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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春深负流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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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彧漓一直低眉,听到胡鹤的名字仿佛也在意料之中,“一切由陛下做主。”其实,南彧漓也已猜测到白轩容不会放自己去前哨战,兵马大元帅,这个看似光鲜的职衔,却逼得南彧漓不得不如履薄冰,更为小心翼翼,任何能引起白轩容忌惮的行为,他都不可以有,更何况,他还没有找到韩晔。
白轩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就任胡鹤为元帅,统帅浔夜城等前哨之站。南彧漓,你既是兵马大元帅,这指令就由你下达吧。”
韩晔不免觉得讽刺,白轩容给的这“兵马大元帅”之职,当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虚位,内里做主的皆是白轩容,但在外人看来,却是皇恩浩荡,风光无限呐。
南彧漓颔首称是,而后退了出去。白轩容起身,在殿内逗留了一会儿,却也未久留。韩晔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屏风后走出,悄悄拉开窗扇,跳了出去。
韩晔一身黑衣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于是加快脚步往华莹殿的方向回去。说也奇怪,一路走来,竟都未见到呼延宛,也不知她藏身何处。
“什么人?”一声低喝,吓得韩晔霎时躲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他从树后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心下大骇,竟是南彧漓发现了黑装束发的呼延宛!只片刻,二人便动起手来。还好此处地处宫禁偏僻之所,侍卫来得不会太快,但是南彧漓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呼延宛怎么可能是南彧漓的对手,不过十招,眼见南彧漓就要摘下她的面纱!不得已,韩晔突然一个腾身飞出,接下了南彧漓的出手。
暗夜中,南彧漓看不清来人,断喝一声:“原来还有同伙!你们到底是谁?”
呼延宛抬眼看了看韩晔,眉眼间不再慌乱,甚至带着明晰的笑意,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韩晔蹙眉看了看她,又看向南彧漓。忽然南彧漓掌风朝着呼延宛呼啸而至,韩晔下意识地将她往侧旁一推,喊道:“走啊!”
南彧漓的掌风生生停在半空,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暗夜中格外清晰,他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胸口霎时温热一片,仿佛经历过沧海变幻,只为等到这一次回眸。
韩晔情急之下,出声让呼延宛离开已是后悔不已,瞧着南彧漓失神的模样,心中一痛,却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转身随着呼延宛飞奔离去。
南彧漓往前追了几步,却发现这两人颇为熟悉宫中地形,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不见了踪影。刚才那个声音,是韩晔吗?南彧漓的眼眶不期然地一热,他竟然还留在京都?但又为什么私闯宫禁呢?他突然转念,难道是秦钰?适才,他出了勤政殿不远,便见到一个黑色人影在树丛间闪过,不及细想便跟了上去。
“南元帅,发生了什么吗?”侍卫闻风而来,却只见南彧漓一人在发呆。
南彧漓心中拿不定那两人是谁,若真是韩晔,他是势必要维护的。,他定了定心神,“没什么,几只野猫窜过,我看错了。”
韩晔和呼延宛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华莹殿,呼延宛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桌旁看着韩晔,“南彧漓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陛下临时召见,好在有惊无险。”韩晔从她手中抢过那杯茶,狠狠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下去。
呼延宛拿眼斜他,“怎么见了南彧漓就怂成这样?”
韩晔瞪她一眼,“不然呢?摘下面纱,上演一出感人至深的相逢戏码吗?”
“你在勤政殿有什么发现?”
韩晔看着呼延宛,“哥舒洛一好像有所动作,白轩容派了胡鹤去浔夜城统领大局。”
呼延宛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问:“他派了胡鹤?”
韩晔蹙眉看着她,“你知道哥舒洛一的行动?”
“姜国他是势在必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需要这么惊讶吗?”
“哥舒洛一曾和南彧漓有过君子协议,一年之内不会发兵,现在不过半年时间,他不是轻易毁诺之人,除非……”韩晔心中豁然明亮,“除非,他以为是南彧漓毁约在先……”
呼延宛微微一笑,“什么约定?”
韩晔没有回答她,却问:“哥舒洛一是不是知道了我在宫里?你是不是将所有消息都传出去了?”
呼延宛挑眉,“你觉得呢?”
韩晔不知道呼延宛是怎么向外传递讯息的,但他确定,哥舒洛一对自己和南彧漓现在的处境一清二楚,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简单。
呼延宛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韩晔,“其实我在想,如果让南彧漓知道你成为我的筹码,他会不会帮我呢?”
韩晔一愣,随即嘲笑般地勾了勾嘴角,“他是姜国的大元帅,儿女情长抵不过他的爱国之心。”
呼延宛认真地看了看韩晔,“你真的这么认为?”
韩晔看着呼延宛,“我了解他。家国天下,南门昌荣是他的责任,就像是他血液里流淌着的……天性。”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他的天性,是不是他更适合做一国之主?”呼延宛讲话完全没有顾忌。
韩晔看着她,“南彧漓的确够魄力,有智谋,但是太过心慈,白轩容狠辣有余,但胸襟不够,其实,哥舒洛一是最好的君王之选,恩威并施,胸襟宽广,更重要的,是肯牺牲所有,不择手段。”
呼延宛沉思了一会儿,“你似乎意有所指。”
韩晔浅浅一笑,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于荆慕楚的死还是不能释怀,对白轩容有恨,对哥舒洛一也有怨,对荆慕楚更多的是惋叹,以至于他一直不愿将荆慕楚的骨灰送回哥舒。终于,他叹出一口气,“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懂得取舍,哥舒洛一其实很懂得为君之道。”
呼延宛柔暖一笑,“其实,你的确很有才华,有足够的能力辅弼君王,拜相为将都可以成为君王最大的助力。”
韩晔笑着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想入朝为官,我一生所愿,只是从心所欲逍遥于天地间,不受任何枷锁束缚。”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南彧漓?”呼延宛奇道,“他有这样那样的责任要背负,他不能给你要的自由。”
韩晔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得很认真:“如果你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就会知道为什么。”于韩晔而言,南彧漓是那个可以点亮他全部希望的人,他在战场上驰骋,破开黑暗,带给他光明。
呼延宛轻轻舒出一口气,“从前我也问过荆慕楚相同的问题,问他为什么会喜欢哥舒洛一那个冷疙瘩。”
“冷疙瘩?”韩晔对于呼延宛给哥舒洛一的这个称呼觉得意外却贴切,“那荆慕楚怎么说的?”
“他说,吸引他的是哥舒洛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我不明白。”
韩晔看着呼延宛小女儿般的姿态,笑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呼延宛摇头。
韩晔沉默了,他在想,或许真正吸引荆慕楚的是哥舒洛一足以睥睨天下的君王气概,所以,他甘愿付出所有,只为成全他想要的。
出了宫闱,南彧漓即刻飞奔向秦陌馆,他要确定心中的答案。秦陌馆早已打烊,南彧漓情急之下飞掠上了二层窗户,屋内一片昏暗,他什么也不能确定。情急之下,南彧漓竟破窗而入!
床上的秦钰惊得一坐而起,大喝道:“什么人?”说话间他已拔下了床头悬挂的长剑,护卫在胸前。笼里的鸟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醒,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听到秦钰的声音,南彧漓心中竟是大喜,如此一来,刚才那个黑衣人极有可能就是韩晔!他稳住了心神,“别慌,是我。”
秦钰认出了南彧漓的声音,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却怒道:“南元帅半夜闯我屋内,是何意?”
南彧漓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解释。
秦钰点亮了烛火,他只着里衣,头发也有些散乱,想来已在床榻上待了很久。他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安抚下乱叫的鸟儿,而后用剑指着南彧漓,势必要一个解释。
南彧漓讪讪一笑,“我方才遇见一个人,他的声音跟你很像,我不确定是你还是……他……回来了……”
秦钰一怔,缓缓放下了剑,问道:“你没有看清他的脸?”
南彧漓摇头,“所以,我才急着来确认。”
秦钰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很久才重新看着南彧漓,眼中的神情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南元帅现在确认好了?可以离开了。”
南彧漓一揖到底,眼中的神采是秦钰未曾见过的,“多有叨扰,还望见谅。”说着他还是选择从窗口跳了出去。
秦钰并没有马上熄灭烛火,而是起身喂了些食给自己的爱鸟,眼见着平静的一池春水就要掀起波澜了。
☆、第二十八章
南彧漓一大早就去找了魏严漠,看着行色匆匆的他,魏严漠很是讶异,“元帅来得这么早?有什么要事吗?”
南彧漓的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拖着魏严漠进了屋,锁好房门,“我见到韩晔了!我看到他了!”
魏严漠也是震惊,“什么?”
南彧漓低沉了声音,理清了思绪,将昨晚在宫中与韩晔相见的情形尽数说与了魏严漠。
魏严漠也是颇感意外,“只听声音,元帅可以确定吗?说不定是秦钰。”颜暖向魏严漠提过秦陌馆与秦钰,他多少有所了解。
南彧漓点了点头,“我去了秦陌馆,所以更加肯定,那人是韩晔。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韩晔说过他想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却竟然涉足阴谲波诡的内宫,南彧漓知道韩晔一定有事瞒我。
魏严漠突然欲言又止,南彧漓警醒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魏严漠在心中做了一番权衡,终于决定告诉南彧漓,“当时,你拒不出兵被陛下收押,我找上了韩晔,他说,一定会救你出来。后来果然如他承诺,我在济世药庐看见了你们。”
南彧漓心中一紧,“你是说……他为了救我,做出了什么牺牲?他离开是为了……救我?”他的手掌不自居地握紧,指节渐渐发白。
魏严漠犹豫着点了点头,“可能是这样,但也只是猜测。”
南彧漓突然握拳重重捶向桌面,他很生气,他告诉过韩晔,永远不要为他做出任何牺牲,否则自己只会恨他,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痛。
魏严漠看着他,不由出声安慰,“元帅,如今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或许,韩晔另有苦衷,更或许,那人并不是韩晔。天地广博,人有相同,物有相似,未见其貌,到底不能妄下断语。”但魏严漠明白,只那一句声音,便是可以将南彧漓拉出泥淖的唯一绳索。
南彧漓颔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或许,有个人可以为我解开疑惑。”
早朝后,南彧漓并未像往常一样即刻回府,而是在御花园中邀约了宋英。
宋英对于南彧漓的相邀有些意外,却还是如约而至,“不知南元帅相邀,有何要事?”
南彧漓未言先行了一大礼,弄得宋英有些不知所措,他诧异地扶起南彧漓,“元帅何以如此?下官实在承受不起。”
南彧漓看着宋英,神情颇为严肃,“我有一事相询,望你如实相告。”
宋英瞧他严肃的样子,知道所问之事定是极为重要,当下郑重地点了点头,“元帅请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荆慕楚行刺一事后,你可有见过韩晔?”
宋英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怔愣住了,“什么?”
南彧漓点了点头,“我是说,中秋夜宴之后,你可有见过韩晔入宫?”
宋英思考了一阵,点点头,“当时元帅被拿下狱,韩副将曾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宿,后来陛下终于肯见他。”
南彧漓浑身一震,“他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宿?”南彧漓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谁狠狠抓了一下。那样孤高的人,竟为自己纡尊至此,南彧漓心中当真五味杂陈。
宋英点头,忆道:“后来陛下与韩副将在勤政殿内谈了很久,之后,韩副将便独自出了勤政殿,应该是出宫去了。”
南彧漓抿紧双唇,在韩晔离开的前一日,他问自己是否愿意提前兑现那一年之约,或许,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当初答应了他,或许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那后来呢?”南彧漓的声音变得滞涩,他开始害怕听到宋英的回答。
宋英疑惑道:“后来,下官便没有再见过韩副将了。”
原来,梦境与现实只有一步之遥,天堂与地狱也不过天涯咫尺,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韩晔,这样的感觉,我也让你经历过太多次了吧,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如今唯一可能知道韩晔去向的只有陛下了吗?南彧漓倚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上,方寸大乱。突然,空中划过一阵清脆的啼鸣,一只大鹰扑腾着张开翅膀,啸过树梢,稳稳地停在了假山上。
南彧漓一惊,紧接着听到一声嘹亮的鹰哨响过,眼前,一个皮肤略黑但样貌清秀的姑娘宫装束发地站在御花园内。刚才还在假山石上威风凛凛的大鹰忽而扑腾着落在她的手臂上,模样温顺但眼神依旧凌厉。那姑娘瞥了南彧漓一眼,而后微微屈膝一礼,并未出声。
南彧漓恢复了神情,对她轻轻一点头,看着停在她臂上的大鹰不禁好奇道:“这是宫里的鹰?”
那姑娘看着南彧漓点了点头。
“你是驯鹰师?”南彧漓问她。
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南彧漓看得奇怪,不禁问她:“你……”
那姑娘不待他说完,便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而后突然转身离开了。
南彧漓在她身后看得诧异,通过她的手势和姿态,他已猜到这姑娘可能有哑疾,但瞧她步履轻盈,身形矫敏,不像普通的驯鹰师,更不会是一般的宫女。南彧漓不由地安静跟上了她。
那姑娘倒是毫无察觉般,自顾走着,臂上停着的大鹰也是异常温驯。但出乎南彧漓意料的是,她竟然越走越偏远。直待行至皇宫西角一处略显荒芜的院子,南彧漓有按捺不住了,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当他想出声拦住那姑娘时,她竟突然停下了脚步,随意地抖了抖腕子,大鹰便尖啸着飞走了。她慢慢转过身子,望着一片衰败的树丛道:“将军跟了一路,不如现身吧。”
南彧漓眉心一蹙,脚下随意地拨开快没过他膝盖的绿草,悠悠地走了出来,“你是谁?故意引我来此,究竟何意?”
那姑娘淡淡一笑,“将军不必知道我是谁,但我却想告诉将军,我知道你找的是谁。”
南彧漓的眼神在刹那变得锐利,寒得像是一把要将她刺穿的利剑,但又在瞬间燃点起如火般的炽热,要将她生生融化。呼延宛不由地怔愣住了。
南彧漓突然欺身到她身前,一下擒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掩在了一棵大树后,手上的力道不减,直攥得她生疼,“你知道什么?”
呼延宛使劲挣了一下,没有挣脱,突然目光含笑地看着南彧漓,“你要找的人现在已是当今圣上的面首了。”
南彧漓的手不期然地僵住了,指尖刹那冰凉,仿佛被人当胸闷了一棍,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呼吸开始不稳,“你说……什么?”
呼延宛终于得以逃脱他的钳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睛,“韩晔做了当今圣上白轩容的男宠。”
南彧漓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突然发狠般地扼住她的喉咙,“你胡说!”
她逃脱不开,眼神开始慌乱,自己将他引至荒僻的地方,现在若被他掐死可就太不值得了!她哑着喉咙急道:“他是……为了你……才入宫的!”
南彧漓狠狠闭了闭眼收回了手,颓然地倚靠着墙根坐下,“他……我……”
呼延宛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几句话竟能让饫闻厌见,处变不惊的元帅落魄至此,心中竟划过了一丝不忍,“他还好。”
南彧漓重新抬头看着她,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呼延宛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当初你被拿下狱,韩晔答应白轩容入宫换取你的自由。”
原来韩晔离开前那一日的反常竟是他的对自己的诀别吗?韩晔没有为自己留下后路,却连忏悔的几乎也不留给他。
呼延宛慢慢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南彧漓静静地等她继续问下去。
“韩晔说,家国和他之间,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呼延宛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现在忠与情难以两全,你会选择什么?”
当初,韩晔情义两难全,他选择自刎求得心安,那自己呢?南彧漓的心头一沉,没有回答,只是说:“我想见他。”
呼延宛叹了一口气,“你适合见他吗?”
“我就想见见他。”南彧漓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恍然间,他才发现韩晔已离开自己半年有余了。
“陛下可能会从勤政殿过来,你确定要见他。”呼延宛的的笑意深深,她可迫不及待想看场好戏呢。
“我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南彧漓站起身看着她。
“见到他又怎样?你能改变什么吗?”呼延宛忽然笑得有些讽刺,但还是冷静道,“今晚戌时,从这儿往西行会看到一座别院。”
南彧漓在荒败的园子里一直坐到日落西山,薄雾昏沉,戌时将近。天将黑未黑,闷雷滚滚,竟有暴雨之势。南彧漓朝着呼延宛所指示的方向走去,脚步轻飘得有些虚浮。华莹殿三个烫金大字蛰疼了他的眼睛,权衡之下,他足尖一点,掠上了屋顶,将身形隐在一树绿叶之中。
昏暗中,一个人影从屋内走出,背对着南彧漓站在院中,他仿佛在看一树桃花,又仿佛在沉思什么。南彧漓心念一动,下意识觉得是韩晔,但那身影太过清瘦,在夜风中恍若一片枯叶,飘摇无所依。
呼延宛从库房取来了一柄□□,交予那人手中。暗夜中,那人转过半张脸,面容清冷,屋顶上的南彧漓只觉得胸口一滞,随即胸中的痛铺天盖地席卷了他整个人。半年不见的韩晔比他想象中更清冷了,脸颊消瘦,眼中也没有过去张扬恣意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无尽苍凉落寞,仿佛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韩晔手握□□,突然身形一动,枪尖上挑,暗夜中,枪啸声破空划过,冷清而凄厉。他的枪法行云流水,自成一派,一如往昔。南彧漓看得有些痴怔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他舞枪是韩晔加入南家军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千军万马之中,他可以单枪匹马,以一当百,却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让人无法将那样的美与残酷的战场联系到一处,但或许他就像一株罂粟,美得不可方物却危险至极。但南彧漓从未后悔摘下那颗罂粟,即便毒入骨髓也毫无怨悔,只是自己可以给他的又是什么呢?
雷声大作,忽而落下了几滴雨水,紧接着大雨如倾盆之势一发不可收拾。韩晔在雨中舞枪,没有停下的趋势,雨水将他的头发与衣衫全部打湿,青丝一绺一绺地搭在他的前额与鬓边,但他的眼神依旧如夜风清冷甚至更添落寞。南彧漓忍不住,想下去拦住他,想把那个清瘦的身影搂进怀里。
“陛下驾到!”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南彧漓的思绪,也让他将自己的蠢蠢欲动按捺住了。
韩晔收枪立在雨中,看见白轩容施施然而至,立在伞下,雨水不曾染污他半分。白轩容命人为韩晔打了一把伞,蹙眉道:“雨这么大怎么还在练枪?进屋去吧。”说着,他已走进了殿内。
韩晔将枪交给了呼延宛,而后也走进了殿内。
屋顶上的南彧漓一下方寸大乱,不尴不尬的境地让他进退两难。正踌躇间,眼见一个娇俏的丫头端了茶水进屋。
韩晔没有擦拭身上的水迹,进了屋的霓裳将茶水放下,向陛下请安之后,担忧地看着韩晔问道:“公子,换洗一下吧。”
韩晔的眼神不经意地带过白轩容,摇了摇头,“不必。”
霓裳将姜汤放下,“那公子喝碗姜汤吧。淋了雨,可别感冒了。”
白轩容听着不禁淡淡一笑,华莹殿的宫人倒是体贴。
韩晔倒一直是淡淡的性子,“我知道了。”
霓裳不再多话,退了下去。
白轩容难得穿了便装,没有明晃晃的龙袍在眼前晃悠,韩晔难得看他顺眼了几分,亲自为他倒了杯茶,而后就坐在桌边没有说话。
白轩容笑笑,就着他倒的茶喝了,将姜汤往他面前推了推,“喝了。”
韩晔看了眼姜汤,没有多说,端起来,仰头而尽,却被滚烫的姜汤烫疼了舌头和喉咙。白轩容忽然淡淡一笑,不禁抬手为他理了理粘在脸上的发丝。
韩晔蹙眉避过,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
白轩容也是习惯了,起身走到琴案前坐下,“今天你想听什么曲子?”
韩晔静静地看着他,每次白轩容坐在琴案前,眼神都会异常和暖,却又无故带了些苍凉之色,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琴弦,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品。
每到这时,韩晔都禁不住想问他,“你真的爱荆慕楚吗?”今夜,韩晔不知何故,竟真的问了出来。
手指突然僵在了半空中,流水琴音戛然而止,白轩容的目光突然森然,“你说什么?”
韩晔突然一笑,这便是帝王卑微的骄傲吗?韩晔喝了一口茶,“你是帝王,你不容许别人背叛你,同时,你也不愿意承认,你爱他。”或许白轩容这帝王当得有些悲哀。
白轩容眯了眼看他,除了安敏之外,韩晔是第二个敢如此毫无顾忌地谈论荆慕楚的人,果然宠得他越发肆无忌惮了吗?但是,自从荆慕楚失踪之后,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他到底是死是活?或者,自己希望他死还是活呢?白轩容的目光倏然变冷,荆慕楚的心从未向着自己,所有背叛者都要不得善终!
☆、第二十九章
韩晔看他的神色一变也不再说,反倒突然觉得身上流窜过一丝不寻常的热力。
白轩容见他不答话,兀自低语道:“或许,孤曾经爱过他,但那样处心积虑与机关算尽的背叛,孤永远不会原谅!”
韩晔没有听清他的话,不知是何缘故,自己越发觉得身上开始发烫,要说淋了这点雨就伤风发热,他的体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白轩容重新抚上了琴弦,眼神之中依然是挥之不去的苍凉。
韩晔的身上越来越热,他隐约觉得不是发热这么简单,却说不出个道道。他的呼吸甚至变得紊乱,右手不自主地扯着衣领,眼神不经意瞥向姜汤,心头大骇,难道?韩晔强自定了定心神,对白轩容道:“我有点累,想歇下了。”
白轩容停了琴音,看向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说着便起身向他走近。
“别过来!”韩晔惊呼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失态,生怕他看出端倪,“我没事,淋了雨,有些发热。”
白轩容狐疑走近他,右手搭上他的额头,却不见异常,只是双颊潮红得厉害,连带着耳朵与脖颈也泛着好看的桃色。
“你!”白轩容的手搭上他额头的那一刻,韩晔便觉得全身更加炙热,急忙躲了开去,努力稳着声音道,“我……没事。时候不早……陛下请回吧。”只这话刚说完,韩晔只觉得身子一软,歪倒在了桌上,眼神有些迷离不清了。
白轩容急上前一步,一把抱了他,将他放在床榻上,看他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不由地帮他松开了几颗扣子,正欲传御医,却也感到了不对劲。
韩晔躺在榻上,不住地喘息着,眼神迷离,不知在看什么,口中却不停地叫着:“不要……不要碰我……”
白轩容心念一动,不禁抚上了他的面颊,热得烫手,韩晔的申吟也更重了。突然,韩晔猛地用力,拽住了白轩容的衣角,滚烫的唇贴上了他的手掌,低吟着:“黎昕……”
白轩容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眼神却只在瞬间变得狠辣,他突然一把除去了韩晔的衣裳,白皙的皮肤就这样暴露在空中,因为淋雨,他身上还是湿哒哒。白轩容的手一下就摸上了他的胸口。韩晔一阵轻颤,眼神越发迷离,不由自主地沿着白轩容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颈,滚烫的唇贴上了他的脖颈,“黎昕……黎昕……”
白轩容霎时攥紧了拳头,不长的指甲狠狠划过韩晔的后背,带出了一道道隐隐的血痕,他的眼神昏暗不定,下一刻,他突然近乎粗暴地将韩晔的头狠狠按在床上,而后撕咬着印上了他的唇,血腥味瞬间弥漫。
“嗯……”韩晔喘了一声,紧接着便以更加热烈的吻回应。
白轩容将双唇从他唇上移开,顺手解开了自己的衣物,裸着上身贴上了他潮湿的身体。韩晔的唇吻过他的脸颊,落在他的耳后,他还在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黎昕……黎……昕”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深深插在白轩容心头。有多少个夜晚,荆慕楚在他身下婉转承恩时,是不是也在想着另一个人?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南彧漓还在屋顶上,他浑身早已被淋透,整个人有些木讷失神地坐着。他听不到韩晔在白轩容的耳边呓语自己的名字,但是屋内一片淫靡的声音在雨停之后格外清晰。南彧漓猛得攥上了树枝,手掌被粗糙的枝杈划伤,空气中是淡淡的血腥气,屋内那一声声喘息令南彧漓的四肢百骸一点点麻木,冰凉彻骨。他现在应当如何?不顾一切冲进房内,告诉君王,在你身下承恩的那人是自己毕生所爱吗?夺君王所爱,受雷霆之怒,南彧漓可以毫不顾惜,但是韩晔呢?即便可以带他离开这里,但又真的可以给他他想要的生活吗?南彧漓第一次觉得名震天下的南家军首领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南彧漓失魂落魄得从屋顶掠下。算算时辰,宫门早已下钥了,他一个人颓败地坐在了那处园子里,直到天亮。时至早朝,南彧漓才站起身,他的头发与衣服经过一夜已被风干,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很颓废。
当白轩容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坐龙椅之上,而一败涂地的南彧漓却只能颓然立在下首,这样的早朝注定不会平静。
“西北溟昭一带干旱近两月了,灾民不断增多,众卿有何对策?”白轩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堂下,瞥见无精打采的南彧漓,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南彧漓,你有何对策?”
南彧漓置若罔闻,他一个早上都浑浑噩噩的。
白轩容蹙眉又叫了他一声,“南彧漓。”
站在南彧漓身后的将军稍稍捅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猛得抬头对上白轩容玩味的眼神,“陛下……”
白轩容笑容依旧,但眼神中没有笑意,“溟昭干旱,南元帅可有对策?”
旱情之类一向是工部的事,陛下如若询问对策,更多应向丞相、工部或户部的意见,但此时南彧漓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臣以为,陛下可以开粮赈灾,轻徭薄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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