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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谷作者:夕夕成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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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怔怔地看著老郎中,道:“不知道您所指的代价是什麽?”
  老郎中道:“万香谷的瘴毒要用活人做药引,活人饮下成年万香木的树汁,一个时辰後取血入药,虽然只需七滴血,但饮下树汁的人活不过四年,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少年表情犹豫,只有四年的性命吗?
  一千多个日夜,他还没有重振天水山庄,爹爹和师傅的病还没有治好,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离开那人,和那人在一起很开心,他很想永远都跟他在一起……
  老郎中帮他把伤口简单处理,道:“少年人,你还是先回去吧,跟你的家人参商一下……”
  少年沈默片刻,道:“大夫,我自愿为药引,什麽时候能够开始?”
  香逸雪醒来是在七天之後,屋外北风呼啸,屋内炉火劈啪,手腕微微一动,耳边就听到银兰惊喜地声音,道:“你醒啦?”
  香逸雪虚弱地应了一声,意识还没有全部回来,眼睛上蒙了什麽东西,湿湿腻腻的很难受,想用手去摸,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
  银兰道:“别动,我刚刚替你敷了药草,大夫说只要坚持敷药,你的眼睛很快就能复明!”
  香逸雪握著银兰的手,微弱地道:“怎麽你的手这麽冷?”
  银兰愣了一下,道:“我刚刚去外边打水,暖和一下就好了!”
  是错觉吗?银兰好似听到对方的叹息,对方脸上没有劫後余生的庆幸,仿佛生不过如此,死也不过如此。
  正在狐疑之中,银兰的手被拉到对方怀里,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传来,那人用心口的温度烘捂他冰凉的手。
  银兰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心里也跟著热乎起来,低头轻蹭那人髻角,差一点就失去了他呀!
  其实他想要的不多,只盼望有生之年能牵手渡过,直到死的那一天才放开。
  银兰不能陪伴香逸雪漫长的人生,香逸雪却能陪伴银兰的短暂一生,那样就足够了!
  怕对方受凉,银兰恋恋不舍地抽回手指,替他掖好被子,道:“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受风寒。”
  香逸雪勾著他的头发,拉下他的头,索要了一个吻,又昏昏睡去。
  黑暗即将离开,光明就在眼前,可是心早被黑暗吞噬,就连之前的一点澄明也快消逝。
  如果让我长眠,你就不会伤心,我也不用离别,我们的誓言就在短暂中得到永远。
  可是执著於世情的你,为了接续我们的山中情缘,一再把我从死亡边缘召回。
  你的付出让我动容,可仅仅只是动容,还不足以改变我黑暗的本性。
  山鹰就是山鹰,当它的翅膀一旦愈合,它就会振翅高飞。
  豹子就是豹子,不管被关在笼中多久,都改变不了猎杀的本性。
  蝴蝶就是蝴蝶,一生流连花丛,弱水三千三千饮。
  兰,我不是鹰不是豹也不是蝶,但我比鹰爱自由、比豹更残忍、比蝶更风流……
  兰,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後悔救了我……

  第四章

  香逸雪一天天好起来,话却越来越少,时常支著胳膊望著窗口发呆,他的眼睛还蒙著纱布,根本什麽也看不见。
  银兰曾经问他看什麽,他只是微微一笑,说自己是在赏雪。
  银兰大为奇怪,眼睛看不见的人怎麽赏雪?
  香逸雪慢条斯理地说,赏雪并非要用眼睛,还可以听雪闻雪想雪。
  听雪落地的沙沙声,好似蚕宝宝吃桑叶;闻雪的清香凛冽,好似雪莲汁的芳香;想雪绒飘絮的样子,好似琼花烂熳的三月。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香逸雪打开折扇站在窗前吟哦,虽然没有见过冬天拿扇子的人,但银兰觉得窗边的人和他描述的窗外雪景一样好看。
  对方执扇之姿,从容优雅俊逸非凡,看得他呆好半天,直到香逸雪两次呼唤他的名字,他才面红耳赤地反应过来。
  幸亏师弟的眼睛看不见,要不然自己一脸痴呆样,落进对方眼里又被嘲笑了。
  想到对方的眼睛,银兰心情多少有些紧张,不知道拆纱布之时,香逸雪看到自己是什麽样的表情。
  师门八百弟子,银兰也只是远远见过他,二人连话都没有讲过。银兰又不如他这般耀眼,总是闷声不响站在角落,师弟能认出自己来吗?会不会为师门关系觉得尴尬?会不会气他刻意隐瞒身份?
  银兰原本不想暴露身份,可现在二人关系如此亲密,已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是该找个时间跟师弟坦白此事。
  这天下午,银兰从溪边打水回来,一路走一路想著怎麽开口,走到屋後的时候听到放肆的笑声。
  不止一人的笑声,小屋来客人了,与香逸雪相谈甚欢,齐声大笑。
  银兰不由愣住了,跟香逸雪相处几个月,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笑得如此狂狷。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他放下水桶,偷偷绕到窗边……
  小屋里来了五六个人,他们都是为寻找香逸雪而来,除了香逸雪的贴身保镖叶影和侍女蝶儿之外,还有跟香逸雪关系最好的师弟梅风,其余的人都是从神踪山庄请来的追踪高手。
  梅风掐著香逸雪的脖子,摇晃半天才丢手,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要不是你的老相好突然回来,我们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他列了一张单子,都是你在他面前提过的寺庙,大江南北好几十家,你老爹只好请丐帮和神踪山庄的人来帮忙!”
  香逸雪侧过脸庞,惊喜地道:“嗯?蓉莲大哥又回到抱月楼,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银兰听到‘老相好’三个字,如遭雷击愣在当场。抱月楼是华山脚下一家青楼,从二人的言谈之中得知,那个叫蓉莲的琴师,竟是香逸雪的老相好!
  师弟身边已有情人,为何还要来招惹他?
  相处的这段时日,他是真心爱慕师弟,师弟是以何心待他?又将他置於何地?
  梅风歪著脑袋想了一下,道:“十天之前!”
  香逸雪道:“哈,神踪山庄果然厉害,十天就找到这里,佩服佩服!”
  梅风‘哼’了一声,道:“什麽十天,人家只用了五天就追到这里,这说明你隐匿的本事还不到家!”
  香逸雪惊讶地道:“才五天吗?我真失败!”
  梅风唬著脸,道:“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你的眼睛怎麽啦?”
  香逸雪淡淡地道:“如你所见!”
  梅风半信半疑地道:“真瞎了呀?”
  香逸雪调侃地道:“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我想过两天就能复明!”
  梅风用手摸著他脸上的绷带,骂道:“你真信那个老和尚的疯话?”
  香逸雪道:“咦,对佛门之人不敬,就是对佛不敬!”
  梅风弹著他的额头道:“亏你还说自己聪明绝顶,‘看到晶珠就表示与佛门有缘’,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弥陀大师摆明不想收你,才将你骗到晶曦崖去送死!”
  梅风顿了一下,捏著自己的下巴,抱肘思索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弥陀大师收你这样的弟子做什麽?难道雷锋寺想败坏山门吗?”
  香逸雪笑道:“哈哈,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好奇他为何编出这不似谎言的谎言,所以我才来晶曦崖走一遭。不过嘛……”
  香逸雪故意卖关子,调足对方的胃口。
  梅风用身子拱他,好奇地道:“不过什麽,你又有什麽奇遇,快快说来!”
  香逸雪道:“奇遇没有,豔遇一段,你要不要听呀?”
  梅风重新扫视眼前的小屋,碗筷都是成双成对,坏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花花肠子,这一次你又拐到什麽人啦?”
  香逸雪嘻嘻笑道:“我在崖前遇到一位少年,他是进山采石的山民,虽然双手老茧密布,身上皮肤却是细腻光滑,他的样貌我不清楚,身上滋味却是不差,让我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梅风张大嘴巴,惊讶地道:“你真把人家上了?”
  香逸雪笑道:“咦,他自己送上门来,我焉有不收之理!”
  梅风咂嘴道:“上次是琴师,之後是男伶,现在是山民,你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香逸雪叹道:“是呀,我也觉得如此!”
  方才进门之时,侍女蝶儿就洞悉屋里细节,就连被褥上一些细微的欢爱痕迹,都没有逃过她的锐利双眼。
  少主若是闭口不谈此事,她当然也不会点破,但少主竟然主动提起,言谈之中颇为得意,那此事就耐人寻味了!
  蝶儿沈吟片刻,问道:“少主,你打算如何安置此人?”
  香逸雪懒洋洋地道:“这个嘛,看他的样貌,看我的心情,看我们的缘分。”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先带回家去再说吧!
  少年的心纷乱无绪,很多事没理清楚,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需要时间沈淀心情,想清楚他和蓉莲的关系,想清楚他与阿兰的关系。
  梅风笑道:“哈哈,山中愚民粗俗顽劣,你还指望能碰到卫玠之类的美男子吗?”
  香逸雪咂嘴道:“啧啧,我最讨厌丑陋的事物,他若长得丑,你就多给一些封口银两,免得他在外面乱说,丢了我的面子!”
  窗外,隐藏在暗处的银兰,紧紧捏成拳头的手,指甲掐得掌心溢出血来,一张脸已是褪尽血色。
  原来,那人是在玩弄他,自己是送上门的傻瓜!
  梅风瞪大眼睛道:“喂喂,你玩弄人家,为何要我付银两?”
  香逸雪笑道:“咦,你我已好到无分彼此的地步,不过是万把两的银子,还计较什麽?!”
  梅风翻白眼,道:“你去死,开口就是万两,你当我家开银矿?!”
  蝶儿扬著柳叶眉,问道:“嗯?他若长得不丑呢?美与丑该如何界定?”
  香逸雪打开折扇,微笑道:“他若长得似个人样,我就把他带回山庄,让他住在落梅院。蝶儿,你明白了吗?”
  只要不是畜生,谁不是长得人样?落梅院是香逸雪的居所,看来少主准备把人带回家了。
  蝶儿哈哈一笑,调笑道:“我是明白了,只怕梅公子不会明白!落梅院是梅公子领地,少主安排新人进入,梅公子怕要醋意大发。”
  香逸雪道:“咦,我会让梅公子乖乖听话,让他跟新人好好共处,他若敢发脾气骂人,我就将他关进柴房饿个几天,再将他送回怡春院接客!”
  蝶儿笑道:“哈,看来落梅院要易主了!”
  屋外一声轻响,别人都没有注意,保镖叶影耳廓微动,凛然喝道:“谁?”
  只听窗格微响,鬼魅身影消失眼前,看得梅风目瞪口呆,诧异地道:“你这个保镖是人是鬼?”
  香逸雪若有所思地道:“不是他武功高,而是你武功低……”
  蝶儿绕到屋外察看一圈,发现水桶倒在地上,雪地足印从溪边延伸到小屋,对方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进屋後,蝶儿皱眉问道:“少主,你可知他会武功?从雪地痕迹来看,此人轻功不凡,恐怕不在你之下!”
  香逸雪摇了摇头,能让叶影追出去的人,功夫自然不弱!
  兰从未说过他懂武功,但水桶和足迹证实偷听者是兰,这一点毋庸置疑。
  香逸雪曾惊讶他体力过人,挑著百斤重担去镇上,一天来回不喘不吁。
  与山民少有接触的香逸雪,当时并未疑心此事,以为山民皆是如此。
  常年山中行走的人,行动自然比常人利索,更何况知道小道捷径,走起山路事半功倍。
  现在想想,颇不合理,山民再厉害,也比不过武者。若是香逸雪负重爬山,一天来回也觉疲惫,更何况是不懂武功的兰呢?
  二个时辰之後,叶影回来了,面无表情地带回噩耗。对方慌不择路被追至晶曦崖前,走投无路跳下悬崖。
  死前,少年凄厉长笑,咒骂自己瞎了眼睛。
  至始至终,少年没有回头,好似害怕被人看到他的面目。叶影的印象中,只有他疯癫散发的背影,和回荡在山谷的凄笑。
  几天後,门庭冷落的天水山庄大门紧闭,红漆木门斑驳陆离,铁环生锈石狮残损,无一不在显示山庄的衰败。
  一位衣衫褴褛浑身泥血的少年,歪歪斜斜地走上台阶,来到紧闭的大门口,把脸贴在门上,用尽力气拍打几下大门。
  终於……回家了……
  晶曦崖上那一跳,仿佛是前生之事。兰已经死在崖下,连带那人给他的玉佩,一同摔碎在晶曦崖下,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侥幸活著回来的,只是天水山庄的少主银兰,带著伤痕累累的躯体,还有一颗残破的心。
  银兰的身子顺著门板滑落在地,手捂著嘴巴咳喘不止,指缝中都渗出血来。
  咯咯吱吱的门栓声传来,银兰抹去嘴边血迹,咬牙硬撑著站了起来,不想惊吓到老仆人。
  老仆打开大门,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来人後,又是惊喜又是慌乱,带著哭腔地道:“小主人,你可算回来了,怎麽弄成这样?”
  两个月前,少年带回银票时,还是春风满面神采飞扬,等不及他开门就飞墙头进来了。
  怎麽短短两个月的光景,弄得自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看过小主人如此狼狈。
  但是,现在还来不及说这些,山庄内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就听到老仆人道:“快去看看主人吧,主人快不行了!”
  晴天霹雳,少年人惊呆当场,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身子似箭一般的冲出去。
  穿过花厅,来到内堂,满屋子的药味之中,一位中年男子躺在床上,睁著双眼,直勾勾地看著帐顶。
  银兰蹑脚来到跟前,跪在床边,俯耳轻唤,哀切地道:“爹爹……爹爹……”
  中年男子似乎没有反应,跟进来的老管家哽咽道:“三天前,主人突然睁眼醒来,然後就一直这样,不吃不喝,叫他也没有反应。卢大夫说是……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银兰置若罔闻,目光始终停留在父亲的脸上,仿佛看著自己唯一的珍宝。
  父亲,是他在世间最後的亲人,若是连他都失去了,世间还有什麽值得留恋?
  一连三天,银兰不吃不喝守在病榻边,握著父亲的手掌,眼珠一转不转地落在父亲脸上,好似石化一般。老管家怎麽劝都没有用,强行拉也拉不开,最後也只得由他去了。
  老管家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担心父子二人命连著命,一个不行了,另一个恐怕也活不久了。想起偌大的天水山庄就这样败落,银氏一门最後竟落到断子绝孙的下场,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天夜里,老管家正在一旁打盹,忽然听到小主人的声音:“爹,爹,你想说什麽?”
  老管家揉揉眼睛,看见床上男子眼珠活动起来,惨白无色的嘴唇颤抖著,用尽力气想说些什麽。
  就是这个时刻了,老管家心里涌起不祥之念,就看见小主人把耳朵贴了上去。
  中年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什麽,然後瞪大眼睛注视少年,仿佛在等他回答。
  银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道:“爹爹,孩儿会取出宝藏,重振天水山庄,您老人家放心吧!”
  中年男子表情渐渐缓和,咽下最後一口气,眼睛依旧睁著,好似死不瞑目。
  中年男子断气之後,银兰跪在床边一动不动,三魂抽掉七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整个人毫无生气。
  人死不能复生,哀恸归哀恸,主人後事还需料理。
  老管家流著泪扶他起来,口中说著小主人保重,没走两步就见少主一头栽倒,结结实实地晕死过去。
  银兰一觉睡了三天,醒来後发现灵堂已摆设好了,只可惜门厅冷落,竟然无一人上门吊唁。
  想当年天水山庄如何风光,银梦冉是何等意气,剑扫八方威震武林,失势後却是冷冷清清,连一个慰问的朋友都没有,更不要遑论死後会有人来拜祭了。
  银兰默默跪在棺木前烧纸,晚上独自一人守灵,等到棺木下葬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一圈,衣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让老管家看了心疼。
  棺木下葬的那日,天空飘著小雨,银兰一句话都没有说,冷眼看著父亲入葬。
  老管家清晰的感觉到,小主人变得跟以前不同,更加沈默寡言冷漠无情。
  老管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这样的小主人,比以前那个会笑、会叫他素伯的小主人,更加可怜了……

  第五章

  两年之後,华山,惩戒崖。
  傍晚暴雨初歇,红霞映照山谷,崖前青松如雾,一滴又一滴,是千年不变的水珠打落石凹的声音。
  一位白衣少年静立崖前,霞光沐浴乌发滴水,长睫沾露眼眸冷清,贵介如兰气质清幽,宛如谪落凡尘的仙葩,合著山水成了一副美景画卷。
  少年神情冷漠,似在等人却又不见焦急,仿佛他就该在此,与这山水而融成一片。
  山道上走来几个嘻闹身影,人未到语先传,破坏了山中静谧的气氛。
  白衣少年眉头微皱,这些无聊肤浅、不知礼数的富家子弟终於来了!
  三位锦衣少年走了过来,两人执剑一人玩扇,一路调侃一路嬉笑,端得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白衣少年目光扫过三人,原本嬉闹的三人同时缄默,崖上前只余水滴之韵。
  迟到几个时辰,三人没有解释也无歉意,一双双眼睛盯著白衣少年,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乎在打量到手的猎物。
  白衣少年也在打量他们,只不过眼中尽是不屑与轻蔑。
  双方对峙片刻,白衣少年率先开口,冷冷地道:“行刑吧!”
  说完,他转身背对三人,腰杆笔直,气势凛然。
  背後响起嘲笑声:“哎,谁说鞭刑非得打在背部?在我们武当派,鞭刑可以打在脸上!”
  不明白对方意图,白衣少年慢慢回过身来,目光打量对方。
  说话的是中间的少年白湘水,年纪与白衣少年相仿,是来华山做客的武当弟子,与华山二少香逸雪、梅风气味相投,三人整天黏在一处吃喝玩乐。
  三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不守规矩的顽劣弟子,香逸雪梅风数次违规下山,被白衣少年巡山之时擒拿,後来又加上一个白湘水,因此与这三人接下梁子。
  白衣少年目光扫过执扇少年,眼中再无任何波澜,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年的兰已经死在晶曦崖下,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他们的师兄银兰。
  一个从不与其他弟子往来的驻山弟子,一个冷傲得不近人情的银兰师兄。
  本来他们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因为巡山的事情,屡犯山规的香逸雪,屡被巡山的银兰撞到,仿佛老天爷刻意要把他们凑到一块。
  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香逸雪并不知道银兰是谁,并对他讨厌至极,甚至联合外人来整他。
  华山行刑怎容外人插嘴,对於白湘水的恐吓,白衣少年投来不屑的目光,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
  白湘水不满地翘起嘴角,对方没有露出他渴望看到的惊恐,恶毒地道:“你们说他这麽俊俏的面容,经得起三鞭吗?”
  香逸雪并不回答,摇著扇面抿唇邪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自上崖开始,便落在银兰师兄的身上。
  目光中三分嘲弄,三分调笑,还有三分漫不经心,他总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今夜行刑之人是梅风,他只是来看热闹,看这个被公认为华山新秀的师兄好戏。
  空中一道响雷,梅风抖开手中长鞭,在银兰耳边两寸的地方,划了一道漂亮的弧形。
  银兰睫毛抖动,眼眸愠怒,对方不触及身体的恫吓,令他想起车夫的鞭子打在骡子耳边的举动,这是一种侮辱!
  白湘水嘻笑道:“求我吧,求到我心情爽快,我会让梅风的鞭子落在你的屁股上,或者是你想要的部位!”
  银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著他,怒叱道:“粗俗,华山行刑岂容外人多嘴!”
  白湘水一怔,龇牙咧嘴地说:“梅风,照著他的脸给我抽,三鞭全抽在他的脸上,我要这张脸成为绝唱!”
  天,没看错吧,银兰竟然还在冷笑?
  换了是白湘水,若有人要毁掉他漂亮的脸蛋,此刻肯定是涕泪满青衫!
  梅风眨眨眼睛,举著手中的鞭子左比右划,皱眉道:“晃的厉害,打不中呀,香小子你来!”
  香逸雪似笑非笑地道:“咦,梅师弟打不中,难道我就能打得中吗?华山弟子之中,就属我准性最差,我若称倒数第二,无人敢称倒数第一!”
  如此丢人的事情,被他款款道来,好似一件荣耀的事情,就差没送他一面锦旗。
  好个恬不知耻的人,银兰冷笑,真是丢了华山派的颜面!
  不知道为什麽,他的笑容被香逸雪看在眼里,忽觉内心极度不爽。
  这年头能让他不爽的人并不多,偶尔冒出一个不识趣的,下场通常都很悲惨。
  乘著对方不备,香逸雪出手如电封住银兰穴道,摇著扇子笑道:“好了,他不能乱动,梅师弟,你可以开鞭了!”
  对方点穴手法倒是不赖,银兰惊觉不妙,怒道:“解开,何必多次一举?既是我误了朝会,我自当领罚,你们只管行刑,我不会反抗!”
  香逸雪笑得灿烂,温和地说:“你会误朝会,是因为有人往你房里吹了迷香,让你多睡半个时辰!”
  最初的狐疑和震惊过後,银兰恢复冷漠表情,平静地道:“是你所为?”
  香逸雪看著自己的朋友,道:“咦,我方才有说是我吗?”
  梅风挖耳朵,抬头看月亮、看星星,看山谷。
  白湘水摇头,诚实地道:“我只听到你说有人!”
  银兰冷若冰霜,叱道:“卑鄙!”
  师兄弟之间为一点私怨,竟然连迷香都用上了,不知他们是心胸狭窄眦睚必报,还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
  香逸雪乌溜溜的眼珠扫过他的脸,叹息道:“你不知道害怕吗?”
  银兰眼眸里透出鄙夷,他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毁容吗?
  香逸雪咯咯地笑,笑声轻柔如沐春风,梅风和湘水眼神发亮,这是香小子不悦的表现。
  得罪香世山庄的少主,只会让他吃不了兜著走,一幕整人的好戏就要开始了!
  一只手指头勾住他的下巴,银兰惊疑地转过目光,香逸雪的脸一点点靠近,道:“师兄这张脸真是漂亮,比我看过的任何一个娈童都要美上三分,这张脸若毁了,那多可惜……”
  说完最後一个字,他已经贴上银兰脸颊,气息吞吐在耳畔。
  如雷击顶,银兰惊呆当场,他想干什麽?
  香逸雪轻嗅银兰秀发,笑道:“好香,你身上也这麽香吗?”
  这香味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香逸雪眼神渐渐迷离起来,冰冷的指尖滑过银兰脖子,动作很慢很柔,然後探进银兰衣襟,游移在锁骨之间,似乎在寻找著什麽。
  正在迷惘之际,银兰阴冷的眼神,顿时让他清醒过来。
  香逸雪痴痴地笑开来,慵懒地眼神,邪气地道:“师兄,我们三人早就仰慕你──这副比女人还柔软的身子,今夜终於一尝夙愿。不是说好三鞭子吗?我们舍不得用货真价实的皮鞭,就让我们三人用人鞭来伺候师兄吧!”
  污言秽语,心思歹毒,他竟然夥同别人来侮辱他?
  震惊、愤怒、耻辱,银兰恨得说不出话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就杀死眼前三人!
  本来可以下午行刑,他们故意拖到晚上,晚上又有谁会来惩戒崖呢?
  这种惩戒人的地方,没有犯错的人,躲还躲不及;犯过错的人,想起被处罚的滋味,更不愿意踏近这鬼地方。他一人被困在此,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银兰怒道:“香逸雪,你敢!”
  香逸雪,你的花言巧语已经害死阿兰,你借爱之名侮他心身,让他羞愧地自尽於晶曦崖下,现在你又把淫爪伸向跟你毫无瓜葛的银兰,禽兽!
  “你这个畜生……你……呜呜……”
  嘴巴里被塞进一块手帕,锦衣少年立马用行动证明,天下没他不敢之事!
  堵住对方的嘴,锦衣少年拍著他的脸蛋,讥笑道:“还逞口舌之能?现在你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了!”
  打横、抱起,被人放在巨石顶上,银兰绝望地闭上双眼,他怎麽就这麽笨呢,连最後保全的机会都没有!
  刚下过雨的石块湿漉漉的,背後的衣衫已经潮湿,丝丝凉意传递大脑,银兰的心更加冰凉,已经放弃挣扎的他,表情呆滞眼神空洞。
  香逸雪解开腰带,蒙住他的眼睛,轻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要去商量谁先来,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们!”
  曾经熟悉的温柔语句,今夜如毒虫噬咬著他的心,银兰绝望到了底谷,昔日救了一条毒蛇,今夜被毒蛇反咬一口,不仅自己遭受奇耻大辱,还玷污家族名声,真真悔不当初。
  香逸雪跳下石块,冲著另外两个石化的人,笑道:“谁先来?”
  没有腰带的束缚,他的衣袍在风中翻飞,换了别人衣衫不整难免狼狈,可在他身上别有一番狂狷。
  白湘水和梅风对视一眼,上前抓著他的胳膊一路狂奔,拖到山下才敢松手。
  香逸雪摆脱了两人的钳制,坏笑道:“你们见鬼了呀,跑这麽快干嘛?”
  白湘水合上嘴巴,自从那小子说人鞭伺候开始,他的下巴都快掉下了,在银兰眼里他是淌著口水色狼样,但实际上他是被香小子给吓的!
  白湘水憋红了脸,道:“你刚才不是来真的吧?我可不好此道,你别坏我名声!”
  逸雪眨眨眼,道:“此道非彼道,你好不好此道,我还真的不知道!”
  梅风斜著眼睛骂道:“你没疯吧?你自己整天想不开,别拉著我们一起死!这事被我老爷子知道,不是他被气死就是我被打死!我可不想象聆君一样,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弟,到现在还被他爹关水牢里!”
  香逸雪翘起嘴角,玩味地道:“你们家有水牢吗?”
  聆君家在江南,梅风家在漠北,漠北干旱,水源珍贵,就算是大户如梅家堡,绝不会钱多到搞个水牢来关人。
  梅风正儿八经地道:“我们家有地窖!”
  香逸雪轻笑道:“紧张什麽,关几天又不会死人!”
  梅风抱著胳膊,皱眉道:“地窖里有蝎子毒蛇”
  香逸雪笑道:“那更好,记得带包盐进去,我在岭南的时候吃过,撒点胡椒面味道更好!”
  梅风翻白眼,不能把那人关在地窖里,不然那些蝎子毒蛇就危险了。
  三人边走边说,回到自己的住所。白湘水是客人,跟著师傅住在华山客房山水楼。
  香逸雪梅风同住一个厢院,富家子弟可以不睡通铺,还可以带上随从,照顾他们衣食起居。
  进门前,白湘水叫道:“哎呀,那小子不会被毒物咬吧?”
  香逸雪撇嘴,道:“放心吧,我在他身上洒了药粉,又将他搁在高石之上,没兽虫能伤他!”
  梅风咂嘴,道:“这小子现在肯定生不如死,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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