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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十八年作者:大醉大睡-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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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遇害那天,高毅故意透露了醉日堡的重要动向,和众人连夜探讨。郑东体质较差又注重保养,必然先行退下,他那护卫孔轩因此有了杀人良机。
行凶之后,孔轩换上一身白衣,在季舒流住处附近弄出动静,诱使季舒流跟着他走到囚室外面观看他与何氏兄弟和戚勃做的一场戏,想把嫌疑引到曲泽头上,可惜季舒流不但没说出这件事,还故意把一切推给已经离开的王贵铜。此外,高毅还在标明当日每间客房所住之人的地图上留下一点痕迹,让众人误以为凶手原本不知道郑先生的住处。
赵掌门遇袭那天,戚勃潜入赵掌门居室,高毅与何氏兄弟则在屋后负责防卫。高毅暗中携带一把和秦颂风的雁来剑很像的轻薄软剑,背后袭击,杀死杀伤了北丘派两名弟子。武器虽不趁手,轻功虽不如秦颂风,但高毅毕竟功力深厚,把尺素门的剑法模仿出三四分相似。
直到玄冲子说完,高毅仍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承认。
在此之前,高毅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他公子哥儿气很重,又没读过什么书,倒像个土财主;为人热情,却不知谦逊为何物,很少与人合得来。但是,很多雄心万丈的年轻人虽然不喜欢跟他来往,却并不讨厌他,甚至盼着他更出名,因为他让人看到希望,只要剑法足够高,就算不圆滑、不周到,也有出头的机会。如今他罪行泄露,好几个年轻人流露出惋惜之色。
这其中自然没有深受其害的孙呈秀。孙呈秀抓着她的刀柄,皱眉轻轻说道:“你有家有业,不可能是醉日堡养出的奸细,出身富庶,不可能贪图钱财收买,所以——”
“中了美人计?”有人接话。
孙呈秀却道:“所以你一定有把柄落在醉日堡手里。当年你负责保护的那批人的藏身之处,是你自己泄露给醉日堡的,对不对?你是为了和醉日堡正面交锋,一战成名,不惜赌上大伙儿家眷的性命,对不对?”
她的手很稳,声音却微颤,亲手养大她的祖父母,都死于此事。
玄冲子道:“正因如此,他才指使戚勃去害你。你以前就动过这个疑心,所以他想灭口。”
高毅笑了一下,瞬间恢复平时的骄傲之气:“事到如今,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求最后公平一战!玄冲子,你辈分高,跟小辈决战有损身份,不至于抢着上吧?秦颂风,请了!让这么多江湖同道做个见证,我早就想跟你比个高低,临死前如果能战胜你,也算不枉此生!”
“二哥,让我去,我不介意高毅年纪大。”孙呈秀的声音恢复冷静,跨步拔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一战成名
秦颂风拉住孙呈秀问:“你急着去报仇?”
“不急,我只想一战。一战报仇也好,一战成名也罢,战胜再说。”
“那行,你小心。”秦颂风毫不犹豫地放手。
高毅见状怒道:“秦颂风,你辱人太甚!”
秦颂风摇头:“我不想辱你,你也别轻视孙姑娘。”
高毅冷笑:“懦夫,你怕我!孙呈秀输给我可以推给年轻,我打败一个女人也没什么光彩,但你要是输给我,你的名声就毁了!”
“怕的是你。你害怕连我都打不过,所以才这么说。”孙呈秀已经走到高毅面前三丈,这里所有年轻一辈的江湖人中,她和高毅的仇最深,没人跟她抢。
高毅终于开始正视她。她二话不说,率先出刀直取高毅胸膛,高毅长剑一抖,刺到她腿边,逼退了她的第一击。开始十几个回合都是她先出刀,高毅后发先至、以攻为守。很快,高毅抓住时机反客为主,用绵密的剑招把孙呈秀笼罩在威胁之下,孙呈秀似乎稍显逊色,每每刀剑相交,几乎都是高毅的剑即将得手,被她堪堪格挡开。
僵持百余回合后,人群里渐渐传出赞叹之声,赞的却是孙呈秀。她此前名声不大,就像高毅击败尚通天前一样,也许她现在依然无法与高毅相比,但在生死交锋中能和高毅对战这么久,也算不易。
再过一阵,情势又变,孙呈秀刀法气势不减,越来越发挥出孙家刀法的精妙之处,反而高毅后继乏力,甚至被逼退数步。
秦颂风沉声道:“急什么。”没等季舒流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场上局势突变,高毅重振声威,一剑剑疾不可挡,不但找回先前被孙呈秀逼退的几步,还把孙呈秀逼退得更远。原来他先前假意示弱,一步步把孙呈秀诱入算计。
嗤的一声,孙呈秀之手忙脚乱下,胸前中了不深的一剑,血渐渐流出来,很快,她腿上和手臂上也新添几道伤痕。高毅似乎终于忘了眼前处境,也忘了他对孙呈秀的轻视,专注于剑法,把多年的苦练发挥到极致,疾风骤雨般袭向对手。孙呈秀连连受伤,刀法和脸色全都越来越冷厉,忽然,高毅一剑刺进她左肩,伤口深可及骨,她却借高毅的剑触及骨骼、稍微一顿的机会猛地出刀横斩,划过高毅双腿,伤口血肉外翻,同样见骨。
两人身影略分,再相交时格外杀气四溢,鲜血溅在山庄的外墙上,落在雪地上,附近积雪掩盖下较深的坑洼、小片的冰面,纷纷成为制胜的关键。高毅因为腿伤下盘略嫌不稳,但孙呈秀整个左臂也已伸缩不畅。
季舒流看得手脚发凉,无意识地去摸腰间长剑,才想起为了避嫌没把剑放在身上。他勉强抽空看了秦颂风一眼,发现秦颂风也全神贯注地盯着局势,生怕耽误他救人,没敢说话。
又一次血光飞溅、两人俱伤,孙呈秀再撑片刻,趁高毅一招落空全力出刀,满地积雪被带到空中成为一片雪雾,随后每个人都听到了刀刃砍裂骨骼的声音。高毅闷声惨呼,摔出一丈开外,一条腿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他今日不但输了道义,连凭剑法闯下的名声也输了个干净。
孙呈秀走过去,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等等!”高毅忽然大声说道,几个年轻人见他如此,都皱起了眉。
孙呈秀持刀不动。
“尚通天没死!”
高毅脱口喊出一句震惊全场的话,失魂落魄地承认:“那天被打败的人不是他,是我。但是他没杀我,还偷偷对我说,他已经发现泄露消息的人就是我自己,白道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他说他给我一条活路,只要我帮他隐瞒真相,他就把替身送给我杀死,助我成名。如果我再帮他杀三个人,他就把所有证据全毁掉。”
赵掌门沉痛道:“你这是何苦啊。以你的剑法,成名是迟早的事。”
“我等不及!你们不懂,我父亲有十几房小妾,二十多个儿子,家业根本轮不到我插手,如果我闯不出名号,他根本不记得有我这个儿子,我母亲也永远抬不起头!”他忽然又从激愤转为痛悔,“我没想到我会输。我早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从哪里来,还暗中叫表弟找人助阵,可事到临头,我的布置全都不堪一击。我真不想害死这么多人。从那以后我日夜不得安宁,前天晚上,我还在山庄那座囚室后面烧过纸钱……”
孙呈秀冷冰冰地戳破他:“那郑先生怎么说,被你亲手杀害的那名北丘派弟子又怎么说?”
高毅闭上眼睛:“尚通天说郑先生算一个人,赵掌门算两个,如果两次都成功,他就再也不来找我。”
曲泽忍不住道:“凭我对尚通天的了解,如果两次都成功,他就会把你所有罪行的证据都交给白道,再补上一句话,说跟你一样被醉日堡收买的人还有三个,让他们慢慢找去,能找出来算他们有本事。”
“真新鲜,蠢成这样还敢学别人玩弄阴谋、栽赃嫁祸。”前日曾帮秦颂风作证的那个黑衣女子萧玖用她一贯的语气讥讽道,“要是他只管杀人,不去诬陷曲泽和秦颂风,哪会这么快就暴露?”
“这个你有所不知,越蠢的人越爱自作聪明,他说不定还以为自个儿想出的伎俩天衣无缝,得意忘形呢!”有人跟她一唱一和,高毅听得更加面如死灰。
此起彼伏的骂声中,秦颂风最先问高毅:“我第一次被裴庄主请来的杀手偷袭,没过多久你就来了,你是真路过,还是特意来的?”
“我是去帮尚通天打听消息。裴用国请杀手请得很小心,尚通天最开始竟没察觉,不知道杀手从何而来,所以让我去你家里探一探,看偷袭你的人能不能利用。”
钱睿垂头看着高毅:“那天阁下口若悬河,难道是故意拖延,好留宿一夜,方便行事?”
“不错。”
钱睿沉吟:“二门主遭遇杀手一事,知情之人不算多,却立刻传到你们那里,说明你们当时正盯着尺素门的动静。由此推断,之前用毒箭埋伏二门主的另外一批杀手,想必正是你们的人了?”
高毅沉默片刻才承认。
“他为何要杀二门主?”
“我不知道,他没说。”
“你和戚勃设计孙姑娘,可是因为她怀疑过你?但你应该知道,尤进宝并不是孙姑娘的对手。”
高毅露出羞惭神色:“我本来……想让她吃个小亏,然后亲自出手,伪造成她羞愤自杀。”尤进宝是个采花贼,这计策无耻下流已极,高毅瞟一下孙呈秀,闭上眼睛,好像等着她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割下去,可那把刀纹丝不动,孙呈秀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
至此尺素门的人问完,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问起一些有关尚通天的事,高毅表现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有人问起何氏兄弟究竟被他拿住什么把柄,他说出真相,原来这兄弟二人也有采花行径,而且每次事后都直接杀人灭口,如此恶行一旦泄露,必将成为江湖公敌,连黑道中也无法容忍,难怪他们不顾自家血海深仇,甘受醉日堡利用。
渐渐所有疑惑解开,不再有新的发问,高毅哑着嗓子道:“我最后求你们一件事。我死之后,你们别难为我和戚勃的家人,也别把我们的罪孽告诉他们,就说我们为白道战死了,行不行。”
“此事我当然做得到,但我不告诉他们,他们也可能从别人口中听说。”玄冲子表情迟疑。
死到临头,高毅眼中流出两行泪水:“我父亲跟武林中人没有来往,听不见这些,也不可能去打听,可是万一他听说我勾结黑道,我母亲就连容身之地都没有了。我母亲和姨母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我们两个当儿子的不甘心,一心想出人头地,求你们看在我抖出尚通天的老底,放过她俩。”
“我们当然不会为难你的亲眷,否则和醉日堡还有何区别。”玄冲子一句话说定。
“动手吧。”高毅长吁一口气,好像放下了最重的担子,用力挤挤眼睛,挤干眼泪。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孙呈秀架在高毅脖子上的刀依然毫不放松。她抽出一分精神问:“现在就杀他?我来动手么?”无人反对。她看着高毅的脸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人命关天,不是你拿来豪赌的筹码;做错了事,就该担起自己埋下的因果,更不该一错再错。今日一战我受益良多,我为你的剑法可惜,在此送你一程,请你下去以后,向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好好赔罪,不要辜负此行。”
刀刃划下,鲜血喷在这乱糟糟灰扑扑的雪地上。
※
收拾残局准备下山之际,裴用国的书僮走出山庄大门,站到季舒流附近,掌心向上抬起右小臂,做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季公子,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先用这只手偿还!”
他年少的脸上满是悲壮,左手一晃,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切向右腕,季舒流不及细想就并指戳在他左肩穴道上,他的匕首立刻落地。
季舒流后撤两步,因为用力太猛,眼前再次发黑,几乎站立不稳。秦颂风也正从远处冲过来阻止,刚好来到此处,及时把他扶住。
书僮左臂疲软地垂下,直立在原地不动,依然满脸慷慨激昂的英雄气概:“季公子如果嫌这只手不够,我四肢都可以任你砍断,只请你留我一命,我还得赔给别人。”
季舒流淡淡道:“要赔就赔钱,你的四肢又不能卖钱,有何用处?还不如猪腿。”附近本来还有人露出敬佩神情,闻言全都笑了出来。
书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毕生积蓄都在碧霄山庄保存,从此归你了,你可以尽数收走!”他似乎很不想再跟这种唯利是图的俗人说话,气鼓鼓地把头扭向秦颂风,“秦二门主,裴先生搜集消息、雇佣刺客,都是经我之手,误断阁下为真凶,大错在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颂风笑道:“你把毕生积蓄都钱赔给季兄弟了,要是我也要钱,你怎么赔?”
书僮愣了一会,在众人哄笑中跪下:“我后半生,都可以给你做牛做马!”
秦颂风向山庄门里看一眼,片刻之后,一阵急促的奔跑踩雪声由远及近,裴用国未戴冠帽、发丝凌乱,手里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破纸,喘着粗气跑出来瘫倒在门前,风度全无。他剧烈地咳嗽,一边用袖子捂着口鼻遮挡冷气,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杀手……是我所请,一切抉择皆皆出于我,与……他无关!他只是替我担罪,有他刚才的留书为证。裴某……并非懦弱怕事之辈,所犯之过,任凭秦二门主处置。”
秦颂风伸手拉起书僮,然后走过去肃然将裴用国扶起,平静道:“多谢两位替我这个不孝之子照顾母亲多年,你们请杀手的事就算两清了。大敌当前,咱们都得多加警惕,别再中醉日堡的挑拨离间之计。尚通天之仇,就由我去报。”
裴用国垂目道:“秦二门主胸怀如光风霁月,在下不胜惭愧。”
书僮胳膊上的穴道已经解开,走过来扶住裴用国便要回去,却犹犹豫豫地转回头问季舒流:“我的钱你还要么?我可以拿给你……”
季舒流沉下脸:“我的药费都是秦二门主垫付的,你应该还给他。”书僮露出迷茫神色,裴用国暗中拽了拽他,他才没去问秦颂风。
“等等。”眼见他们已经进门,秦颂风在他们背后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书僮一惊,“小人名叫杨念。”
秦颂风双眉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才道:“你招数来路庞杂,像是很多人零碎指点出来的,没正式拜过师吧?”
“正是。”
“那你悟性不错,现在找个师父也不晚。再会了!”
说完,秦颂风搀扶着季舒流走上下山的阶梯,不再回头。
※
先下山的人都还守在山脚下等待,听说高毅的罪行和已经伏诛的消息,各自感慨不提。
为防醉日堡偷袭,玄冲子把众人按照去向分成多路,每一路上武功较高的人负责把其他人安全送到。孙呈秀跟钱睿、曲泽等人同路,秦颂风和季舒流却与他们分开,跟赵掌门等人同路。
很快众人启程,季舒流跟着同行之人骑马向北一段,把其中两人送回家,然后西行到达一个较大的县城,在这里分散行动,还换了马,最后趁黄昏离开县城,连夜疾驰,进入群山之中一个隐蔽的空地。这里有几座像是狩猎人临时居所的小屋,又扎着许多帐篷。
天还漆黑一片,玄冲子先来一步,握着火把指挥陆续到达的四十几人安顿好,最后把秦颂风和季舒流带进一座小屋里。
季舒流松开秦颂风的手,尽量站直,盯住玄冲子手中火把闪烁不定的火焰,轻声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我?”
“谁说要处置你?”秦颂风诧异地重新抓住季舒流。
季舒流更诧异:“我故意隐瞒真相,还利用王贵铜之事误导你们,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得知此事,你们不打算处置我么?”
秦颂风发笑:“放心,他们都忙着处置高毅的事,没空想起你。”
玄冲子耐心解释:“你别多想,把你带来只是顺路让你帮个忙。‘四颗头’施邛打探醉日堡消息时不慎中了醉日堡的断魂劫之毒。我们虽然有解药,但是施针驱毒的手法还属你最纯熟。”
季舒流空担心一场,只好用秦颂风没抓住的那只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玄冲子叮嘱:“他为人有些孤僻,你切勿担心,他和你爹交情甚好,不会故意为难于你。”
施邛就躺在屋里一排破旧的柜子背后,脸色有些差。季舒流对他检查一番,发现他中毒较浅,而且中毒后不久就服食过救急的解药,并无大碍,施针只是加快解毒而已。给他施完针季舒流就在另一侧屋角的地铺上睡了,秦颂风也躺在他旁边补觉。屋里很冷,他俩贴得很近,背靠着背,虽然不敢抱一下秦颂风有点遗憾,季舒流大致还是满意的。
一觉醒来,秦颂风才低声说明,白道上对季舒流仍有些不放心,所以最近两三天内他都不能离开此处,由秦颂风负责看管。季舒流一开始想得太糟,听了反而庆幸。
傍晚,季舒流拿着银针站到施邛面前,等施邛自己揭开衣服,他施完针了事,自始至终两人一言不发。
有人送来晚饭,仍是冻得发硬的干粮、热水和咸菜,但这次添了些肉干。秦颂风把施邛的那份亲自端过去,微笑招呼道:“施前辈,吃晚饭了。”施邛不言不语,他便不多说,回来席地坐到季舒流旁边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季舒流慢悠悠地把干粮掰成块,肉干撕成肉丝,和咸菜一起泡进热水里吃,吃得自得其乐。
施邛突然说出他一整天来的第一句话:“曲泽的命算是你保住的。”
季舒流又吃两口干粮才明白他在跟自己交谈,急忙强调:“我已经看出有人在故意陷害曲泽,所以才不得不尽力避免。”
施邛满脸轻蔑之色:“我又没说你保得不对,怎么吓成这样。”季舒流闷头吃饭,干脆不答他的话了。
秦颂风等季舒流吃完,缓缓道:“今天后半夜就有动作,除咱们三个之外,再留十个人在这里应急,剩下的人连夜出动。”季舒流点了下头,沉默不语。
不久之后,留守的十人陆续进入这间屋子,剩下的人则都在另一处聚集。子夜时分,外面马嘶声、马蹄声不断入耳,三十多名精挑细选的高手尽数出动,在玄冲子带领下向施邛探得的醉日堡重地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仁义道德
施邛需要众人看护,季舒流则需要众人警惕,秦颂风和剩下的十个人商定轮流守夜。
季舒流不知道玄冲子他们要偷袭的是谁,也不想花精神去揣度,倒头就睡,没心没肺地一觉睡到天亮。
夜里和上午都没什么风吹草动,直到中午,报信的人浑身是血地闯进来:“咱们赢面挺大,但是醉日堡的人都疯了似的,不要命地打,现在缺人!秦二门主,赵掌门,你们带着他俩走,”他指一下远远坐在墙角的施邛和季舒流,“别进附近的镇子和村子,沿着官道往北走就行。剩下的都跟我来吧!”
施邛警惕地坐起来道:“有人跟着你。”声音有点发抖,显然是断魂劫不巧发作。
报信之人听了立刻往门外看,忽有一支箭迎面射来,他急忙用剑劈落,迅速关上门。醉日堡当然技不止此,很快又有几个人从其他方向靠近这间屋子,往外墙上泼油。与此同时,箭仍然不断射在门窗上,堵住出口。
秦颂风叹了一口气:“我先出去挡一下,你们伺机行动。”他示意众人找到柜子等物遮蔽,自己持剑在手,又拆下一块木板为盾,上前把门打开。箭雨密集地从门口射…进屋里,秦颂风却撞破一扇窗子疾射而出,曲折冲向箭射来的方向。
屋子是木头做的,已经被点着;箭一半射向秦颂风,一半依然挡住众人冲出屋子的通道。
几支箭险险擦身而过,秦颂风变换身形,毫发无伤,转瞬越过射箭之人遮蔽身形的大石。那边传来两声惨呼,随后是兵刃相接之声,箭却不再射来。
众人趁机冲出着火的屋子,季舒流的剑没带在身边,于是捡起一根拨炉火的木棍护身,扶住施邛跟着众人出去。出了门才看清,醉日堡一方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却个个眼睛血红面容狰狞,只在乎伤敌,完全不顾自己性命。
众人陷入苦战,背靠另一座木屋,把季舒流和施邛围在里层,由赵掌门看管季舒流,但是没过多久赵掌门也被迫出手,只剩季舒流抓着木棍把施邛挡在身后。
施邛踞坐拔剑:“用不着你小子保护。”季舒流懒得跟他啰嗦,立刻退到他身侧。
秦颂风那边的战况被大石和树干遮挡住了,看不见;本来能听见,现在却也被这边的声音掩盖。季舒流一边注意身旁危险,一边不时往那边瞟,但秦颂风的身影一直都没出现,这边的战况倒是越来越紧张了,不时有人抽空对施邛出招。
重压之下,站得最近的赵掌门支撑不住,受伤后退。出刀的人下一招直接攻向施邛,施邛抬剑格挡,剑却被打落在地,季舒流匆忙出手,用木棍棍头击中那人手腕,勉强帮施邛挡下一记攻击。
“叛徒!”
季舒流和那人对了几招,才反应过来这句“叛徒”骂的是自己,心里倒没什么感觉,反正他又不认识此人。赵掌门很快奋起再战,把剑劈进那人后背,当场杀死。季舒流回头一看,施邛果然瘫软在地上微微抽搐,连剑都没力气捡。
暂时没再有敌人近身,季舒流便半跪下去,右手依然持棍,左手掏出针在施邛穴位上刺几下先帮他控制住毒性。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玄冲子的声音:“你们没退路了!现在停手,还有活路!”
多数醉日堡众听了之后发招越加凶狠,也有几个人抽身退往秦颂风那边,季舒流看不出他们是逃跑还是想增加人手对付秦颂风,但自己此刻连平时都不如,不敢过去添乱,只能干着急。
玄冲子等人到达后加入混战,呈压倒之势把疲惫的醉日堡众逐个消灭。眼看这边大局已定,玄冲子亲自带着几个人往秦颂风那边查看,才走到一半突然有暗器连珠射来,同时树后隐藏的另一人举着一把大斧跳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取玄冲子头颅。
玄冲子接连劈开四支暗器,仿佛旧力已尽,却在斧刃近身时退后半步,左手在持斧之人背后拨了一下,不轻不重,恰好让第五支袖箭射进他胸膛里。他喷出一口血倒下,手中斧头余力未消,深深插…进冻硬的土地。
射箭之人悲喝一声,也跳出来,身手却不足惧,玄冲子身边之人一剑穿透他的胸膛。
这人死去的瞬间,大石那边又响起一声惨叫,随后声息全无,秦颂风提着染血的剑从石块背后绕过来,指着濒死的持斧之人叹道:“他武功是这群人里最高的,要不是你们来了,还能再拖我一阵。刚才他为了脱身去你们这边,叫来三个人顶替他缠住我,但是那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玄冲子同意:“多亏他精力耗尽,否则刚才那一斧我未必能毫发无伤。”
秦颂风问此人:“你是带头的?”他瞪着秦颂风不答,满脸大义凛然的表情,好像秦颂风才是作恶多端的强盗。
直到这时季舒流终于看清他的脸,不觉间呆在当场。
那是教他读书的老师,卫廷。
四周打斗声渐渐停止,醉日堡已经全军覆没,只剩卫廷还有一口气,但是他也伤及内脏,铁定没救了。玄冲子向众人解释,他们刚才的突袭中杀死几十个醉日堡门徒,白道只战死一人、重伤一人,大大折损了所剩不多的醉日堡残余势力,算是大胜;可惜的是,醉日堡那个据点里好像隐藏着一个重要人物,小喽啰们个个舍命相护,到底让那个人跑了。
战死的白道中人被同伴背回来,是个季舒流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多数人围着他的尸体整理遗容;玄冲子和赵掌门留在另一边盘问濒死的卫廷,徒费口舌,所获寥寥,只确认了卫廷就是醉日堡小有名气的高手卫开山。
季舒流用力闭一下眼睛,再睁开,走到卫廷身边,狠狠跪下。
他一时没开口,也无人拦阻他,卫廷便催促道:“有话快说,我马上就死了。”
季舒流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老师,你为何也是黑道中人?”卫廷在醉日堡眠星院里总是一身宽大儒装,手持书卷,捋着颌下短短一撮胡须,满口之乎者也,季舒流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武功,更没想过他会死,格外难以接受。
卫廷歪头痛苦地吐出一口血沫:“少废话。”
季舒流不敢帮他顺气,生怕反而加速他死去,不甘心地低声道:“你教我的圣贤之道,难道你一点都不信……”
“圣贤那么多,各有各的道理,该听谁的?我教过你士为知己者死,你大哥知我重我,所以我就为醉日堡而死,岂不正好。”
季舒流知道他随时都会气绝,抹一把眼泪抓紧问:“你有没有亲友要照顾,我还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你补我一刀吧,这样等死,太累。”
季舒流僵住,双手冰冷,怎么也抬不起来,连话都说不出口。卫廷学识渊博,他向来敬重,如何能拒绝老师最后的要求,却又如何下得了手!
卫廷好像有所觉察,叹道:“算了……”
“老师!”季舒流眼睁睁看着卫廷身上的生机一点点消褪,忽然想起什么,“我在尺素门教书,你教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记得,我会把这些都教给我的学生,把你毕生所学传下去。”
卫廷目光涣散,含混发声,似乎说了几句“好”,又似乎只是喉间发出濒死之人的“嗬嗬”喘气而已。
“老师,这么多年,学生还没行过拜师之礼。”季舒流跪直身体叩拜下去,再抬头时卫廷已经毫无气息,静静躺在地上,好像和干燥的地面、枯萎的残草融为一体。
※
山里吹起一股邪风,寒彻骨髓,季舒流的头又开始发晕。
背后传来王虎的怒骂:“小畜生,你还想保住他的尸体不成?”
季舒流并无这种念头,勉力起身让开。死者已矣,保全尸身又能如何,他敬仰卫廷的博学多才、悉心教授,只想把卫廷的学识传下去。唯有厉霄和别人不一样,那是他记忆中牵着他的胳膊走路、把着他的手腕写字、整个抱起他举高的人,他今生都忘不掉厉霄手上的温暖,所以才会执着于一副皮囊。
头昏又走神,季舒流行动迟缓,王虎不耐烦地去拽他:“他奶奶的,磨磨蹭蹭像个娘们。”
“闭嘴。”施邛突然说。
王虎怪异地扭头看施邛一眼,悻悻收手。施邛性格孤僻不近人情,武功既高下手又狠,江湖中除了季萍大都对他有几分忌惮。
有人打圆场道:“施兄念旧,还记着季大侠的情分呢。”
施邛面无表情:“季舒流也是好人,刚才他一直挡在我前头。”
众人无话可说,没再管季舒流的事,找来锹铲合力挖坑掩埋此间的尸体,秦颂风拍一下季舒流的肩膀,也加入其中。
季舒流想起刚才自己一边为施邛挡刀,一边还暗骂他狂妄托大,十分惭愧,去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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