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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谷作者:夕夕成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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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事,那样也挣不了多少钱,买不了他爱的波斯美酒、上等檀香、八宝十珍茶、玲珑翡翠扇、西国孔雀昙……
呜呜,人生没有这些美好东西,活著还有什麽乐趣可言?
罢了,想也没有用,还是先睡觉吧!
普通间的床铺有点小,二个男人睡得有些拥挤,香逸雪往床里边靠了靠,多留些空间给爱人,簇拥著被子睡去。
习惯被那人缠著睡觉的银兰,本就为香逸雪的沈默而担心,此刻又听那人哀声叹息,疑心更加重了。
上床之後,他悄悄往他身边靠去,谁知道他挪一寸,那人便往里面退一寸,有意无意避开他。
那人一直背对著他,好像跟谁在赌气,银兰本想安慰他,只看得见那人後脑勺,又没法子开口。
银兰有些慌神,那人向来脾气很好,共同生活三年,也没见他生气发火。以前自己无端发火,那人只会甜言蜜语哄劝,从未大声对他说过一句话,更没给过他冷脸子。
这会子非但不理他,而且还无端叹息,连碰都不愿意碰他,莫不是嫌弃自己?或者怨恨他一把火烧掉家财?
那五十万两银票,当初是他从天水山庄带来,偿还青城欠下的债务。当时已和那人和好,本无需计较这些,但自尊过头的他坚持还钱,那人嗤笑一声也不争辩,若无其事地收下了。後来同居时间久了,银兰心中再无界限,家里东西无分彼此,只要是香逸雪的,也就是他银兰的,那五十万银票又成为他们共有。
银兰有些委屈,烧银票的时候,也没见香逸雪跳出来反对,怎麽烧完之後又来怨他。
再说了,他们现在的境遇,比起他儿时生活要好许多。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还指望将来贫贱不能移吗?
幼时跟著逍遥子浪迹天涯,风餐露宿那是常事,忍饥受寒也是常有。这对成年武者来说不算什麽,但对三岁的娃娃来说,那就是一段悲惨童年。
逍遥子好管闲事又酷爱比武,常把银兰丢下外出,有时一去几天不回。他认为这样可以锻炼徒弟胆量,并且他自小也是这麽过来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麽打紧。
年幼的银兰常常是在惊吓中渡过,若在客栈投宿还好,师傅丢下的干粮吃完了,小夥计还会送些吃的给他。
若是在荒郊野岭的破庙过夜,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破庙本就阴森恐怖,外边又有野兽嘶吼,银兰吓得蜷在角落抱头哭泣,为此曾被逍遥子训斥,说他不象个男子汉。
那个时候他多麽希望,能有一个坚强温暖的怀抱为他挡风遮雨,能有一个温柔坚定的声音让他不再害怕。
当那人在悬崖上将他搂在怀里,温柔地对他说别怕的时候,银兰一下子就深陷罗网无法自拔,以至於後来对他做那种事情,银兰明知这样不对,但还是无法拒绝。
就这样死心塌地渴望那人怀抱,渴望听到那人的温柔声音,渴望无时不刻地陪伴身边,永远都不要再孤单一人。
渴望越深,害怕越深,所以才会疑神疑鬼,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这些话他从没跟那人说过,年幼时的阴影,他也是避而不谈。
那人是蜜里调油过来的人,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懂。毕竟不是相同的出生,那人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也不能像他那样耐得贫寒。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一无所有贫寒度日,那人能熬得住穷吗?
万一又遇上一个有权优势的人,能让那人享受荣华富贵,那人会因此离开自己吗?
银兰又开始胡思乱想,这一回不是屠夫喜新厌旧,而是陈世美为权势名利抛妻弃子。
世间有多少人能看透名利?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守得住贫?自己也是因为从小习惯这种日子,此刻方能心平气和不以为然,但别人就说不准了。
特别是香逸雪那样的少爷,一顿不满意便扔筷子不吃饭,让他过青菜萝卜的日子,他还不把自己给活活饿死?
香逸雪早已安然入梦,白天不悦忘却,梦里神游太虚,睡得舒服自在。
银兰却瞪大眼睛,越想心越凉,攥著被子的手,绞拧在一块,骨节咯咯作响。
一觉睡到晌午,昨日的不快淡去,香逸懒洋洋地起床。银兰不在屋内,估计是出门去了。香逸雪也不在意,把头发用竹簪挽好,让店小二送来热水,简单漱洗之後,便下楼用了早餐。
今天是端午节,家家户户挂菖蒲艾草,大掌柜命人挂锺馗像帖午叶符,颇有过节的气氛。
或许是真的饿了,香逸雪吃了一碗绿豆百合粥。绿豆煮的过了头,百合加得过量,烂糊糊一团苦味,换在平时没眼睛看,现在也只能委屈将就。
长街尽头有一家酒铺子,葡萄酒是别想了,五个铜板一筒的雄黄酒倒是可以饮些,听说还能祛除身上湿毒。香逸雪打了两筒雄黄酒,刚好灌满一只酒葫芦,又去街边买了一些粽子和咸蛋。端午节岂有不吃粽子的道理,祭奠诗人也是必不可少,否则就没有端午气氛!
香逸雪买好东西,正准备回客栈,又听到小贩叫卖杏子。
杏子、樱桃、桑葚子叫卖得欢,都是那人喜欢的东西,香逸雪每样称了一些,放在篮子里拎著上楼。
回到房中,银兰已经回来了,正背对著他整理被子。出身金贵的香逸雪从不整被子,醒来就知道把自己收拾停当,床铺一般都是银兰动手整理。
“回来啦,上哪里去了?”香逸雪放下手中东西,轻松地道:“我买了些吃的东西,等会我们先去江边看龙舟,下午再去集市闲逛。”
香逸雪喜好热闹,就算买不起东西,去集市饱眼福也是好的。银兰背对著他,没有说话,身子僵硬得好似石像。
香逸雪又说了两句,忽觉那人不对劲,狐疑地走到他身侧,勾著脖子看他的脸。
一眼就看到那人布满血丝的眼睛,苍白憔悴的面色,焦躁不安的神态,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香逸雪暗自吃惊,边揣摩他的心思,边小心翼翼地道:“怎麽啦?”
银兰闷声不啃,香逸雪陪著小心道:“我买了你爱吃的樱桃、桑葚子,还有你喜欢的甜杏子。”
哄小孩子的口吻,却让银兰内心更加焦躁,偏偏那人把篮子献宝似递到他面前,还没心没肝地轻笑著。
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银兰一抬手打飞篮子。篮子砸倒盆架,连著水盆一起倒在地板上,闹出不小的动静。大大小小的果子满地跳跃,沈默的男人彼此凝视,眼神中都藏著怒气。
须臾,香逸雪先开口,温润声音多了清冷味道,慢条斯理地道:“怎麽啦?谁又惹你了?”
他正在压制怒火,骂人的话心滤一遍,决定还是先问明缘由再说。虽然那人发火常没缘由,可能是他多看谁谁谁一眼,也可能是谁谁谁多看他一眼,总之诸如此类的小事就能引来那人的天雷地火。
那人发火是官的,雷霆之怒想发就发,摔东掼西嬉笑怒骂,完全凭著性子使来,甚至一把火烧掉家当。
相比之下,香逸雪就要委屈得多,忍气吞声是常事,还得颠倒黑白赔礼道歉。明明心里也在生气,脸上还得保持微笑,好声好气地安慰那人。
其实他也很受伤,那人的不信任,对他来也说是一种伤害。
当初讲好要信任彼此,为什麽那人就是不信任他呢?!
对方满不在乎的神情,轻慢的语气,让银兰心头怒火更盛,狠狠瞪著他:“哼,你自己明白!”
香逸雪楞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我明白什麽?”
银兰怒道:“何必假笑呢,你早就厌烦了吧?”
又是强加在头上的罪名,香逸雪抑制怒火,眉头紧皱,缓缓地道:“我厌烦什麽?”
“食多无味肉多嫌肥,你对我早就腻味,又何必惺惺作态?”
银兰莫名其妙地指责,让香逸雪骤然冒火,一张脸冷得似冰,道:“笑话,我在你面前作什麽态?我有什麽你不清楚?”
换在平时也就算了,香逸雪会牺牲原则哄人开心,偏偏这二日正为生计烦恼,再想起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火气自然不会小。
“好端端的胡闹什麽?疑神疑鬼无中生有,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没事找茬玩?”
那人每说一个字,脸色阴冷一分,讲到最後整个人好似冰坨,找不到一丝温软之态,态势强硬前所未有。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忍让许久的香逸雪,不发火当真他是病猫。恭谦忍让固然是君子美德,过头了就是懦夫,香逸雪是君子不是懦夫!
银兰气得脸色煞白,狠狠瞪著那人,道:“古语有云:无食桑葚,无与士耽。君子礼仪,你本当固而守之。可是你呢?与乡人眉来眼去勾搭而行,放浪形骸无所收敛,哪里还有一点君子风范?连我都为你汗颜!”
什麽眉来眼去,不过是邻村之子。年仅十六,名唤秦月,活泼可爱,跳脱飞扬,让他不由得多看两眼。
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不免感慨时光流逝,大好青春转瞬即逝,幼时玩伴天各一方,香逸雪内心怅然,却不想被敏感的银兰误会,以为他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香逸雪吓得赶紧解释,自己不是喜欢那小毛孩,而是勾起往日情怀。
谁知到这一解释,反而更加坏事。银兰却蛮横地认为,是现在生活得不顺心,那人才会怀念过往。
银兰偏往死角落里钻,香逸雪越解释越糟糕,最後只能赌咒发誓,若有异心肠穿肚烂死无全尸。即便发下如此毒誓,银兰也只是暂时作罢,疑心却是无从消除,这让香逸雪颇为无奈。
勾搭而行更是无稽之谈,少女河边扭伤脚踝,泪眼汪汪地望著他,并恳求他送她回家。香君子温润如玉无从拒绝,只能勉为其难送人回去。怕家里妒夫吃非醋,不敢背更不敢抱,只能一路搀扶,却还是落下了勾搭之名。
这一次赌咒发誓不管用,香逸雪就差没举首赴清池,以死表忠心。
“哈,你要跟我谈君子礼仪吗?”香逸雪半是讥讽半是调侃道:“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你讲得没错,我不够严肃混沌无绪,不够为君子表率。不仅如此,我还傲得可长,欲得可纵,志得可满,乐得可极。”
听著对方阴阳怪气地说反话,银兰气的不得了,指著对方的鼻子,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香逸雪丝毫没有认错之意,竟似一心决裂到底,冷冷地道:“哈,真是不幸,我不是君子,也无法达到君子标准。你若真爱君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话说得重了些,但香逸雪说出口,也不打算收回来,只是冷眼看著那人。
银兰闻言先是一怔,随後气得身子颤抖,怒道:“你……”
“我什麽?你是想说元宵滚进锅里──混蛋一个?”香逸雪冷笑道:“哈,我真是悲惨,君子当不成,混蛋落一个。”
“……”
“哈,君子多坎坷,混蛋活千年。像我这麽怕死的人,当个混蛋也不错!”
银兰气得干瞪眼,若真比耍嘴皮子,十个银兰也抵不过一个香逸雪。
“啧啧,你看看你,气成这样,有失君子之风。”
“……”
“明明是你自己要吵架,偏偏还说不过别人,你瞪著我有什麽用呢?”
“……”
香逸雪调戏似地,用手指头勾起那人下巴,轻笑道:“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这是君子之操,你可要记住呀!”
‘啪’一声脆响,发誓不再打人的银兰,狠狠甩了那人一记耳光。可怜的香君子,在时隔三年之後,重新品尝到巴掌滋味。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银兰不打人,估计要等到下辈子了。
“好,真好!”香逸雪摸著滚烫的脸颊,怒极反笑道:“这一巴掌打掉你我多年感情,你的粗俗多疑让人不堪重负。既然你我都不满意,不如好离好散,各自安生!”
那人说出绝交的话,好似给银兰当头一棒,整个人都变傻了,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地看著对方。
香逸雪抓起折扇拂袖而去,走得潇洒利落毫不留恋。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
香逸雪来到江边的时候,日头当空已是正午。江边到处是看龙舟的人,女子们结伴而行,一时间车如流水马如龙,香风阵阵罗绮飘。
江面一队队龙舟竞渡,号子声此起彼伏,锣鼓欢腾红旗飘飘。岸边也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搭设擂台,比武、击球、荡秋千、玩杂耍,在一阵阵急促的鼓点声中,竞技者分出高下。
秋千擂台,两加秋千对面而立,一面铜锣高悬当中。秋千上女子轻纱蒙面,脚系红球荡著秋千,先击响铜锣者为赢。
听说马上出场的是桃花阁的名妓牡丹,另一位佳丽是淑芳院的红牌蕙灵,秋千擂台前挤满一睹佳人芳容的男人们。美人雾纱遮面,秋千上裙袂飞舞香风飘逸,好似仙女御风,飘飘洒洒,娇婀无限。香逸雪摇著扇子看了一会,便索然无趣地离开了。
比武擂台上两位拳师正在比武,架子拉得大,但却没有多少实际内容,不过是拳来脚往做个样子,给台下的观众看个热闹。香逸雪瞄了两眼,又慢吞吞地走开了。
杂技更是没什麽看头,不过是翻翻跟头、喷喷火龙、走走绳子之类。唱戏也是没看头,花旦小生正在咿咿呀呀地对唱,香逸雪目光落在台上,好似在专心看戏,唱得的却是一句也没落进耳朵里。
集市上琳琅满目货物繁多,波斯美酒、天竺香料、西域药材、大理茶叶应有尽有,香逸雪一路走过去,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商品,先是站在一旁观看客源,等摊主闲暇之时再上前搭话。
没有银兰跟在身边,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交谈,不用担心惹来飞醋。
集市上转悠一圈,看来看去发觉药材生意当中,补药一类买得不错,鹿茸虎骨历来昂贵,燕窝人参价格不菲,再次一等灵芝、林蛙、蛇胆等物,也要百两银子才能购得。
香逸雪心中大致有了方向,便又查看周边的药材铺子,与药房的掌柜聊了又聊。
傍晚时分,香逸雪回到渔村,晌午出门忘带银两,身无分文的他只能在自己的船上过夜。
水岸柔月光,皎皎辞冰雪。香逸雪躺在甲板上,枕著手臂数星星,并非当真闲适,只为能尽快睡著,好忘记腹中饥饿。
不知过了多久,香逸雪终於睡著了,只是梦中不再是风花雪月,而是银蓉鱼翅羹、芙蓉水晶虾仁,珊瑚松汁鳜,莲子百合燕窝盅……
半夜醒来一次,香逸雪被冻醒了,打了几个喷嚏,忍著腹中饥饿的感觉,又无可奈何地睡去。
晌午十分,香逸雪被河岸的喧闹声吵醒,男人们拉网捕鱼,女子们石旁杵衣,一派悠然的渔村生活。
香逸雪托著昏沈沈的脑袋坐起,也不知是饿坏了,还是被冻著了,只觉得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他靠著船篷坐了一会,又用冷水淋了脸,方觉得清爽一些,便起身往城中赶去。
进了城,他还是先逛药材铺子,路上正巧碰到一位更夫,便与他攀谈起来。拥有万户人口的扈渎城商贾颇多,富贵之家约有百十来户,官宦之家也有百来多户,这些人家锦衣玉食,自然不会缺了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
鹿茸是用幼鹿之角,燕窝是海燕之窝,雪蛤是林蛙之卵,蛇胆是毒蛇脏腑,香逸雪曾经醉心佛学,觉得这几样取之手法过於残忍,虽然赚钱多多,但还是不做首选。
至於人参之类,也因为要常年於山中找寻,挖坑刨土满身泥尘,与自己风雅如斯的气质不符,也不作考虑。
唯一感兴趣的便是灵芝,药材铺子的人说,千别山的悬崖峭壁,有不少百年灵芝,只可惜地势所限,一般采药人无法攀爬,也只能望之兴叹。
千别山有百峰,传说其中一峰有妖氛,妖物化为地洞巨口,吞噬来往路人,山民们皆不敢靠近,并为此峰取名妖山。因为人迹罕至的缘故,妖峰里有不少珍贵药材,有艺高胆大者进山采药,说看到崖壁上生有不少灵芝。
香逸雪早年去过千别山,妖氛传说无稽之谈,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攀崖之事在常人眼里确有风险,但在他这个轻功高手的眼里,那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了。采芝一事,可以为之。千别山风景优美雾气氤氲,带上银兰同行,即可赚钱,又可顺带游玩。
香逸雪跟更夫聊过之後,天色已近昏暗,匆匆忙忙出城,晚上自又是宿眠船上。
也许是饿过了头,肚子反而不饿了,他躺下来没过多久也就睡著了,就连梦里也没再梦见美食。
次日醒来,额头滚烫头重脚轻,香逸雪也没拿它当回事,照样进城逛集市。逛著逛著,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一位衣衫朴素的少年站在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可找著你了,快跟我回去吧!”
香逸雪瞟著抓自己手腕的少年,幸亏银兰不在,不然又要翻脸了,笑眯眯地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我不认识你呀!”
少年急了,道:“我,我,我……东莱客栈……”
香逸雪脸色一变,道:“兰,我的同伴出事了吗?”
少年结巴地道:“他,他……”
香逸雪身形一闪消失眼前,少年对著空气目瞪口呆,莫不是自己碰到鬼了?
一阵风扫过东莱客栈,大掌柜一眨眼,一条人影出现眼前。来人额头滴著冷汗,美得不像话的人脸,好似妖魅幻化而出。
大掌柜定睛一看,是香公子回来了,赶忙上前攥住他,惶恐不安地道:“公子,你总算回来了,跟你同来的那位公子,他,他……”
香逸雪镇定下来,长长睫毛挂著水珠,冷静地道:“掌柜莫要著急,有事慢慢讲,我的同伴他怎样了?”
对方的声音似有魔力,让大掌柜心安不少,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他中邪了!”
“啊?人在何处?”
“还在原来的房间,道士说他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没人敢碰他,道士在门窗上贴了镇鬼灵符,大家都不敢进去!”
大掌柜眼睛飘著二楼,好心地道:“公子,那道士说此物百年道行,连他都奈何不了那妖孽,只有普陀寺主持手上的法器才能降它!”
一阵风刮过,大掌柜浑身哆嗦,再看身边哪里还有香逸雪的身影。与此同时,二楼门窗一声响动,香逸雪已经进入房间。
屋子里还如他走时一样,床上被子折叠一半,铜盆架子倒在地上,果子撒落满地,有些已经被老鼠啃过。银兰坐在桌边,呆滞的表情,真如中邪一般。
香逸雪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两声,银兰全无反应,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香逸雪探他脖上脉搏,脉搏跳动缓慢,呼吸相当微弱,表情痴呆得不正常。
与其揣测病情,还不如赶快就医。香逸雪将人抱起,运用上层轻功,往千里之外的落雁坪赶去。
拂晓十分,秋言春知早早起床,一个洒扫庭院生火烧水,另一个爬上药架子,把露过夜的厥尾草收在药罐里。
大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有人高喊:“神医,神医……”
“有病人来了”爬在药架子上的春知道:“秋言,快去开门!”
秋言懒洋洋地丢下扫帚,嘀咕道:“这麽早……”
春知骂道:“天未亮就来求诊,必定是急症,你还不快去!”
秋言狠狠瞪了师兄一眼,兴怏怏地往大门走去。
刚把门闩拨开,对方就推门而入,道:“神医,神……”
秋言被厚实的门板撞著,门闩也掉在地上,气得他正欲狠骂来人,却见是香世山庄少主香逸雪!
财神爷上门了,秋言顿时笑逐颜开,满脑子想著好事,火气也不翼而飞。
香逸雪怀中抱著一人,不用看就知道是银兰公子,後者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好似被邪鬼附体一般。
秋言瞟了一眼,狐疑地道:“他怎麽啦?”
香逸雪艰难地摇摇头,晶莹剔透的汗水,好似珍珠滚落脸颊,他开口想说些什麽,却是身子摇晃两下,便栽倒在秋言身上。
两个男人的体重瞬间压来,秋言被撞倒在地,腰也被门闩搁著,浑身酸酸麻麻,後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大声叫唤。
春知听到门口的动静,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见秋言躺在地上,哎哟哟地叫唤。
香逸雪倒在地上,人已经晕厥过去,身子阵冷阵热,蜷缩抽搐。银兰额头淌血半跪半坐,抱著香逸雪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地喊著他的名字。
春知不停按压香逸雪後脑穴位,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暂时止住抽搐症状。
岁无情赶来了,先替银兰把脉,却发现他并无多大问题,只是一口气憋在胸口,施针下去活血化瘀,又让童子熬些汤药给他。
银兰并非真的中邪,只是跟那人吵架之後,一时受到刺激精神恍惚。香逸雪的拂袖离去,让他万念俱灰的同时,又让他万般不接受现实,便把自己封闭起来,任何人叫他都不理不睬。
香逸雪的回来,让他觉得好似梦境,分不清虚幻现实,蜷缩在那人怀中,企盼永远不要醒来。
那人倒地抽搐,好似给他当头一棒,自我封闭的空间被击得粉碎。他一下子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发现那人病得严重,顿时让他恐慌起来。
看著那人苍白无血的脸色,不断抽搐的身躯,似乎连地面都跟著晃动,银兰心焦得跟什麽似的,恨不得自己能代他受过。
客栈吵架之事早抛脑後,香逸雪夙夜未回也不重要,只盼望那人不要有事,长命百岁的活下去。他不停地拉住岁无情,一遍遍问那人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会如此抽搐,把岁无情烦得恨不得一针扎晕他。
香逸雪的病症复杂了些,先是年少走火入魔的损伤,後来又屡次运功过度,造成经脉不堪负荷,从此落下抽搐之症。岁无情说此症有点类似癫痫,发作时全身抽搐,但病者意识清晰,能清楚体会到发病之痛。
岁无情直言不讳地说此症一旦落下,就永远无法根除,也只能尽量不让其发作。他又特别交代银兰,病者不一定是运功过度,过劳过伤都有可能触发此症,所以病者一定要注意饮食休息和调节情绪。
香逸雪醒来看见银兰,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里,轻轻摩挲,道:“你醒啦?”
银兰愣了一下,那人真是讨厌,明明知道他不会说话,每次还抢他的话先说,让他接下来无话可说。
香逸雪又问道:“你的病,神医怎麽说?”
四目相投,银兰鼻子一涩,赌气地道:“不劳关心,反正你我再无情份可言!”
虽然银兰嘴上这麽说,但手还是任由那人握著,并且也偷偷反握那人手掌,十指相扣才觉安心。
香逸雪无力一笑,抽搐之症折磨得他浑身瘫软,好似被人抽筋剥皮一般,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不过吵架时气话……”香逸雪眨著魅惑地眼睛,邪笑道:“别做梦了,我还要纠缠你一辈子呢,怎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哼……”银兰冷著脸道:“别来缠我,我腻烦了!”
香逸雪道:“这就腻烦啦?我还……”
话说到一半,他脸色一变,捂著心口,似有痛苦之色。
银兰猛然想起岁无情讲过,过劳过伤都会刺激抽搐发作,过劳是指过度劳累,过伤是指激动情绪,那人已经不能受到刺激,偏偏自己还用话来刺激他,当下懊恼得恨不得自扇耳光,急道:“你怎样啦?”
心脏一阵突如其来的快速跳动,让香逸雪捂著心口略感不适。抽搐之症会导致心跳过速,香逸雪对身体异状一脸疑惑。他只知晓自己累得晕倒了,但还不知自己落下抽搐之症,银兰紧张的表情更让他惊讶,隐隐约约觉得那里不对劲。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岁无情跟他解释抽搐之症的成因,香逸雪在皱眉之时,也觉得此症也不全然是坏,至少银兰对他细心照料,处处依他的态度,让他觉得还是挺划算。
端午的风波就算过去了,香逸雪在落雁萍修养一段时间,天水山庄的管家也捎来银票。
鉴於香逸雪目前病情,银兰从天水山庄支走千两银票,除了把香逸雪的发簪强行‘赎回’之外,便又按那人要求采购一系列他爱之物,什麽波斯美酒、大理花茶、天竺香料……
虽然端午集市早已结束,香逸雪心满意足地带了一船东西回家,并且觉得这个端午节过得还是蛮有收获。
兰之谷番外──5。隐居之药山之行
香逸雪的建议之下,银兰将湘女宝藏重新分派,十分之六的宝藏公然捐给华山,让那些妄图打湘水宝藏的人死了这条心。剩下的四份宝藏,一份运用於天水山庄的维持,而天水山庄实际上已经变成五岳联盟的桩点;一份留给老管家夫妇,并让他们别处隐居;一份赠给病愈後的逍遥子,却又被逍遥子施舍他人;还有一份赠给了香世山庄。
在银兰眼里,香逸雪是为他才离开香世山庄,让二位老人失去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虽然香令艾不想要他的宝藏,但银兰还是坚持留下一份给香世山庄,用来弥补自己对两位老人的亏欠。
香逸雪本想让银兰留下最後一份宝藏,风雨飘摇的武林,未来的局势谁也说不准,香逸雪越来越有一种危机感,万一那一天他不在银兰身边,至少还有一笔财产可以保证银兰日後的生活。可是银兰执意要把最後一份宝藏赠给他的两位老爹,香逸雪知道银兰的执拗脾气,劝也不动,最後也只能由他去。
香逸雪只能在心中感慨,那人大概前辈子跟钱有仇,偌大的湘女宝藏都能散尽,居然没为自己留下一两银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去年端午,银兰从天水山庄支出的银票用得差不多了,天水山庄已经变成五岳暗桩,银兰也不好再去讨要银两。
香逸雪说要去千别山采灵芝,以後便用采药换钱,多挣就多花些,少挣就少花些,日子也不必过得太奢侈,二人生活的舒适惬意便行了。
银兰听了很是高兴,采药的行当他不陌生,早年跟逍遥子外出,也采集过不少草药。关於采药的经验,香逸雪自然不如他,一路上听从他的安排。从挑选竹篓、到祛毒粉的种类、到尖嘴小锄的式样,银兰挑选起来熟稔得很,香逸雪起初看不出什麽名堂,但经过银兰一解释,才发觉确有不同之处。
既然是去山里,二人没走水路,而是从瓜洲取道秣陵,然後西行往荆地而去。银兰和香逸雪边走边玩好不快活,数日後来到逶迤绵亘、雄奇险幽的千别山脚下。
千别山风光秀美,瀑布充沛,花木蓊郁,峡谷险峻。山中藏了不少绿林人马,隐约能见到山寨高楼古道吊桥,香逸雪带著银兰尽量避开。
刀峰之下,二人遇到进山砍柴的山民。好心的山民告诉他们,往前再过一个山头,就是传说有怪洞出没的妖山。妖山会吃人,很多采药人进去之後,便被妖山吸进腹中,再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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