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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蔷薇作者:逆凛(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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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单取出来放在手心,又失去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它们立刻不显得那么霸气了,却依旧安静,剔透,透出张扬而又洁净的风骨来。
  这种天气下一旦有风刮过,便会让人感到如同在骨髓里剜剐般的寒冷。我禁不住抖了一下,那两朵蔷薇被吹落在地上,很快骨肉碎裂,花瓣纷纷从花萼上脱落,被风带走,归于生命的原真。
  “其实这些植物的花也是会更替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长出来,”他注视着它们远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几处小却深的伤口,“只要它们的根还在,就会永无休止地继续这种反自然的生命过程。所以死亡对它们而言也许是种解脱,毕竟它们早已是被扭曲的生物了。”
  我集中精神治疗好了他手上的伤。我所能确信的是,自己的魔法正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因素逐渐衰落下去,越来越不得力。但是为了他的话,再辛苦也不为过。
  “快点起来,这样你的膝盖会冻伤。”
  我收起魔法的时候感到皮肤的温度贴上了脸。我顺着那手心的弧度闭上眼轻轻仰起,抱着他的肩膀,安静地拥吻,想象身后全世界的蔷薇盛开的样子。
  
  其实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走下坡路。我不知道为什么,查找不出原因,也不想为此去给雷格勒斯增加一项需要麻烦的事。但是可以肯定,那从还在洛丝罗林庄园就显现出的症状在持续,魔法会突然中断,并且次数增多。同时人也比过去更容易感到疲倦或眩晕。我甚至考虑过母亲家族的遗传病,但并没有发现那种病的肌肉萎缩症状。因为我从母亲家族里男性成员间蔓延的疾病遗传几率中漏网,所以一直被人称为幸运者。
  在浮云城堡阅读资料时发现了不少失传已久的,关于人造人的资料,将我几近遗忘,在那个阴暗肮脏的教团秘密档案室里看到的寥寥几行字唤回了记忆中。我之前对这种事物只听说过一些零散的传闻,万万没想到制造人造人的研究在几百年前就进行到了这种程度。罗森克鲁兹留下了一些记载,大致说明了人造人的一些基本属性和特点。后来因为可能造成的混乱和伦理问题,人造人的研究被教团停止并封杀,制造人造人也被列为重大罪过。
  可笑的是,如果不是我有父母姐妹,还真的很符合罗森克鲁兹预言的,无法活到与人类相当寿命,会在成长到相应阶段时身体机能逐渐崩坏而消亡的特征。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当我终于能坐在马尔默的宾馆温暖舒适的床上,缓解一天旅行的疲劳时,他众望所归地从身后抱住我。我忽然不想回应,继续凝视着窗帘,上面大团的白色蔷薇图案绽放得如火如荼。暮色四垂,窗外的瑞典城市华灯初上。
  灯火忽然模糊,窗帘被猛得拉上。我在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被向后拽到了床上,躺在他胸前。
  “对了啊,雷,”我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些,却发现忍着不笑真是能想象到最痛苦的体验,“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乱伦呢?”
  “都这时候了,这个问题还有意义么?”他换了个姿势吻我,准备进行下一步。
  “不知你那些期盼家族兴旺的祖先们看到你与一个男人结婚是什么感受。”转眼他的吻已落到锁骨,现在我不得不忍着呻吟出声的冲动。
  “也许因为我不是在那种氛围里成长的,总之我向来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闷声说,“反正芙蕾娅之泪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个世纪,这规矩原本也是他们定下的。继承人的母亲必须被芙蕾娅之泪认可,所以这族人还必须非常检点。”
  “难道你想不检点一下?”我笑得全身发抖。这似乎激怒了他,于是他重重地咬在我颈窝处,那种疼痛却把更深层次的情绪点燃了。于是我试着躺地更平些,勾上他的腰。
  “检点与否…就看你表现了。”
  我从他燃烧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呼吸彼此纠缠,直至把对方碾碎,吞进名为爱情的宿命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Du Gamla Du Fria:瑞典国歌,意为“你古老荣耀的北方王国”。这首歌挺不错,建议去听听。
》人造人:这个概念最初出现在《浮士德》里,是炼金术学说里经常提到的事物。在《钢炼》等作里都有应用。本文中的人造人应该更接近《Fate》系里的设定。


34、白雪王后 。。。 
 
 
  一月二十四日上午,到达梅拉伦湖北界。
  
  因为他带有某些刻意的拖延,我们的行程比预想的慢了不少。如同在不恰当时间度蜜月的旅行情人一般,缓慢而悠闲平静地从马尔默到了哥德堡,用了一天时间在那些结着薄冰的整齐街道上徘徊,看着面色淡漠的瑞典年轻男人裹在厚重的大衣里匆匆穿过市场。市场上正轰轰烈烈地出售一些味道惊人的腌鲱鱼,闻过之后我便觉得即使是英国的食物也还算不错了。
  雷格勒斯告诉我,哥德堡人最引以为豪的名言便是,斯德哥尔摩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一条铁路可以通到哥德堡。
  确实,哥德堡充斥着瑞典人生活的全部情趣,随处可见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这里皆是丹佛一族世袭的领地,而今它的主人却如同一个远道而来又玩兴正浓的孩子般尽情享受着他本族领土的风情。我总是平静地随在他身后半步,当他对一枚用驯鹿前腿骨手工制作的骨笛发生兴趣时拿起一支羽毛笔细细端详。那种羽毛笔是用波罗的海上空盘旋的信天翁羽毛制作的,据说在维京时代,瑞典和丹麦的贵族们就用它沾着玫瑰和欧石楠的汁液写各种重要的文件和情书,和着芦苇皮编的纸独有的那种清香气息。
  现在它已经是纯粹的工艺品了,我看着笔尖极其精巧的做工,形态尖锐,无端想起了安琪琳娜那些顶端削得平直的炭笔,十分想念她的笑容。
  最后还是雷格勒斯看够了,轻轻过来,当着店员的面环住我的肩。他的动作几乎没有声音,但我并没有被吓到。
  “喜欢么?”他的气息在耳廓里转了一圈,随后钻进我灵魂更深的层面里去。
  于是我放下那支羽毛笔,回过头向他静静地微笑。他便心神领会地带我出去。
  那支笔很棒,但不知为何我完全没有购买的念头,哪怕一瞬也没有。
  过了很久我再去回想这个下午,忽觉像是某种奇妙的隐喻。我们被命运隔在两端的时候用生命来思念彼此,而那寥寥一些有幸相守的时光里,却总在各自想着心事。而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种性格上的隔膜会让我们坠进怎样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从本质上来说,我此刻依旧是无知透顶的。但却因这份能够忘却世间苦痛的无知无觉,得以尽享拥有彼此的奢侈时光,在北欧浩瀚青冥的静美日光之下,幸福地哽咽出声。
  
  而后那几日我们继续着异常平和的旅途,沿着那唯一的优点到了斯德哥尔摩,停留了半天后又继续乘火车描绘梅拉伦湖的边际线,到达南泰利耶。继续向北之后,大城市就开始退出我们的生活了。到了梅拉伦湖的北部边界后,就连城镇都是零星散布在辽阔苍茫的土地上,彼此相隔着静谧的大片湖泊和沼泽。这里是瑞典主要的疗养地和旅游区之一,工业开发的程度被政府压得很低。再往北走就是瑞典和挪威分界的斯堪的纳维亚山脉,我们的目的地便深埋在层峦的圣洁雪峰之间,沉睡了数个世纪。
  北欧的寒冷在冬季常绿灌木叶面那层厚厚的角质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是神话中关于生命轮回起始的季节,是创世前冰封的地球胚胎。因为太冷,冬天北欧的游人会减少很多,所以格外突显出宁静阔远来。在安静的湖风中,也只有这种时候可以恍惚听见远古英灵的恢弘歌声,像水面的涟漪一样由远而近地荡过来。
  我发自内心崇敬这样原始古朴的自然。这片沼泽和林区都是游客的野外宿营地,这种时节几乎没有什么人。补给站在好几公里之外。这样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倚在渺渺苔原上我唯一能触摸到的肩膀上,坐着看远方的淡漠晨曦喷薄而出。
  
  虽然知道雷格勒斯已将此行看作半游玩性质的“蜜月”,但是当他决定像普通的游人一样租借帐篷,在梅拉伦湖畔宿营的时候,我还是惊地站在原地怔了几秒。
  他却兀自笑着办妥了所有手续,过来牵住我的手。
  我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那张清俊容颜上一贯的浅浅笑容猛得僵了一下,然后像孤雁的哀鸣声一样凄凉地漾开来。从来神采奕奕的人忽然换上了那样一副表情,他还未说什么,我的胸腔内就揪心地疼起来,蜷缩成一团。
  维尔,其实我们的生活是十分未卜的。他用空出的左手勾过我下鄂骨的曲线。我们面前的命途里四处埋伏着未知,而我虽然说过会尽力,却也不知道还能陪伴你多久。也许我会活到一切结束,也许明天就会死。所以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有一次机会,和你一起阅遍这些风景。或许这次过后就没有机会再来了。这里真的很美。
  我知道,我知道。我几乎是跳上去,奋力地抱住他,感受他最真实的存在,我一遍遍地在他耳旁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句子,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你今天还真主动。”待到我们顶着补给站那个中年女登记员的目光走出去,他已重新换回了以往的表情,因背着光而模糊不清,分外撩人。
  “你能不在别人面前牵着我的手么?”在我们之间,一句含笑的调侃就足以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于是我也换上了晴朗的心情,配合着回驳他。
  “没有关系啊,”他的笑容里意味暧昧,“反正你长得很漂亮。”
  “这不构成理由。以及,请不要用漂亮来形容男人,谢谢。”
  
  其实他说得不错,这里真的很美。
  从帐篷的所在地看,梅拉伦湖的主体还在远处。冬天大片的湖面上蒸腾起渺白的烟雾,群山连绵的青色轮廓就在这层轻轻摇摆的面纱后显露出半个真颜。把视线抬高一点,明晃晃的雪峰就进入了取景范围。稀薄的阳光在那些披着皑皑白雪的山脉后面,像某个天才灯光师一样打出一圈橙色的模糊光影。金色旗云如同天国的船只般,在几万英尺高空之上闲庭信步。
  芦苇已经干了,伏倒在那些临近岸边的浅滩上,焦黑的植物遗骸下孕育着来年的生命。冬季的烈风撕开苔原,吹皱人的皮肤。白桦的叶子凋尽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在直白的阳光下落拓地接受着检阅,馨香依旧。
  这样的风景原本确实是适合定下心来,用灵魂中残存的全部美好性灵来接纳的。我不能像安琪琳娜那样准确地把自然和自我糅合在一起,只能在臆想中用手指搭一个取景框,勾下轮廓,煞有其事地打上高光和阴影,然后一片片撕碎,世界就回到它的本来面目了。
  我收回情绪的时候发现他用魔法把四周干燥的枯枝败叶都吸引了过来,收集成一堆。于是我起身向他的方向过去。
  “你准备野炊么?”我笑得很是兴高采烈。
  “难道你不喜欢?”他并没有看我,而是蹲□,稍微检查了一下那堆易燃物,随后重又站起来。
  “可以你准备吃什么呢?”我下意识知道他一定早就策划好了解决方法,却还是故意这样问。
  他站在正对着我的位置,笑餍在弥散的阳光中灿灿生辉。我一时被那个笑容迷惑,在思考暂停的当下我愣愣地看着一块石头从地上腾空跃起,跳进了他手中。
  这种操纵物体的魔法很简单,并不稀奇。
  其实他并没有用皮肤接触那块石头,石头与他掌心维持着恰好的距离,被一层无形的空气托在空中。
  这也不过是最初级的悬浮魔法。
  然后那块石头开始变形,逐渐拉伸,从中央向两头推进,变成一根长而细的石钎,顶端十分锐利。
  这依然是很普通的魔法,但是……
  忽然那支石钎从他手中像出膛的子弹一般破空而来,那一瞬我以为自己会被捅穿。但它只是从我耳边擦过去,然后猝然降落在我身后一片结冰的小湖表面。
  我条件反射地侧身,看到湖面上的浮冰被捅出一个大小适当的窟窿。陡然获得新鲜空气的鱼争先恐后跳起来,享受这份死亡的礼物。
  石钎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分裂成四支,每支又精准地贯穿了一条鱼,而后才稳稳地落在冰面上。
  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系列过程迅雷不及掩耳地完成,待到他叩了一下食指,那四支石钎连着鱼一起回到他的手中,我还未回过神。
  “这也是在西藏的时候那位老人教我的,”他笑着靠近我,用不拿石钎的手环住我的肩,“当然用魔法方便了很多。冬天在野外的高山上,还是可以现取的食物比较保险。”
  “真是太神奇了。”我由衷地感叹,见他准备再叩一个手势来点火,我才终于彻底清醒。
  “先处理一下。”我不由分说地把鱼从他手里夺过来,故意用一种很诚恳的口吻说,“而且你一定会把好端端的鱼烤成焦碳。”
  他无法反驳我,也只能任我去了,只是用假装无辜的委屈眼神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退到一边。我却无端喜欢上那种笑容,正因为生活原本就点缀着甜蜜的无奈,才让我们确信自己是在真正地生活着,而非需要强装生活,才将一切想象地完美无缺。
  
  因为过去野炊时从来没吃过自己抓的食物,所以我非了一番功夫才终于把鱼重新插在钎子上,用魔法点起火,慢慢地烘烤。火焰舔着鱼肥硕的身体,香味四下溢出,带来食物特有的原始慰藉。
  他依旧是裹了一件黑色风衣,姿态优雅地曲腿坐在我身边。只有做饭的时候他才会安静地等在一旁,放手让我去做。
  我们注视着鱼皮表面缓慢渐进的变化,一时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安静,毫无波澜,却深邃地仿佛黑洞,要让我跌进去,粉身碎骨。
  我想起少年时代我们去教团的秘密档案室探险。以往雷格勒斯计划这些事情都很周密,在别人面前维持着优等生的标准形象,所以我至今不知道那次父亲是怎么发现的。
  当时是暑假,我们都在爱丁堡避暑,住在父亲位于爱丁堡郊区的小庄园里。我一直都记得那天夜里没有月光,回来的路上雷格勒斯一直握着我的手。
  所以当我们的世界陡然被客厅里通明的灯光照亮,我第一反应是用手去遮,同时心里沉重地明白事情搞砸了。
  雷格勒斯只是以保护的姿势把我拉到身后,然后面无表情地去面对父亲依然含着笑意的蓝色目光。
  晚上好啊。父亲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同时随性地把玩着咖啡杯的杯柄。今晚的活动愉快么?
  我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稍许有些理解,为什么父亲能将教团那些群魔乱舞的家伙们收得服帖。这样的场合下,他的笑容愈是明媚,愈让人觉得自己大难临头。
  很抱歉,爸爸。我赶紧抢先说,并试图同雷格勒斯站在一条直线上,但被他不由分说地拉住。真的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父亲一直很忙,所以那时我是真心为打搅了他而抱歉。雷格勒斯沉着脸,一言不发。
  父亲并没有回应,目光落在他身上。
  对不起。于是他很合时宜地说。我不会再将维尔置于危险中了。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问我们看到了什么——当然那天我们只是下去转了一圈,并没有实质性地看到什么内容,我相信他知道我们去了哪里。而我们似乎都默认他知道一切。
  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末了父亲淡淡地说。毕竟我不想看见你们中任何人受到伤害。现在去睡吧。
  雷格勒斯平静地点头向他致意,然后带着我离开。我下意识回头,却没有看清什么,便只好跌跌撞撞地跟上他。
  
  后来,雷格勒斯成年之后便要回到本家。我十五岁那年的暑假,他获得了丹佛家族历代先人的认可后,回来向我们道别。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吻母亲的手,向父亲行礼,这个一直以来都是特别懂事的孩子,姿态已是全然的不卑不亢。
  晚上的家宴上他依然坐在我身边,同以往一样谈笑风生。然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出席洛丝罗林的家宴。
  
  我忽然无比想念那些无忧无虑,不用担心生命和爱情的年华,同时也切肤地懂得,如今我们暂时的安宁建立在怎样的苦楚之上。而坐在他身边,与他分享野生鱼类的鲜美,遥望同一片风景,我又何其幸运。
  并未开窍到洞悉宿命的端倪,仅仅因为这些幸福的温润美好,我便愿意握着他的手,用毕生去相信它。
   

作者有话要说:》梅拉伦湖:瑞典第三大湖,瑞典著名的疗养区。
》白雪王后:安徒生的著名童话(不是白雪公主OTZ),具体请自行查阅。至于为什么要用来做小标题……其实我也不知道。OTZ。


35、世界华章 。。。 
 
 
  风雪一直肆虐。
  我始终难以原谅丹佛家祖先为保守他们终极的秘密所选取的地点,但又不得不承认雷格勒斯的话有些道理,他们始终在某些冥冥的细节中护佑着要为他们的使命划上句号的我们。我爬上这些山坡已经觉得十分艰难,即使是不断用魔法来温暖身体,效果也不显著,而穿过茫茫的莽林时我确信自己的四肢尖端都没有知觉了。想要把全世界的衣服都裹在身上,还是冷,除了与他十指紧扣的那只手。
  但是其实我内心深处清楚,作为山路,这样的路已经算不上崎岖了。用魔法转移空间时总能在错综复杂的空间分布状况下找到合适的落脚点,这在山上几乎是个奇迹。如果这能算是一种庇佑的话,也许就是丹佛先祖跨越数个世纪,对我们踉踉跄跄的今日路途作出的回应吧。
  我们离开梅拉伦湖的第四天,也就是一月二十八日,进入瑞典西北部与挪威接壤的山区。这里就是真正的无人地带了,如果说梅拉伦湖的寒冷尚有清淬而高远的辽阔美感,那么山地就只余下了刻骨的沉闷和与世隔绝。
  雷格勒斯并不说话,只是牵着我的手执着地踏着漫过靴管的积雪,兀自向着他的目标前进。我们一路无言,一方面是由于在灌进一口冷风就要缓上好久的酷寒里,交谈实在算不上好的娱乐活动,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我能感知到他正受着什么东西的指引。那是一种存在于他血脉里的东西,我不能清楚地描述它。无论他多么叛逆,多么见解独特,那都是他无法摆脱的深重黑暗,是他名后冠以的那个词汇包含的沉重意义。
  即使作为他的“夫人”,我受到那种意志的影响与他相比,也是微乎其微。在整个过程中我像是一个与此无关的看客,以一种平行的角度看着丹佛一族的历史更替,无数悲欢被掩埋在皑皑白雪的寂静面目下,逐渐腐朽,只剩下萧索的黑色骨骸,支撑起一方纯白天地。
  我不敢想象这片针叶林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偶然停下歇息的时候我看到林木的根基附近安着一些很不显眼的矮木桩,彼此间似乎曾经是用铁链连接的。如今铁链已经锈断,而木桩在如此寒冷洁净的环境下都已经腐烂地差不多了。这是斯堪的纳维亚山脉深处,瑞典与挪威的国境线,无人看守,来去自由。
  进入山区前雷格勒斯就警告过我,不能离他太远,甚至也不能常停下来,免得身体冻僵。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有通天的魔法,独自一人也很容易丧命。我们一路用魔法来取暖,并改变光线折射的角度,防止雪盲,才算能深入山林。
  但是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我们是在瑞典还是挪威境内,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分不清方向,只能一味地跟着他前进。进入山区后我们几乎都不说话,他只如同那些朝圣路上的信徒般,沉默地往前走。我无法像他一样无悔地坚持着自己的步伐,事实上我觉得自己的体力已达极限。但是我不能停止,亦不能抱怨,不能让他再费心照顾我。我只是明白自己是来帮助他,至少陪他走完全程。我难以相信这样的路一个人要怎么走。
  我知道我们正在接近宿命的核心,那里有什么东西操纵着我们的轨迹,而我们就是要去向它企求,企求青春无憾,企求生命延续,企求爱情常青。
  而我们每离目的地近一步,那种遥远,涣散而深入骨髓的呼唤就对我们产生更深的影响,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我想他内心深处并不认同,却无法摆脱。那双锐利而清澈的黑瞳逐渐黯淡,如同九百年前熄灭的北极星。而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握紧他的手,尽力保持那只手的温度。
  
  在高大的常绿针叶植物下,人显得极为渺小。我战战兢兢地望着周围的景致,大量的深青色枝干堆积成了黑色的躯体,盈满视野的白雪则成为这片土地的精魂,像一条白色的绢质被毯覆在大地安静的睡颜上。偶然露出的泥土冻得结实。雪很深,行走非常困难。
  就在我一边恍惚想着这样的旅程究竟有没有终点,一边试图把双腿交替当作一种习惯的时候,他忽然停下。
  我几乎撞在他身上,却在适当的时候刹住了脚步。
  “维尔,”他很轻地低喃着我的名字,却没有看我,而是姿态虔诚地望着前方,这种表情在他这样自我且有主见的人脸上极为罕见,“我们到了。”
  
  我认为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见到这样的景象。丛林很密,因此必须走近才能看到——不,我相信别人根本看不到——我站在森林自然形成的缺口处,扶着苍劲的树干,双膝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我当即想起了在浮云城堡闲暇无事时读来的那些古代北欧史诗,此刻句子在记忆中翻腾,拼命寻找倾泄的出口。
  准确点说,那是一棵树。
  但它不是漫山遍野的针叶乔木,它是它们的王,是万木的王,是世间万物的归息所在。它是世界之树,一棵如同冰生雪养一般通体纯白的树。我不知道这是用怎样的魔法制作的,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是树,或者是这极北之地幻化的灵魂。我只能望到它伸向不可思议的天际,巨大的华盖像荧幕般在天空放映,枝条上缀满宝石。它本身就是一个庭院,或者说一座森林,因为它的每一根枝都是一棵树,各种不同的树。它的茎干上绕满纯白蔷薇,却与浮云城堡的那些不同,有金色的蝴蝶在其中穿插飞舞。从古至今被传诵的神明列位其上,如同凡人一般嬉戏,从众神之王奥汀,战神提尔,到仔细编织的命运三女神和无数骑着飞马的瓦尔基丽雅,都在这幕无声的默片中被逐一呈现。恩赫里亚们雄浑的歌声经久不息地回荡,漂亮的小鸟欢快地上蹿下跳。
  那一瞬我在这种极至的幻觉里顿悟生命的奥义,感觉到瞬间与永恒的无限接近,也忽然理解了丹佛一族纯粹而激越的理想,将所有的平凡快乐慷慨地葬送在历史中,冻结在幻象里。
  我强迫自己挪动脚步,再靠近一点。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之树是长在一个魔法阵的中心。魔法阵很大,我也认不出上面失落的远古符号。它像那棵树一样泛着银白光辉。
  而这纯白世界中唯一的黑色神明正闭着眼,却意外镇定地渐渐靠近世界之树。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直觉,告诉我一切的宁静美好都是海市蜃楼。我想要阻止他接近那棵树,想要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幻觉,没有冰雪,没有森林,没有世界之树,没有Key,没有十字蔷薇,只有我们的家,只有他和我。
  于是我拖着僵硬的腿上前。
  结界陡然升起。
  我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般,出奇平静地扑在结界上向里面看。
  分明我背后才是广袤的世界,却仿佛是我在笼中,他在笼外,他所在的才是精神原始的乐园。但是我触不到他,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在蜷曲的树根前单膝跪下。其实在如此浩瀚的场景下,人的任何姿势都微不足道。
  然后他开始念咒语。从结界外听不清他念什么,但仍可以感受到那种震颤灵魂的,诗一般宏大模糊的音节。与此同时血以违反物理规律的路径从他指尖淌下,沿着树的纹路向上蔓延,从树的主干,到分叉,再到树冠。暗红色的纤细血柱在银色光辉中如同霓虹般虚幻,又如同树本身的鲜血般,在植物内部的管道里来回流淌。我才知道世界之树的表皮是透明的,从外面可以清晰看到它内部的导管,此刻充盈着残忍而莫名美丽的红色,与白色的搭配刻骨铭心,如同树的骨架一般。
  那些液体承载着几十代人的灵魂开始奔腾呼啸,向它唤回失落数个世纪的誓言。顿时世界之树那似乎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开始衰竭,并渗透进血液里去。然后仿佛春华秋实的过程一般,它银白色的叶子开始枯黄,焦黑,从高空坠落在地,成为一堆了无生气的尘埃。接着它的枝也枯了,生命不断被缠绕其中的血丝吸走。同时那些血变成了黑色,正诡异地往回流。
  我更加确信先前的直觉,开始本能地拍打结界的外壁。但是没有用。结界内侧狂风呼啸不止,外侧静谧依然。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进行了多久,只是看到那些黑色的毒血将几世纪辉煌的诅咒与代价浓缩成致命的颜色,回到将要终结一切的最终主人体内。一切结束的时候魔法阵黯淡下去,同时结界消失。我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知觉,腿和手指冻得僵冷,但仍尽力跑到他身边。
  而他终于体力不支,跪倒下去。我赶紧扶住他,让他靠着世界之树的残骸休息。我帮他重新戴上那只为了执行仪式而脱下的手套,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正逐渐愈合。他闭着眼,眉稍许皱起来,仍然是俊美清秀的,却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现在可以看到了,世界之树确实是一棵树,一棵被施以魔法而在世上多活了几世岁月的老树。现在赐予它长生,又禁锢它轮回的魔法得以解除。鸟鸣声消失了,蔷薇尽数凋零,神明与英灵离开了这座英灵殿。美丽而沉重的幻象消失之时,它终于可以像一棵树应有的那样,从根系开始腐烂,轰然倒地,余下化石般枯朽的躯干,随即遁入历史。
  蔷薇圣礼中的北方之座,也是本次战争中最有力的一方,终于在这般万籁俱静的沉默天地间,挟着与生俱来的凄美,款款降临。
  而我在这一时刻来临的时候只是抱住他,注视着他缓慢地睁开眼睛,仿佛过去了几万年。
  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拽住我,目光如酒,我希望自己一生一世也不要忘了这个眼神。
  他说,维尔,不要离开我。
  我俯□,吻他蝶翼一般颤抖不已的睫毛。
  我又怎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之树:北欧神话里支撑着世界轮回的一棵树,是在创世之时从巨人始祖伊米尔的心脏上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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