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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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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受着下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曹丕努力压制住心里不断渗透出来的恐惧与愤懑,神色如常道:“孩儿绝无藐视父亲您的意思。”
但你的辉煌终将成为过去,总有一天,我曹子桓的事会成为天下的事,我曹子桓的公道就是这天下的公道!将后面的话完完全全地埋在了肚里,曹丕眼神清明地望着曹操,波澜不惊。
眼看他又变回了以往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曹操几乎以为方才看到的那个有着凌厉目光,锋芒外泄的曹丕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手慢慢放开了他的下颚,曹操依旧审视着面前的青年,企图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端倪,却只得到了一片浓浓的墨色,静如夜空。
沉默间,曹操终于讪讪地转开了视线,不无疲惫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随军前往长安驻扎。”
“诺,孩儿恭送父亲。”
向前两步,曹操又顿住脚步,沉声道:“子桓,为父亦非轻纵否恶之人,时候到了,自会给你个公道。该怎么做,你自己可要掂量清楚。”
行礼的身子压得更低,曹丕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眼里透着丝丝寒意,嘴上却温顺地应道:“诺,谨遵父亲教诲。”
出了营帐,曹操面对着无边夜色与远处的欢腾声不禁喟然,一声长叹了无痕迹地散在了风中,不知是忧愁还是欣然。
想我曹孟德一世英名,二十年来,竟没能看清自己儿子本来的心性与风骨。子桓啊,你还真是让为父吃了一惊也伤透了脑筋。只是,潜龙伏虎尚未可知,孤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担当与器量!
月斜风起,寒鸦惊起,疏疏树影,更深微寒。
透着熹微光亮的帐内,不知为何,静谧得有些过分,仿佛激流暗涌之上了无波纹的水面一般。
慢慢挺直了背脊,曹丕在原地矗立良久,方才抬起衣袖轻轻拭去了额角渗出的冷汗。走到案边坐下,他静静望着即将燃尽的烛火,蓦然就笑了起来,却是笑不出丝毫欢愉的声音。曹丕就这样自顾自地笑着,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远远看去,竟不知是哭是笑。
入戏太深,竟然连我都差一点相信了自己是完全清白的。曹子桓,你这样费尽心机,究竟是为了争得什么?
在后来延续了五年的夺嫡之争中,曹植在与曹丕的一次谈话中也问出了这个问题,曹丕骄傲地笑了笑,眉眼微扬道:“自然是王位与天下。”
闻言,翩翩举世佳公子曹子建眼神一晃,轻轻反问了句:“是吗?”像是在问曹丕又像是自言自语。
此后不久,曹植杯酒释兵权,再不问王权起落,花落谁家。
又过了几年,曹操面对着自己的王太子道:“子桓,你疲于争斗吗?”
微微一笑,曹丕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苍老了的魏王见状,继续道:“你可知,这么多年来,自己争的是什么?”
轻叹一声,早已不再年少的曹丕望着大殿上的王座,眸中瞬息万变的神色最终归于平淡,“所谓的争斗,不过是天命而已,儿臣争与不争,都是如此。”
以为他会说自己争的是王位或是天下,却没有料到他会说,不过是天命所在。迟暮的曹操不由一阵愕然,旋即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天命,好一个天命啊!”
后来,没有人再问曹丕这个问题了。
一直到黄初七年,病榻之上的曹丕望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司马懿,突然就想起了这个古老的问题,“仲达,你说,朕这一生,争的是什么呢?”
侧头想了想,司马懿施施然道:“陛下没有争什么,不过是天命而已。”
听着这与多年前自己说的那如出一辙答案,曹丕闭上眼摇了摇头,“仲达,不要敷衍朕,你也知道,天命本就是可谓有可谓无的东西。”
过了许久,曹丕见司马懿都没有回答,便不再追问,小幅扬了扬手道:“好了,你回去想吧。朕有些乏了,你明日来再将答案告诉朕。”
“诺,臣告退。”
这之后,司马懿真的就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了,既是替曹丕想,也为他自己想。他也给出了许许多多的答案,却始终不能让曹丕满意。
唯一一次,在他说出 “陛下争的,其实是一世骄傲。”时,曹丕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动容,可转瞬又没有了表情,他说:“是吗?”一如曹植当年不知在向谁发问般的惘然。
再后来,在黄初七年的盛夏,曹丕永远的把这个没有回答的问题留给了司马懿,让他用日后二十余年的时间去寻求一个无法验证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持续虚构中。
☆、喜得萧何旧事荣,九锡之论断旧恩
于潼关大破西凉军后,曹操在长安驻军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便下令进军安定,北征杨秋。谁知不过包围了安定月余,杨秋就放弃了抵抗,亲自带兵来降。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曹操也无心再兴大兵,于是,索性接纳了杨秋及其所属兵部,还做了个顺水人情,恢复了杨秋的爵位,让他留在安定安抚当地百姓。至此,曹军此次出征才算告一段落,十二月,曹操令夏侯渊屯兵长安后,便从安定回军邺城了。
建安十七年,春正月。曹操还于邺城,天子降命丞相: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受命行礼那日,荀彧身着朝服,手持玉笏,端端正正地立于群臣之间,他静静望着曹操从远处走来,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一瞬间,荀彧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仿佛还是建安元年时残破的洛阳皇宫,天子端坐在恢弘不再的龙椅上,落魄却不乏君威。自己满怀赤诚地跟在曹操身后,赞拜唱名,趋走上殿,行跪拜礼,几乎以为,兴复汉室可计日而待,颓败之后,藏着即将苏醒的盛世繁华。
可为什么转眼便成了这副光景?昔时董卓之乱,不也起于这无上的荣耀吗?
心,一点一点变冷,荀彧眼带怆然地凝望着春风得意的曹操和人群中那些谄媚的面孔,只觉怅惘不知所以。但多年在曹操与汉室之间的斡旋经历早就教会了他“麻木”二字应如何演绎,所以,荀彧选择封缄以默,无动于衷。丹墀之下,有人雄心万丈,气吞山河;龙椅之上,有人横眉冷对,暗藏杀意。荀彧把一切看进了眼里,也让一切溶在了那古井般沉静的眸中。默然中,他有些凉薄地想,生死有命,与我何干呢?
天子刘协自建安五年的“衣带诏”事件后,便一直对曹操诛杀国丈董承和爱妾董贵人一干人等的做法心怀不满,加之曹操日益壮大的权力让刘协倍感不安,以致君臣间早已暗生嫌隙,只是双方碍于天下局势与礼法教义而不愿撕破脸皮罢了。此时此刻,面对着阶下威风不减当年的曹操,刘协的心里是一阵的冷笑。待到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后,他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遣散了众人,径自往后殿去了。
正跟身边百官相谈甚欢的曹操自然没有注意到那几道跟随刘协而去的诡秘黑影,一路与董昭、荀攸等人寒暄着出了正殿。荀彧看着渐渐空下来的大殿,在原地兀自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跟着众人出了殿门。
“依我之见,以丞相对朝廷的付出,即使晋封爵位为国公,受‘九锡’之赏也不为过。”董昭也不知是想巴结曹操还是真心实意,毫不避讳地在殿前阶下就不顾天子之威口出狂言。
脚下一顿,荀彧呆立于殿阶之上,仓皇地望向被人群簇拥的曹操,却只看到他凭空点了点董董昭,不痛不痒道:“你这狂生,太放肆了!”言罢,一阵朗笑地又去应付旁人的奉承了。
见状,荀彧全身一阵无力,几乎要跪倒在地。手里紧紧握着玉笏,他努力让自己站得挺拔庄重,可眼前的画面却一再模糊又清晰,仿佛过去的种种与今日种种交织在了一起,亦幻亦真,迷茫得叫人透不过气来。胸口不断起伏着,荀彧仿佛产生了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那些声音呼啸着自他身边远去,那些人似乎变成了永不停歇的噩梦。但即便如此,荀彧还是一派沉静如玉的样子,因为他不愿也不能让代表汉室的自己慌张无措到让人耻笑。
一阵从背后袭来的风吹起了荀彧额际的碎发,注意到眼前晃过的亮银色泽,他先是愣了愣,旋即笑出了一丝释然——距离建安元年已经十七年了啊,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青丝染白,何况人心之更迭?一改适才的恍惚,荀彧面目肃然地整了整衣冠就要走下高阶,眼里是不容忽视的清明。
惊鸿一瞥,只见一抹青莲之色飘然而过,带着风似的叹息,远了,不见了。
荀彧认得他,那是不久前上任的文学掌故,郭奕,郭嘉的遗子,通达晓畅,没有他父亲的恣意不羁,却是气宇不减。
奉孝……
“文若,你太固执了,我真怕有一天你会栽在这上面。”
“文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天下始终是天下,与谁姓都是一样。”
“文若,有些话,不必说,有些话,不可说。”
“文若,你真傻。”
“文若……”
奉孝,我早说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脑海里回响的声音戛然而止,荀彧一步一步走下高阶,带着赴死般奋不顾身的决绝。
抬首间,曹操一行人正对上居高临下的荀彧,凛凛寒风中,那人衣袂翻飞,风致高雅,明亮的眸中是参悟后归于平静的波澜不惊。
熟悉的苏合香气随风飘入鼻间,曹操仰头微微眯起眼望向这位早年替自己运筹帷幄、屡出奇策,后来经年不见的故人,心下一时感慨万千,几度张口欲言,竟不知从何说起。倒是他身边的董昭,笑嘻嘻地率先开了口,“哟,那不是荀令君嘛,怎么还没过来?”说完,扯开嗓子高声道:“令君,你再不过来,我们可就要散了。”
素来不喜欢董昭,荀彧对他的招呼是置若罔闻,依旧凝视着曹操,一步步走下殿来,礼数周到地揖道:“恭贺丞相获此殊荣,彧……”
话音未落,荀彧便被曹操一把扶住,“令君不必多礼,多年未见,文若还是老样子啊!”
老样子吗?心里倍觉嘲讽,荀彧面上轻轻浅浅地笑着,意有所指道:“这些年,彧也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丞相,惟愿您一如既往,为我大汉江山立下汗马之功。”
也不知曹操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意,仍是一味笑道:“不敢自居有汗马功劳,我曹某人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罢了。”
听着他滴水不漏的说法,荀彧并不答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长叹一声,董昭半调侃半反驳道:“丞相这么说,让我等无地自容啊!”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向了荀彧,“令君,你说是不是?方才我们还在说,应该让圣上给曹公封爵,授‘九锡’,不知令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噤了声,仿佛都在等待当朝尚书令的答案。
淡淡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诸位同僚,荀彧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曹操身上,幽幽道:“丞相想听我的看法吗?”见曹操颔首,荀彧明白了,自己从他眼里解读出的野心与期盼,不是错觉。定定望了他一阵,荀彧突然笑开,如杨花落尽般哀婉。半晌,他缓缓迈开脚步,与曹操擦肩而过,穿过自动分列两旁的人群,“彧以为,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略带苦涩的苏合香气所至之处,众人纷纷垂首,不敢直视。荀彧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留下一个清淡卓然、挺拔不屈的背影,离开了,毫无留恋,亦不回首。
目送着荀彧走远,始终未发一言的荀攸在一片静默中回头望向曹操,瞬间便被他眼里变幻莫测的神色惊出了一身冷汗。匆匆转开视线,又看到了那抹即将消失在视线之外的身影,担忧之情顿时郁结在了荀攸眉间,化都化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自觉无趣,一扫先前的得意,兴味索然地朝众人挥手道:“诸位的好意,曹某人心领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闻言,之前那几个叫唤得厉害的人也收了声,默默转身各自回府了。
心思迥然地走在人群之中,曹操的眼睛微微眯起,散发出十足的危险意味,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隼般,随时准备捕获自己的猎物。
跟着人流走了一段,荀攸犹豫了片刻,趁着曹操不注意,悄悄退到了队列之外,转而向着荀彧离开的方向去了。
曹公,我们同途多年,奈何终是殊归,既然你我各怀其志,不得不做个了断,那么,彧就此别过。
将所有是非议论抛于脑后,荀彧目视着前方,再难掩饰眸中伤痛,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抬头遥望着天际或聚或散的薄云,眼里落满苍穹般广阔的寂寥。
怎么办?奉孝,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我……无路可退了。
追随而至的荀攸远远望着孑然一身的荀彧,竟再也迈不开步子,他觉得,那里是他所不能触及的世界。荀彧的执着与谋国忘身,他做不到。就算走到了他的身边,又能如何?既不能给他带去些许的慰藉,也无法让自己心有所安。
荀攸不知道,一个人该是如何的落寞与凄怆才会孤身在天地间这般仰首而立,仿佛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又仿佛在发起一场没有尽头的追问。但他凭着直觉告诉自己,是时候履行对那位早终祭酒的承诺了。
轻轻叹了口气,荀攸坐回马车中,“走吧,莫要叨扰了令君。”
暮色四合,夕阳把荀彧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达孤独的边际,零落成伤。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国之不存,谋身何用?
满怀凄凉地望着失色的天地,荀彧仿佛看到了一个王朝连同自己前路的没落,却是无语亦无力问苍天。
步履沉重地登上不远处候着的马车,荀彧有气无力道:“回府吧。”
天际,一只不知名的飞鸟被寒风吹斜了飞行的轨迹,坠入了渐趋黯淡的落霞之中。
夜色,不期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1、郭奕,字伯益,郭嘉之子,后官至太子文学,此处因为他还年轻,曹魏还没建立,也找不着什么太子,我就私自把他的官职改为文学掌故了。2、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三国志?荀彧攸贾诩传》3、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出自《诗经?王风?黍离》
☆、锦瑟年华付心机,为君愿受垂堂危
司马懿见到曹丕那日,邺城里还是一片春寒料峭的景象。隔着人潮,司马懿望着那端坐马上,毫发无损的曹丕,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然而,欣慰之余,司马懿也注意到了曹丕脸上坚冰似的表情,冷峻得几乎能让人感到一阵无法忽视的寒意袭来,比春寒更甚。没有由来的,就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盘踞在司马懿心中几个月的愤怒、质疑似乎都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比之以往,此刻的他更想去到曹丕身边,让那人能暂时卸下一身的防备,享有片刻的安稳。注视着曹丕的背影,司马懿想,罢了,罢了,能平安回来就好。
跟着曹操策马进入城门,曹丕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冰冷神情,几个月的禁足等待与精神对峙让他疲惫得无力欢笑。骑在马上蓦然瞥见人群里那正望向自己的人,曹丕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眉头也不禁一动,但最终,他只是很轻很浅地笑了笑,暖比春阳,短如朝露。
虽不清楚曹丕在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但司马懿已从方才那并不漫长的目光交汇中解读出了一些信息,比如,那人的疲倦、无奈,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回到丞相府,曹丕望着眼前这栋偌大得有些森然的宅子,只觉得无限悲凉,自嘲一笑,他垂下眼,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推开雕花木门,曹丕抬腿迈进屋子,细细打量着室内那再熟悉不过的摆设。步伐缓慢地往屋里走着,曹丕指骨分明而干净的手渐次抚过窗棂、帷帘、置物格、书案……书案?手猛地顿住,曹丕低头看着干净的书案上被自己的手指划出的两道沾有灰尘的痕迹,不禁愣神。随后,他又拿过案上码放整齐的竹简查看起来,不多时,曹丕的嘴角便泛起了一丝笑意,柔和了眼角眉梢。坐□看着竹简上多出来的批注,曹丕唤来守在门口的家仆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是谁负责打扫这里?”
“回禀二公子,本来是小的负责打扫,可后来主簿大人下令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所以……”
“主簿大人?”打断家仆的话,曹丕抬起头疑惑道:“哪个主簿大人?”
“就是司马大人啊。”迟疑片刻,那家仆小心道:“二公子不知道丞相升任司马大人为丞相主簿了吗?”
一手抵着下巴,曹丕习惯性地蹙起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桌案,“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那家仆恭敬道:“大概一个多月前。”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曹丕喃喃道:“父亲的动作还真快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竹简上摩挲着,他又道:“司马先生每日都来吗?”
“是,二公子回来前一天,主簿大人还来过呢。”
眼波一晃,曹丕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又对着那正欲退下的家仆补充道:“啊,对了,你去告诉新上任的文学掾,这些天先不必过来了,需要的时候,我自会派人去请。”
“诺。”
看着家仆退出门外,曹丕重新将视线投回竹简上,目光里带着他不自知的柔软,“仲达,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我不知道,只是相信而已。”司马懿说这话的时候,锻铁炉里盛起的火苗尽数落入他沉如古井的眸中,熔成一片瑰丽之色。
手上锻铁的动作一顿,曹丕垂眼看着打造了一半的长剑,低声道:“仲达不想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把我擒去吗?”不等司马懿回答,他又兀自道:“你肯定早就知道原因了,对吧?”
“嗯。”看着曹丕的背影,司马懿如实回答。
“那你信了吗?”
“什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司马懿不禁有些疑惑。
“我勾结西凉军这件事,仲达信了吗?”摸上在空气中冷却了许久却还是温度灼人的剑身,曹丕淡淡道。
隐约感到曹丕身上的反常情绪,司马懿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闭上眼,曹丕猛地握紧尚未锻造完全的剑身,任由灼痛感自掌心蔓延开来,“如果我说,我没有,你会信吗?仲达。”
慢慢走到曹丕身后,司马懿伸手从后面揽住他,又将他握在剑身上的手纳入掌中,肯定道:“我会。”
紧绷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就放松下来,曹丕靠在司马懿的怀里突然不可抑制的笑出声来。片刻后,他止住笑,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侧仰起头,面带一丝顽劣道:“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信,你又凭什么信呢?”
话音一落,室内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锻铁炉里火星迸溅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良久,司马懿低头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平缓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你呢?子桓。和其他人一样质疑你?还是像审问犯人一样挖掘你的动机?”
讷讷望着他平静的面容,曹丕低笑两声,将目光转向窗外,“有时候先生真是狡猾得叫人生厌。”明明是毫不客气的一句话,却没有半分厌恶的语气。
缓缓舒了口气,曹丕望着窗口不时飘过的云彩,自顾自道:“马超枉顾父命,执意起兵西凉,与其说是反曹倒不如说是为了弑父夺权。他若无心,我又有何通天之能去推波助澜?只是我没想到,会有人那么迫切的想置我于死地,以至于给了我反咬一口的机会。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什么好叫屈的,可是仲达……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好怕有一天,我会变得和父亲一样不择手段,然后,我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我,却无能为力。仲达,我会不会变成父亲那样?”
察觉到怀中传来的细微颤抖,司马懿紧了紧抱着曹丕的手臂,目光一暗,沉声道:“会。”
司马懿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回答是如何砸进了曹丕心里。他也没有看到,在那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曹丕清亮的瞳仁里,是怎样落满了窗外青灰色卷云的阴翳,宛如一场终年不散的雾霾,席卷了这个春日。
无法控制的一阵瑟缩,曹丕用力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明显的波动,“为什么?”
低头凑到他的耳畔,司马懿轻声道:“因为你是要继承大业的人。”循着曹丕的目光望向天际,他继续道:“如果不想成为被践踏的枯骨,就要学会踩着尸骨往前走。”
紧紧抓着司马懿的手,曹丕压下心中无名的惶恐,强笑着不知该说什么。
下意识地吻了吻他的头发,司马懿安抚道:“别怕,子桓,有我在。”
一字一诺,出口入心。
彼时,谁也没有想到,一句稀疏平常的安慰,竟成为了后来付尽了一生的承诺。流云过境,长风万里,也抵不过一时相拥,坐看云起日落傍西山。
心神慢慢趋于平静,曹丕轻哼一声,又端起了那死要面子的架子,“我怎么可能会怕?倒是仲达你,可不要忘了今日说的话。”
早已习惯他的嘴硬,司马懿不甚在意地笑笑,就算是应允了。转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对曹丕道:“那新任的文学掾你也不要总把人家晒在一边,我现在受命做了主簿,若再像以前那样与你频繁往来,难免落人口实,传到了丞相那里,你也不好解释。”
哂笑两声,曹丕道:“皇恩浩荡,父亲受之不及,哪里还有闲心来管我这里的事?再说,征讨孙权的事情还处在筹备阶段,也要他去费心,先生就安心吧。”见司马懿没有要松口的意思,曹丕只得恹恹道:“我知道了。”
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司马懿轻轻叹了口气,扳过曹丕的肩,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子桓,不要让我担心。”
闻言,曹丕先是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人还是介意自己先前那太过冒险的作为。将不小心流露出的失落尽数藏在眼底,曹丕望着司马懿眼里映着的人影,极为轻缓地笑了一下,“好。”
没能及时抓住曹丕眼里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司马懿抬手抚了抚曹丕的眉头,以为他眉宇间的愁绪与悲伤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司马懿永远也不会知道,让曹丕决心被牵扯进西凉军反叛这件事的最大原因,是司马家的安危,其他种种,不过是附带的筹谋而已。翻云覆雨间,不知蹉跎了谁的锦瑟年华,又沧桑了谁的少年心性。
自那日在皇宫公然反对曹操晋封爵位至今已有数月,荀彧依旧每日往返于府邸与尚书台之间。偶尔在朝堂上与曹操相见,他最多不过略施一礼,并无言语。好几次曹操等着人群散去时想要私下里与荀彧谈谈,却都被他婉言拒绝了;再或者,荀彧干脆就不让曹操有单独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每每下朝便步履匆匆地随着人群踏出了殿外,留曹操一人在原地俯仰长叹。
仲夏里,正是凌霄花开得最盛的时节。荀彧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府上怎么就平白多出了这些花。不过他见那花开得如火如荼的样子甚是喜人,也就没有去管那许多,放任它开满了院中的一隅。
这日,从尚书台回到府中,荀彧如往常一般点了一炉苏合香坐在院中的石桌边翻看着没有批完的公文。不想,墨还没有研开,就看到门僮急急忙忙跑来道:“大人,曹丞相到访,正在门外候着呢。”
心里一惊,荀彧拿笔的手几乎要将笔杆捏断,半晌,他淡淡道:“请曹丞相回去吧,就说我今日身体抱恙,不能……”
“哈哈哈……”
荀彧话未说完,就听到一阵朗笑由远到近,最终停在了自己身后,“几年不见,令君怎的也跟那些小儿似的说起谎了?”
作者有话要说:1、解释一下为什么司马当了丞相主簿就不能与二丕频繁往来了。文学掾的职责是教育曹家的下一代,所以之前司马可以名正言顺的跟曹二混在一起,但当了丞相主簿后就要负责丞相府中大小事宜,再跟曹二厮混会被人说二丕拉帮结伙,培养党羽。2、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出自司马迁《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故人相见饮兰生,奈何情尽意摧残
客套的礼数、严谨的态度,无一不彰显着荀彧出身士族大家的风范,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刻那一举手一投足间透出的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与荀彧相对而坐,曹操见他迟迟没有开口,便率先打破沉默道:“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孤记得,上一次和令君像这样坐下来说话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言语间,曹操不觉抬头望向了天际,目光辽远而深邃,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轻轻点了下头,荀彧客套道:“丞相在外为国驱驰,自是没功夫与人闲谈。”
低笑两声,曹操冲着石桌上那堆公文扬了扬下巴,“要论尽心,当朝上下谁能出令君之右?”
避开曹操转向自己的视线,荀彧声淡如水道:“丞相谬赞,都是些为人臣子的份内之事罢了。”
被他这种完全不带感□彩的说辞弄得颇感无趣,曹操也不再言语,顺手拿过那堆公文翻阅起来,气氛一时陷入沉默的尴尬中。
荀彧静静坐了一会儿,亦感无趣,索性拿过桌上温着的酒壶自斟自酌起来。佳酿倒入杯盏时发出的泠泠清响引得曹操侧目,深深吸了口气,他眯起眼想了想,不甚肯定道:“这是……百末旨酒?”
头也不抬地倒着酒,荀彧眼里流露出不同寻常的柔软,“兰生。”抬头瞥了曹操一眼,他又补充道:“彧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兰生,兰生……”喃喃重复了两遍,曹操看着杯中清透的液体,不由轻叹一声道:“孤记得,奉孝生前,甚是钟爱此酒啊。”
手上动作一滞,荀彧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曹操兀自伤怀了一阵,见荀彧并无太大反应,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起来,令君以前并不好酒,怎的今日……”
取过一只空盏放到他面前满上,荀彧接过曹操的话,含沙射影道:“世事无常,人心善变,何况一己之喜好?”端起酒樽轻啜一口,荀彧抬头望向脸色不太好的人,眼里带着一丝快意,“您说是吗?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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