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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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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策臣轨》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楔子:江南年少十八九

  永嘉三年的春来得特别的迟。悦君楼里生徒举人们三三两两互相探听攀比着;中举的喜上眉梢;落榜的垂头丧气;一时间真心或假意的恭贺安慰声不绝于耳;把原本清净的茶馆变得格外喧嚣。
  
  顾秉皱着眉;斜倚着半开的窗户;有些呆滞地看着杯中香茗雾气蒸腾成一点点的愁思别绪氲染开来;然后再散去。这已是他第二次应试;若是这次依旧不取;他琢磨着恐怕要先回乡寻个西席先生的差事;不然多则半年少则一月;他便连温饱都无法顾全;更不要说再度入京应试了。
  十九岁的顾秉细细品味着“眴兮杳杳;孔静幽默”这八个字;不由得苦笑连连。
  “顾兄!”顾秉抬头;发现是同来自江南道的周琦;不过周琦是苏州人氏;自己则是生长在升州。勉强笑了笑;回礼:“周兄。”
  周琦一双桃花眼笑的顾盼生辉:“顾兄;还不收拾收拾?”
  顾秉心里一沉;估摸着自己怕是又落第了;失魂落魄下仍是挤出笑意:“看来周兄是金榜题名了;小弟在这里恭喜你。”看着周琦有些惊愕;顾秉平复了下心情;真心道:“我反正是不行了;还好年轻;日后再考就是。不妨的。倒是周兄你要赶紧打点打点。”
  周琦愣了愣;猛然大笑出声;指着顾秉问:“顾兄;你去看过榜没有啊?”
  顾秉有些羞窘地摇摇头;他毕竟尚未弱冠;进士科又艰深晦涩;三十之前中者都是寥寥。他生性又有些怯懦消极;故而根本不敢前去看榜。
  
  周琦在他对面坐下来;端起杯子;有些戏谑地看他:“顾兄;你不仅中了;而且名次还不低;远在愚兄之前。你又这么年轻;日后宏图大展风云得意的时候;别忘了提携弟兄一把。”
  顾秉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狂喜凄凉茫然惊讶一起涌上心头;都有些词穷失语。但他面上倒还是木木讷讷;一派云淡风轻;恭恭敬敬向周琦端起杯子:“刚刚是小弟现眼;让兄长见笑了。”顾秉见周琦依然没个正经;更觉得局促:“日后也不知道朝廷如何差遣;也许就要远隔山川;不管怎么说;你我各自珍重吧。小弟我以茶代酒;敬你。”
  周琦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顾兄;你此番是二甲第八;算是很不错的名次了;按照吏部的习惯;去个富庶之地当个知县绰绰有余。倒是愚兄我三甲出身;恐怕此番要投靠哪个节度使或者藩王做幕僚了。以后山长水远;各自珍重罢。”
  顾秉心内也是怃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知道;过几日两榜进士都要象征性地面圣;之后就要由吏部着手调配各道府州县;极其幸运的或可以留京任职。周琦家世雄厚;累世高官,历任公卿;怕是出身寒微的自己所不能比的;之前说什么多多照拂怕也只是客气话而已;周琦的位置应该早已定下了;自己的前路又在哪里呢?
  
  仕途艰险;宦海浮沉。他顾秉资质平平;秉性庸庸;也就是不求闻达;但求自保罢了。
  
  ”唉。。。“说书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慨然道:“那日在下也正好在场;也碰巧听见了顾相爷和周公子的寒暄;那时候我只觉得此二人一个是文曲下凡;星君托世;一个是青鸾降世;历尽凡劫;来使九州一统;四海晏清。几十年后回溯往事;此二人入朝;正是天命昭昭;不然又怎会有我天启朝这必为万世称颂的盛世?”                        


第一章:曲江烟水杏园花

  这个说书人的一面之辞是否可信今已难以考证;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他当日有幸能参加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杏园宴;恐怕他才会明白周琦这他口里的青凤的原形其实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大山鸡;好吧;最多是只掉了毛的落地凤凰;而顾秉这文曲星则会变成一颗拖着华丽长尾划过天际的。。。。。。彗星;也就是俗称的…………扫把星。
  
  曲江水畔;柳色新新;阳气清明;正是三月初三;自古有在上巳节修禊沐浴之俗;加上兰亭雅集;曲水流觞的典故;临水而坐;迎风相和;杏园宴就成了两榜进士欢聚结交;以文会友;达官贵人垂青后辈;挑选东床快婿的最佳契机。
  顾秉坐在最角落里;低着头听着几位素有声名的青年才俊吟风弄月;几乎抬不起头来。周琦看他默然不语;凑过来略尽关心:“勉之;为何一言不发?”顾秉勉强笑笑:“你知道我不善诗词。”周琦挑眉:“不是吧不善诗词你怎么得那么高的名次?” 顾秉已经赧然难当;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小弟也不敢相信自己中举的。恐怕是策论和经典偶然入了某位考官的眼;觉得有几分歪理吧。”
  周琦看看他;侧坐在他身侧;随手拂落几片沾上的柳絮。他身着一色水蓝;坐在烟水渺渺;青青柳色中;眉目如画;神情悠然;一举手一投足;一抬眼一扬眉都是说不出的风流俊逸。顾秉的长相说得好听些叫做清秀文雅;直接些叫做寡淡无味;过目即忘;加上沉默寡言;衣着平平;在周琦身边俨然是个提书箱的小厮;哪有半分人中龙凤的样子;几位在附近暗自观察的官老爷都不禁摇头。
  
  “我要去北疆了。”周琦猛然开口;顾秉听闻就是一愣。
  于是一片有些难堪的静寂。
  周琦又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我记得我只见过你两种表情;一是面无表情;一个就是现在这样的。”说着掐了掐顾秉的脸;下结论:“呆若木鸡。”
  顾秉被他掐醒;有些急迫地抓住他的袖子:“不该啊。周兄你家累世高官;家大业大;就算不好好打点;就凭你的门第也不该被发配到北疆那种地方去啊。”
  周琦失笑:“我第一次听见你说客套话之外的话。”
  顾秉都为他急:“周兄;你别那么快认命。北疆那种地方穷山恶水;民风蛮荒;礼教不通;完完全全就没有开化。加上天寒地冻;冰封千里;周兄你自幼生长于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去了那种地方;我担心你。。。”下面的话太不吉利;顾秉说不出来。
  
  天启虽立国将近百年;自称华夏正朔;几代天子四处征战;可朝廷至今羸弱。光是大江以南;就有岭南;粤北由蛮夷占据;大河以北又有陇右;幽燕二州为胡族及藩镇控制。被视为我朝之耻的;就是先帝轩辕弘毅御驾亲征陇右的突厥部;却险些全军覆没;就连先帝自己都差点被俘;最终抑郁而死;还落得个“闵”这么个近于恶的平谥。而原本的京畿要地凤翔府;尤其是长安则几乎被荡平;禾黍丛生;一片萧条。当朝天子轩辕简吸取其父教训;以和柔治国;休养生息;加上其身体羸弱;于是内政外事都交由心腹;渐渐地;君轻臣重;朋党盘杂成了新的痼疾。
  周琦所要去的北疆;即是陇州;在天启疆域的最西北;西联回纥;北抵突厥;风沙四起;苦寒人稀。当时大战之后;轩辕弘毅把陇州交由自己最不受宠的儿子驻守;封为靖西王;世袭罔替。第一代靖西王携带家眷妻孥远渡关山抵达之后;没过多久就薨了;朝廷的祭文说他是尽心竭力;为国尽忠;但大家心中都清楚;他的真正死因若没什么不方便明说的内幕;恐怕就是水土不服加上郁结于心了。
  
  顾秉虽和周琦也不算是生死之交或是知音好友;但毕竟从江南道一起投考又同科中第;加上他本性醇厚;不由得心中一酸;执着他的袖子;默然不语。
  周琦也有些动容;拍拍他的肩膀:“我是去给靖西王当幕僚;又不是去战场杀敌;勉之;你不用为我难过。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日后的事情到底会坏成什么地步;你我都不清楚。看淡点吧。”
  顾秉看着他;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处处透着古怪;却也不方便说些什么;只扯扯嘴角;随手从曲水流觞捞起一个杯子:“周兄;小弟且祝你平安福寿;到了那边事事顺遂。”
  周琦定定地看着他;也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说道:“我都唤你勉之了;你就不必再如此生分;叫我的表字吧。我的表字知道的人不多;京城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顾秉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周琦清清喉咙;难得地有些不自在:“凤仪。”
  顾秉抽抽嘴角;但还是开口了:“凤兄。”
  
  周琦抬头望天;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有人击掌;然后一个有些轻浮的声音传过来:“刚刚是这位仁兄捞起了杯子罢;那便赋诗一首;让我等领教罢。”
  周琦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顾秉;顾秉也低头看去。说是杯子;却用精致的白瓷所烧制;极其轻巧的一个小碟子;故而能浮于碧波之上。白色的瓷身上有小小的一朵红莲;捞到这杯酒的人;按照规矩;便要当众作诗。顾秉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头上不禁冒出了细汗;低着头都可以感到四周好奇或带着恶意的注视纷纷集聚到自己身上。
  顾秉叹口气;做了个揖:“抱歉兄台;在下是不慎捡到这个杯子;而在下不善辞赋;若是勉强;恐怕让诸位见笑。还是算了吧。”
  那人轻笑了下;顾秉低着头可以看见他手中的山水扇上描金而成的烟云宫阙。
  “这里都是两榜进士;我没记错的话;春闱诗词必考吧?”
  顾秉哑然无语;僵立在那里;周围已经有些倒彩声;周琦看不过去;皱着眉头开口:“我这位兄弟自幼寡言;确实拙于诗词;但胸有丘壑;策论做得好所以中举;有问题么?”
  那个人看着顾秉却对周琦言道:“周琦;江南道黜置使周端次子;已经致仕的中书省宰相王博之外孙;乌衣门第;江东豪门莫过于此。却要去靖西王那里当幕僚;就算是第三甲出身也不用如此自轻自贱吧?”
  周琦只觉得那句“自轻自贱”刺耳;已然是冷了脸色;就要还嘴。顾秉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摇摇头;看向对方:“我做便是了。只是文辞拙劣;还请诸兄原谅则个。”
  那个人微微颌首;饶有兴味。
  顾秉看着对方;和声音一样;长相实在是过于华丽了;甚至有些扎眼;锦衣华服;坠饰的任何一样玉件都比自己身家性命值钱百倍。顾秉不是世家子弟;没那么多放不下的尊严体面;而对方虽然态度轻狂了些;说的却也是不错。
  
  顾秉嗓音有些干涩;就着僵立的姿势开口:“词牌;钗头凤。晓风骤;残花落;困掩黄卷听落雨。人难寐;夜已休;几番寒暑;犹解东风。默;默;默。清宵冷;薄衾寒;少年子弟江湖老。天涯远;形容瘦;故土仍在;重洋难渡。错;错;错。”
  还没念完;就有很多人开始起哄;嘘声一片。顾秉低头;所有情绪隐藏在麻木的表情后面;他知道;这种情况;只要自己不回应任由他们嗤笑;等他们消遣完了觉得无趣了;自然会散去。
  确实;很稀松平常的一首词;还化用了很多前人的诗句;听过一遍;几乎没几句能记住的。周琦听到“天涯远”;就觉得心中恻然;冷冷看了挑事者一眼:“阁下真是闲得慌。走;勉之;我们找个地方叙话。”说罢;拉着顾秉就走。
  顾秉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往前走;却听见那个人悠然问道:“兄台高姓哪里人氏?名次几何?”他话音未落;就有几个身材硕壮的大汉拦住去路。
  
  顾秉叹口气;依然规规矩矩一个个回答:“在下顾秉;升州人士;二甲第八。”说完又做了个揖才转身离去。




第二章:十里楼台倚翠微

  顾秉跪在那里;周身尽被冷汗浸透;一霎那仿佛又回到了舅舅家的花厅。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小小的他会跪在那里;从舅母手里接过几锭碎银子;被人嬉笑一通之后再独自默默离开。然后陋室孤灯;经文诗赋。
  那种心情;被人垂怜鄙夷的心情;身似浮萍不能自保的心情。
  他早已习惯;所以他可以忍。
  
  “知道三甲加起来几百个人;为什么孤独独挑了你么?“座上的人闲闲问道。
  “草民不知。”
  “你已经是太子舍人了;不要再叫自己草民。“
  顾秉的眉头动了一下;太子舍人;从六品;多少良家子尚求之不得;这样的好事来的太快;反而有些怔忪了。
  “不用谢恩么?”上座人措辞严厉;口气倒是温和的有几分懒散。
  “臣;谢太子垂青。”
  面容姣好的婢女来来往往地添茶打扇;“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顾秉在心里叹口气: “多半是臣上次在杏园宴上现眼;殿下觉得有趣;故而。。。”
  对方愣了一下: “你竟还记得孤的声音?”
  顾秉摇头: “殿下的声音龙吟凤鸣;但臣却不是认出了殿下的声音。”
  上座的人起身;慢悠悠地晃了下来;顾秉看见云纹的下摆拖曳在地上;仿佛大明湖上华美的波光。
  “说来听听。”
  “其实那日在杏园宴的时候;下官早有察觉。主要是三点。”
  “哪三点?”
  顾秉犹疑了一下;方才恭敬答道: “其一;殿下年少华美;风姿飒沓;所着衣物规制;无一不是世家豪门可得。其二;殿下对朝中事洞若观火;连周琦要去靖西王处当幕僚都早已知悉;普通世家公子恐怕没有这样的能耐和闲情罢。其三;那日堵住我去路问在下姓名的家仆;又不是普通官宦人家可消受的起了。”
  太子沉吟片刻;击掌笑道: “果然顾秉你心思缜密;孤倒是忘了;有几位家仆是罪臣之后;充入宫中为官奴的;收过黔刑;看来孤留你下来倒也真没错。”
  侧身瞥了顾秉一眼;太子叹口气: “但孤选你;还真不是因为你有趣;而是因为。。。算了;说了恐怕你也不会信。孤也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样子。”
  顾秉听的云里雾里;只唯唯诺诺地应承: “臣有碍圣瞻;臣惶恐。”
  那人却再未看他一眼;只说道:“以后就要在孤身边随侍了;自然是住在太子东宫。今儿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卯时一刻便到内庭等孤。”
  
  第二日卯时未到;顾秉就穿戴整齐前往内庭等候;去的时候却已经发现崇文馆的先生们;太子洗马甚至太保太傅都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那里;虽然都穿着一簇新的官服却更像是一排排没精打采的病木。
  洗马是个颇为严肃的人: “顾大人。”
  顾秉立刻行礼;头都不敢抬;洗马可是正五品的官阶;比自己官高三级。
  “顾大人刚刚入仕;怕是对朝中没什么了解;更不要说太子东宫了。太子殿下为人和仁良善;御下甚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臣子的就可以懈怠一二。东宫的早会都是在卯时;之后太子卯时三刻还要去两仪宫上朝;所以辰时群臣就该到了;顾大人新科得意;切莫不要犯了年少气盛;偎慵堕懒的毛病!”
  黄洗马说的唾沫星子横飞;顾秉的头则越来越低;几乎要埋在尘土里拔不出来了。
  这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宫人鱼贯而入;太子轩辕昭旻站在正中;转眼间;内庭里的人跪了一地。
  顾秉忙跟着跪下;只觉得腰酸背痛;头晕脑胀。
  轩辕看了眼群臣;微微笑了笑: “黄雍大人声若洪钟;看来身体大安;孤一里外都能听见。”黄洗马连忙请罪;轩辕挥挥手:“小顾初来乍到;最近又忙着科考很是劳顿;是孤让他迟些来的;最近天寒;孤看庭会日后全都推迟一刻;这样诸位大人也可多睡一会。太傅看可好?”
  顾秉忍不住抬头;看见轩辕和颜悦色;笑眯了凤眼;像是只得道的老狐狸;哪里还有半分前几日在曲江水畔狂狷霸道的影子?
  正胡思乱想就看见轩辕的视线兀的转过来;漆黑的眸子能把人的精魂都吸进去;赶紧低下头来。
  轩辕嘴角弯了弯;率众人进入室内。
  
  一个庭会下来;顾秉是被诸多的官名和关系搞得头晕脑胀;什么刘侍郎是王丞相的内弟啦;什么史阁老的得意门生赵子熙就是现在圣眷正隆的赵美人的表弟啦;什么苏太傅的儿子在徽州当刺史;却与其父关系不和投了史阁老的门下啦。。。
  旁边有个叫做吴庸的舍人人倒是很好;在旁边聒聒噪噪地拉着顾秉说话;四周嗡嗡的窃窃私语让顾秉一个人两个大;脸都变成了青白色。
  轩辕有些不耐的敲了敲桌子: “说了半天;到底怎么安排三弟离京去藩的事情;怎么回父皇还是没定论;诸位就不能拿个统一的意见来?”
  “三皇子母妃地位卑贱;我觉得岭南王什么的就足够了。”
  “你懂什么;三皇子母妃其实是史阁老儿媳妇的表姐!”
  “你又知道什么;史阁老儿子宠幸如夫人。”
  轩辕笑笑:“这样好了;你们现在立刻拿笔写个折子呈上来;孤待会带去朝上。”
  立刻有小吏分发纸张;顾秉犹豫了片刻;下笔。旁边的吴庸偷瞄了一眼;拼命拽他;口型分明是:“你疯了?”
  顾秉摇摇头;还是托小吏呈了上去。
  轩辕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起身上朝去了。




第三章:夜烛弹棋玉石忙

  虽说是太子舍人;但并不是时时在太子身边随侍;反倒是处理东宫琐事的时间稍多些。一晃顾秉除去每隔几日的庭会已有近两月未曾见到轩辕;更不要说与之对话了。与他同时入东宫的新进士们不免对主子的冷对有些心灰;纷纷私下评论太子悠游懒散;懦弱成性恐怕不是明主之命;日后最多就是一个庸君。
  顾秉对这些私下的清谈大多置之一笑;只日日埋首案牍之中;处理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事情。
  不知不觉;从春试踏入仕途已过数月;转眼太液池的荷花都开尽了。
  突然一个消息传遍了朝野;太子轩辕昭旻向圣上举荐三皇子为临淄王;镇守青州及北海郡一带;规制与镇守西北边陲的靖西王一致。于是一西一东;二王遥拱京师;隐隐已有制衡之势。群臣议论纷纷;有说太子徒生枝节;养虎为患;有说太子英明神武;帝王心术;又有说太子孝悌至诚;棠棣和谐。顾秉听说了;只是抿着嘴笑了笑;继续低头誊抄公文。
  这日是六月初五;早已入了初伏;燥热不已。即便是顾秉自小体弱体寒也出了一身薄汗。用过晚饭;顾秉仍留在崇文馆帮着誊抄备份几位年高德望大人明日要递上去的折子。昏暗的烛火下;时不时有飞虫花蛾扑进灯罩;挣扎两下;无力地落在案上。
  顾秉正在誊抄苏太傅申辩章御史弹劾的折子;却听见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顾大人果然没有回去。”是太子身边的宦官安义。
  顾秉立即起身见子侄礼: “见过安公公。”
  安义一张老脸笑出了褶子: “早说过顾大人是朝廷命官;天之骄子;这等大礼老奴怎么担得起;莫让老奴折了寿数。”
  “怎么会;安公公在殿□边服侍多年;劳苦功高;下官微末小吏;作为后辈行礼;公公又如何担当不起。”
  安公公笑的更是和煦:“殿下召顾大人你过去。”
  顾秉愣了一下;还是整肃仪表;跟着安公公穿过回廊步入一片庭院深深。这是顾秉第一次来到东宫的后苑;头次看见天家富贵;神仙府邸;怔忪了半晌。
  
  有一水榭在偌大的大明湖边;湘帘低垂;苏幕半遮;影影绰绰的似有一人独坐;顾秉眼尖当即拜倒: “殿下。”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是顾秉么?进来罢。”
  侍女挑起帘幕;顾秉跟着走进去;就见水榭正中一张矮几;上置一棋盘;轩辕昭旻把玩着棋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角落里金缕小鼎里点着龙涎香;虽未点明烛仅仅用夜明珠却并不暗沉;昏黄下年轻帝子的脸庞模糊不清;但一双黑曜般的眸子却亮过了七彩琉璃。
  顾秉垂手侍立一旁;瞥见轩辕把玩的棋子均用玉石打磨;白子想必是和田;黑子则是上好的翡翠。
  “顾卿入朝快三个月了罢?孤这段时间忙;没空找顾卿等好好聊聊。是孤疏忽了。”太子笑的慈爱。
  “劳殿下挂念;臣感佩无当。”
  轩辕看了看他;挑起嘴角:“顾卿心里怎么想;孤大概知道,当然了;你的同仁们怎么想;孤就更清楚了。”
  顾秉依然低着头:“臣不敢揣摩上意。”
  “你就是太谨慎了;不过为人臣者;算是好品质。吴庸还有崇文馆蔡同恩他们几个;大概是有怨言;觉得孤把人延揽进来却不重用;连见都不见太唐突怠慢了。他们的看法;你怎么看?”
  顾秉想了想;答道:“臣轨有言;人之事君也,使无难易,无所惮也;事无劳逸,无所避也。其见委任也,则不恃恩宠而加敬;其见遗忘也,则不敢怨恨而加勤。此为臣之道。”
  轩辕没有答话;捏起一个浑圆的翡翠黑子对着珠光眯着眼睛观赏。
  “顾秉;孤再问你一次。你觉得孤为什么会用你论学识论家世论相貌;你都只是平平;但孤没挑状元榜眼探花却挑了你。孤恕你无罪;你不妨就揣摩一下上意。”
  顾秉抬头看了轩辕一眼;微微蹙眉想了想:“下官以为;下官之长处恐怕也正是下官之短处。下官并无高才所以勤勉;家世寒微所以谦卑;相貌平平所以。。。下官无能看不出相貌平平的长处。”
  轩辕被他逗笑了:“前面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倒还不是最主要的。恐怕你猜到都不愿意告诉孤吧?你前面说的臣轨有句很好;其见遗忘也,则不敢怨恨而加勤;顾卿应该想到孤冷落你们是在观察评判你们吧?”
  顾秉一惊;又伏了下来: “微臣不敢。”
  “你别忙着否认;不仅仅是孤在查看你们;你又何尝不是在品评孤呢?”轩辕似乎并不耐听顾秉解释;自顾自开口:“那日在杏园宴;孤一直在观察诸人;吴庸心思活络;善于钻营;蔡同恩刻板方正;日后可以当个直臣;钟衡臣风流俊雅;算是个浊世佳公子。”
  顾秉抿住唇;觉得自己连手心都冰凉起来。
  轩辕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又笑笑:“你那个同乡周琦;看起来浪荡不羁;其实性子极为冷傲的;虽然孤不知道周家让他去北疆是什么目的;但在孤那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王叔那儿日后怕是要吃大苦头。”瞥见顾秉面色麻木;摇摇头接着说:“而你;孤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能忍;而且心极狠。孤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起了一个词;狼顾之相。”
  顾秉冷汗浸背;忍不住立刻磕头:“臣冤枉!殿下圣裁。。。”后面的话却是哽在喉中;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说什么呢?说自己出身寒微;自小备受欺凌白眼每走一步都是计算妥当;步步为营说自己饱历人情冷暖;性格冷僻多疑说自己步入仕途只是为了果腹充饥还是说自己蒙知遇之恩;必会结草衔环死而后已?
  轩辕注意着他的神色;眯着眼睛看着香炉里紫烟氤氲:“狼顾之相又如何呢?孤这么说你可能不太妥当。可孤总觉得你能忍他人之不能忍;必能做他人不能做之事。很多人也许惊采绝艳;可也是败在了自己的本心上;浮云遮眼;繁花迷神;他们的心;不够稳。而这几个月;孤看你每日除了该做该听的事情一概不听;看起来是个庸官的样子。但你每日誊抄的公文一字不差;而且孤有个发现。。。那日初次庭会;孤刻意让人议论朝中党争;你看起来像是毫不关心;但你整理的卷宗却有意无意把各个派系的人隔开。能告诉孤你的用意么?”
  顾秉嗫嚅:“臣是不想让殿下被一己之见迷惑;所以才把不同党的折子错开;这样殿下兼收并蓄;看的更清楚些。”
  轩辕端起玉杯;喝了口茶:“而你知道么;上次庭会孤问你们如何处理三皇子一事;除了孤的几个心腹老臣;只有你;和孤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你应该也看出来孤的处境其实不妙了?”
  顾秉抿了抿唇;有些艰涩地开口了:“臣其实也是感觉而已。若是殿下真的可以翻云覆雨如同等闲的话;就不用如此韬光养略延揽人才了。臣既然已经在太子宫中;自然为主上分忧。”
  轩辕笑了:“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孤没错看你。”然后抬头看着满天辰光,凤眼里似乎映出了一整条星河。
  “你这样的人;孤不是没有见过;甚至有孤曾经很为钦慕的长者。你和他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虽然淡漠冷僻;却还有赤子之心。孤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许你会成为孤的心腹。所以孤不希望你走上他的老路;希望你活的轻松一点;心事太重会活的很苦;也更容易行差道错。”
  
  顾秉浑浑噩噩;自幼失怙;从未有人如此看重又煞费苦心地开导点拨他;不由得久久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青砖上;却又眼眶泛热;心中也是忽冷忽热;复杂至极。
  有人隔着衣服拍上了他的肩;他听见太子云淡风轻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在这个世上想要存活下去;想要自保;既难也容易。对你而言;没有朋党;没有家世;你拥有的只有你的缜密勤勉;而你能够倚赖的;只有孤!”
  “抬起头来!”轩辕的声音如同蛊惑;顾秉抬头看见他的双眸有如传说中的天之极一般;冰火交集;冰一样的冷静;火一样的暴烈。
  
  “告诉孤;你会给孤你的忠诚么?!”
  顾秉看着那双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瑟瑟西风下建章

  自从那日夜谈之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很大变化;虽然庭会上太子偶尔会询问诸位进士对时政的看法。顾秉料想恐怕被他找去谈话的并不止自己一人而已;莫名的心里就有些落寞。自嘲地笑笑;继续誊抄了东宫历任詹事府统家令的名单。
  又是夜了;顾秉起身走到小小的庭院中;伸展一下僵直的四肢;深吸一口气;闻到沁香的荷香。
  “顾大人;顾大人!”顾秉回头;看到安义一路小跑;不由有些奇怪。难不成太子喜欢在半夜召见属臣么?
  “顾大人;赶紧收拾东西走吧。”安义一抹脸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
  顾秉更惊讶了: “安公公;这。。。”
  “我的好大人诶;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殿下恩宠;是要带顾大人出京呢。”
  
  一盏茶后;顾秉一路小跑到了东宫西角门;就看见几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青纱漫遮;拉马车的倒都是难见的骏马。
  “臣顾秉令殿下久候;臣万死。”
  “行了;你去第二辆车上。”轩辕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孤知道你一头雾水;会有人和你说清楚。”
  “是。”
  挑开帘子上了车;顾秉赶紧见礼。车里坐着的都是文臣;还都是东宫中品秩比自己高上很多的心腹旧臣。
  有一长相端方;面容冷漠的人开口了:“你就是顾秉?”不等顾秉回答便直接解释:“我们这次去西京长安。”
  顾秉愣了愣却没问什么;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跪坐下来。
  “你别老是欺负人家老实人。”有人轻笑;顾秉抬头发现是个长得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斯文男子;当真是如珠如玉;还有几分面熟。
  像是印证顾秉心中的猜测一般;那个美貌男子开口了:“在下周玦;太子宾客。你的同科周琦正是家弟。这位;则是东宫参政秦泱。那位你也是熟悉的;太子洗马黄雍黄大人;后面坐着的车里;则是东宫戍卫和羽林军的几位将军了。”
  顾秉一一见礼;轩辕携带如此之多东宫重臣出宫不知所为何事。
  周玦端详他一会;抚掌而笑:“殿下说的果然没错;顾秉还真是个实心眼的聪明人。”
  顾秉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
  “一般人这个时候先想的往往是;太子带我出来是不是要重用我之类的。但顾兄你好像宠辱不惊得很啊。”
  顾秉有些尴尬;黄雍到底年纪大些;为他解围:“周大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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