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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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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筌绕过去看,却是巧妹的老庚阿珍。
“阿筌哥,巧妹让我把这些鞋垫给你。巧妹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些。”
阿蒙跳出来:“阿珍,你来掺和什么?”
“阿蒙哥我不跟你说。”
“嘿,哪有穿着草鞋垫鞋垫的,阿筌,你还要去置办几双布鞋哦。”
阿筌晓得阿蒙意思,巧妹的好意他领不起,于是笑道:“也不晓得高府支多少工钱,还要买布鞋啊?”
阿各吉一把抢过鞋垫:“我要我要。”
“哎呀,阿各吉哥你捣什么乱?你穿得起布鞋?”
“阿珍莫小看人,我阿嫫早就打好布壳在纳鞋底了,我不穿布鞋哪个穿?”
阿迪牟起哄:“阿各吉要说媳妇了,要穿布鞋咯!我也有布鞋,分我一对。”
“不够分不够分。”
“那阿珍你可能帮我缝两对?”
阿珍小姑娘面嫩,被阿迪牟他们一搅合,不敢搭话,一跺脚扭身跑了。
阿筌看阿迪牟和阿各吉动真格抢鞋垫,不觉好笑,跟老庚一起,再愁苦的心情也能笑开。
“阿蒙,帮我照顾好巧妹。”
“憨娃娃说瞎话,阿旺垒是人家正经哥哥,你少操心。”
12
12、12、如登仙境的美绚 。。。
小校场所在地是高府马帮的马场,高容划出一角给阿铭,四周移栽上仙人掌,圈出个小沙场。只是房子还没完全建好,目前只能供阿铭和阿筌入住。
阿筌忙乎几天,才把校场上的马粪拾掇干净,又拿锄头铲子把一个个马蹄印填上土,平整好。
阿铭溜达一圈,很满意:“阿筌,你果然脚勤手快。阿爹说你木工也不错,可会削木剑?”
“我只整过剑柄和剑鞘。”
“喏,按这样式削几把木剑试试。”
阿筌接过样式仔细端详:“这是阿朗哥的手艺?”
“咦,你倒眼利。”
阿筌的木剑才削出几把,阿铭的“徒弟”们成队了,都是马帮子弟,十二、三岁年纪。
马帮人家,男人常年在外,娃娃都是阿奶阿嫫养大,有的惯侍得骄横无礼,有的又野又费,阿铭是只管操练的,阿筌在下面当和事佬当得头大。校场做厨的阿嬢笑他:“娃娃家不打闹还不正常,你管他们?”
“阿铭哥说过,一个队伍就只能是一个人,不能互相别扭分帮派。”
“哎唷,马帮走镖哪个不分帮派?”
阿筌也偷偷谋过,马帮走镖而已,可有必要整那么严谨?父辈就跟了不同的大马锅头,到阿铭这里能拧成一条绳?不过想想阿铭的名头,或许他有他的道理。
阿筌正跟阿嬢说话,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惊讶回头:“阿——”
对方抢道:“阿筌你咋在这里?”
阿嬢问:“这位是?”
“我是试剑工阿容。”
“啊呀,又来位师傅,我就谋着阿铭师傅一个人教不下这么多娃娃,阿容师傅也住校场?阿筌快去收拾收拾。”
阿筌跟着高容绕出去,一直出了校场才站定。
“阿筌你咋在厨房干活?”
“啊?”
高容一脸不满:“你不跟着操练?”
阿筌转开眼。来的第一天阿铭就叫他比了些动作,然后摆摆手说“你把校场打扫干净” 。不用阿铭说得再明白了,他晓得自己手动脚就不会动,根本不是习武的料,难为阿铭没撵他,留下来打扫校场看管武器。这事若叫高容晓得了,可还能容他在校场?
“阿容少爷,你咋来了?”
“没事干来逛逛,阿铭最近都排这个?”
“是,一直在练队型。”
烈日下娃娃们枯燥地前进后退,高容却看得饶有兴味,问些杂七杂八的,阿筌认真作答。
“阿铭想请云南府军爷来当教习?”
“好像是什么总兵,武艺高强。”
“他们来带操练?”
“阿铭哥说,只有把走镖队像军队一样严格训练,走马帮时才不会自乱阵脚。”
高容沉吟半晌,问:“可有说何时来?”
“信发出去了,等那边有准信了才好跟阿容少爷回话,再快也要端午节后才到得。虽然现在的娃娃都是附近村的,但家里跟了不同的大马锅头,有半天的时间却在打架,阿铭哥带得很费劲,他老说该抽个时间给阿容少爷说说校场情况。”
“阿铭扎实会偷懒,找些帮手来训镖队。”
“阿铭哥不是偷懒,他——”
“晓得。你就护着他吧!”
“阿筌不敢。”
“不敢什么?我既然用阿铭,自然是全心信任他,又不派你做探子,你难为什么?”
阿筌嘻嘻笑:“阿容少爷可要留下?我给你收拾床铺。”
“少麻烦,我就没事过来逛逛。”
阿筌见高容不生气,心定了,挠挠头扯开话题:“每天就这样干走路,没看头,那边东山河浪子汹得很,阿容少爷可瞧过?”
“叫我阿容吧,免得改来改去叫人听到。我骑马来的,你也去整匹骑上。”
阿筌去旁边马场借了匹马,又去厨房切了筒饵块、包了些酱菜,给阿铭打个眼色,带高容去东山河看浪子。
出了校场往山边骑,一炷香功夫就听到水声了。前面是个陡崖,高容一提缰绳纵马而上。阿筌本想把马栓下面,见高容一步不停顿,只好打马跟上。
东山河是金沙江支流,依山势而行。此处山形急转,飞速而下的河水碰上岩壁刹不住脚,撞得白浪喧天,怒吼着,狂啸着,不甘心地跌入下一段河床。
马已怯了,不肯再靠前。高容飞身下马直接窜到崖边,只见浪子在脚下横冲直撞,大有把崖子掀翻、毁堤决岸淹没金沧坝子的架势。阳光也被浪子打散,不同颜色支离破碎地嵌进浪花里,仿若被揉散的彩虹,衬在身前左右,如果忽略掉骇浪声,到真有点如登仙境的美绚。
这般景色,真让人想投身进去,翻滚在虹波里。
高容看得眼花恋恋不舍别开眼,见身后阿筌死拽着两匹马,满脸急色地冲自己喊什么。浪声太大听不清话音,眼睛被浪子耀花了也看不清他的嘴型,于是转身过去。
阿筌等高容离开崖边,如释重负,手一软松了缰绳,才发现刚才过于紧张,喊得嗓子发干,于是弯下腰一阵干咳。
高容看两匹马撒丫子跑到安全地带心有余悸地瞪着自己,又看阿筌咳得发呕,有点疑惑地问:“你怕我跳下去?”
阿筌扑过去抱住他,半拖半揽拉下崖:“阿容少爷,你吓死我了。”
高容拳打脚踢挣脱出来,见阿筌还满脸担心,气得踢他两脚:“憨娃娃。”
明明是你一副张开双臂想纵身而下的样子。
下到马匹选定的“安全处”,阿筌的面色才平复下来,调节气氛地抱怨:“下次再不敢跟少爷来这里了。”
“你第一次来是什么感受?”
“我没站那么近。”
“难道你站这里看?”
“你半个脚掌都悬在崖外了……”
高容发现阿筌是认真的,只好妥协:“你不会过来拉我一把?站在后面瞎喊,我又听不到。”
那位置我要去拉你,说不定就跟你一起下去了。
阿筌抹把脸,从马背上卸下水壶干粮,找干树枝生火。
明火烧饵块容易焦,但也更容易起脆皮,就着普洱茶细细咀嚼,涩香满口。
阿筌带来六七种酱菜,高容连吃四片饵块,豆豉豆瓣酱不重样,见阿筌要拈韭菜根,他忙摆手:“我不吃那个。”
“腌一年了,不辣。”
“今天我阿嫫吃素。”
“那臜辣子也吃不得?”臜辣子里有剁碎的韭菜花,也是熏物。
“那碗是什么?”
“猪肝臜,更不能吃。”
“那就还蘸三合酱。”
阿筌抹上酱,又把饵块放回火架上:“把酱味烤进饵块里更香。”
说话间香味就散开了,辣香扑鼻,刺得高容直吞口水。连吃两片才过瘾,于是摆摆手示意够了,发现阿筌动手收拾碗碟,奇道:“你不吃?”
“我不饿,吃不下。”
“不准。”
阿筌低头继续收拾,高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东西。
“阿容少爷——”
“说了不准吃不下,我给你烧。”
阿筌哪敢劳少爷动手,只好烧了一片。看着两面焦黄了,正准备蘸豆豉,嘴边忽然伸过来一筷子韭菜根,他自然张嘴含住,才反应过来是高容在喂自己,惊得一囫囵吞下,半天喘不过气。
高容笑得直不起腰:“饿得都不会嚼了,还说吃不下。”
阿筌苦笑。在崖上吓得纠结成一团的肠胃,被这样一冲反而活泛了,于是又烧几片吃下。
吃完收拾停当,高容却不说走,躺树下午睡。阿筌见他睡沉了,脱下外衣轻轻盖他身上,他却翻过身不要。
“阿筌,你觉得阿铭操练得可好?”
阿筌暗暗叹气。都说高府差事难整,只有阿容少爷好说话,哪里好说话?玩这半天了,少爷那心思还在操练上打转。
阿筌斟酌着,尽量客观摆事实:“听说近两年山贼太猖狂,马帮损失惨重,阿铭就谋着要练一支讲兵法的走镖队。”
“中原兵法?”
“所以才想出干脆请军爷来操练。”
高容沉吟许久,问:“你可听得懂官话?”
阿筌摇头。
“听不懂也就不晓得他们讲什么吧?我是说那些马帮娃娃,咋晓得跟着人家军爷操练?”
“阿铭哥现在教娃娃们说官话,他说他也会教军爷讲民家话——我也学了几句官话,”阿筌扭着腔调学“吃饭了”、“向左转向右转”。
高容点头:“有点样子,你多跟阿铭学,以后我也教你。”
“你以后——你会经常来?”
“怕我来?”
“没有没有,阿铭哥说先练纪律,功夫慢慢教,所以剑邑试剑工们也还没来。”
高容给他一掌:“你真拿我当试剑工?”
阿筌挠头傻笑。
“对了,你一直想学功夫,咋不让阿铭教你?跑厨房做些阿嬢的活路,可是做厨的人不够,多找几个就是。”
阿筌闷声道:“娃娃不多,要不了多少人。阿铭哥太忙了,不过我每天都早起看他练剑。”
“就你那眼力,还想看看就会?”我不怕得罪阿亮耶,舍了脸压他才给你谋到这个学功夫的机会,你却不珍惜!
阿筌只笑。看看日头,委婉开口:“阿容,你还要回城吧?”
高容对阿筌恨铁不成钢,懒得理他,跳上马就走。
阿筌忙追上:“阿容,走这边,这边。”
高容却不回头,打马直接穿出马场,往金沧方向驰去。阿筌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远远看着少爷进场了,才打马回校场。
慌不迭把马匹送回去,马场阿撒耶皱眉嘟囔:“阿筌,你把我最好的黄骠拉出去饿一天?”
阿筌陪笑脸,又讨好说这几夜会过来帮添夜草,才从阿撒耶手下走脱。
回到校场,娃娃们已经吃过晚饭散了,阿铭坐在台阶上擦剑。阿筌抱出自己的活路,坐到阿铭身边慢慢打磨木剑。
阿铭见他不开口,只好自己问:“阿筌,你跟阿容少爷去哪里玩?”
“就去看了会儿浪子,阿铭哥,阿容少爷胆子太大,半个脚掌悬在崖外,吓死我了。”
“你那天去看浪子,也把阿撒耶吓得半死。”阿铭感叹,“毕竟是高家人,胆气不输你,也难怪他看你对脾气。”
阿筌傻笑。来了这些日,隐约感觉跟阿铭亲厚不起来,不管自己做什么,阿铭都只当赏弟子般赏一句两句,于是虽然晚上校场只有他两个,却总是彼此客客气气的,说不上体己话,
两人沉默地干着手上活路,许久,阿铭忽然问:“后来呢?”
阿筌愣了下,回道:“看完浪子,阿容少爷气我胆小,就回了,我怕他不识路,送到城门才转回来。”
“阿容少爷喜欢找你,当你是老庚呢。”
仙人掌篱笆外有棵大青树,枝叶茂密耸入云端,是鸟雀喜欢的栖息地,白天校场操练声嘈杂,鸟雀都惊飞了,现在才回巢,叽叽喳喳几千上万个声音,阿筌平日觉得吵,现在却感觉这叽喳声让自己喧嚣的心境慢慢沉淀下来。
“阿铭哥,阿容少爷喜欢你的操练方式。”
“怎么个喜欢法?”
“他会常来。”
13
13、13、几辈人的铸剑梦 。。。
高容再次来,校场刚放农忙假。娃娃们虽然年少,但农忙时却是家里的顶梁柱,今天这家收豆,明天那家放水,阿铭干脆给他们放个农忙假。
阿筌把武器收拾妥当,又整理屋子和校场,听到高容的马蹄声,忙跑去打开仙人掌之间的柴门。
高容居高临下地问:“人呢?”
“农忙去了。”
高容跳下马,不习惯地看着空落落的校场,冷不丁肩上一沉,竟有雀屎落下,新鲜腻湿冒着热气。
阿筌忍笑捡片树叶把雀屎扒拉下来,冲树上吼一句:“两天不操练你们就野了?”又恭喜高容,“肩扛天屎走鸿运。”
高容扯扯嘴角:“放两天了?”
“昨天放的。你把衣服脱给我洗洗,要不老有股味道。”虽然高容授权可以直呼他名字,但阿筌还是有些不自然,干脆就不称呼。
校场后有条小溪,水面虽不宽但四季不枯不冻,马场阿撒耶说这是白溪,最养马膘。四月末五月初,正是草发的时候,绿茵茵的草场上又点着些黄色白色红色的花儿,马儿识货,晓得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甚至有肚疼脑热的,还晓得自己找草药。
高容看马儿悠闲自在地遍布草场,感叹道:“这些马翻年就要出去,一走马帮,就没这么舒服了。”
“阿撒耶说,这是养膘,今天养得好,明天才走得远。会养膘的马才聪明。”
“那些跑来跑去的呢?”
“娃娃些,还没长醒。”
阿筌蹲石头上搓洗鸟屎,谋着只洗湿一块也要晒半天,不如整件下水漂洗一下,抖抻了晒干才有型。
一面洗衣服,一面谋着开个什么话题好,阿容少爷看似在欣赏草场风光,可会还在为校场放农忙假不高兴?
“阿容——”“阿筌——”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阿筌忙回头笑:“你说。”
“你不回家干农活?”
“我家人手多。我把校场打整好再回去。”看高容心不在焉点头,阿筌试探着说,“阿铭哥也回去农忙了,说军爷端午节后就到,以后怕没空回家。”
民家人家,男人不下田,但阿铭还没成亲,算是娃娃,于是回剑邑栽秧去了。不过阿筌有点担心阿铭可会干农活!
阿筌把衣服抖抻了摊石头上,被烈日烤得火热的石头立刻腾起一团白雾,像烧热的干锅着了水,滋啦啦响,弥漫出一股很好闻的白水香味。
事干完了,高容又不说话,也不能就坐这看马吃草吧?“阿容那个少爷,厨房没什么可吃的,我去马场那边借点?”
高容大概是想起在溪来村借柴借豆,笑了笑:“你是借惯了。”
阿筌也笑,跳过白溪跑去马场厨房。高容暗暗摇头,刚才他想问的其实是阿筌学功夫的事,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在乎这个,那天居然还为阿筌不上进而生气。今早去土司书房请安说话,看到墙上的三弦,他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把阿筌当个爷来相待。
阿筌爱惜三弦、爱惜剑,不像一般下人那样浑噩度日,他为了所爱能坚持并抗争,那么他现在为什么放弃了当试剑工的愿望,连努力一下都没有?阿铭应该不敢压他,难道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批嘘压着他了?小狼一样张牙舞爪的野性,那么容易就被驯成了护食犬的奴性?
高容正感慨,看到阿筌张牙舞爪跑回来。
“阿容少爷,阿容——”
“你吼什么!”正要骂他又大呼小叫“少爷”,待看清他手里扭曲挣扎的活物,吓了一跳,“你咋抓这个?”
“好久没见着这么大的了。我马上把蛇胆整给你。”
阿筌飞步跳过百溪,左手死死把蛇头按在石头上,右手在蛇颈处一顺,蛇和高容还在发愣,石头上已是血红一片。蛇反应过来自己被开膛剖肚了,嗤嗤挣扎着乱扑腾尾巴,高容反应更慢,直到闻到一股刺鼻的苦腥味,才晓得阿筌已取出蛇胆喂到自己嘴边。
“乘热快吃。”
高容不是没吞过蛇胆,但如此鲜活确实是第一次,心头在犹豫着,嘴已张开,本能地卷起舌头关闭味觉,咕咚吞下肚。吞下去才感觉喉咙里满是血腥味,舌根处苦不堪言,忙埋头进白溪,也顾不得上游可有饮过马,连灌几口才缓过劲。再看阿筌,已竖光最后一滴蛇血,正满足地舔嘴唇,下巴上顺着两溜血丝,在猩红的舌尖下,诡丽无比。
“阿筌,”高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清清嗓子才继续问,“你刚才咋划的蛇?”
“用刀啊。”
阿筌摊开右掌,高容才看清他掌心里躺着一把小弯刀,乌黑铮亮,火辣的阳光下,刀锋却寒光闪现,看得人心头一紧。
阿筌坐下来开始剔蛇骨,一面问:“阿容少爷,喜欢煮汤还是烧吃?撒上盐巴辣子用炭火烧出来更香,就是太燥,不过你才吞了蛇胆,燥点也没事。”
高容凑近了看他翻飞小刀。他手大指长,小刀被夹在食指和中指间,藏刃掩锋,若不是手过处蛇骨卷翘而起,简直让人想不到有刀的存在。
阿筌这边剔骨剥皮忙碌,一抬头见高容盯着自己,有些惶然:“阿容少爷?”
高容猛回神,指指他:“你洗洗下巴,有血。”
阿筌忙丢下蛇扑到水边。
手里有刀别伤着自己!高容还没喊出来,见阿筌双手捧水搰在脸上,摩梭几下洗干净了,拉起衣襟擦干水,又对着溪水左照右照,确定脸上没血迹了,才羞涩回头:“难为阿容少爷。”
高容直接问:“你的刀呢?”
阿筌拍拍腰。
“你抽刀收刀的动作硬是快。”凭我的眼力,居然都没看清。
阿筌挠头:“我小时候最喜欢和老庚比这个。”
“比这个?”
“我们去山上放马,没事就比哪个砍的竹子多,划的篾子细。”
老天爷,还以为他深藏不露怀有绝技呢!“你的刀不错。”
阿筌以高容能看清的速度掀开衣襟,从裤腰带里掏出刀递过去。
“好铁!”也衬手,夹在指缝间,露出的刀尖如冰如丝。
“我老公公的手艺……”
听阿筌讲完自家的铸剑情缘,高容疑惑地问:“你老公公一铸剑工,为何打这种剔骨刀?”
阿筌面色微红,低下头:“这是一种铁水的试炼,老公公一直没等到机会铸成剑。”
“为什么?”
阿筌被追问得心头发紧,低声说:“本主老爷把他收去服侍了。”
高容有些歉疚地错开眼,又问:“你阿爹现在也打铁,可是这种?”
“这种石头不好找,价更贵,用在农具上太可惜。”阿筌话音未落忽然想到,阿爹最近要帮大理府军营熔炼枪头,可会加进这个?心里这边转着,口里那边转到,“这种铁利则利,可惜性脆,用到剑上未必合适。”
“你试过吗?”
阿筌点头又摇头:“我跟师傅谋的不同,他的铁水里要掺别的东西,这种刀对铁水纯度要求高,不好试。”
“怪不得阿亮耶说你心思多,你师傅难容你。”高容微微皱眉,忽然惊道,“老天爷,你根本没心思当试剑工,你从来就是安心铸剑的,可对?”
阿筌看高容双眼圆睁满脸怒气,吓得手足无措:“阿——阿容少爷!”
“难为你一直哄我。难为我以为安排你来校场是如你所愿。难为我一直信你……”
最后几个字,高容说得气若游丝,他把最后一分气力注到腿上,飞身而去。他跑回校场骑上马,驰出两步越想越不甘心,又掉转马头奔回白溪,见阿筌正收衣服。
“阿容少爷你的衣服。”
高容挥出马鞭卷走衣服,再展马鞭直接招呼道阿筌身上。
“你敢哄我,你敢哄爷?”
阿筌跌进白溪里,连滚几滚才撑住身体,就势跪水里低头不语。死蛇也滑下石头,顺水冲到他膝前,转个圈,往下游漂去。
高容大骂:“回话。为什么哄我?你一向会反抗啊,为什么不躲?你可要躲?”
他一夹马腹欺近两步,马鞭再刺过去,软剑般的鞭稍撞到目标,他只觉手上一震,阿筌竟挺身受了。看那个石头般跪在溪中的人,他再挥不出第二鞭,于是反手打在马臀上,绝尘而去。
高容回到高府还怒气未消,小厮不晓得少爷怎么了,闷在一边不敢出声。高容在自己院里冲来闯去找不到发泄,一回眼看到小厮唯唯诺诺的木讷样,终于爆发了,把院里所有人痛骂一顿,全部撵出门去,仍觉不解气,于是抽出佩剑走剑法。中午没吃东西,又急火攻心不惜体力走剑,走到第三趟,终于撑不住一头栽倒,肚里翻江倒海,呕出苦胆水。
小厮们在门外听得动静,不敢贸然进去,急急请来老夫人。老夫人推开院门,看到牡丹花台下躺着高容,满台牡丹花被伤得破败不堪,殷红残黄落满一地。
高容气性再大,不敢对阿嫫使,任小厮把自己架进屋。
阿嫫坐在床边握紧他的手指,数念珠般一个骨节一个骨节抚摸。“你别动,我叫他们去打酥油茶了。可是在外面乱吃了东西,吐成那样?”
高容闭紧双眼不说话。听到“酥油茶”三个字,眼前就闪过阿筌摒住呼吸的样子,心里更难受。
生在高府,阿容少爷从小没什么知交,木俪虽然谈得来,但一两年才见次面,两人所求不同,有时也不好交心。阿容少爷年幼气盛读书又多,很羡慕古人“知交何须同生根”的情怀,却苦于找不到个“人之相知,贵在知心”的老庚。所以他很容易被阿筌的懵懂豪气所吸引,内心里先给人安上个懂事不阿谀的个性,满心要跟阿筌“乐在相知心”。
那日在溪来村烧豆吃酒,他向阿筌说起自己的梦,他其实没说全。在梦里,身无一物的他飘在空中俯视下界,满地衣冠楚楚遮头罩脸的人群中,只有阿筌光着身子。他自以为晓得阿筌,可直到今天才发现,阿筌纯净的眼眸深处,隐藏着更多秘密。他气他哄自己,更气他在马鞭下不抗争。
那个可以为三弦为剑反抗阿容少爷的阿筌呢?敢明确表现不喜欢奶腥味的阿筌呢?既然他更醉心铸剑,为何任自己误解那么久?为什么他没有一丝拼成铸剑师的坚持?
为一把三弦拼命抗争,却轻易放弃了几辈人的铸剑梦安心在校场当个仆役,那他当初在茈碧湖边哭边挖炉泥又是为了什么?莫非只是哄骗自己,利用高家谋个差事,浑噩度日!
阿嫫感觉到儿子脉搏急跳,忙抚他胸口:“阿容,有什么事跟阿嫫说,不要憋在心头。”
高容别过脸看阿嫫。这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妇,头发用桂花油抹得亮丽服帖,玄色包头一丝不苟地裹成螺形,恰恰挨到耳尖。右鬓插着朵金花,与金叶耳环呼应摇曳。暗菊纹绸缎中衣外罩着件宝蓝色斜襟坎肩,五根金链从领上盘扣斜垂而下交待到腰际。细看下,发现阿嫫系了条新围腰,飘带上绣着粉荷蜻蜓,高容才想起快到端午了,阿嫫肯定忙着给小辈们准备荷包手索呢,再看抚在自己胸口上的玉手,指尖红红绿绿,想必听说幺儿晕倒了,来不及洗手就赶过来。
“阿嫫,你在染手索?”
阿嫫藏起指尖:“本来她们染好了,我嫌黄色不艳,重新染来。”
“要端午了,我今天还吞了个蛇胆。”
“哪个给你取的蛇胆,可是中毒了?”
高容坐起身,拉过阿嫫的手细细摸。阿嫫一向端庄讲究,黛眉描得精细,朱唇点得正好,在儿孙辈面前从不失态,可今天,她却脏着一双手跑来了。高容有些无措,他忽然想跟阿嫫说说自己的失望。
“阿嫫,我今天才看透一个人。”
“哪个?”
“我一直信他,今天才晓得他一直在哄我。”
高容说话间又气起,不自觉手上力度加大。阿嫫不动声色抽回手,为他扯扯被角,笑道:“阿容,信一个人,关键是让他把全部身心交给你,可不是你把自己赔给他。”
听高容开口说话,老夫人有喜有忧。喜的是“武痴”幺儿终于通人情了,忧的是这憨娃娃懵懂不通世故,平白就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见高容茫然,老夫人叹气:“被人哄是恼火,你如何待他?”
“我用马鞭抽了他一顿,然后就回来了。”
果然,喜怒形于色的憨娃娃。“阿容,你已经长大了,是该找些帮衬的人。不过你要记住,这世上你能信的人只有两种。”
“哪两种?”
“这些话本不该我给你说,今天就当我两母子冲壳子。我们土司命里无子,你们兄弟三个都能承土司位,阿嫫偏你,土司也惯侍你,但你到底可有气运,还得看你自己。”
高容本只是宣泄下苦闷,没想到勾出阿嫫这些话,顿时头大,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垂下眼洗耳恭听:“请阿嫫明示。”
“你能信的人,一种是能人,一种是宠人。能人可帮你巩固江山发达家业,但能人往往气盛,时时对着他们你未必舒心,所以你身边也要留个把宠人。宠人得对你脾性,会逗你开心陪你整点无伤大雅的闲事。你那阿星哥啊,就是不会养宠人,搞得自己像根绷紧的弦……”老妇人感叹了下,又转回正题,“都说‘娃娃伴,老掉牙’。你一直不出头,我还愁你可有能相处到老掉牙的伴。生在土司家,不容易交到知心人,能有一个更难得。”
阿嫫想起自己姑娘时的老庚,不觉叹气。哪个说“娃娃伴,老掉牙”?一到婚龄就各奔东西,自己又远嫁金沧,更是几十年不通音信,咋可能相交到老掉牙!
高容问:“阿嫫,你院里的几个阿嬢,就是你的宠人?”
“你不要给个梯子就上房揭瓦,我们阿嬢家和你们男人可不同。你今天打的那个,多大年纪?”
“跟我差不多。”
“那定是个能人,你要谋好咋用他。能人要连激带捧,宠人要连压带哄,搞错不得。”
“阿嫫咋
13、13、几辈人的铸剑梦 。。。
晓得他是能人?”
阿嫫一副你个憨娃娃的表情,耐下性子解释:“十六七岁的娃娃,就晓得来巴结土司家,必有远谋。他选择迎合你就是头一份眼光,能让你信他,更见能耐。让你打了他还不解气回来折磨自身,说明他已控制了你的心。”阿嫫打个寒噤,“端午节阿三耶要来做法事,正好让他给你喊喊魂,你以后可不敢再把心乱交给人。”
高容也打个寒噤:“阿嫫,我的魂没丢。他又不是养蛊人家。”
“他是什么人家?”
高容迟疑了下,如果瞎子阿三去找人索魂——“哦,是马帮人家。”
“大马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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