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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梅花醉几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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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不是什麽大事,地既然赏赐给了你们,便由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女王隔著纱帐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些俗事已无任何兴趣。起身便离开了。
随著銮驾的远去,留在偏殿的三个人间,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铁矿山已经归你,现在应该给我解药了!”
此时掩饰已无任何必要,苏伦老头起身走到梅皓面前,伸出手来。
“解药自然是应当给的。”梅皓笑道,“然而口说无凭,更何况是那麽大一座矿山。我倒不是担心王爷您这样一言九鼎的人物食言,只是有时候,人的忘性和野心一样大。”
“你──”
听得出他是在讽刺自己。苏伦老头气得瞪大了眼睛。然而忌惮著解药,并不敢发作,於是追问道:“那究竟要我怎麽做,你才会给出解药?”
“很简单。”
梅皓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青瓷小瓶,交到苏伦手上。t
“这些先让你家世子服下,可缓解症状。若想要根除,那就要等翰仁亲王的兵马进驻矿山之後再一并奉上了。“
明白自己又被摆了一道,苏伦气得连胡子都竖了起来,低声咆哮道:“你们难道不害怕我拿住你们两人做威胁,让你们的人交出解药?!”
见他似乎要动粗,贺若延急忙挡在梅皓身前,斥道:“这里是王都,连女王都知道你我三人留在偏殿。我们若有事,你自然难辞其咎。想让天下人都看清你的嘴脸,那就尽管放马过来;我也要与你清算行刺梅皓之事!”
说完,他便要抽刀在手,却被梅皓一把按住了刀鞘。t
“苏伦王爷,在这里吵架,对令世子的病情可没有半点好处。我身上的解药暂且只有这一包,要不要你自己决定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旧是笑意盈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苏伦亲王虽然恨不得立刻将他五马分尸,但最後还是抓了那瓶药,摔门而出。
谁为梅花醉几场 26
“苏伦亲王也不过是条‘洞里狗’。真奇怪当初你居然会被这种有勇无谋的人给算计了。”
听著那串盛怒的足音消失在远处,梅皓坐回椅子上,品尝著刚才宫女奉上的好茶。仅仅只需要几个回合,他就摸清了所谓苏伦亲王的底细──这种角色,怎麽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跟著你一起看,他似乎没有以前那样厉害了。”
贺若延无力地笑了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纱幔的另一面,内廷深处。
看起来他也感觉到了。
梅皓在心里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觉得金离女王有些反常?”
“是。”
贺若延难得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不该对敖方之事如此不感兴趣。若是换在从前,苏伦要将铁矿山给我,她必定会将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让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而且她对你之前的遇险也没有过问,”梅皓加以补充,“看起来接见我们不过只是一个流程,她只想尽快回到内廷里去。”
说到这里,贺若延突然担心起来。
“我刚才见她咳得厉害,该不会是病入膏肓,不想让子民们知道吧!”
“恐怕没这麽简单。”
虽然明白自己接下去的推测,可能会让贺若延感觉不快,但梅皓还是说了出来。
“不是我对你们的女王有所蠡测,但我觉得,她就是不想插手你和苏伦之间的事。”
果然,贺若延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麽可能?现在的敖方,除了我翰仁与苏伦两系之外,就再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选。”
“也许她本来就不准备让任何一个敖方人来继承。她只不过是把你当作一枚与苏伦势力抗衡的棋子。此消彼长,最好哪一面都过不上安生的日子。”
这话在外人听来无疑已经是挑拨了。贺若延对梅皓再怎麽信任,彼此之间都始终还是隔了个肚皮,他又是个直性子的人,当即沈下脸来。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假设。女王是我的姨母,从小就对我疼爱有加。更何况敖方之王的人选,不是我们敖方人,难道是你们大焱的?”
见他著实有些不快,梅皓笑了笑,不再与他正面冲突。
转眼一盏茶喝完了,两人也不多说什麽,依旧循著原路,一前一後地离开。
从内廷偏殿出来,到宫门尚有一段距离。这其中有一片不大的庭院,布置成牡丹园的模样。此刻是浓秋,放眼望去只是一片高矮不同的绿叶而已。
当他们经过的时候,却从绿叶丛中闪出了一个绿衣的人影。
“两位留步。”
叫住他们的人,是荷见。
金发的青年道:“你们出来的比我估计的早了一些。我正要往偏殿去接你们呢。”
梅皓依旧笑著与他打了招呼。然而贺若延似乎还心事重重,此刻还沈著一张脸。
荷见也是一个聪明的人物,见状便笑著对梅皓说道:“我有点事先要与贺若大哥讲。不知梅皓大人是否可以先行一步回返译馆?”
梅皓看了看贺若延,男人还是一言不发,那自己就没有什麽理由留下来了。
目送梅皓在宫人的陪同下离开花园。荷见领著贺若延来到园内一处凉亭中坐下,还没说话就叹了一口气。
“义母大人最近病得很厉害。说实话,也就只有你她还想见一见,其他朝臣,她一律让我代为接见。”
这话正说中了要害,贺若延心道果然如此,立刻追问道:“御医怎麽说的,难道无法医治?”
“倒不是没有办法的。实际上正在治疗之中。”
说道这里,荷见伸手指了指北方。
“宫内的御医是不行了的,不过敖北有一位修真之人,他一直在为母亲诊病。虽然一时之间无法大愈,但看起来总算没有继续恶化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将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说起来,贺若大哥你前段时间的失踪,也对义母大人打击甚大。她不止一次地让我派出快船在敖方附近寻找……这次归来,她虽然不会多说什麽,但是相信你也能够明白……”
说道这里,荷见又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流露出的是真挚的忧愁。
见他这一番态度,之前梅皓所说的那些推测,在贺若延心中就愈发站不住脚了。他感慨道:“感谢上苍,我已经平安归来。至於女王的病情,与我同行归来的大焱人中,也有手段高明的大夫,不如过几天叫他来仔细瞧瞧。”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荷见笑了一笑,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有一件事,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贺若大哥你毕竟算是我的亲人,不告诉你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见他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模样。贺若延自然也感觉是件了不得的事,不自觉地直了直腰背,点头道:“有什麽话,单说无妨。”
有了这个许诺,荷见眨了眨青蓝色的眼睛,小声道:“其实义母大人,对大焱来的梅皓大人不太喜欢。”
谁为梅花醉几场 27
不喜欢?贺若延怔了怔,他咀嚼著这个词的意义,还没尝出味道就又听荷见说道:
“义母大人对於大焱的事很灵通,自然也对於开山王梅家这一系有所耳闻。身为世袭开山王的梅皓确实是世间难得的一位俊才。然而他心术不正,五年前为了一个大内的宦官起兵反叛,而後被镇压,才会被发配到石决岛上──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吧?”
梅皓曾经起兵反叛,并被发配。这些贺若延自然都是知道的。然而说他是为了一介宦官,这倒还真是第一次听闻。贺若延怔怔地一语不发,脑袋里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梅皓拥著一个男人,百般温柔体贴的模样。
然而……不对!确实是有这麽一个人的!
不知不觉中瞪大了眼睛,记忆中出现了一个纤瘦甚至有些病态的人影。上次来到石决岛的那个特使颜离熙,梅皓看著他的目光确实无比温柔。
刹那之间明白了什麽,贺若延急切地问道:“那个宦官,是不是叫……”
“颜离熙。”荷见给出了无比确定的回答,“後来做了礼部侍郎。他是当今大焱天子的人。简单说来,就是梅皓因情失势。这样你还不明白麽?”
明白,荷见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
贺若延点了点头。
见他若有所思,荷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调:
“义母大人说,一个曾经背叛过一次的人,就会背叛第二次。更何况,梅皓如此聪明绝顶,野心自然也不会小。你将他带回敖方,就是引狼入室。这里没人能够驾驭他。”
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金离女王不信任梅皓。这很可能就是刚才这场见面匆匆结束的唯一理由。
那麽自己呢?又是如何待看梅皓的?贺若延苦恼地抓乱了额发。
其实在归来敖方之前,他就已经暗自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时,虽然没有听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句话,但他还是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相信梅皓,这是一种诡异的直觉。也许来源於跨越海洋的两次见面与一次性命之交。也许梅皓之前的“背叛”,只是因为没找到真正令他舒心的所在。
这个所在,可能就在敖方。
对於贺若延而言,现在问题的重点似乎并不是“背叛”,而是“宦官”──一个梅皓以前曾经爱过的男人。
与荷见的对话,并没有顺利排遣掉贺若延胸中的郁闷,反而又为之笼上了一层阴云。与此同时,出了王宫回到译馆的梅皓,也与另一个人不期而遇。
“柳厉,怎麽是你?”
时隔近一个月,两个从大焱同坐一条船而来的人再次见面,自然别有一番感触。梅皓将柳厉请进内室,第一件事自然是询问他为什麽会来到王都樱庭。
“不瞒你说,这次是听说你在樱庭我才赶来。”柳厉直言不讳,“之前有传言,说你被人偷袭,那是怎麽一回事。”
梅皓便将从海波港出来,在谷底遇袭,诈死并在书卷中涂抹毒药以诈取铁矿山等事一一道来。柳厉仔细听了,最後才长出一口气。
“不愧是大焱的开山王爷。恐怕敖方岛上没有几人能与你相比。只是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这里有些事,你在大焱未必遇得到。”
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梅皓当然追问。似乎有所顾忌,柳厉并没有直说,而是随手拿起了一面铜镜。
“你看这铜镜。大片宽阔而平滑的地方能照出人影,边缘那些细小花纹虽然美丽,但不仅无法鉴人,更可能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在。大焱与敖方也正是如此。虽然你的才智超群,但有些事情,并不是单凭你一己之力就能解决。”
这一番比喻,梅皓听得清楚明白,却又想著既然柳厉有心提点,不如再多问一点,套出一句赚一句。
於是他又问:“那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规避危险?”
果然,柳厉稍作寻思之後答道:“记住你身旁还有一个贺若延。你与他的命运,自从出海之时就已经紧紧系在一起。若有遇到问题,记得也让他明白。”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忠告。
梅皓在心里笑了一声,同时点头称谢道:“有劳柳兄提点了。只不过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希望柳兄务必解惑。”
柳厉自然问:“何事。”
梅皓突然走近一步:“你我萍水相逢,不过是同船而渡的缘分。为何要如此帮我?”
因为他的靠近,柳厉果然有几分不自在,垂下头清咳了一记,低声道:“怎麽?你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是不是在宫里遇到什麽事了。
梅皓却还是坚持:“快说,为何要如此帮我?”
被他纠缠不过,柳厉沈默了片刻,忽然又仿佛是做好了准备,抬头反问:“那你觉得是为何?”
梅皓是何等厚黑的人物,当即大言不惭道:“你喜欢我!”
倒像是真被他说中了似的,柳厉的脸色“刷”地一阵潮红,矢口否认道:“哪里有的事!”
看不出他竟然还是个如此纯情的人物。梅皓在心里惊诧,却又忍不住捉弄:“难道我是什麽牛头马面?喜欢我就这麽难以启齿?亏我还对你颇有好感,还真是明月照沟渠了。”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谁知柳厉竟正色道:“怎麽可能,你的绳子是与贺若延绑……”
这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柳厉显然意识到言多必失了,因此拔脚就想离开,却早已经被梅皓一把拦腰抱住了动弹不得。
“绳子?你刚才说的究竟是什麽东西?”
好奇的同时,久违的玩闹之心顿起,连梅皓也忍不住暗自称奇:与柳厉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是感觉异常轻松,莫非他们曾经也是童年玩伴?
不可能,记忆中自己从小身边只有三个同龄人:储君慕容刑、陪读的颜离熙、颜和之兄弟。此外……此外似乎还有过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谁?
那实在是太过久远的记忆了。古老到梅皓实在无心去继续挖掘。反正他所在意的只是眼前──因为柳厉的挣扎,抱住腰的姿态已经迅速改变成为胸贴著胸,梅皓戏谑地捧住了柳厉一本正经、却冷汗直冒的脸庞。
反正都是男人,亲一下也不会被要求拜天地。更况且,无论男女,只要容貌对得上自己口味的,梅皓都不愿错过。
柳厉看起来应该是一名修仙之人,如果把他拉入尘世,事情又会变化成什麽样子呢?
这样想著的梅皓,几乎已经决定要吻一下试试味道。
不过,他并没有这个尝试的机会。因为,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谁为梅花醉几场 28
满脸阴云的贺若延,瞪大了眼睛看著扭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脑袋里有什麽东西“啪”地一声断掉了。
“你们在做什麽?”
一声大吼,震得连屋顶都差点抖了一抖。大胆如梅皓,此刻也不免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三人之中最为无辜的柳厉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这──你们两个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特别的事?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那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夺路而遁。
兴味索然的梅皓将纷乱的长发甩到肩後,也想要走出门去,却被阻止了。
“不许走!”贺若延皱著眉头在门边上一站,“先说清楚了,刚才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梅皓依旧是毫不在乎地整理著衣衫:“就是你看到的这麽回事。”
“你──”
气得气血上涌。贺若延强忍住要朝那张俊美脸庞揍上一拳的冲动,
“柳厉不是那种人,一定是你在玩他!现在是在樱庭、敖方的王都,我拜托你收敛一点!”
他这番话却引得梅皓冷笑起来。
“贺若延,我不知道你是吃错了什麽药了,不过我既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臣子,更不是你的姬妾,你凭什麽跑到我屋子里来大喊大叫?”
“我凭什麽?我凭什麽!就凭这个!”
简直就是怒极攻心,贺若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一把揽过梅皓,低头就是一阵恶吻。
梅皓当然立刻反抗,两人居然赤手空拳地在屋内打起来。
一转眼,两百招已过,当然是体力不支的梅皓败下阵来──不仅被整个人按倒在了床上,上半身的衣服也被粗暴的一撕两半。
这是贺若延第一次在日光下见到梅皓的身体。与想象中苍白贫弱截然不同的结实均称,还带著肌肉微微隆起的曲线,梅皓的身体证明他并不仅仅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爷,更是习武之人。
贺若延的目光在光滑的肌肤上缓慢游移,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浅色的狭长斑痕。梅皓的肤色本就偏淡,而这些痕迹就更像是嵌上去的羊脂白玉。然而贺若延却是一目了然的,这些都是伤痕,是刀剑砍伤之後愈合所留下的痕迹。
开山王梅皓,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究竟经历过何种波澜起伏的人生呢?
瞬间的遐思并没有妨碍他手上的动作。如孤狼死死咬住了猎物的咽喉那样,贺若延俯下身,狠狠吻住了梅皓的嘴唇。同时按住他挣动的双手,用膝盖抵住他的大腿。将喘息和一切冲突都牢牢扼制在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随著这一吻的深入,饶是梅皓,眼瞳的颜色也逐渐开始变深。每一次舌与舌之间的翻搅,都会引出窒息的感觉。所幸盛怒之中的贺若延,并没有留意梅皓的反应。在自己得到满足之後,他很快又将战火往下蔓延。
与马车上那一夜小心翼翼、几近於崇拜的吻截然不同。这一次贺若延亮出了他的牙齿与野性,舔吮啃噬著梅皓身上几乎每一次伤痕。将那一道道白玉的痕迹染成殷红。
谁为梅花醉几场 29
梅皓没有停止反抗,只是那些挣扎都像投入大海的卵石一般,痕迹不留地泯灭了。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产生无力的感觉,就连当初因为反派而被慕容刑关入大牢时都没有如此无力过。
很快,他感觉腰上一紧──贺若延抓住了他的腰带狠狠一扯,上面装饰的珠片散落在地上,发出四散奔逃的声音。衣袍被彻底扯开,如凋谢的花瓣落在床上。紧接著连下裳也被蛮横地撕开了。
“混蛋……”
明白等待自己的即将是什麽,梅皓立刻将身体转向一侧。然而腰一扭动,就被贺若延从旁揽住,同时双腿间也被一只膝盖顶了进来。
双手重新获得自由的瞬间,梅皓立刻出拳打向面前人。贺若延胸口结实地吃了他两拳,却没有一点反应,倒是干脆侧过断裂的腰带,将梅皓的双手绑在了架子床上。
双手被缚,梅皓愈发意识到情况危急。然而事到如今,就连双脚都已经合不拢了。只恐怕接下去免不了一场苦战。
想到这里,梅皓干脆把心一横,突然停止了反抗,一字一顿道:“有本事就弄死我,否则,我梅皓一辈子与你为敌!”
粗暴的吻,戛然而止。
贺若延像是听懂了这句话,又似乎完全没懂。他支起被汗水浸湿的上半身,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紧紧盯著梅皓的嘴唇。就在梅皓开始揣测他内心想法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下床,解开束缚住梅皓手腕的腰带,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从那之後直到离开樱庭,贺若延都没有再与梅皓说过一句话。他像是忽然藏起了许多恼人的心事──这一点倒是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梅皓明白这是因为那天在王宫里,荷见曾经与他说过些什麽,然而具体内容,却是无从得知了。
由於已经不用再“诈死隐居”,回到岚城之後,翰仁亲王府的管事便在内院的另一处为梅皓安排了个幽静的居所。
那地方翠竹掩映、溪水潺潺,本应该很合梅皓的口味。然而他却婉言谢绝,反而说要搬去山里,和那些大焱的工匠们一起居住。管事的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自家主子,贺若延也没有反对,於是过了几日,梅皓便低调地出了城,选择山中一处草庐住下了。
与此同时,在苏伦亲王的妥协之下,铁矿山已经顺利交接到了贺若延手中。有了大焱工匠的指导,数百名敖方工匠开始在山中挖掘矿洞。按照计划,所有矿石都将运回岚城进行炼化,并且首先浇筑成坚固耐用的农具。
转眼之间,秋去冬来。敖方进入了最为缓慢而平静的季节。岚城落雪的时节比大焱稍早一些,几乎是第一场霜冻之後没几日,天地之间便是一片银白。
谁为梅花醉几场 30
铁矿山那边,已经开始运来第一批矿石。为了保证运送的速度与安全,几天前,梅皓在山中修书一封,说是请贺若延修缮岚城周边的道路。
梅皓主动要求入山的头一个月,贺若延只当他是怒意未消。然而一连两、三个月过去,梅皓却连一次山都未出,这就著实让人有些在意了。
那天王宫里荷见所说的事依旧如鲠在喉,再加上梅皓那种居高临下、爱理不理的态度,贺若延每每回想都觉得烦闷不已,干脆统统归为“私事”,而搬出一大堆公事来将自己淹没。
大雪落了四五场之後,眼见就迎来了又一个除夕。
与大焱一样,敖方对於除夕也是重视备至。岚城的大街小巷,从月初便开始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置办年货,好一派安宁祥和的图景。
听从山里回来的信使说,山中的大焱移民们,也准备在除夕之时好好庆祝一番。体贴地考虑到这是他们离乡背井所过的第一个新年,贺若延特别嘱咐手下,说派些食材衣料与各种物资,送进山里。
送年货的车队,第二日就出发入了山。转天带回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梅皓病了。
敖方的冬季,本就比大焱来得寒冷。而山区内尤其是冷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也许是从来没有长期居住在草庐内的经历,梅皓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听起来倒不是什麽大事。
没想到他也有缠绵病榻的时候。
查阅著桌上堆积如山的信笺与账目,贺若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深究。他只是无法想象,平日里高傲好强的梅皓,是如何打著喷嚏蜷缩在被窝里的。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挺希望气温能再降一些,从而好将这只怕冷的狐狸从那四壁透风的地方赶回温暖的後院来泡温泉。
然而几天之後,事情恶化了。
不,应该说是梅皓的病情恶化了才对。
那些大焱移民之中原本就有手段高明的大夫,然而不知为什麽,梅皓却似乎没有让他来为自己看诊。也许同样是觉得伤寒小病无需在意,结果等到恶化就为时晚矣。
匆匆赶回的信使向贺若延禀告,说梅皓已经高烧三日,终日神智模糊,手脚却是冰凉如同死人,甚至还偶有抽搐。看情形,再多烧个几日,就算是好过来神智也会受到损害。
怎会如此!
贺若延大惊失色,这时哪里还顾得手边的公事。他立刻传了几个高明的大夫,估摸著带了一批上等的药材,急急忙忙就往山里赶去。
等他到了山里一看,在大焱人的改造之下,山中的废村已然旧貌换新颜。梅皓所住的草庐就在村内稍北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不大的一间,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简陋。
为避免惊扰到病人,车队远远就停了下来。贺若延领著大夫,侍从们捧著药材,徒步走了过去。
草庐内所有的窗户都紧闭著,光线昏暗。空气内弥漫著浓浓的艾草气息。等视线习惯了黑暗,贺若延这才找到了通往内室的布帘,掀开之後冲眼就是一张放下了布幔的床榻,显然梅皓就睡在里面。
谁为梅花醉几场 31
暂时让随从与大夫们留在外间待命,贺若延孤身走进内室,站在床榻前,想要伸手掀开布幔,却又在瞬间犹豫了。
“梅皓……”他还是决定首先表明身份,免得之後被冠上个贸然闯入的恶名。
听见声音,幔内果然传出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随即有个极度沙哑的声音低沈问道:“……谁?”
几乎听不出那是梅皓的声音。贺若延心头一紧,再顾不得其他,赶紧掀开了布幔。
床上,厚重的棉被里裹著的确是是梅皓,却与三个月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就算是在梦中,贺若延也不曾想象过梅皓会有如此萎靡、憔悴的模样。在触目惊心之余,却又隐约多出了几分病态之美,叫人忍不住要心生爱怜。
也许是因为生病,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看见来人是贺若延之後,梅皓倒也没有发作。他只是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贺若延趁机坐到了床边,伸手抚上梅皓的额头──的确烫手。他一急,便责怪道:“都烧成这样了,为什麽不见大夫?就算山里没有药,那也该和我说啊!”
梅皓并没有挣脱那只罩在额前的手,他沈默了一会儿,忽然低笑了一声。
“你不是……不管我的死活了麽。”
“什麽?”
贺若延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如此别扭的口气,还是从前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梅皓?难道说发烧会将一个人的脾气都改变了?
虽然暗自惊诧不已,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如此这般像在撒娇的梅皓,让他怦然心动。
鬼使神差似地,贺若延搭在梅皓额际的手开始一点点下滑,轻柔小心地滑过发迹,抚摸著散落在鬓边的青丝。
而感受到动作中的温柔,梅皓竟也一动不动地接受著他的抚触,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温顺如同羔羊一般。
贺若延屏住了呼吸,指尖一点点游移,离开发丝又落在了腮边。感受著指腹传来的光滑与热度,他觉得仿佛是在梦境之中,只希望这一刻更长一些、再长一些才好……
不过,在梦境的尽头,等待他的是一阵痛楚。t
“好痛!你干什麽!”
听见主子的痛呼声,在外间待命的侍从们一阵慌张。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刚掀开布帘往里探了探,就被贺若延厉声喝退了。
“看什麽看,都出去!到屋外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唯有撤退。等到零散的脚步声随著关门的声音而消失,内室里传出了一阵沙哑却得意的冷笑。
“我就猜你好这一口。怎麽样,满足没有?”
吐出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手指,梅皓抬头看著气急败坏的贺若延。他虽然一脸病色,但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劣。可以想见,刚才的种种撒娇与温驯只是伪装,专为戏弄担心他的贺若延。
可恶!一会儿“以死相逼”,一会儿又假装温驯,自己为什麽偏喜欢上了如此一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狐狸!
谁为梅花醉几场 32
贺若延在心里狠狠地自我咒骂了一声,甩手起身就要往外走。可没出几步,就听床上那人喊道:“怎麽?你就要走了……”
又是那种故作可怜的语气!
这一次,贺若延决计不再上当,依旧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正当他掀起布帘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後“噗通”一声。转头看时,竟然是梅皓整个人从床榻上翻了下来。
只见他紧闭著眼睛,似乎忍住了某种痛楚,双手撑地,而腿脚却毫无力量。整个人几乎就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忽然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贺若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准备去扶,然而他又想起刚才遭受的戏弄,一时又犹豫,只站定在原地。
见他不走过来,梅皓愣了愣,反而抚摸著自己的腿,自言自语道:“……倒是学得精明了,看起来骗不了你。”
说著,他向後靠在床沿上,艰难地扭转身体。虽然他嘴上说著“骗人”,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他是真的行动不便,此刻想要借助双手的力量重新爬回床上去。
“你的腿怎麽了?!”
倒吸了一口凉气,贺若延快步转身,一把将梅皓打横抱起放回床上。然後做好被报以拳脚的心理准备,掀开了他的长袍。
被衣服下摆遮盖住的右脚,裤腿已经卷起。露出的小腿上打著固定用的夹板──显然是接过骨了。而所谓的“风寒”其实也是骨折之後的发热。
那些该死的信使,怎麽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回来禀报!
贺若延的脸色顿时黑得无以复加,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温柔。他触碰著接骨之後红肿的地方,只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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