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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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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的情爱声音委实太过煽惑人心,浑似一道长流不涸的热泉,将他的耳朵慢慢濡了个滚烫透湿,简直顷刻就能淌下水来。晋汝偷偷听了一会儿即大起胆子朝楠木门后望去一眼,黄绫红锦的层层床幔上隐约映出一个俩俩相叠的剪影。
他仍目不转睛地看、全神贯注地听,不住咽着转瞬即泌了满口的馋沫。天子的龙榻猛然一颤,一双本就溜圆的眼睛猝尔瞪得更甚铜铃一般——
黄帐内探出一只手来,似扯似滑过床幔,又扶在了床棱上。
手上肌肤白得竟是病态的惨烈,无一丝血色不说,更衬得泻进殿内的月光也浊了好些。指形修狭得可比拟女子,却又分明骨节带力得教女子不及。似是这只手的主人正遭受着何等难忍的痛楚,五指紧紧嵌入床棱而筋骨骤现。晋汝正是一惊,很快又见另一只手自帐中伸出,虽未及先里那只修长漂亮,倒也长指细肤其色若纨,甚为打眼。
自扶于床棱的手上缓缓滑过,掌心贴于它的手背,五根手指插入它的指缝。两只手方才慢慢摩挲着十指相扣,这黄帐床幔竟一波一波地颤动起来,好似那妙龄美人翩跹起舞时荡开的裙花,层层波纹冶媚又撩人。
晋汝正心忖是皇帝年少贪欢,一时兴起就将哪个宫婢拉上了龙榻,可低头一看,即望见抛落在地的那件绣着金丝蟒纹的紫貂大氅与少年天子今日穿着的明蓝色锦缎常服。两件衣裳似抱似搂着叠在一起,倒似一刹将这幕叠身交''欢的剪影清晰还原,了然呈现于目前。
自知窥破了天大的隐情,那宫人顿时骇得返身就跑,结果却为一只置地的钧窑瓷瓶“咣当”一声绊跌在地。
帐内的响动戛然而止。
“谁在外头!”
听出皇帝的语气已颇带怒意,晋汝结结巴巴回话道:“皇、皇上……刑部尚书施淳有要、要事面圣……”
少顷,即听见帐内传来一声怒极了的吼声:“滚!”
少年天子的话音甫落,里面又传来一个男子的柔软声音:“让他进来。”
施淳接了宫人的传召,赶忙“笃笃”叩响铺地的黄砖迈入殿门,却迎面望见温商尧披着外衣坐于朝向正南的金漆主位,而少年天子则背手立于一旁。眼见竟是“臣在坐,君在站”,早在济南即知这君臣二人间的情愫非比寻常,方才又见通传的宫人面色赤绯神色慌张,施淳当即琢磨出了个中玄机。
外头冻得人呵气搓手仍止不住刺骨恶寒,可殿内莫名就有种令人身置阳春的温度。
头发怕是来不及束,散落肩下的长发犹自乌黑,而垂落颊旁的却已尽成雪白。温商尧闭目而坐,因气息未匀而胸膛缓缓起伏。薄薄的汗珠浮于额角,瘦削脸庞微微朝下倾着,一贯恹恹苍白的面色此刻不知因何而浮着一层恍若晨曦的暖色,几丝阴柔蕴藉直鼻薄唇之中,却分明未减一分威严。施淳全未注意到自己已然失态地目怔口呆,居然险些脱口而出:若当年那个叱咤人间的“温郎”有此风华,实不枉其名!
“施淳,你来得可真是时辰!”杞昭两手背后,面色湛寒气急败坏地踱出几步,忽又回首一指他的鼻尖道,“朕实想杀你!”
“下臣想请国公借一步说话。”施淳不答少年天子的话,反倒面作难色地朝座上的男子投去一眼。
“你为官时日不短,如何还这般不知分寸?”温商尧慢慢睁开眼睛,眸光分明淡然深邃,却仍似两把匕首直逼向了施淳的眼前,“既为臣子,陛下面前,任何事都不可隐瞒。”
施淳复又朝少年天子望去一眼,狠心咬牙将杞晗与温子衿乔装出逃的事说出,又道,“属下听得探子来报,已派出人去追赶拦截。在佋王与小姐抵达蜀地之前拦下他们并不难,难的是小姐定会以死相逼,不肯任属下带回……敢问国公,若当真如此,还要不要追了?”
心口猝然疼得似为人撕扯剜刻,他一刹怔得难言。监视女儿的探子本就是他派去的,可今生因,来生果,到底未曾想会报应得那么快。
杞昭垂眸思索片刻道:“若七哥与他的夫人不肯归来,便算朕允了他们一个人情,容他们就此去了——”
“不可以。”一晌的沉默过后,他才慢慢道出,“能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未免浚王借故生变而天下大乱,也要将尸首带回。”
“国、国公的……”施淳惊得双眸爆瞪,磕磕巴巴道,“国公的意思是……杀?!”
“我的意思你既已听了懂,”温商尧面色寡淡,微一点头,“速去施行罢。”
待施淳领命跨出殿门,座上的男子起身踱出几步,眼眸不眨地凝视前方,整个人又似化作石头般一动未动。眉眼深邃温存,脸上的暖色未散,依旧好看。只是这份好看纵然妙笔难以摹画,黼藻难以尽述,仍掩不住好些孤寂,好些落寞。
杞昭将紫貂披风拿了过来,小心自身后环上他的身子,将其披于他的肩头。知温商尧枯坐失神的原由,心头好些不忍,反而存心宽慰打趣道,“朕的正宫尚无人选,你还不若就此伴朕住于宫里,自此三千宠爱加诸一身,外头的兵荒马乱亦与你无干了……”
“后宫不得干政,也好。”丝毫不觉此言荒唐,温商尧倒是笑了。眼眸一抬,尚带情''爱余温的手掌像一匹缎抚上少年的面颊,转而又游动手指摸至唇边。指尖撬开少年的唇瓣与齿冠,以指腹一颗颗探着那小巧圆润的齿。手指的感触何其潮湿温热,足令他反复摩挲,流连难去。
杞昭唇角轻轻勾起,将他的手指锁在自己口中来回舐吻,声音含糊而又带笑地喝出一声,“放肆。”
“羽徵自幼怙恃双失,我这大哥又疏于对他的管束,性子确实是野了些。可他拥兵多年,从未有一刻存有歹念野心。他此番出手伤了陛下又自受重伤,定感自己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定如那惊弓之鸟般惶惶难安……臣担心大将军受得奸人唆摆,做下何等遗恨千古的事来,故而想向陛下请准前去阵前。”
杞昭不假思索地接口道:“佋王下落未明,而蜀军业已缮甲而待,实在令人担忧。而今情势危急,只消你能令温羽徵卸甲还京,朕自可赦了他忤逆犯上之罪。”
温商尧微微生起一笑,手掌一滑扶向杞昭的脑后,俯身于他额前落下一吻,即打算返身离去。
少年天子望着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霎然感到先前韦松的话似一丛阴影铺天盖地压来,将满堂的庭燎炬火生生扑灭。方才的叠骨交欢越是余韵尤存令其快乐,此刻温商尧的离去便越令他浮躁、不安与惶惑。他无法自抑心中疑窦:既然弟弟与女儿都已生反心拥护起了七哥,他还能否割席划地大义灭亲?他又会否索性投效川蜀一去不还?
背身相对的男人看不见少年天子突然蹙起的眉眼和阴鸷凶狠的表情,却能自他的语声中感受出尖棱与寒冷。他问:“若他不听规劝一意孤行,偏不肯随你回京呢?若他当真起了反心,意欲兵发长安,扶立杞晗为帝呢?”
许是自欺欺人者最怕的图穷匕见那一刻。杞昭看见温商尧驻足殿门前,那只方才自己还温柔扣紧的手此刻看来极为疲倦地扶于门棱,连着他的身体都在轻颤不止。良久不置一言之后,他并未回头地出声道:“臣当亲手杀了他。”
“朕自然信你。”杞昭将面上的疑色与阴霾一并抹了去,复又似展露童颜般笑道,“你去吧,朕等你回来。”
笑容还未绽个圆满,即见殿门前的男子突然晃了晃,竟倒身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莫问作者帐内到底发生了何事,欢迎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理解XDDDD【此言该杀!太不负责任了= =
☆、63、蜀道难于上青天(上)
待温子衿打算同杞晗一同逃出京去,才恍然惊觉身边凭白生出多双眼睛紧盯不放,便连那徘徊巷弄的贩夫看来也行迹鬼祟目光不善,也不知是否因由“疑人偷斧”。还多亏奚婆与她那个结巴儿子马六,俩人一身显眼的农人打扮,手挎编篮,俩俩埋头偎扶着进了温子衿的三合院门。一旦入得门内,赶忙将一身农人行头与杞晗夫妇换了去。教二人扮作村夫村妇模样,隔了一二时辰后,再以同样埋首蹀步的姿态行出门去。
待乔装监视的兵卒察觉出事有蹊跷之时,二人已跑出好远。杞晗与唐峤早已有约在先,一旦他下定决心投奔蜀地,沿途自有暗自潜入的浚王属下悉心照应。一路几度改换乔装,更不吝银两疏通打点,倒也不曾引人耳目。
驱车之人名唤鲁立达,阔脸疏眉,蒜鼻大眼,虽然黑身黑面貌不惊人,一身外家功夫确是不俗。他撇头对身后的杞晗舒眉笑道:“唐公子已留书将一切打点妥当。京师近郊眼线众多,我等行事需避人耳目,切忌张扬。待顺妫水河而下,转眼便是异姓王朱忠良的封地,自能安全好些。”
杞晗淡淡“嗯”了一声,似也不愿再与之搭话。
温商尧入阁以来,待平定了宇内贼寇与外邦强虏,便主张废除旧制,力推新法。首当其冲即是赋役与财税的改革,激起了各地藩王宗室们的大为不满。然他们慑于温氏兄弟权倾朝野之威而不敢攻讦在明,只敢背地里屡屡施计阻挠。而今听闻温羽徵校场之上对兄长出言不逊更擅自挥师离京,自知这千里之堤也出了蚁穴之漏,自然大起胆子书信往来互相勾结。
“这堑太深,车轮卡在里头挣脱不得。”鲁立达狠一挥鞭赶了赶驾车的马匹,见车子勉强动了动又陷回沟里,于是回头道,“马儿也累得紧了,此去渡头剩不下多少路,还劳请王爷与王妃下车步行。”
车内之人应声掀帘下地,互不作声地行路向前。
天尚未明,野夫田叟亦未见一人。许是因由春日当前,虽说放眼眺去尽是枝萧疏、叶颓唐,可这寒天淡水相接间的波光清泠,山色隽美,实非暮秋酷夏可堪比拟。上下飘旋的雪花浑似绞碎了的白绸,落在相偎而行的俩人身上、发上,隐有幽咽之声。
田陌崎岖,举步略略艰难。温子衿忍不住偷偷瞥头看了杞晗一眼——一张白璧似的脸因冻覆上一层桃花一色的红,瑟瑟缩在脖子里头也看不真切。落于鬓边的雪花倒似极了白霜匀染,华发尽生,莫名与那花甲之年的老翁好些相似。她不禁心头一暖,于他耳畔低低笑道,“你瞧,我们这不是执手白头了么?”话一出口,又蓦然感到心酸难忍,一对且圆且深的目眶前当即蓄上一层泪雾。温子衿不想教自己的委屈心伤为夫婿瞧见,只得兀自挪开眼眸,忍泪别过头去。
只感手臂为人扣得更紧了些,杞晗低头看了看妻子挽着自己的一双手,仍旧面色寡漠未置一声。
抬眼即可望见渡头,停泊接应的船只早于此地候了多时。船上又下来几人,皆是浚王的心腹,几步之外见得杞晗即已毕恭毕敬地行礼作揖,齐齐唤道:“我等奉浚王爷与唐公子之令,来此迎接佋王入川!”
岂知三人还未来得及登船,便听得身后响起了马蹄之声,飞快地由远迫近,嘈杂如繁管急弦。来人一壁追赶一壁扬声高喊,“小姐留步!”
一众来人自三面围拢,须臾已成戈戟森然、戎兵罗立的网罟之势。为首那文官模样的男子杞晗虽未照过面,可温子衿不但认得还与之相熟得很,施淳。
手勒马缰跨马而下,施淳躬身给眼前乔装村夫村妇的二人行了个礼,随即笑道,“国公知道王爷与小姐意欲出游,然他担忧天气恶寒出行多有不便,特派卑职前来迎王爷与小姐回府,待天气暖些再行不迟。”他不将话挑明,只为让这夫妇二人能顺阶而下,不致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谋逆”的罪名。
只听鲁立达一声爆喝,浚王的数位手下纷纷亮出兵器,个个龇牙瞪目,几欲以视死如归之态扑杀上前。鲁立达将杞晗与温子衿往身后护了护,怒目睁视道,“请王爷与王妃先行上船!我等便与这些朝廷鹰犬拼个鱼死网破!”
“想来这位便是浚王手下的第一猛将,鲁立达鲁将军了。素闻将军英姿骁勇,施某有幸一见,果不虚传。”自恃我众敌寡,施淳面含微笑,从容不迫地侃侃道来,“将军这般英雄盖世,却只为区区一个藩王的部将,委实令人惋惜。若将军今日肯随施某回京,施某定将向陛下与国公举荐将军,莫说从今往后前程似锦,甚至封王拜将独霸一方,也未尝不可。将军又何必贪图浚王许诺的蝇头微利,做这困兽之斗,自取灭亡?”
“稚子当道,貔貅柄权,”鲁立达毫不为对方的煽惑所动,只脱口骂道,“我等不自取灭亡,只怕亡得便是大周了!”
眼见两厢蓄势待发,温子衿自怀揣的包裹中摸出一支钗,袅袅行于一干人等的中央。她曾用这支钗刺穿父亲的手掌,自然也不惧此刻用它扎入自己的咽喉。颊上的泪珠早已拭尽,她含着极是嫣然的一个笑,将手中珠钗逼近自己的喉管,大方直视施淳的眼眸道,“我不是要出游,我是要谋反。”掉头望了杞晗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又笑,“不对,我也不是要谋反,我要这天下物归原主!”
“小姐何必不留余地,咄咄逼人呢?”施淳径自一惊,赶忙出声规劝,“卑职肯请小姐三思而行,切莫遭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的诓骗利用,反而伤及自己的至亲。”
手下用了几分力,钗尖儿顷刻没入肌肤,渗出米粒大小的一点血红。温子衿仍旧摇首轻言:“而今子衿的至亲便是子衿的夫婿,难道子衿能任由你们拔剑持刀,害他性命?”施淳着急辩道:“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若王爷与小姐此刻随卑职回京,陛下定不会深究,而王爷与小姐的行、止、寝、食,也当一切照旧。”
“行、止、寝、食,一切照旧?”温子衿反倒笑了,“施大人的意思便是,将我二人捕回京中,锁入囚牢?终日提心吊胆,苟延残喘,似那笼中的鸟儿供皇帝玩赏,顺其意则昌,逆其意则亡?”
浚王的十余死士决计不肯束手就擒,而这一袭粗麻仍不掩丽质的少女恰似清水中的一支荷芰,又有谁忍心荡舟于旁,亲手将其攀折?不忍温商尧徒受丧女之痛,施淳自我宽慰道此去川蜀路途尚遥,仍有重重关卡相阻相拦,于是仰天一声长叹,摇了摇头道,“也罢,蜀道艰难……王爷小姐,你们……且自珍重。”言罢,扬手一挥,即将包围身旁的兵士们喝退了去。
温子衿怕施淳出尔反尔,故而仍以珠钗抵着咽喉立于原地,只对杞晗说了声,“晗哥哥,你先上船。”见杞晗在鲁立达的指引下上了船,这才放心地掉回头去。
杞晗立于舷尾,向自己的妻子递出了手掌——她刚向他伸手过去,还未来得及与他十指相扣肌肤相触,竟忽地瞪大了眼睛,僵立不动了。
一干人剑拔弩张对峙之余,全未注意到另有一队人马已埋伏在侧。一支箭“咻”的一声飞过,正好当胸而过,将她的衣襟洇成一片残暮般的红。
“子……子衿……”这双素来清皎如月华泻地的眼睛,终因映入眸中的殷红染上了同样的血色。他朝自己的妻子嘶声唤道,“子衿!”
为尖锐锋镝穿心而过的刹那,温子衿看见那张俊雅极了的脸孔头一回为自己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她的至死不悔并未如石沉大海杳无回应,她到底没有输给自己那个“焐不暖又化不去”的父亲,也没有输给自己那个“至死未见心爱之人为己动容”的母亲。
“真好……子衿终究没有……”胸口剧痛难当,溢满口中的血沫再难咽下,她却突然感到身子一轻,仿似一株桃花断折于迅烈的风又为风带起,“没有重蹈娘亲的覆辙……真……真好……”
几支箭复又穿身而过,温子衿身子一斜,慢慢倒向地上。竟是含着笑的。
船身剧烈晃了晃,扑跌在地的杞晗浑似死了般怔愕不动,却猛地为人推了一把,避过了一支飞来的利箭。取而代之是一个浚王的死士应弦落入水中。
“还不起行!等死么!”鲁立达冲船夫喝出一声,又一壁护着杞晗,一壁拼命挥剑抵挡箭雨。
一时飞矢如雨,连着施淳所带的兵马亦不放过,转而已倒下一片,满地狼藉尸首。
怎料“黄雀在后”的疏忽竟使得情势陡转直下,施淳亦是震愕不已,他对着持弓在侧的羽林兵大声吼道:“何人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羽林将领正是秦开。少年剑眉一扬,嘴角一勾,扬手抖落了掌中的天子令牌——竖鳞张爪的一条金龙蟠曲其上,栩栩欲飞之貌似红日当空般耀得人眼目难睁。听他冷冷叱道:“我等奉陛下口谕,一旦见得佋王与温子衿即格杀勿论!何人徇私枉纵,概以谋逆之罪论处,就地正法!”
“施某分明记得,陛下当日亲口答应要‘允佋王一个人情’,秦小将军又安敢假传圣意,违抗君命!”施淳身颤不止,扬声怒叱,“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诛杀温小姐,待回京之后,凭何向陛下与国公交代!”
“正是陛下的亲口谕旨,只说佋王可以放走,但温子衿断不能赦。至于温商尧……”秦开冷笑道,“他被韦云珠下了毒,能否留下命来质问于我,还是未知之数呢!”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作者地理常识的匮乏,随着战事的拉开,文中的“长安”看来绝非古都西安,倒似乎更接近帝都北京。其它文中提到的地理位置与现实相符,请放心阅读(*^^*)
☆、64、蜀道难于上青天(中)
眼见杞晗同负伤的鲁立达坐船而去,秦开也不再行追捕。命人将满地的尸首抛入河里,又命人将温子衿的尸首裹上白布带回京里。自个儿先行跨马回京之前,不忘一再叮嘱手下的羽林军,若旁人问起必三缄其口,实难托辞便说是浚王的死士拼死顽抗,混战之中温子衿死于他们的手中。
虽说皇帝交代的事情也算办得利落,可秦开想到温子衿如花年纪又初为人妇,心里不免好些替她惋惜。返京的路上始终板着脸孔闷闷不乐,方才披星戴月地赶入长安城内就直奔帝宫而去。于清心殿中的少年天子仍未上朝,秦开听闻宫人晋汝说,陛下只道秦大人来了不必通传,进殿面圣即可。
黄绫红锦的床幔半垂半收,檀木幽香楠木端庄,鎏金髹漆的内殿恰有浓墨重彩之妙,乍看之下颇似一帧罨画。秦开跨入殿内,抬眼便见少年天子于榻上凝然盘坐,眼眸只开不阖,整个人也一动不动。
秦开小心唤他一声,待走近了才发现,榻上原来还有一人。正枕在皇帝的怀里。
面白、唇白、发亦白,那个男人气息全无,虽颜色枯槁若蜡炬将灭,可阖眸沉睡的神态倒也安详。
杞昭听见来人走近的声音,一眨未眨的眼睛仍视前方,唯独黑黢黢的眼瞳朝对方稍一转瞥,似一下活转了般。问,“人呢?”秦开低头拱手答曰:“微臣无用,任佋王逃脱了。不过温子衿当场殒命箭下,此刻已运回京师安葬。”
“温子衿不受煽惑,深明大义,与逆贼慷慨周旋却终为其所害,实乃羞煞尔等须眉的巾帼豪杰。待朕好好想想该赐她一个何样的谥号,再以国礼为其举殡。”颠缁倒素也面色无改,少年天子神容若静水一泓、若古井无波,丝毫瞧不出喜怒阴晴,又问,“施淳呢?”
秦开答道:“施淳已收押于监牢之中。”杞昭朝少年侧脸看去,微一蹙眉问道:“没闹?”秦开摇头道:“刚押入牢里还吵着嚷着要面见陛下,这会儿怕是想明白了,只对墙默坐,不时吁长叹短一番。”
“吁长叹短便是心怀愤懑,还没想明白。”不再板出一脸令人凛然的严肃神色,杞昭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施淳有经国之略、济世之才,朕用得上他。若他能识大体,早晚这左相的位置便是他的;可若他始终想不明白……那匕首还是鸩酒,就让他二者择其一罢。”
“微臣……微臣有一事不明……”少年天子的冷淡大异往常,莫名令从小相伴他长大的秦开感到陌生与畏惧。他嗫嚅着凝目看他一晌,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讲。”
“为何佋王逃脱了,陛下倒不恼怒?”
“朕自幼深受萧贵妃的恩待,早已视她为亲生母亲。她为父皇殉葬前曾央求朕能留佋王一条生路。而今杞晗怀揣异心投奔川蜀,已抵得上一死恕罪。”杞昭面色平静,仍以淡然的口吻说着,“今日放他去了,也算朕仁至义尽,不曾对九泉之下的贵妃食言。”
“可陛下为何又说,温子衿断不能赦……须知她可是温商尧——”秦开适时住了嘴,因为直到听见这三个字,那张自始至终喜怒不兴的少年脸庞才幡然变色,仿佛平地风起,青鸾直上,将所有的凄伤哀痛都卷上了他的眉间。
“正因为是他的女儿,才不能赦。”少年眼睫低压,倾身向怀中的男子靠近,“身为臣子,温子衿勾结藩王,窥视神器,忤逆不忠;身为人女,她不知体恤自己的父亲,动辄仗着血脉亲情以死相逼。难道不知每一回她的有恃无恐,绝不亚于在她父亲的心口剜下一刀?”他的嘴唇以掠拂丘垄、深壑与峭岭的态势,温柔而连绵地划过他的眉骨、眼眶与鼻梁,最终停在了他的唇上。以舌尖轻轻抵开两片薄薄抿着的唇,捎给他一丝甘甜津液的同时,含糊说道,“……如此不忠亦不孝之人,留于世间……又有何用?”
虽早有所疑少年天子当日口中的“心爱之人”正是温商尧,可当真见了两个男子这般亲昵缠绵的模样,仍教其似针扎脊骨般难安与难受。咽了咽口中馋沫,秦开不自然地别过眼眸道:“皇上,温……敢问国公的病情如何?”
“方才喝了药,还未醒。虽说下毒之人未免被人察觉而用毒极微,却也因日积月累,一时半会儿难以除尽。”杞昭重又坐正,手指往复撩摸着温商尧白尽的鬓发与瘦削的面颊,忽又冷笑了一声,“当初他们兄弟二人一权倾朝野、一手握重兵,举朝文武争而颂之,一声声‘国公’唤得好不亲昵!而今见他们兄弟反目、温羽徵率军而去,这些人便一个个倒戈相向进言弹劾,再不见他为江山社稷熬干的心血,再不见他为黎民百姓染尽的华发……你说,人心何以险恶至此?”
少年天子声声掷地、字字带力,任秦开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埋脸向下干干站着。
“朕还有一事着你去办。”少顷缄默,杞昭又道,“与你此行同往的那些人可还靠得住?”
“皇上是问郭琼他们?”秦开将头点得如同蒜捣,拍胸道,“臣再三叮嘱吩咐,旁人问及只说温子衿死于乱战之中、浚王属下之手——”
“朕不信他们能如你这般守口如瓶。”杞昭颇不耐烦地挥手将其打断,淡然道,“你速去罗织些他们往日里的差池罪状,朕好寻个因由将他们一并充军边塞。”
“皇、皇上!”一双锃亮眼眸此刻瞪如铜铃,他兀自怔骇了半晌才道,“他们与皇上自幼相识,一齐溜过马儿踏过花,一齐练过招式斗过蛩,他们、他们皆是可信之人!”杞昭也不答话,只问:“你可知下毒者何人?”秦开道:“是药渣之中查出了温……国公所中之毒。温府的婢子侍从们皆说温……国公的药只经了阮辰嗣与韦云珠之手,旁人从未碰过。想来必是此二人之一。”
“许是阮辰嗣,许是韦云珠,又或许根本另有其人。可若连清正温厚的阮辰嗣、纯真如水的韦云珠都有可能心存歹念,这世上还有谁可信呢?”少年被哽得口拙语塞,只愣神听着对方摇头又道,“朕当日跌落后山,虽折骨裂肤深受鳞伤之苦,仍不愿坐等他人救护。单凭一双指甲磨尽血肉模糊的手,便自山麓处攀草扶木爬至了百丈开外的峰巅,心中仅存生一个念头——朕再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从今往后若再有人伤朕、害朕,朕定以十倍还之……而若有人胆敢伤他、害他……”杞昭俯下脸庞望向枕于怀中的温商尧,将他的手执起置于自己颊边,阖起眼眸来回轻蹭,“百倍报还仍不及,千倍施予犹未够……朕先作暴君,再作明主!”
“皇、皇上……”
“待这事情办好了,朕就为你赐婚。将太皇太后身旁的紫瑛指给你。”眼见身前的少年瞠着眸子直直杵着,他猝然挑眉扫过一记眼风,笑了笑,“怎么?你不瞒朕的安排,不愿朕为你做媒?”
愣是再莽撞不假辞色之人,也当看出少年天子面上倏忽而过的怀疑试探之色。秦开当下跪地叩首,扬声道:“臣叩谢皇恩!”
“非是朕要逼你,只不过……”一刹敛尽了眸中的狠戾阴霾,少年天子的目光温柔莹亮似水起纤波,语声听来竟是这般与之年岁不相符的沧桑哀恸,“人之一世,若运气好些,生得帝王将相之家,担江山社稷之重任,享钟鸣鼎食之荣华;若运气再好些,生得樵夫渔父之家,采菊东篱,日作暮息,活百十岁的寿数……可这些皆不若能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与他拨弦煮醅游马人间,与他朝夕相守共染白发……”稍事一顿,他又颇见倦意地挥手说,“你且退下,朕再陪他一会儿就要上朝了。”
因由他一言秦开才恍然发现,这是少年天子亲政后头一回身着天子衮冕。发插玉笄,颔系红缨,冠冕垂旒的皂衣绛裳比之平日里的赫黄龙袍,更显眉目间刀芒毕现的威势逼人。
伏地告讫,秦开起身迈出清心殿时又几番流连驻足,回头张望,他蓦然感到些许不舍与悲伤:龙塌上的那个人再不是他可以直呼其名的少年天子“杞昭”了,而是从前旁人极少提及、今后必将于史官笔下遗存千秋的,羲宗皇帝。
☆、65、蜀道难于上青天(下)
阮辰嗣刚自漠北军营一路催马兼程跨入京师,便被一涌而出的羽林军拿了下,押入了刑部大牢。他不知自己犯了何罪,问及左右也无人为他释疑。待入了牢槛之后,每日扶着栅子说自己有要事禀呈皇帝,唤狱卒通传。常常是唤得自己嗓子哑了大半,听得窗外梢头的子规凄切啼月,才就着倦意歇下。第二日复又抖擞精神重来。
狱里的牢头也不愿搭理他,只道这些个官僚一旦关进牢里,还不若黎庶安分,且让他自讨没趣儿吵个够,疲了、乏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这般度过几日辰光,见狱卒来给自己送饭便又道:“阮某当真有急事须求见皇上与国公,求狱卒大哥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声。”那狱卒摇头道:“皇上这些日子忙着祭天酬神,哪有功夫听大人哭诉委屈冤枉。”阮辰嗣急急摇头道:“阮某的委屈冤枉比之干戈将起、社稷倾危实不足挂齿……这便劳烦大哥代阮某通禀一声国公。”
那狱卒原也受过阮辰嗣的恩惠,见他连日来寝食俱废愈显癯瘦,此刻更是目光催迫言辞恳切,也就不顾旁人使出的眼色与他多搭了几句话:“大人可还记得小人?”
阮辰嗣先是一愣,继而细细眯起眼眸望向那人。一张疲惫槁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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