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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艳妾-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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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芩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在陆霁斐的面前出这个丑。其实说来也怪这厮,若不是晚间想着他,苏芩也不会用不下饭,空了肚子,更不会半夜三更的跑到这地来,饿着肚子死撑。
  虽然她与他已做过最亲密的事,但对苏芩而来,陆霁斐跟她,不过也就是一对有点熟悉的陌路人罢了。
  秦氏与她说过,这世上的情啊爱啊,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让人安心的。
  秦氏与苏博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两人成婚前并未曾见过,直到新婚之夜,掀开盖头,苏博才看到自己妻子的模样。
  而那夜,两个刚刚相见的陌生人,却要做出最亲密的事,这在苏芩看来,有些荒唐。
  秦氏是个有主见的妇人,她不奉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种歪理,她只知道,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即使身不由已,也一定不能将那些能攥在手里的东西拱手让人。
  苏芩随苏龚,更像秦氏,所以她才会走到今日。她深知,路在脚下,要自个儿一步步走出来,即便遍地荆棘,也能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八个字安慰自己,忧患越多,她才能得到更多。
  “青山。”男人突然开口。
  青山躬身站在书房门口,道:“爷。”
  “去取些宵夜来。”
  青山看一眼苏芩,再看一眼陆霁斐,道:“是。”
  苏芩面色更红,她知道,男人定听到了。
  三更半夜,陆府的厨房重新忙碌起来。连夜细雨,润物无声,小丫鬟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热腾腾的宵夜被摆置在小书桌上,苏芩执起玉箸,低着小脑袋,夹一只虾饺,放进嘴里。
  晶莹剔透的虾饺入口,汁水饱满,鲜香顺喉。苏芩满足的眯起眼,她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方才的尴尬。
  吃完一笼虾饺,苏芩已饱,她双手端捧起温奶,看一眼依旧在翻阅奏折的男人。
  男人连茶水都没碰,就更别说是用宵夜了。
  苏芩想起方才青山跟她说的话,想着这男人到底是当首辅的人,每日里就奏折都摞的跟人一样高。看来这权倾朝野的代价也是很大的。
  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苏芩为了不睡觉,心思兜转,视线落到那碟雪白的白糖糕上。
  白糖糕里头是炖煮的糯糯烂烂的红豆沙。苏芩将其掰开,找了一支干净的毛笔沾了些许红豆沙,然后寻一块完整的白糖糕,在上头画了一幅图。
  身旁的小姑娘突然安静,陆霁斐拿着奏折的手轻动,他能清楚的听到小姑娘的呼吸声,娇娇软软的带着香气,一呼一吸,微急促,没有睡着。
  槅扇外的雨渐停歇,檐下的滴水串成线,滴滴答答的落在芭蕉叶上,敲出清晰的嘀嗒声。书房内的滴漏似乎也变的急促起来,扰的人有些心烦意乱。
  陆霁斐看着那只突然出现在奏折上方的素手,指尖粉嫩,拿着一块白糖糕,上头用稀烂的红豆沙画了一幅画,是一只卷着短尾巴的小奶狗。
  “小奶狗被我抱走了。”所以你不用再怕什么狗毛了。而且她来时,还将身上的衣物换了。
  这厮若还不放心,待明日她让红拂和绿芜将耳房内外收整一番,也是一样的。
  苏芩小心翼翼的往陆霁斐的方向挪一段路,侧身时身上的披风滑下来,露出里头的藕荷色中衣,瘦削肩上搭着系带,衬出一股子白腻。那细细的带子兜着两捧,似有些不堪重负。
  苏芩方才吃了温奶,身上甜腻腻的尚带着奶香味。
  陆霁斐暗眯眼,小姑娘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似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何等美味诱人。
  苏芩已经看清楚了这厮阴沉古怪的性子。看模样,他虽比幼时恶劣,但却依旧是个沉默寡言的,浑身泛着股金贵的清冷味,内里却是个阴鸷之人。
  苏芩与他在一处,总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他是喜,是怒,是哀,是乐。总得自个儿摸索着猜测。
  陆霁斐抬手,捏住那块白糖糕。
  苏芩面色一喜,正欲说话,却不想男人陡然将那块白糖糕捏烂了,然后侧眸看向苏芩,语气森冷道:“姀姀的计谋,真是出众。”
  苏芩面上笑意一僵,心里一“咯噔”。
  陆霁斐抬手,将那块白糖糕放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双眸盯住苏芩,就跟嘴里咬的是她的肉似得。
  苏芩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被陆霁斐光脚踩住了披风,然后猛地一下伸展臂膀,将人按到了怀里。
  先前,陆霁斐不与她亲密,甚至搬出耳房,是因着她养了那只小奶狗。昨夜,这厮又与她发脾气,折腾的她几乎去掉半条命,是因着郴王。如今,陆霁斐摆出这副模样给她看,是因为知道了苏芩去夏府,给夏礼出主意救夏达。
  其实那主意苏芩也没有十足把握,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说出来的,却不想竟真的将夏达从东厂冯宝的手里救了出来。
  世人都知,陆霁斐素来与郴王和夏达不对付,苏芩这番,就是在当着众人的面打陆霁斐的脸。所以怪不得这厮生气到将屏风都给踹了。
  苏芩紧张的攥着一双素白小手,纤细身子缩在披风内,额角还残留着方才撞到小书桌时的红肿。抬眸看向陆霁斐时,颤巍巍的抖着眼睫,那鸦羽色的暗影投下来,楚楚可怜。
  男人衣衫不整,露着胸膛,苏芩贴在他胸口,隔着细薄衣物,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蕴热的肌肤,和那喷洒在她脖颈处的呼吸声,尤其身下那不容忽视的侵占物事。
  苏芩的身上奶味很重,陆霁斐吞咽着口水,与人贴的极近,只觉腹内涌起一股火。
  他压着气,箍住苏芩的腰。“姀姀可知,你这番作为,不是在与我作对,而是在跟冯宝作对。”
  冯宝这个老太监管东西两厂,锦衣卫内也有他插手的痕迹,虽身在宫内,但势力却不小,哪里是苏芩能得罪的人。
  苏芩面色煞白,知道是自己冲动了。锦衣卫无处不在,苏芩去寻夏礼时,定已经被盯上了。
  这也就怪不得那日里陆霁斐借着逮捕罪匪的名声急追过来,将她从郴王的马车里拎出来。
  其实这事给陆霁斐知道便罢了,反正这厮凶起来的模样她也不是没见过,关键却还是该如何摆平那冯宝。
  陆霁斐与冯宝是盟友,一道扶持幼帝,对抗郴王。
  如今苏芩却坏了冯宝的事,若陆霁斐不愿保她,将她推出去交给冯宝,那自己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里,苏芩下意识伸手攥住陆霁斐的宽袖,正欲说话,却被陆霁斐按着脑袋,狠狠塞到了红木书桌下。
  书房门口,急急行来一行人,为首的是身披黑色斗篷的老太监,冯宝。
  青山垂着眉眼,挡在书房门口,毕恭毕敬的给冯宝请安作揖,面露焦急道:“还请掌印大人劝劝我家爷吧,这饭食不进便罢了,回来便是一通子脾气,将屏风都给踹烂了。”
  冯宝眯眼,拨开青山往里去。
  外头的雨下的密集,冯宝身上的披风却不知是何材质而制,那雨滴落上去,并不浸润入内,而是顺着披风滑落,砸到地上,半点受不到雨水侵蚀。
  冯宝取下头上的披风帽子,取过身后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浮肿双眸看向靠在太师椅上的陆霁斐。
  作者有话要说:  陆疯狗:每天都在生气的边缘徘徊。
  陆疯狗不开心了,要美人亲亲才能好。


第35章 
  子时一刻; 书房内油灯半熄,陆霁斐也不让人上前来添灯油; 只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然后靠在太师椅上; 半阖着眼帘看向冯宝。
  男人的面容俊挺而丰朗,身体强健,冯宝曾看到过他一拳就将一个足有他三倍身型的士兵打倒在地。
  年轻的体魄; 健全的身体; 是冯宝求而不得的。
  “深夜叨扰,还望陆首辅莫见怪。”冯宝装模作样的拱手; 笑时; 皮笑肉不笑的拉扯起一张老脸,在昏暗的书房内显出几分诡谲。
  陆霁斐坐着没动,只道:“难得掌印大人亲临,甚感荣幸。”
  冯宝撩袍,落座; 在陆霁斐正对面。
  苏芩躲在红木桌下; 清晰的听到雕漆椅摩擦在白玉砖上的声音; 不自禁暗暗攥紧了怀里搂着的腿。
  陆霁斐没穿鞋; 一脚踩着苏芩的披风往里拨了拨,一脚压在她胸前; 小腿被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就跟搂着块救命浮木似得。
  苏芩没想到,冯宝会来的这么快。她低估了冯宝的势力; 不过好在夏达已安全,这就权当做是苏芩还给夏礼替祖父收尸的人情吧。
  “陆首辅也知,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冯宝叩了叩红木书桌面,躲在下头的苏芩哆嗦了一下身子,只觉那声音震耳响。
  陆霁斐按紧太师椅两侧把手,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更往里陷了陷。
  他抽了抽脚,没抽动,那绵软触感反而越发真实温热起来,捂得他的脚都热了,更别说是身上了。
  冯宝年事已高,双眸模糊,双耳也有病症,但他的心机却比常人更甚,不然也不会坐上如今的位置,让幼帝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大伴”。
  陆霁斐那一瞬时急促而沉哑的呼吸声落到冯宝耳中。
  “虽说热在三伏,但现离仲夏还有段日子,陆首辅穿的这般单薄,可要当心身子。”冯宝说话时,总有股阴阳怪气。
  “劳烦掌印大人挂心。只是这天热了,蚊虫也多,难免被咬上那么一两口。”说话时,陆霁斐状似不经意的垂眸往桌下一瞥。
  书房内本就暗,桌下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但陆霁斐却知道,这里头藏着怎样一朵娇花。
  苏芩被陆霁斐暗着调侃一句,当即便回过神来,自个儿还搂着这厮的脚呢,而且位置也十分尴尬。
  涨红着一张脸,苏芩赶紧放开陆霁斐的脚。
  男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苏芩缩着身子没动,但片刻后却又发现了不对劲。男人换了姿势以后,苏芩的处境更加……尴尬。
  陆霁斐大刺刺的岔着腿坐在太师椅上,身上只一条薄裤。苏芩虽偏着脸,但因为男人的腿太占地方,她只能缩在中间。温热的呼吸气打在男人腿上,贴着薄裤料子,渐渐显出一层浅淡氤氲暗色。
  再加上苏芩看不见,双耳和嗅觉便越发灵敏了几分。淡淡的膻腥气萦绕着甜腻檀香,直往苏芩的鼻子里头钻。
  这种味道,苏芩最是熟悉不过。
  外头,冯宝并未察觉不对劲。
  “这蚊虫还好办,最怕是那些周身养的猫呀,狗儿的。平日里好声好气的哄着,宠着,就因着天热,冷不丁的给你咬上一口。陆首辅你说,这该多冤呐。”冯宝这是在指桑骂槐。
  他今日就是来寻陆霁斐兴师问罪的。
  苏芩将冯宝的如意算盘打破了。夏达无罪释放,而冯宝在朝中的名声越发不堪起来。反观陆霁斐,什么都没做,却竟在苏派内得了个好名声,由此更坐稳了身下的首辅之位。
  苏派一向视陆霁斐为头号对敌,但因着夏达一事,却对其改观。只因苏派内传,苏芩之计乃陆霁斐所授。
  陆霁斐拢了拢大袖,搭在红木桌边缘。宽大袖摆落下,飘飘忽忽的层叠而至,苏芩只觉眼前越发暗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毕竟是自个儿养了许多年的猫狗,闯了祸,还不是得主人兜着。”陆霁斐挺身,坐上前,更贴近苏芩。
  苏芩迷迷糊糊间,只觉眼前糊了一层暗色,呼吸都有些不畅。这厮靠这么近干什么?
  “陆首辅真是颇为怜香惜玉呀。”冯宝脸上带出一抹笑,但因着老皮老脸的再加上油灯黯淡,竟显出一股狰狞之感。
  陆霁斐不在意的勾唇。“养的久了,就有了感情,这情呀,怎么能说舍,就舍呢。”
  男人说的随心,但苏芩却听得心口一窒。她捂着突然“砰砰”乱跳起来的心脏,就跟怀揣了只小鹿似得,在里头蹦跶个不停,扰的她面红耳赤,呼吸愈急。
  陆霁斐坐直身子,直接就用腿把苏芩的脸捂住了。
  苏芩呼吸不畅起来,急切的掰扯陆霁斐的腿。
  男人敲了敲红木桌,苏芩安静下来,红着脸,贴着薄料,缓慢的呼吸。
  这是在嫌弃她动静太大,才用腿捂得自个儿……可谁让这厮说刚才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呢……
  小姑娘的脸皮烫的厉害,陆霁斐只觉隔一层亵裤,他那块肌肤都要被烫融了。
  雨势越大,宽大的芭蕉叶被打的七零八落更显娇翠欲滴。陆霁斐依旧是一副闲适模样的瘫在太师椅上。
  他轻启薄唇,语气淡漠道:“如今之势,掌印大人不忙着去解决那李大振,怎么反倒来本官这处闲坐?”
  陆霁斐一语惊醒梦中人,冯宝立时起身,负手于后,疾走几步,然后立在书房门口,微转头道:“虽是养在身边的,但毕竟是兽,有凶性,陆首辅可要多当心了。”
  “多谢掌刑大人提醒。”陆霁斐懒懒道。
  冯宝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去。
  苏芩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静听外头动静,见人确实走了,这才伸手推了推陆霁斐压着自己的腿。
  男人没有动,反而越发将腿往里拨了拨。
  苏芩被架在中间,两只胳膊抱着陆霁斐的腿,使劲挣了挣,“你放我出来。”像是小鸡崽子。
  陆霁斐勾唇轻笑,他微微俯身,凑上前,“姀姀莫不是忘了,咱们还有账没算呢。”
  苏芩一个机灵,赶紧放软了几分语气。
  “惟仲哥哥出事,我只是去瞧瞧夏伯父而已。祖父生前事后,夏伯父帮了我不少忙,这人情必是要还的。再者说,惟仲哥哥与我自小一块长大,如同亲哥哥,他出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小姑娘被他圈在腿间,压着小嗓子,细弱弱的说话。
  书房里很暗,苏芩看不清陆霁斐的脸,只试探着继续道:“而且你方才说,说对我有,有……”感情……这两个字,苏芩抵在舌尖,不知道为什么,总也吐不出来。
  “姀姀听错了吧,我说的是,猫呀,狗儿的。”陆霁斐岔开话。
  苏芩一噎,透过模糊暗色瞪向陆霁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总不能将她自个儿往猫呀,狗儿的身上套吧。就算是套了,这厮定也要嘲笑自个儿,为了他的一个胡侃“情”字,倒是心愿去给他当猫当狗了。
  不过方才听冯宝之言,这李大振竟还真的是那老太监安排的。而陆霁斐作为中立方,并未出手帮冯宝,也未保夏达。看起来倒是个清白人。
  苏芩正想着,突听外头传来声响。
  “爷。”青山立在户牖下,道:“夏老大人和夏次辅特携礼拜会。”
  深更半夜的,走了个冯宝,又来个夏礼和夏达。
  陆霁斐本懒得见,但他垂眸看一眼那尚在他腿间挣扎的苏芩,却道:“请进来吧。”
  “是。”青山躬身去了。
  苏芩急道:“你快把我放出来。”
  陆霁斐一摆袖,更把苏芩堵了个严实,“姀姀急什么,待本官见完客也不迟。”
  房廊下,青山已领带夏礼和夏达至书房门口。苏芩听到动静,当即闭嘴。
  夏达穿一件干净外袍,面色看上去有些难看,但从外头看却是没什么伤,只是精神不大好。不过能从冯宝的东厂里全须全尾的出来,已属万幸,夏礼已不奢望什么。
  “爷,人到了。”青山道。
  “嗯。”陆霁斐瘫在太师椅上,手中捧一碗香茶,那是苏芩吃剩下的,尚带余温,入鼻喷香。
  夜更深,雨尚未停歇。
  夏礼先进,夏达后进,相比于夏礼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夏达显得不是很甘愿。他抿着唇,低着头,连看都不愿看陆霁斐一眼,只匆匆作一揖,那是一种被敌人施舍了恩宠的羞愧。
  “这事,本官本也没想多管,是夏次辅自个儿造化大,得了贵人相助。”陆霁斐意有所指,但夏礼却满以为这贵人是指陆霁斐自己,当即便又是叩拜又是感谢的。
  夏礼只夏达这一个命根子,自然心疼。
  陆霁斐厚脸皮的受着,时不时用膝盖挤兑一下苏芩。
  苏芩气呼呼的鼓着脸,伸手狠狠拧一把陆霁斐的腿肉。男人身上的肉紧实劲瘦,就苏芩那点子力气,陆霁斐还真没看在眼里。
  “天色已晚,下官便不叨扰了。”夏礼见陆霁斐一副百无聊赖之相,面露尴尬。因着阵营不同,即便陆霁斐“帮”了自己,夏家却因为生恐郴王误会,所以只能在这样的暗夜里来拜会。
  但在苏芩看来,她这夏伯父真是与他父亲一般一根筋。
  你要拜会,就大大方方的白日来,挑着这么个月黑风高的大晚上,这没事都变有事了!
  夏达站在夏礼身后,始终未发一言。他怔怔的盯着书房内的摆置,神思恍然。
  陆霁斐的书房,夏达是头一次进,但苏芩的书房,夏达每日去苏府时,总会过去瞧瞧在书房内写字的苏芩。
  苏芩的书房跟旁人不同,她最喜摆置些女儿家的东西,硬生生将一个文墨清雅的地方改成大半个女子闺房。若不是苏龚拦着,她还要搬个梳妆台去。真不知是去读书习字的,还是去休憩玩乐的。
  想到这里,夏达不自禁轻笑了笑,脸上泛起苦涩。
  在东厂时,夏达被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他先想郴王君恩,后想父母生恩,最后想到心心念念的苏芩。
  他想,若那时自己勇敢一些,他的姀姀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陆霁斐,而是会嫁入他夏府?若他多求求郴王,陆霁斐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夏达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犹豫。他暗暗攥紧拳,霍然抬眸看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陆霁斐。
  男人散着衣襟,披着青丝,如玉如啄的面容在氤氲灯色下尽显俊美,透出一股子横行恣睢之感。这是夏达永远不会有的东西。他已被君臣桎梏,在他心中,家国天下,没有什么比君更重要。
  首辅一战,夏达惜败。可若是再来一战,夏达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夏达并不否认,陆霁斐有手段有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但陆霁斐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后势。
  皇城内的氏族关系,盘根错节,繁冗复杂,大多抱团而生。陆霁斐横冲而出,虽是徐玠门生,但只是门生,出身太差。
  诸如夏府,好歹也是一介书香门第,氏族广阔。再如已败落的苏府,官宦世家,世代富贵,即使如今那些氏族亲戚皆翻脸不认人,但好歹朝中尚存着一些背暗关系。
  哪里像陆霁斐,根子单薄,单打独斗。他一个人,即使再凶悍,再有城府又如何,哪里斗得过大半个皇城人。
  夏达只道,先前是他自己太蠢,兵不厌诈,用些龌龊手段又何妨,他会倾尽全力,夺回姀姀。
  陆霁斐抬眸,对上夏达那不甘的眼神,嗤笑一声,轻启薄唇,缓慢而无声的吐出二字。
  “蝼蚁。”
  夏达面色煞白,眸中显出怒色。
  夏礼已转身,见夏达未跟上来,赶紧返回来,将人带走了。
  夜雨不断,夏达走在幽长暗廊内,双眸泛红。
  ……
  送走夏礼和夏达,青山回到书房,却看到自家爷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僵直,似站非站,似坐非坐。
  “爷……”
  陆霁斐抬手,制止青山,然后吩咐他去取条毯子来。
  红木书桌下,苏芩累极,趴在陆霁斐腿上就睡了过去。怪不得刚才陆霁斐在与夏礼说话时,这小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山取来毯子,递给陆霁斐。
  陆霁斐动了动自己僵直的腰腹,苏芩发出一道不满的哼唧声,小脸埋进青丝内,睡得更熟。
  男人将毯子替苏芩搭在身上,然后挑暗了油灯,翻开奏折。
  青山站在一旁,似有话欲言。
  陆霁斐压着声音,嗓音平静道:“传消息出去,坐实冯宝指使李大振刺杀幼帝一事。”
  青山敛眉,道:“爷,咱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难道为的就只是……一个名声?”
  “对。”陆霁斐勾唇轻笑。一个名声,可比什么东西都重要。人心所向,君之所在,势之所起。他陆霁斐要的,可不单单只是夏达的命。
  男人垂眸,看到灯色下苏芩露出的那半张脸。
  他的姀姀呀,怎么就这么乖呢?竟替他将这事解决的这般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姀姀: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虚。
  陆疯狗:乖。


第36章 
  五月初五日; 端午天中节。
  天气一下热辣起来,日头照的煞亮。
  中庭内; 赤日当空,树荫匝地; 凤尾森森,竹影参差。绿芜端着捧盒,顺游廊至房中; 只见外间床上; 苏蒲并如安和红拂,横三竖四的睡着。
  苏蒲年幼; 占地却最大; 只因学了苏芩蹬被的毛病。旁人若睡过去些,必要被踹几脚蹬醒。苏蒲握着两只小拳头抵在耳畔,四仰八叉的,小脸红扑扑的沁出些许汗渍。
  绿芜轻笑一声,轻手轻脚的转过十锦槅子至房内。
  紫竹榻上; 苏芩青丝披散; 歪头睡着。身上一件白绫红里的肚兜; 上头扎着成片芦苇; 叶绿花紫。外头罩一件银红纱衫子,底下一条绿纱小衣; 露出一截纤细嫩腰和一双小巧玉足,正睡得酣熟。
  苏芩素来有蹬被的毛病,再加上天热; 蹬的便更起劲。红拂与绿芜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人,便每日里哄着苏芩将肚兜并小衣穿上,这样纵使夜里不留神蹬了被,也不会伤了身子。
  放下捧盒里新切好的西瓜,绿芜拿起花几上的那柄白犀麈,往纱眼处挥了挥。赶走些蚊虫。
  苏芩素来欢喜那些花儿、草儿的。廊前屋后搬了数十盆的绿植,这些虫儿都是花心里长的,喜花近水,总爱往置着冰块的屋子里头钻。
  盛暑之际,热浪涌涌,满耳蝉语,静无人声。
  游廊下,陆霁斐身穿蟒袍而来,他立在纱窗处,透过绿纱往里瞧。
  碧色朦胧间,小姑娘那纤细白挑的身子印入眼帘,面薄腰纤,兜着肚兜,侧身压出一片白腻,就跟块上等白玉似得莹润。
  “大爷。”绿芜瞧见陆霁斐,赶紧推开了碧纱窗。
  陆霁斐敛眉回神,声音微哑的开口道:“端午日,宫内大张筵席,让你家小主子收拾妥当,晚间与本官一道去。”
  “是。”绿芜应声,送走陆霁斐,便赶紧上去唤人。
  “姑娘。”
  苏芩闭着眼眸,毫无动静。
  “姑娘?”绿芜再加大了些声音。
  苏芩颤了颤眼睫,整个人乏累的厉害,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姑娘,您都睡了半个多时辰了,若是再睡下去,当心晚间歇不着。”
  苏芩缓慢睁开眼眸,水雾雾的透着懵懂。她盯着面前的绿芜看半响,然后搭拢下眼皮,又睡了过去。
  “姑娘,奴婢给您擦擦脸,醒的快些。”绿芜取了用井水沾凉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苏芩擦了擦脸。
  苏芩瑟缩着往软枕下头缩,被绿芜又按着香肩擦了把脸。
  井水浸肤,苏芩被凉的一个机灵,瞬时清醒过来。她眨着眼,神色怔怔的盯着帐顶子瞧。
  “姑娘,大爷方才来讲,宫内设宴,要带您一道去呢。”绿芜说话时,难掩喜色。
  按照如今苏芩的妾位,能被陆霁斐带着进宫,这真是绿芜没想到的。
  “进宫?”苏芩蹙了蹙眉,一想起要起身梳妆打扮,便浑身懒骨。“我不想去……”
  “姑娘,今日端午,宫内定有很多好玩的物事。再说了,您不是最喜欢吃宫里头御膳房做的粽子了吗?”
  “嗯……”苏芩被说动,她动了动嘴,想着那粽子的滋味,不自禁暗咽口水。这宫里头的粽子别出心裁,在糯米里加了雪梨肉。香甜松软的雪梨肉搭配咸香肉粽,那味道简直绝了。
  “行,更衣。”
  ……
  太阳刚落,地上还是热热的。
  苏芩换一件浅绛色绉纱儿,行在房廊下,入穿廊时冷不丁瞧见前头走来一群衣衫华贵的公子哥,当即便带着绿芜与红拂侧身往一旁的蔷薇架子下躲去。
  那蔷薇架子下有一秋千,苏芩坐上去,静等那群人离开。
  “哎,你们知道吗?我前些日子进宫,瞧见那郴王妃沈宓,啧啧,简直是仙女下凡呀。”身穿绿衫的公子哥摇着手里的洒金扇,一阵摇头晃脑的炫耀。
  走在最前头的陆应劭嗤笑道:“仙女儿?呵,她算什么仙女儿,那是你们没见过真正的仙女儿。”
  “哦?陆二兄此言何意?”绿衫男子话罢,一旁蓝衫男子便插嘴道:“桂兄初来乍到,只见了那沈宓便以为是什么天仙人物,殊不知这陆府里头才藏着那么一个嫦娥似的仙女儿呢。”
  那被唤作桂兄的绿衫男子被提起兴致,连连追问。
  陆应劭一甩手里的折扇,声音垂涎道:“要说仙女儿,谁能比得上苏府苏三呀。”
  蓝衫男子接道:“那可是咱们皇城内头一号的美人。而且我听说呀,这苏三是在冰雪天降的,怪不得这肌肤呀,白的跟雪似得,可真是个宝贝。若能尝上一口,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就是,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一个美人,偏生给了陆霁斐这只疯狗……”
  “哎?这陆霁斐又是何人?”绿衫男子初来乍到,连陆霁斐的名声都没听过。
  蓝衫男子道:“那可是个顶惹不起的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无人能御之。”
  “这样的人物,那你们怎么敢,唤什么疯狗?”绿衫男子满脸错愕。
  “这名可是有来头的。先帝在时,这陆霁斐曾以双拳血溅朝堂,当堂打死三位朝廷命官,还将其尸首挂在东安门上示众,事后却安然无恙,依旧做他的次辅。桂兄你说说,这古往今来,哪里听说过这等骇事。”
  殴打朝廷命官致死,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炎热酷暑日,一群人打着哆嗦,赶紧撇开了话题,继续谈论苏芩,言语间颇为逾越。
  一众人污言秽语的过去,苏芩靠在秋千上,透过蔷薇架子,懒洋洋的斜觑一眼。只见那陆应劭行走时,右脚确是有些跛,看来传闻没错,陆霁斐确是将这陆应劭打残了。
  这陆应劭也真是个不知疼的,都被打成这般模样,还敢调侃那只疯狗。
  果然,当陆应劭那群人拐过穿廊,便突然噤了声。
  苏芩侧眸看去,只见蔷薇花叶中,陆霁斐身穿蟒袍,身形颀长的立在那处,恰恰好的挡住了这群纨绔子弟的路。
  “陆,陆首辅……”那些纨绔子弟素闻陆霁斐疯名,紧哆嗦的往陆应劭身后躲。
  可怜那陆应劭看到陆霁斐,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得,哪里还有方才那股子大放厥词的嚣张劲,连脑袋都不敢抬。尤其是那条短腿,抖的跟秋日里的落叶一般。
  “大,大哥……”陆应劭结结巴巴道。
  陆霁斐勾唇轻笑,捻了捻大拇指上不知何时戴上去的玉扳指,神色不明。“我说哪里来的狗吠呢。”
  陆应劭一点声都不敢露,蔫拢的缩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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