼道,她极怕元青,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让她近身服侍元青,她不比怜儿聪慧,又不及冬雪贴心,偏偏元青姐姐又是性格最古怪的,进天香楼才不过两年就一跃成了花魁,更加难伺候。
元青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书,声音低冷,道:“我随后便到,你先去招呼着。”
段昔被容铮三番五次拉着过来天香楼已经很辛苦了,没想到今天还得先陪着去挑礼物,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那阵势简直是要把整家店都买下来。
朝生在旁都快急哭了,看得段昔暗暗叹气,唯有出手相助,替容铮挑了一支折梅簪子,道:“我听说前两日你已送了一支金玉宝簪过去,结果惹得佳人不悦,如此看来,元青姑娘怕是比较喜欢这种雅致的东西吧。”
容铮左右瞧着那支折梅簪子,眉开眼笑道:“段昔你最擅长哄人,我听你的准错不了。”
到了天香楼元青所住的怜芳阁,容铮却坐立不安,不停问段昔:“你说元青姑娘会不会不肯见我?”
“放心,元青姑娘一定会见你的。”段昔安慰道,就冲你容铮少爷人傻钱多,她出来给你瞧几眼就赚大发了,怎么不愿意见。唉唉,只希望元青姑娘多给点脸色,好让容铮知难而退,别再傻愣愣的又送礼又给老鸨下重金。
春情大动的人原来是这么难说服的,说是鬼迷了心窍也不为过。
等了半柱香的样子,元青终于出现了。
只见她略略顿首便坐在了他们对面,伸出白玉般的手替他们斟茶,不冷不热道:“元青让公子们久等了。”连正眼也不瞧一下他们二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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