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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上_下古装)_by_奈斯-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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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道那刺客却在两人掌风及近心口时突然半路合掌撤招,这一招撤得极猛,汪、南二人反应过来待要撤掌,却被这突然停招的强大劲气生生引了过去,一前一后正击在那刺客左心。

  劲力一卸,那人立时扑倒在地,动也不动。

  无需再探鼻息,心口经脉如此扎实地受这二人其一一掌都多半没命,更何况受了两人合力一掌。

  “不对劲。”南叠枫放眼在宫墙外扫视一圈,蹲下身去翻那人衣物,道:“这刺客没有外应,他就是来送死的。”

  先是行刺皇上,引了禁军来追,与叶廷恭交手之后又引来十二卫合围,加上叶廷恭的一支骑军,宫中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圈了住,绝对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况且,刺客既是阳灵教派来,为什么要突袭九华宫?

  除非……他的目标,并不是皇上。

  汪云崇心中一噔,猛得回首向殿檐下的陆之冉道:“谁在卫督府里?!”

  陆之冉被他一问,顿时心中也懵了,道:“九华宫遭刺,所有司领都来合围了。”

  “完蛋!”汪云崇一声暴喝:“快去叫希、弦,回去琅口大牢!”言罢直接跃出宫墙,向卫督府疾掠而去。

  琅口大牢第三进的独立牢房中,尽管壁上的烛火发出犀锐的噼啪声,幽暗的深道中仍旧昏黑一片。牢门半敞,繁复沉重的铁锁垂落一旁,牢房中空无一人。

  原本押在此处的,就是叶廷恭年前攻破敌城时生擒的,轩成大将,乐正飞。

  汪云崇一手捞起那被利器扯断的精炼重锁,蓦地一把将锁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切齿道:“白骨夺命锁,可恶!”

  走道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卫军一路奔至汪云崇面前,顾不及喘息顺气,报道:“皇上急召世子入宫!”

  天边一声震雷,这次倒是干脆,豆大的雨珠未过多久便滚落下来。

  踏在地砖上的脚步随着雨势渐密愈发急促,雨滴渐渐变作雨帘,沾得额发周身尽湿,却也顾不及抹。

  汪云崇一把推开正武殿的大门,疾步走入骄风堂。

  偌大的骄风堂内空空荡荡,只有三人聚在正中。

  云端高坐龙椅之上,阶下两丈处站着叶廷恭,再隔两丈却是南叠枫。

  三人不知说到何事,殿中竟是一片肃默,南叠枫背向而立看不见表情,云端踞在龙位上也摆着那一贯的懒散,只有叶廷恭握着腰间剑柄眉间微皱神色紧张,蓦地想到方才在别院时南叠枫的话,心中一突,未料两方已然一言不合。

  “所以……皇上就这样坐视不管?!”南叠枫语气之中已是带上隐忍怒气。

  “南庄主……”此质问大不敬,叶廷恭终是忍不住道了半句,却被云端打断:“廷恭,扬心处境不好,南庄主心境可谅。”

  水扬心?

  汪云崇快步走近,一把握住南叠枫手腕,皱眉道:“扬心怎么了?”

  “岂止不好?!扬心落入任无禾手中根本就是危险已极!”南叠枫已然动了怒气,全然不理会汪云崇的问话,一双星眸直直盯着云端:“扬心一个女子,不惜以命护皇上周全,如今受困阳灵教,皇上竟能袖手不顾,真是教在下大开眼界!”

  “南庄主,朕几时说过袖手不顾了?”云端微眯了一下双眼,周身已散出霸道的危险气息。

  两人彼此逼视,剑拔弩张。

  眼见争端一触即发,叶廷恭忙快步走到汪云崇身边,将一张沾着血迹的信纸递到他面前,道:“这是南庄主在那刺客身上搜到的信,水姑娘……是被任无禾掳去的,现在在阳灵教豫州总舵。想必那刺客并非为了行刺而来,只是为了把这信送给南庄主,便遣如此高手来送死,这任无禾心肠之狠,远在风溏黎岱渊之上。”

  汪云崇飞速将那信阅毕,指尖忍不住地一颤。

  信上所言,不仅水扬心在任无禾手中,因防阳灵教芙蓉峰旧舵余部报复,南叠枫派人前往玉华山下接来的莫润升,也被阳灵教在徽州香主截在半路,囚在宣城。

  依任无禾所书,若要莫润升平安到达荼西镇,则南叠枫必须撤除百川山庄在豫州及附属七地所有势力,百川山庄本就以南方为基,这一撤,加上沧州的何曲已死,北方等于尽数让出。

  如果说这个还有商榷转圜的余地,那用水扬心交换的条件,则是——

  《凤凰冢》。

  而这还不是全部,另一半信中未明言的条件,开给了慕容笛。

  “枫,莫叔叔……”世上唯二至亲之人皆落入阳灵教之手,汪云崇看着南叠枫青灰一片的脸色,心中也沉了下去。

  “我已经驰书给豫州的总佐事安思,”南叠枫回头看向汪云崇,道:“让他今夜准备,明日一早通知七地佐事一并回庄。好在阳灵教顾忌百川山庄在徽州势力,不敢轻易把舅舅送去豫州,不算太过危险。”?

  汪云崇心中一凛,看着那沉冷的灿亮眸子,眉间拢得更紧。

  正欲说话,却听云端忽得站了起来,慢慢地顺着台阶步了下来,一边道:“南庄主豫州七地都舍得,却不舍得一本曲谱么?”

  “这曲谱并非只是曲谱。”汪云崇自然明白南叠枫心中顾念,抬眼看向云端,道,“这是复原仙派武功的唯一方法,皇上亦知仙派传人陵鹤子前辈当年独步天下未有敌手,却不过只承了这其中片角,若让任无禾得了这曲谱,则阳灵教之祸将再无法除。”

  云端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上站定,目光自汪云崇身上移向南叠枫,道:“扬心一日在阳灵教,南庄主必定一日无法放开拳脚,何不干脆以退为进。”

  南叠枫紧紧捏住右拳,冷冷道:“要催动内力,曲谱需以龙箫吹奏,且其中内息调吐之法必须亲授,就算舍了曲谱,皇上以为打发得了任无禾?”略略一顿,续道:“不知皇上是否也知道,当年禄王爷就是为了这曲谱才做了阳灵教的暗主。”

  云端听到此处,嘴角微微一紧,方才懒散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然不见,锐利的眸子盯着南叠枫,道:“那依南庄主之见,朕应该怎么办?”

  “请皇上调兵发往豫州,百川山庄定当鼎力助持。”

  云端没有马上答话,而是看着南叠枫半晌,晶亮精明的双眼缓缓一瞬,道:“师出皆必须有因,虽然阳灵教在武林中声名不佳,但尚不至祸害黎民,如若朝官百姓向朕要一个理由,请问南庄主,朕该如何作答?”

  为了一个女人发兵,而且这个女人本身就是阳灵教之后,更不用说遮天令在身,离京本该就死。

  于理,自是无法说通。

  但是于情呢?

  天子无情,岂知无情至此!

  捏紧的手心指甲深陷,已经有些微痛,却无法匹及想到水扬心时的心中剧痛,南叠枫移开视线,苦叹一声。

  “而且,朕的大军,恐怕眼下还有别他用处。”云端双目看向汪云崇,道:“琅口大牢怎么了?”

  叶廷恭显然也察觉到汪云崇刚进殿时的满脸阴沉,心中隐有不安,也问道:“是啊汪兄,琅口大牢出了什么事?”

  “这刺客声东击西……”汪云崇对上叶廷恭视线,道:“把乐正飞劫走了。”

  “什么?!”乐正飞乃轩成大将,在轩成军中是一呼百应的灵魂角色,他在轩成地位相当于叶廷恭或者更甚,好不容易生擒而来的敌军大将被活生生放走,叶廷恭如何不惊。

  “乐正飞那间牢房所用的重锁乃特制精炼而成,寻常兵刃绝对损之不得。依断裂痕迹来看,来人用的是白骨夺命锁,也就是说,劫走乐正飞的,是阳灵教总舵白虎长老,杜瑞山。”

  “阳灵教……勾结轩成?”叶廷恭一时难以置信。

  云端神色却未动,转身又顺着台阶向龙椅步去,一边道:“你忽然奔去琅口大牢,朕已经猜到了大概,乐正飞乃轩成第一名将,这一去等于放虎归山。不管来人是不是杜瑞山,十二卫监守不利,错责难逃。”说话间云端已走回龙椅边,撩起衣袍施施然坐了,视线却投向汪云崇,道:“不过你现在已不是十二卫总领,错也不在你。”

  “呵,”阶下汪云崇并前两步,冷笑一声,道:“臣入十二卫至今,皇上有命几时推辞过?满朝尽知臣从来视十二卫弟兄若自家人,纵是天涯流落莫敢相忘,岂有袖手之理。皇上打这哑谜,不觉得无趣么?”

  “哈哈哈……”云端笑出声来,殿上殿下二人笑意竟如出一辙,明明两人针锋相对,却默契得另旁人插不得一句话。

  “一旦乐正飞回归轩成大营,那么先前廷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指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敲着,云端收起笑意,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沿路截杀乐正飞,而且,秘密行之。”

  殿下的南叠枫与叶廷恭俱是一震。

  秘密行之,就等于只能孤身前往,全无助力。

  汪云崇抬起头来对上云端的目光,眸间闪烁着跳跃的曳光,猜不透是何情绪。

  偌大的骄风堂中,一片静死人的沉默。

  帘云别院通往主屋的狭长廊道,南叠枫背着手一路疾步走在当先,汪云崇蹙着眉始终错着半步地随在其后,院里各仆从听闻了宫中进了刺客,又听说自家主子深夜入宫抓刺客去了,一时人心惶惶,慌忙把院里院外能掌的灯都点了,顿时一片明亮。

  入得主屋,汪云崇关上房门,与屋外全然不同的黑暗顿时袭来,明暗变换的适应方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缓解下那人的郁气,忽觉胸口被一股劲力猛地一撞,被迫向后退了半步,脖颈却被一双手勾住,温润的唇猛然贴上了自己的唇。

  霸道得全然不似那人习惯的侵略,柔软的舌尖挞伐一般地撩动,微凉的唇温在狂烈的厮磨中渐渐和自己的唇舌一样炽烈。

  胸口涌上的情动一发不可收拾,左手搂住他的腰身,右手扶住他颈后,正欲更深地回应这突来的热情,却忽然有什么滑入这交换的深吻中,舌尖尝到一丝微咸。

  猛然一把将他推开,抬起他的下巴让那张动人心魄的脸映入眼底,灿亮如星的眸子里璃光摇曳,依旧是让人恨不得一头栽入的幽邃。

  汪云崇却一瞬怔住。

  那双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脆弱。

  “枫……”脑中千言万语一时哽住,只能唤他的名字。

  南叠枫拉过那握着自己下颌的手,将自己的左颊贴上温热的手心,星眸淡淡瞬了几瞬,叹息中满是眷恋:“崇,跟这些朝权纷争一刀两断,和我回百川山庄罢。”

  语声到最后愈渐低弱,落到“百川山庄”四字时,已经带上了绝望。

  我想问,你到底还要为云家卖命到几时;

  我想问,即使是血脉之亲的兄长,又岂值得为他赴汤蹈火;

  我想问,明明与这一朝百官格格不入的你,为何偏有这样的忠笃;

  我想问,云家王朝与轩成百年来的争斗,又怎能让你担负这孤注一掷的救赎;

  我想问,你那一身狂狷的江湖率性,却为何败给这个禄王之子的身世……

  可是,不需要你回答,我竟已经知晓你的答案。

  若有一人对于你,是深于血脉的羁绊,怎可能留他自己面对困境,就算他让你陷入更深的困境。

  就像,我对扬心的感情。

  我们,其实是做了一样的决定。

  触手的肌肤细腻温凉,汪云崇忽然发觉,相处到现在,自己竟从未用指尖描绘过这惊为天人的侧脸弧线。

  而第一次,却竟是此时,仿佛讽刺一般地,要人把这温润的起伏,刻骨铭心。

  这每一寸肌肤的柔软,似毒药一样直捣心房,一刀一划地、血肉模糊地刻上这个人的印记,撕搅一般地剧痛。

  我无法了断这千丝万缕,就像,我无法强留下你不顾扬心的生死。

  尽管,你这一次离开,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总骗自己无关武林之主、皇族之后,却到底逃避不来,这条命都要交给命定的担负。

  南叠枫伸手抚上汪云崇鬓角,一根根地理着他方才与刺客动手时拂乱的发丝。

  长清居合奏的情境尚在眼前,积郁难发的箫声被悲婉的琴音打开了致命缺口,两股对逆的劲力被无法遏止地驱动,彼此都在不断地强大自己不断地毁伤对方,不竭不休。

  一旦用龙箫奏完《凤凰冢》,便再也回不了头,永远不能相见。

  被世人奉作神话的仙派又如何?!

  被世人奉作至宝的仙派绝学又怎样?!

  到头来,留给后人选择的,不过是怀念,或者遗忘,再无别他。

  汪云崇摘下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南叠枫也握着他的手,移到自己左心。

  缭乱的心跳从错落渐渐相合,蓦地仿佛是长清居的那一晚,天地间只能闻见这振聋发聩的一响。

  不知是谁先吻上谁的唇,轻柔缓转地仿若初尝,生怕打碎什么一般地小心翼翼,渐渐地这个吻被浓冽的情绪吞噬,最初的厮磨变作了贪吮变作了撕咬,唇舌不顾一切地加深纠缠,连呼吸也恨不能舍掉。

  蓦地南叠枫抽身而起,毫不犹豫地转身,自床上散落的衣物开始,迅速地收拾一切随身之物。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再也受不住这煎熬。

  主屋的大门被一把拉开,夏夜的风,竟几时变得这般冰冷。

  马蹄声渐远,指尖那人的泪却还未干,一颗滚热的泪珠滴落,与那泪水融在一起,坠入深黑的长夜。

  丑时,宣城狸桥镇一户宅院内蓦地惊起数声惨叫,随即整个院落顿时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堂厅正中瞬时涌入数十人,将正中一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此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脸上却未遮面巾,一张俊朗温润的脸上此刻杀气毕现,环视了一圈合围而上的众人,鼻中轻哼了一声,一手轻轻丢开方才被自己箍住脖颈的一人。

  那人被一把丢开已然断气,颈间掌印处一片青深,细看之下可见寒气隐隐。

  “落叶霜掌……”合围的为首一人视线猛然自那断气之人身上抬起,落到那黑衣人温润的脸上,眼中惊恐难抑:“呼延啸?”

  很多人都因为呼延啸的谦润公子之相忽略了他的可怕。

  荆州呼延家,其世传武学盖世,家风谨烈,鼎足武林百年。

  一套旷世落叶霜掌,足以令人闻之丧胆。

  江湖传言,此绝学虽独步天下,却寒气至深不宜久战,若呼延家后人起手便是落叶霜掌,则要么是这对手武功为罕见之高,要么,就是要取对方性命。

  凌厉的掌风破空而出,不给身侧敌手反应机会,左手一转,早已递到一人胸前,手腕劲力一发,蚀骨寒气勃然击出,同是右手一开一划,掌风中力注七成,拍到面前猛然一转化作手刀,劈中另一人颈侧主脉。

  不大的堂厅被他气圈所笼,只一睁眼功夫又有数人毙命,尚未入秋之夜却已如深冬般寒冻,堂中众人被这不断扩散的劲气袭笼,内力为寒气所冻几乎吐纳不开,只好一齐边挡边退。

  呼延啸始终不发一言,温润的脸上此时森冷若霜,点拍击劈行云流水且杀且进,所过之处挡格者尽数气绝,呼延啸却越打越猛,出招也越来越快,厅中尚余十余来人却无一有还手之力。

  飞起一脚踢中一人小腹,右手掌心蓄力扬手一拳击出,生生将那人挥出两丈之外,左手一拿一抄,已将面前那人衣领提住,猛得一推按到桌角。

  那人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被呼延啸周身寒气所迫,嘴唇竟有些颤抖,睁大着眼睛紧紧盯着呼延啸,不知他要如何取走自己性命。

  呼延啸冷冷看着他,却似此刻方才想起动手前这人半是怀疑半是惊惧之下问出的那一句“呼延啸?”,唇角微微一勾,直勾得人心吊胆寒,回答道:“在下确是呼延啸,郭香主,幸会。”

  那人心中一颤,只觉呼延啸气息迫近,周遭寒意慑人。

  呼延啸慢慢松开提着他衣领的手,移到他左心口,掌心劲力轻吐,那香主立时若坠入寒天冰池般面色青白唇色青紫,双唇剧烈颤抖,喉间隐隐鼓动,却始终发不出一声。

  “去告诉你们暗主,”呼延啸眼色森冷,“他若敢动水扬心一根头发,我必教阳灵教上下无一活口。”

  话音落地,屋外空中炸起一束不甚明亮的焰箭,焰光紫红,蓦起而落。

  那香主看见那焰箭隐没在深夜之中,似是猛然想起什么,本就圆睁的眼睛瞪得更大,却仍旧说不出一个字。

  “郭香主请千万记得我的话。”呼延啸蓦地掌力一撤,旋即不待那香主回神,早已闪身掠了出去。

  转过四条小巷,面前一条不大不小的阔道,道边一幢小屋前停着一辆墨蓬马车。

  鞍上端坐一人,右手按着腰间佩剑以待随时发招,一见呼延啸却似松了口气,侧身撩起布帘好让呼延啸上来。

  呼延啸踏上马车,道:“走罢,展庭。”

  车轮轱轱,暗夜之中黑色骏骑拉着马车稳进而行。

  马车中坐着不知该惊该惧或是该喜的四人,虽然方刚得救逃离阳灵教大宅,但却不知是何方人物,见马车开始前行,又忽然钻入一人,更是心惊胆跳,一时彼此抓了互相衣袖,大气不敢一喘。

  呼延啸犹自带着方才剧斗的戾气,较平素而言凶煞得多,于是略略整了整衣襟,俊朗的脸上慢慢回复了往日的温润谦恭,俯身向着正中华发白须却满脸精明的老者深深行了一个大礼,道:“莫伯伯,晚辈呼延啸来迟,请莫见怪。”

  长荣七年六月十四日,阳光撕破阴沉数日的乌云,烈光四溢。

  两则不胫而走的惊天秘密,在初晨的京城火速炸开,听闻者皆色变。

  秘闻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因为这正自不断扩撒的消息,来自忽然现身的两件物事。

  一件是已故御医总代芮祖的秘诊处方,另一件是阳灵教上任暗主的加印秘符。

  方子写注为庚泰九年二月,开得也并不深奥,略通医术的人只消稍微琢磨,即知这受治之人多半久年无子。

  那阳灵教秘符也无甚神秘,不过是一方三寸来宽的黄帛,其上盖了一个黑色的墨印。

  震动京城的,既非这药方也非这秘符,而是这两件物事上的名字。

  庚泰帝云琉,和,禄王爷云幽。

  长荣帝生于庚泰九年一月十八,而二月,御医总代却还开出了这等药方。

  庚泰十六年被全家尽戮的禄王,名讳为何出现在那秘符上,一切已不消言说。

  东西来的蹊跷,但已无人去寻思这物事来头,因这两件轻飘飘的纸笺布帛,足能翻天覆地。

  更匪夷所思、且让人对这传言更加信服的,是长荣帝今晨干脆深锁耀阳门,罢了朝。

  御书房中静得针落可闻,往常总是轻腾笼漫的佛手香不知去向,云端正坐于明黄龙椅中,半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描着案上浮刻的龙纹,锐利的眸中闪着幽邃不明的暗光。

  坐在右首的叶廷恭皱着眉,抬眼望了望窗外渐高的日头,终是忍不住道了句:“皇上……”

  话到一般便被云端竖手打断,只得又咽了回去。

  左首的汪云崇向着叶廷恭抬了抬眉,抱起手来。

  药方和秘符的现身并不意外,自呼延铎死后,禄王为阳灵教上任暗主之事已非秘密,甚至,这些秘密会在这个时机被揭破,亦是意料之中。

  汪云崇看向倚坐着的云端,那九五之尊依旧若有所思地一边抚着桌上图纹,一边目中似空非空地不知凝视何物。

  不知是跟随六年的了解使然,还是这注定牵绊的血缘之故,云端要做的决定,他总是已经明白。

  只等着这决定出口,变作圣谕而已。

  “云肃……”许久,云端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在逼朕。”

  汪云崇和叶廷恭对视一眼,一齐将目光投向云端。

  “药方、秘符……朕根本懒得解释。”云端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案桌的另一面,道:“朕本不愿恩断,奈何他执意义绝。自古为君者多寂落,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他这话说得轻飘,叶廷恭却眉间一跳。

  “今夜丑时行事。”云端两手撑着身后的黑檀木大桌,目光扫了叶廷恭、汪云崇各一眼,道:“荣骑军来做,还是十二卫?”

  被夏末犹自炽烈的阳光照得有些泛白的宫道上,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但步履步速相同,连之间隔着的差距也不曾缩小或扩大半分。

  “汪兄。”叶廷恭忽得站住,向着前面的那人唤了一声,那人却似全没听到,自顾自地仍向前走。

  “汪兄!”叶廷恭皱了皱眉,提高了嗓子。

  汪云崇顿住步,转过身来,挑眉道:“叶兄还有何事?”

  叶廷恭走近两步,道:“汪兄何必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荣骑军归京本来亦非摆设,未必事事都要十二卫来出头。”

  “叶兄这话言重了,荣骑军归京镇乱直如天神,谁敢说是摆设,何况——”汪云崇扯扯嘴角,双眸看向叶廷恭眼中,道:“叶将军大好前途,因些许小事沾了瑕污,岂不可惜。”

  叶廷恭虽然出身名门,却也是战场上生里拼杀死中打滚的,哪里在乎这等小节,正要反驳一句“我这是沾污,你便不是了么”,却蓦地看懂了汪云崇眼中神色。

  早料到有朝一日回京会与这人共事,相当的年纪相仿的功业相近的个性,与其说担心与他争功,不如说是期待与他一较高下。

  但此时,所有建功的雄心和竞争的乐趣,完全在这个完美对手的眼中灰飞烟灭。

  一贯浪散潇洒的眉目,与皇上有三分相似的顽劣和纵傲,却如华贵轻薄的丝纱,全然掩盖不住昭然的失魂。

  叶廷恭想起,前夜苏迎说起,南叠枫已经离开京城。

  除了任无禾以水扬心作胁和乐正飞被劫狱,更多的内情无从知晓,但汪云崇的眼睛已经说明,这是一场与死别没有分别的生离。

  “南庄……”方刚出口的两个字被汪云崇挥手打断,那人紧了紧嘴角,道:“我想去清涟园走走,叶兄请先回罢。”

  叶廷恭驻在原地,看着汪云崇向南首而去,浅叹了口气,转身徐行而去。出了耀阳门,右转往西便是叶府方向,叶廷恭走出几步,却又蓦地顿住,望了眼夏末北方天际中格外透亮的云丝,又转了方向,疾步往卫督府而去。

  夏末正午的燥热退去几分,清涟园的水面上浮着些翠色的落叶,水色映着碧洗的蓝天,一片静好。

  若非细看,任谁也察觉不出,那落叶的叶尖有了那么一丝微黄。

  汪云崇举步踏上通往湖心小亭的细长木桥,脚刚触上木板,却听得一阵流水琴音排荡而来。

  眉心轻微地拧了一下,这才想起,离清涟园最近的,其实是锦福宫。

  眺目望去,那小亭中摆着一张古琴垂首而奏的,正是云裘。

  一身水蓝色的纱褶裙,裙裾依旧长散及地,长发以结椎之法盘在一侧,用浅青色丝绳束着,再贯着一枚玉簪,少了平素华贵无双的浓丽,侧结的发髻反倒显出几丝温婉来。

  云裘只带了一个婢子,亭中除了那只古琴,连茶果点心也未置,却是排解心事而来。

  汪云崇本不愿与她过多照面,但思及此节,却是顺着琴音,一路走了过去。

  琴声撩转缠绵,却不是熟悉的名曲,想是当下民间兴传的雅调。

  云裘依旧垂首弹拨,宛似没有察觉汪云崇进了小亭,皓腕扬撩,凝着神把一整曲奏了完,这才慢慢抬起头。

  “世子坐罢。”云裘轻轻抬手,道。

  那婢子是云裘的贴身侍女,自是晓得云裘与汪云崇之间纠葛,此时料想自家主子的烦愁多半便是与这人有关,当下福了一福,道了句:“奴婢外面伺候。”便出了亭去。

  “但愿没有扰到公主雅兴。”

  “怎会。”云裘眼帘微垂,低头用指尖轻轻拨了拨琴弦,道:“世子是为了秘符的事烦心罢。”

  这药方与秘符之事传得全城皆知,清北为人向来骄纵蛮横,会直截问出来,倒也合乎个性。

  汪云崇皱了皱眉,并未答话。

  云裘见他不答,却也不恼,又拨了一声弦,道:“世子不太懂音律罢?”

  这一问倒出乎意料,汪云崇抬了抬眉,道:“粗浅的倒会一些,品赏的话,全然是外行了。公主这曲子听着耳生,请教公主这其中玄机。”

  “听说是一位流落歌妓所作,感怀身世零落,调子倒是清雅。”云裘抬眼去眺清涟湖面,续道,“谈不上玄机,只是让人忆起一些事情。”

  汪云崇也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那湖水,只见烁日下波光粼粼,周遭树草苍翠。

  “很多人说我受尽宠爱,祯王独女、身后还有柴家倚靠,后来又被封作公主,入主锦福宫。可是父王母妃过世得早,柴家五代为卿,惯于经营家道仕途,对于这个早丧父母的孤落郡主,大多看到的也是适龄之后联姻的价值。”云裘拢了一下侧梳的发椎,道:“五岁那年太后过寿,傍晚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夜里寿宴,我就溜到这清涟园边玩,因为父母双亡,府上的仆从根本就粗心不顾,我一个人溜出来也没人在意,结果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湖里,差点淹死。”

  “那时是秋末近冬时节,湖水冷得如冰,”云裘收回远眺视线,看向汪云崇,续道:“当时发现我、救我的,就是肃哥。肃哥重罚了当时看顾我的四个婢女和管家,然后又把我接到祺王府照顾,也是至此之后,柴家才真正把我当公主看待。”

  汪云崇面上神色不改,心中却警觉起来。

  云裘虽然娇蛮,但却是不容否认地聪颖。

  在这个节点上讲起她与云肃旧事,莫非意有所指,还是有所察觉?

  云裘移开眼神,指尖依旧逗留在弦上,声音渐低:“如今这宫中,怎么又有点像十三年前了呢?明明哥哥越来越多,可现在,反而没有人把我当妹妹疼了。”言罢指尖一勾,又一曲琴音倾泻而出。

  汪云崇胸中异感愈甚,只觉此事当真拖延不得,于是站起身,转身便步出小亭。

  走出几步,蓦地那琴声一停,云裘自背后唤了一声:“崇。”

  汪云崇顿住步,转回身来。

  “若……”云裘长长叹了一声,却是盯着那琴弦,也不抬眼看汪云崇,只问道:“若你不是禄皇叔的儿子,若这世上没有南叠枫,你……会不会选我?”

  猝不及防被这个名字刺入心口,新鲜的血口被撕开,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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