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相交调-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还是我自己回去省心些,给我备匹马。”
高容和颜悦色安慰好牛街总管,拒绝了对方护送的请求,却硬不起心肠拒绝他“诚心献给土司”的莲花山锦鸡和荷包豆,于是马背上一片叽叽声,倒真像是少爷进山猎奇满载而归。
虽然驮着锦鸡不能纵马疾驰,但马脚程比人脚程快许多,绕一下午的路,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返回了茈碧湖。
湖边早闹得不可开交,眼看天快黑了,家丁们正分发火把准备彻夜搜寻阿容少爷。
高星听说高容回来了,顾不得穿鞋就冲出帐篷。
高容强笑道:“阿星哥,看我带回来什么?”
把高容拉进帐篷,高星上下打量他:“你咋跑牛街去了?”
高容一路上已有计较,藏一半放一半,交待了自己下午的行踪。
听完高容讲述,高星直摇头:“阿容啊,我说过你太慈悲。一个铸剑工,即便你把他怎么了又如何?在金沧,谁敢说高家半个不字!再则,你小看阿亮了,那老倌精明得很,不会为了阿铭耍这种容易识破的花招。既然你已追到松川坝看他进入金沧界,你就该返回,咋还跑去牛街?”
“我谋着松川坝两条道通金沧,马队和阿亮耶都走的东边,或许阿筌走西边取道牛街呢?”
“你是脚赶脚,他要诚心逃走,你咋追得上?牛街总管也没见着人吧?”
“今天不是街天,总管说来来去去就几个当地人,也没马帮路过。”
“阿容,你今天有两大错可晓得?”
高容忙跪下,高星伸出红藤杖拉他起来。
“其一,情况未明你就把责任揽身上,贸然承担罪过,这不是为上者的做法。其二,别人错怪了你,但你无所作为还把心交给怒气,于是也看不清别人的真心,更背时。”
“难为阿星哥,阿容谨记!”
折腾一天,高容以为能好好睡一觉,却总睡不踏实,老觉得耳边有阿筌的呼吸声,想呵斥他滚出去不要以跪来要挟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挣扎着睁开眼才发现是梦。
一大早,高容就跟高星说自己也要泡热汤。高星笑他,以前你一下水就不肯起来,我还谋着你这回咋转性了,居然看见热汤也不心动。
泡了半柱香的功夫,高容呻吟:“阿星哥,我泡不住了。”
高星懒懒摇头:“阿容啊,你心不静。叫你把对襟衣脱了。”
“到处是仆妇,我不脱。”
“嘿,娃娃面皮薄。出去出去,吃杯普洱,再抹点薄荷膏。”
高容上岸也不敢要人侍候,跑回帐篷脱了衣服查看,肩上伤口已发白起皮。若不是谋着雄黄消炎退肿,今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下水,只谋着泡一泡就好,下了水却舍不得起来,差点露馅。
换了衣服回到热汤旁,躺树下跟高星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正聊着,忽见有仆妇疾步跑来,在他旁边低声说:“阿容少爷,那边山上好像有人唱曲子。”
“你们想唱曲子了?留几个当班的侍候,其他的去玩会儿。”
“不是——好像是阿筌的声音。”
“什么?”
高星听到高容怪叫,探出头看:“搞什么?”
仆妇只好大声回话:“回老爷,奴婢刚才去那边坡上捡柴火,好像听到阿筌的声音。”
“阿筌?”
“奴婢没敢靠近看,先来请示老爷。”
高容跳起来:“我去看看。”
高星忙吩咐:“跟几个人去。”
翻过一个坡,歌声可闻了。高容示意其他人原地等候,自己孤身前去查看。
有家丁不放心:“阿容少爷——”
“他不会功夫,伤不了我。”
前面的山坡多石头灌木少高树,歌声从对面岩石后传出,高容蹲□子,细细辨认。
“九月打铁九重阳,马蹄叩响石窝龙潭,马背驼来古宗铁,祭山祭水启炉房。十月打铁十月朝,大锤二锤小手锤,铁砧铁钳搭风箱,火不怕旺铁怕烤。冬月打铁冬大寒,头顶雾露脚踏霜,冰山雪水好淬剑,错过时节少锋芒。腊月打铁腊梅香,杀猪宰羊来过年,人家过年团圆过,我守炉子添碳忙。正月打铁正月正,春水冲开百花繁,左手拿起花梨木,右手磨出好剑鞘……”
不用近看了,必是阿筌无疑。他跑这里来做什么?高容正想出声,却听到歌声一转,成了悲调。
“我喊师傅千万声,师傅你可听得清。六岁拜在师门前,七岁拉碳不得闲;九岁炉边我坐定,一坐就是三四年;一十三岁抡大锤,铁水碳火烫不怕;披星戴月锻打忙,两年炼成铸剑工。师傅啊,为何撵我出师门?弟子纵有不肖处,任你打来任你罚。鲤鱼离水活不成,山茶摘下鲜不久,铸剑工咋能没有师,离开剑邑我去哪边?”
高容一开始还哭笑不得,好好的学艺过程用得着唱大悲调吗?到最后几句才有点明白。听那边声音哽咽哭出声了,只好退回来。
家丁们也模糊听到些,有心软的还湿了眼睛,眼巴巴看着高容。
高容清清嗓子吩咐:“去回报土司老爷,确实是阿筌。马上派人去松川坝找阿亮耶,就说找到阿筌了。”
撵出师门,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别说剑邑,就是整个金沧,也没有阿筌的容身之地了。
高容又等了许久,谋着阿筌情绪该稳定了,才转回去看,绕过石头却不见人,跑哪去了?
高容忙跳岩石上居高临下,连换几块石头,终于听到北边有金属叩击的声音。冲过去一看,阿筌撅着屁股在挖石头,旁边的背篓满满当当装着泥巴。
“憨娃娃!”
阿筌没想到背后有人,一个趔趄扑下去,下巴磕在石头上,痛得龇牙咧嘴。
“阿——阿容少爷?”
“憨娃娃你搞什么?”
阿筌按摩着下巴,喘顺气才回话:“阿容少爷说过,茈碧湖是浪穹诏旧属、浪剑发祥地,我谋着这里的泥巴和石头有特别之处,挖些回去试试。”
“挖泥巴?”
阿筌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完全没有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我一直考虑不同材质的石头与铁水同炼,有不同效果。但忽略了炼铁的炉子,您闻闻这些泥巴,再看这颜色……浪穹诏的铸剑炉必定与金沧不同。”
“泥不同,效用不同?”
“对!”
“再看这块石头……”
阿筌把周遭石头介绍一遍,又要拉高容看南山的石头。
“阿筌,先歇会儿。”
“今天确实热。阿容少爷你怎么会来这里?”
“土司来泡热汤。”
阿筌一听住了手,背起背篓说:“我再去前面看看,阿容少爷你不泡热汤?”
高容伸个懒腰坐到岩石阴影里:“阿亮耶回金沧了,其他人说话没趣,我只好一个人转转。”
一听阿亮耶先回了,阿筌暗吁口气,放下背篓坐过来:“那我陪阿容少爷冲壳子。”
“不过我已让人去把阿亮耶追回来,有那老倌儿热闹得多。”
阿筌不自在地整理背板:“那个,我……”
高容忍住笑不再逗他,直接问:“为什么逃走?”
“我没有逃走。其实……你晓得。”
“不晓得。”
“阿亮耶怎么说?”
“他怎么说没用,关键是他怎么想。”
“啊?”
“你半夜逃跑,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责罚了你,把你撵跑的。”
“天,咋整成这样,根本不是……”
高容讲完管家和阿亮耶的搜索经过,看阿筌自责而倔强地闭紧嘴,冷笑着下猛药:“你用逃跑来帮阿铭?让土司分心来不及追究阿亮耶?”
“小的错了。”
“教不严师之过,土司会按律责罚流云师傅。”
“不……”
“大胆。”
“求阿容少爷饶恕……”
看阿筌只跪着磕头,阿容晓得自己不点明他是不会说了,于是叹气:“我早就发现你在这儿了,也听到你唱曲子。”
阿筌吃惊地看着他,额头满是泥土,被汗水一冲,脸上又脏又花。
“因为流云师傅撵你,你才逃跑的?”
“我没想到会给阿容少爷惹麻烦。”
“坐过来说话。”
阿筌撩起衣襟擦把脸,有点萎缩地坐到阴凉处。“阿容少爷,我真的,我硬是鲁莽,给阿容少爷添乱了。”
在阿亮耶来大理前,流云师傅在本主庙前告诉他,说阿筌不听教诲总是自作主张,必须撵出师门,否则自己无法专心铸剑。阿亮耶劝说无效,于是带阿筌离开几天,说好若流云师傅改变主意,就托马帮带个信来,阿亮耶则照常带阿筌回剑邑,撵出师门一事只当没提过,但直到回金沧的头天,阿亮耶问遍所有金沧马帮,都说没有流云师傅的信,才晓得流云师傅是定了心要撵走阿筌。在族长权威日渐衰落的今天,阿亮耶也无法压制一个铸剑师的决定,于是那天下午,无奈通知阿筌不用再回剑邑。
“那晚你来我屋里,为何只说阿铭的事,不说这个?”
阿筌擤了擤鼻子,哑声说:“不敢让阿容少爷烦心。”
“我去跟流云师傅说说,他不敢不听。”
“师傅心意已决,我也不可能再进他家门。”
高容先以为阿筌自行离开是迫不及待要去剑邑求情,可听阿筌的意思,是不愿再跟流云师傅了,不觉奇怪:“你师傅对你不好?”
“师嫫当我亲儿子,是我不听话。”
“定是你老跟师傅对着干。”
阿筌垂下头。
“我早叫你安心当铸剑工,少七想八想。”
“晓得。”
看阿筌又是一副满口应承的赖皮样,高容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训诫,听到下面人声吵杂,是家丁们等不住来找自己了,于是吩咐:“跟我下山去。”
“可——可是……”
“再敢乱跑我打断你狗腿。”
下到营帐,高容让人给阿筌准备吃的,才去土司处回话。阿筌忐忑不安吃了两片烧饵块,旁边的仆妇家丁有同情他的,就说些俏皮话逗他开心,他
10、10、离开剑邑我去哪 。。。
也笑着应和,但终究不踏实。
那天听阿亮耶期期艾艾说出流云师傅的决定,阿筌当场蒙了,在院子里游荡许久才醒神——撵出师门,这是流云师傅的口头禅,哪晓得这回他却当真,一次做绝!
阿筌第一念头是去找高容求情,高容说话流云师傅不敢不听,可到得高容屋里,说着说着浪剑,话题就先转阿铭头上去,阿筌见阿铭的事情让高容十分为难,自己的请求再说不出口。那夜他跪在地上东想西想,不知哪里来的胆气,谋着那么多铸剑工都在铸剑呢,自己也可以开炉铸剑啊,说动就动,当即跑浪穹诏旧地探访炉泥和炼铁石。这两天忙着挖泥巴,歇脚时愁绪上来了就哭一场,哭完又爬山找石头,根本没谋到自己的离开造成那么大动静,还连累到高容名声。现在真是悔恨不已,只盼赶快见到阿亮耶,拜托他老人家去土司跟前求求情。
11
11、11、镜潭水一样清澈 。。。
“憨娃娃,你个憨娃娃!”
阿筌跌坐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以为土司没生气就万事大吉,见到阿亮耶才搞懂什么叫“撵出师门”。
“你不能再在剑邑待了,以后也难学什么手艺。我去跟小石桥的族长说说,希望他们能容你回去。回去就好好盘田过日子,以后生了儿子不要再让他学铸剑,你们家跟铸剑啊,都是孽缘。”
阿筌抱住阿亮耶的腿大哭:“阿亮耶救救我,阿亮耶你有法子的,救救我救救我。阿铭哥救救我,阿铭哥!”
阿亮耶不忍推开他,背过脸擦了擦眼角。很勤快的娃,可惜没缘啊。
阿筌哭得累了,抽泣着收了声,颓然坐地上。
正安慰阿筌,阿亮耶听到那边有人叫自己,于是交待:“阿铭你照顾好他。阿筌你乖乖待着不敢再乱跑,惹怒了土司,你阿老阿爹都要受责罚。”
阿亮耶绕出去看见高容,于是默默跟着高容走,到得避人处才停下。
高容先尊称一声“阿亮耶”,才和风细雨地开口:“流云师傅为何逐出阿筌,你可晓得?”
“回阿容少爷,我们都晓得流云师傅一直嫌弃阿筌,但阿筌心灵手巧人又俊俏,阿嬢们喜欢他,流云师傅媳妇也调和他们师徒关系,这些年打打骂骂混了过来。没想到这次流云师傅来真的。”
“一直嫌弃他?”
“阿筌吧,就是脑子太灵,不按师傅教的做,老东想西想。”
“不踏实?”
“他……有自己的主张。”
高容看阿亮耶欲言又止,忽然想起鹤行剑的所谓新工艺,随口道:“流云师傅喜欢尝新哈。”
“不是流云师傅……”
“怎么?”
“其实是阿筌瞎整的。守炉子是苦活,但阿筌抢着干,我们都说这个娃娃硬是要得,后来才晓得,他偷偷往炉子里掺东西,有时候运气好,出来的剑纹还能看,有时候就……流云师傅这些年怄了不少气,生怕阿筌坏他的工艺,这次下决心不敢再留这个徒弟。”
“铸剑师的工艺都是师傅世代相传吧?”
“是。”
“那第一代铸剑师的工艺从哪里习得?”
阿亮耶不晓得高容为何这样问,金沧剑传承自浪穹诏是人所尽知的啊。
“阿亮耶想必晓得,浪剑发祥地是巴谷山,与剑邑相隔两百里,不同山水不同理,多试些新工艺也好。”
这是摆明了要保阿筌。土司一向惯侍阿容少爷,阿容少爷的意思就代表土司意思,既然阿容少爷要保阿筌,那自己就得换个想法意思意思了。“阿容少爷,铸剑工毕竟掌握金沧剑的工艺,流云师傅不该自作主张撵人,我谋着让所有铸剑师研判一下,看撵走阿筌可合适。”
“你说撵他可合适?”
硬是背时,以前就没听过铸剑师撵铸剑工,偏自己当族长时出现了,还碰上个喜欢插手的高家人,流年不利啊。
高容再问:“如果铸剑师都不同意撵阿筌,而流云师傅偏不要他,如何?”
“只要别的铸剑师无异议,他可以留在剑邑。”
“可能转当试剑工?”
“试剑工得童子功,当年他来拜师,试剑师测试过,他不适合。”
“那就给他个炉子铸剑。”
这阿容少爷啊,轻轻巧巧一句话。“阿容少爷,阿筌年幼尚未成亲,不能单独开炉。”
“那就难为阿亮耶给他想条出路,总得让人活啊。”
啥?
“这事也别闹大了,阿亮耶定夺就好。”
天!
高容摆摆手转身走人。
阿亮耶惊出一身汗,想了想追过去:“阿容少爷,阿容少爷!”
“还有什么事?哦,阿铭来见我了,就按上次说的,请他帮训练马帮走镖队,现在世道不稳,马帮走得艰难,镖队马虎不得。凡愿意给高家马帮当教习的试剑工,就给阿铭带着,工钱照算,无事不征召。”
阿亮耶站在原地半天出不得气。当试剑工还是铸剑工?高容只给出两个选择。给阿筌个炉子铸剑肯定行不通,得罪流云师傅不说,其他铸剑师也会怀疑自己居心叵测,剩下的路就只能让走试剑工一途,可他不是那块料啊!
阿筌听着阿铭口沫横飞讲中原物事,有些惊奇又有些失落。阿铭被中原水土浸得白白净净,浓眉黑眼显得格外俊朗,怪不得高家小姐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当年出那么大事,有朝廷赏识,连高家都拿他没法,现在的自己却是无根水草,无依无靠。
正自怨自艾,听到阿亮耶的脚步声,阿筌忙说:“阿亮耶回来了。”
“少操心,我阿爹慈悲为怀,肯定会保你的。”
阿亮耶跑来,对阿筌长出口气:“阿筌,我好说歹说,阿容少爷答应让你转去练练功夫,看可能成试剑工。”
“什么?”
“等你成试剑工后还可以进高府当功夫教习。”
“我能练功夫?”
“阿铭是试剑师,你问他。”
阿铭接话:“看着你有力气,先试试。”
阿筌喜笑颜开:“难为阿亮耶,难为阿铭哥。”
“阿妹吔——相隔千山骑马绕,相隔大河渡船来,山高只要马得力,水深只要船行直。千山不敌我马脚硬,大河也怕我小船快……”
听阿筌唱起曲子,阿亮耶呵呵笑:“这个娃娃,一下子就没心事了。”
阿铭低声问:“阿爹,你让我收了他,流云师傅那里可好说话?”
“是给高家做工,有什么好说不好说?”
“那天你那样说,我还以为……”
“阿容少爷跟他投缘,我怕他以后仗势拿捏你,才那样说。跟流云师傅自然另有说辞。”
“阿爹啊……”
“阿铭,阿爹再问你一次,你这次可是安心回来?”
“阿爹,在中原跑了十年,我才晓得什么是朝不保夕,言官成天不干事就吵来吵去,蒋大人多好一官,带兵有方练兵有术,可派的全是苦活累活背黑锅的活。金沧好歹还讲人情。”
阿亮耶叹气:“你阿朗哥不晓得变通,你又太随性,我咋生出你们两兄弟哦。”
“阿爹,我们还要跟土司回高府吗?”
“不用吧。看脚程,午时就能进城,我们吃碗凉粉再回家。”
“好多年没吃清粉嬢的凉粉了。”
“馋成这样!”
两父子这边说着闲话,忽听前面马蹄声,该是土司又有什么新令了,阿亮耶忙跑步迎上。
“阿亮耶,土司要上溪来村吃久汤,邀你同去。”
“难为阿哥传话,阿亮随后就到。”
人说金沧有三宝:铁剑、骡马和久汤。
久汤醇香浓郁酒色清澈,入喉净爽,性烈而不易醉人,早在南诏时期,就是王室贡酒。金沧久汤的妙处妙在三点:酒曲、镜潭、大麦。
酒曲由四十八种草药配制,舒经活血强身健体。北岩脚的镜潭水四时清澈甘甜回味,煮出大麦奇香扑鼻。而酿酒的大麦更是关键,作物生长最看天时地利,金沧位于大理北端,玉龙雪山的雪水流到这里,已去了寒气冷而不冰,所以金沧大麦比其他地方的更香更紧实。再北上,丽江古宗一带春天来得晚,大麦抽芽时那里还百草枯黄,自然不如金沧长得好。
镜潭边的溪来村,是著名酒乡,说起来溪来村位于金沧城北,土司完全可以先回家休整再去品酒。但土司的喜欢,从来不按理。
阿亮耶笑得像颗开口石榴:“还是跟着土司老爷好混,一路吃吃玩玩。”
眼看到了金沧城外两里,队伍分成两列,大部分家丁回城去了,土司也弃车换马,着短衫戴宽沿帽,看样子是打算绕城而过。
阿亮耶带着阿筌和阿铭赶上去。到得跟前,见高容着粗布衣坐在路边,阿亮耶忙卸下阿筌的背篓。
“阿容少爷等你呢。”
“他不跟土司吃酒?”
“阿容少爷一向不在人前露面,你陪好他,别整多了。”
“我不吃酒。”
“是别让他整多了。憨娃娃。”
高容看到阿筌过来,甩开脚丫子就走。
管家追过来:“阿容少爷还是骑马吧!”
高容不理。
阿筌挠挠头,大声说:“哈,说起来,我好些年没骑马了。”
高容回头问:“你会骑?”
“我阿老专养菊花青,我小时候常去山上放马。”
管家忙叫人牵来两匹马,让阿筌牵着慢慢走。
土司他们绝尘而去了,高容才上马,也不赶路,边走边吃奶渣。“阿星哥真是想起一出来一出,偏要去溪来村吃午饭。”
“我进城去买个油糖粑粑或烧两片饵块来?”
“你饿吗?”
阿筌忙摇头。
“那我们就去溪来村,有什么吃什么。”
拐下大路再走三里地,就闻到酒香了。坐骑似乎也受诱惑,高兴地叫着跳着奋蹄向前。阿筌忙拉缰绳:“畜生,急什么,有你的酒糟吃。”
“阿筌,你可晓得哪家酒好?”
阿筌耸起鼻子闻闻:“都香。”
“这次带去大理的久汤被沐公看上了,全部要走,阿星哥馋几天了。”
原来是这样,阿筌咬着唇不敢笑出声。
村口有两棵缅桂树,还未到花期,枝叶已十分繁茂。阿筌谋着等花开时,酒香混着花香,还不醉死人?
高容站马背上看了会儿才下马,阿筌把两匹马栓缅桂树上,静静候着高容指路。
“阿星哥他们在村西头,我们去东边。”
阿筌往西边看,依稀可见林梢的炊烟,才明白高容刚才站马背上看什么。
金沧人爱花,尤其偏爱兰草,种个十盆八盆那是少的,有些家满天井兰草,只间或种点山茶杜鹃。溪来村人却不同,喜欢种香味浓郁的花树,村外两棵缅桂树不说,村巷边墙角下一溜白刺花,也是甜香悠远的。再看伸出院墙来的枝叶,有十里香、蔷薇、粉团花、杨槐等等,或许只有这些艳香才冲得开酒糟味?
在村子里绕了一圈,高容也拿不定主意。
“以往都是族长直接送酒进府,我也没太留意。”
“去刚才路过的那家吧?”
“哪?”
“院里有一棵金桂一棵银桂的那家。”
高容疑惑地跟他走,去了一问,他家的久汤历来供给土司府,今天村里来了贵人,家里男人都去服侍了,女人们也不敢做主外卖。阿筌看高容不想暴露身份,于是涎皮塌脸去磨,他嘴巴甜又会说话,居然说动阿嬢分一罐两年酿给他们尝尝,两人付了钱一溜烟就跑,生怕人家反悔。
到了村后,找个蔽日的田埂坐下,高容拍开封泥抿一口,啧啧感叹:“就是这个味!可惜年份短了点,入口还辣。”
阿筌看着眼热,接过罐子喝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你没吃过酒?”
“平日师傅不准吃酒,逢年过节我又要守炉子,也不敢整。”
高容也不强劝,一个人慢慢抿。
这样空腹吃酒也不是个事啊。正是蚕豆成熟的季节,田里豆角青翠饱满扎实诱人。阿筌问:“阿容少爷,我烧些豆来吃可好?”
“烧豆?”
“好吃得很。”
看高容有兴趣,阿筌忙脱下外衣,把袖子打成结,拈起衣领衣角做个简易口袋,下田里摘了一口袋豆角,又跑村边有晒柴火的人家抽几根细柴出来。
高容批嘘他:“阿筌你还有这一手?”
“嘿嘿,借来救个急。”
寻个避风的地方挖坑烧火,火苗起后就用树叶松针埋了,不生明火。豆角也不剥皮,埋进热灰里,才两口酒的功夫,豆香就隐约可闻了。等豆香浓郁起来,阿筌慢慢拔开灰烬,豆皮已变成焦黄色,剥开来,里面却嫩绿依然,清香扑鼻。
阿筌双手合十祷告:“老天爷千万不要吹风,不要给人家逮着我们又借豆子又借柴。”
高容饶有兴味尝了几颗,直赞好吃。
阿筌也高兴,讲起以前趣事,这个季节烧豆吃,火把节时烧毛豆,骡马会烧包谷……
“对了阿筌,你刚才如何晓得去那家买酒?”
“我谋着这酿酒也跟铸剑一样,周围东西对其品质有影响。久汤虽然酒香醇厚,但在院里窖藏多年,难免隐着花香,阿容少爷不是喜欢浓俗香气的人,桂花应该合适。”
高容又灌两口酒,微微点头:“果真如此。阿宣哥喜欢的久汤我就觉得冲,以前还以为是年头不同。”
“阿容少爷你少吃点酒。”
“我耳根才清闲两天,你又来了。”
“吃豆,吃豆。”
“这回去当试剑工,如愿了吧?”
“不敢想能当上……阿容少爷你真的不能再吃酒了。”
高容孩子气地抱着酒罐不松手。阿筌不敢强抢,只好不停往他嘴里塞豆子,让他腾不出空吃酒。
“不吃,不……呕。”
阿筌一个就地滚,恰恰躲过高容的呕吐,酒罐却没那么幸运。
阿筌爬回去帮高容拍背:“吐了就好,吐了就好。”
“可惜酒里都是秽物,吃不成了。”
“吃不成就算了。”
“我还要,再去买一罐来。”
“好好,我等下去买,你先躺会儿。”
阿筌解开高容领口的两个扣子,又寻个平坦处坐好,扶他躺自己腿上。
高容眼神呆滞任其摆布。
“阿容少爷,睡一会儿就好了。”
高容悠悠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
“哦!”
“梦见我赤身裸体走在大街上。”
“这个——”
“周围的人都穿得严严实实,脸上还蒙着纱,看不清面目。阿星哥、阿亮耶、阿铭还有高府所有人,我晓得是他们,却不晓得他们蒙那么严实到底藏着什么,他们能看透我,我却看不透他们……”
“……”
“醒来后我一直想,为什么会这样?你说,为什么?”
“……”
“所有人都有秘密,就像这久汤,看上去清冽纯净,其实含了几十种草药。阿筌,还有像镜潭水一样清澈的人吗?”
阿筌想
11、11、镜潭水一样清澈 。。。
许久,商量着说:“镜潭里也有鱼啊、海菜啊。水太清了也不好,不长活物——啊,阿容少爷?”
高容已睡熟了。阿筌探手拿来包豆的衣服,轻轻搭高容肚子上。
馒头山上的风水宝地,四个老庚又聚一块。
阿各吉很不服气:“你真的要当试剑工?”
“算是吧。”
“才一个月不见,怎么你就能算了?当年我们一起参加考评,试剑师断言我们没有练功夫的天分。”
“阿铭师傅说我可以。”
提到阿铭,其他三个没了话说。阿铭十年前就已是不世出的试剑师,在中原浸淫十年,据说功夫更进一层。这次高土司不计前嫌重金聘他当镖队教习,也是看中了他的武艺。他说阿筌能练成试剑工,哪个敢质疑?
阿蒙问:“那你以后就住阿亮耶家了?”
“我跟阿铭哥住小校场,你们有空就来找我哈。”
跟师嫫告别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师嫫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还做了几身新衣服,嫁阿囡般送他出门。阿旺垒笑嘻嘻地说,难为阿筌是试剑工的料,在阿爹的草庐里委屈了十来年。师傅却不说话,蹲柱子下吧嗒水烟锅。阿筌走下台阶,回身来跪下,恭恭敬敬给师傅磕了三个头,师傅没看他一眼,但也没阻止,如当年接受他拜师礼般沉默地接受了他的谢师礼。
阿筌走出大门没敢回头看。这生活了十年的小院啊,墙边樱桃树是六年前和巧妹一起种的,枝头樱桃刚红,鸟雀已按捺不住,麻起胆子啄一口,又急忙盘旋而上,落别家屋顶上细细品尝。想起往年,巧妹总是拿着大扫帚等在树下轰雀儿,待樱桃红透了艳透了,摘一托盘,水灵灵鲜嫩嫩地捧去铸剑房。还有房后的菜园,以后只能师嫫和巧妹自己盘……
老庚们挑着东西送他出村,到得大青树下,却见树后露出一角湛蓝色围腰。阿蒙低声说:“是巧妹。”
阿筌绕过去看,却是巧妹的老庚阿珍。
“阿筌哥,巧妹让我把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