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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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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这样的回答,郭嘉稍稍放下心来,“还有,如果日后将军果真有异心,答应我,不要凭一己之力与他抗衡。”
  鞋轻轻划着地面,荀彧淡淡道:“不可能,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再是以前的曹公,那我便也不再是以前的荀彧。”
  “可你凭借什么与他抗衡?你一手把他推上权利的巅峰,又要一手把他推下去?文若,那样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回身抓住荀彧的肩膀,郭嘉显得有些急切。
  慢慢把郭嘉的手从自己肩头拨开,荀彧自嘲般地笑笑,“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我也知道自己的迂腐之处。”抬头望着郭嘉近在咫尺的面容,荀彧笑得有些凄然,“奉孝,你没有生于王侯之家,又怎么知道我的身不由己?谁不想择明主而侍?事实上我也是在择木而栖,可你知道这种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吗?你说要替我去尽我尽不了的心,做我做不了的事,可那终究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到头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无力,这是郭嘉此刻唯一的感受。他确实不能完全体会荀彧的心情,过去是,现在也是。还有什么是比两个人面对面却各怀心思更悲哀的呢?
  直起身子站好,郭嘉远眺着天边的薄云,眼里神色复杂,“那就这样吧,我不懂你,你也阻止不了我。郭奉孝是你的郭奉孝,可他也是他自己的郭奉孝。”
  低头看着地面,荀彧默然不语,不是没有想过今日的情形,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让人措手不及。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和郭嘉谁都没有错,各有各的理由与信念。
  眉眼一弯,荀彧低低笑了几声,他想,他并不是很难过,只是觉得有点不知何去何从。他爱的郭嘉,终归是于自己截然不同的。共进退的日子,也该是有个期限了。
  “喵——”在房门外关了一夜的猫咪不合时宜地跳到荀彧膝上,瞪着琥珀色的眼睛,尾巴一扫一扫的,仿佛在控诉主人昨晚的粗心。
  轻柔地抚上猫咪顺滑的皮毛,荀彧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站在一边的郭嘉道:“奉孝,那些桂花酿,我已经酿了许久了……”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里,郭嘉回头看了眼他怀中的猫咪,而后彻底败阵在了荀彧的眼神之下——相识许久,郭嘉从未见过那样的神色自他的眼里流露出来。卑微,毫无疑问,那是卑微的眼神。荀彧在乞求自己,卑微而不卑贱地乞求着。
  “文若……”想到他默默而挂心等待的日子,郭嘉胸口一窒,张开双臂就要把荀彧抱进怀里,却被那只看似无害的猫给破坏了气氛。
  呆呆看着跳到郭嘉身上对他龇牙咧嘴的猫咪,荀彧不禁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把猫咪从自己身上赶了下去,郭嘉无语地看着它跳到石桌上冲自己伸爪挑衅,“这又是你继熏香之后的新兴趣?”
  “去年冬天它自己跑来的,反正府上也清冷的很,我就养着了。说起来,它的性格跟你真的很像。”
  干笑几声,郭嘉再次打量了一下那只猫,蹭到荀彧身边不满道:“你的猫你不好好教,对我一点都不友好。”
  “谁让你昨天占了它的位置睡觉。”气氛被缓和下来的方法虽然莫名其妙,但荀彧已是心怀庆幸。
  “什么?”抬头看着荀彧,郭嘉指着那只已经开始兀自舔爪子的猫咪惊呼道:“你是说,我不在的时候都是它在跟你睡?”
  “呃……可以这么说。不过这话怎么被你说得感觉这么怪?”
  哭丧着脸坐到石桌的另一边,郭嘉死死盯着眼前的“情敌”愤懑道:“我居然让一只猫给比下去了,天理何在啊!越想越伤心……我要喝酒!文若文若,快把你酿的桂花酿给我。”
  彻底败给了现下这乱得一塌糊涂但效果似乎不错的情况,荀彧索性起身回房拿酒,留下一人一猫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荀彧拿着酒回来的时候郭嘉正捏着猫咪的前爪跟它斗得不亦乐乎,笑着摇摇头,荀彧将酒坛放在石桌上,顺手抱过猫咪,让它自己到一边玩去。
  气氛重归于寂然,荀彧静静看着郭嘉斟酌饮酒,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奉孝,我要应诏守尚书台了。”
  酒杯落地,花酿如泪般洒落。
  “咳咳,文若……你是第一个,把桂花酿酿得这么苦的人啊。”
  风起叶落,扬起一抹残香。
  “奉孝,我用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去换两全之策,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兰香和苏合香都是熏香的一种,前者清雅幽然,后者沉郁苦涩,在此暗比荀彧内心的变化吧。
  ☆、袖手作别各自谋,心若磐石不可转
  郭嘉早已记不清自己那日是如何回答荀彧的了,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那天焚到最后烧尽了的熏香和袅袅散去的烟雾。荀彧的眉眼在晨光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他无法捕捉到一个真实确切的画面。
  也许郭嘉问了原因,可是他却不愿意记起荀彧的回答。
  “为什么?”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古井无澜的眼睛微垂着,荀彧面无表情地回答,“与其和你做这种永无止境又没有意义的争辩,倒不如我做我该做的事,在他们二者之间斡旋。”
  断断续续地笑了几声,郭嘉终是无法抑制地狂笑出声,“干嘛那么心急?将军并没有逾矩的地方,也许一切都不会走到我们想的那一步啊。文若,你在急什么?啊?”最后的疑问带上了些许郭嘉自己都未能察觉的胆怯,他是多么害怕再听到恩断义绝的话。
  不知是不敢还是不忍再看郭嘉的眼睛,荀彧侧着头眉头紧锁道:“如果只是我多心那最好不过,可是,我输不起,汉室也输不起。未雨绸缪,防范未然,我必须这么做。”
  “即使日后我们针锋相对?”郭嘉想,自己是快绝望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从未走进过荀彧的心里。原本以为的推心置腹、生死与共竟然那么不堪一击,在彼此不同的信仰面前完全的破碎了。他深知荀彧的执着,但他没想到这份执着竟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鸿沟。一直以来,他以为他们以为走到了一起,未曾想只是遥望彼此的时间太久,产生了携手同行的幻觉。幻灭时,才发现不过是一场让自己泪流满面的骗局。
  “即使日后我们针锋相对。”十个字,重复起来却那么沉重。不过是把疑问句变成肯定句,就用去了荀彧全部的力量与决心。
  谁又能说在这一段美丽而又残酷的梦境里,荀彧是狠心的那个?他只是坚守了一份被世人抛弃的理想,作为一个忠心的臣子在苍茫天地间踽踽独行而已。这条路那么孤独、那么漫长,前方除去无尽的黑暗,再无其他,而他在嘲讽与憎恶中用生命去追寻最后的那个答案,一个可能永远没有结果的答案。然而,荀彧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会哭会笑、会疼会痛、会爱会恨,他寂寞了太久,所以也会忍不住贪恋偶然遇到的路人给予的那份救赎般的温暖。分道扬镳之时,他以为自己还能满不在乎地做回曾经那个孤独的自己,却在灭顶的痛心中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得到过温暖的人才会更加惧怕寒冷。
  他依恋着郭嘉太久太久,以至于几乎忘了要如何一个人前行。他在岔路口看着郭嘉毅然离去的背影,连恨的力气也没有。回望来路,交会在一起的足迹似乎都成了过错。但上天连怅惘不知所以的时间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他不过是一个有着“王佐之才”美称的普通人,却要担当起常人不必承担的一切,以天经地义的形式,独自担当。荀彧选择继续向着那条前方连光芒都没有的道路前进,用他义无反顾的决心支撑着这具疲惫的身体。他唯一能够留给郭嘉和自己的,只是那份灵魂深处的痴恋,即使在不同的道路上,他的目光也追随着那个如风一般的人。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注定要燃尽生命去点亮无法点亮的黑暗。他们的牺牲总是壮烈而凄美的,却也是无谓而令人惋惜的。
  郭嘉走了,留下了那些桂花酿。荀彧问他为什么不带走,他说因为太苦,苦进了心里。
  荀彧不信,所以在郭嘉走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便被苦出了泪水,止也止不住。
  他想,是因为酿酒时酿进了相思,饮酒时饮出了离别。相思苦,离别亦苦。
  之后,荀彧便把那些桂花酿封坛储藏起来。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快要辞世之时,才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品尝那些桂花酿。然后,他发现,其实,那酒真的很甜很甜,九泉之下,他终于可以拿给他的奉孝去喝了。
  在尚书台的日子清静得不能再清静了,荀彧每天的工作无非就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赈个灾、拨个款。再大一点的事就上奏给天子,然后刘协做做样子又把事情原封不动地扔给他去处理。曹操呈上来的几份奏章荀彧都是看过的,写的都是些关于战事军务的内容,并无什么逾矩不妥之处。放在常人那里,也许就会慢慢放下心来,但是荀彧不会,因为他深知权力的诱惑是多么巨大,一个人的野心可以膨胀到何种可怕的地步,所以,对于曹操呈上的奏本,他都会格外小心谨慎的研究。
  以荀彧的才能,处理这些事都不在话下,加上身边没有了让他分神的事物,做起事来就更是神速。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闲暇的时间那么多,没事还能看看古书、熏熏香、逗逗猫。很多次,荀彧抱着那只琥珀色眼睛的猫坐在尚书台门前檀木椅中,望着落霞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没有发现,自己自言自语的内容总是和一个人息息相关,比如那人是怎么帮着曹操大破袁军城郭,逼得袁氏兄弟连夜遁逃;比如那人是如何进言让曹操南征刘表,兵扎西平;再比如那人怎么指导曹操挑拨了袁氏兄弟的关系,让他们龙虎相斗,两败俱伤。
  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曹操就击败了袁绍的接班人袁尚进兵邺城,继而又开始攻打袁谭,想要平定冀州一带。说来也怪,荀彧在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总是分外的平静,他不是没有察觉这之间曹操得到的利益,亦不是不知道随着袁家势力的消亡曹操将会在北方一头独大,可他就是急不起来,甚至心里还有着些微的欢喜——这些都是奉孝的心血,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如今,它们都在被一一实现。
  或许吧,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忠贞,我可以容忍汉君身侧有他人酣睡,我只是没有胆量去参与这一切,背叛自己。荀彧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轨迹往往不会遵循人的意志,就在荀彧以为一切会继续这样不温不火的进行下去时,曹操暗起异心的苗头渐渐燃起了。
  那是建安九年的八月,槐花成串成串的零落着,荀彧在时隔三年后再次见到了郭嘉,或者该说是郭嘉主动来找荀彧。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沧海并济桑田,白云幻化苍狗。荀彧却还是那样神情寡淡,眉眼如水的样子。他望向面前憔悴了许多的郭嘉,不禁感慨,他少年时看着幼年的他,他青年时看着少年的他,他中年时看着青年的他,郭嘉的每一次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但荀彧没想到,不过三年,他放浪不羁、风流张狂的奉孝就被光阴打磨出了沧桑的味道。他的面容依旧年轻,眼里的锋芒不减,却无不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在了时光之中。
  荀彧坐在矮几之后,透过香炉里升腾缭绕的烟幕望向郭嘉,止水般的心就荡起了涟漪,“奉孝……”
  与他面对面地坐下,郭嘉咧嘴一笑,深邃的眼里折射出的光芒刺痛着荀彧,他伸手将香炉推远了一些,还是那样清亮的嗓音,“文若,尚书令做得可是舒服?”
  害怕被烟雾迷茫了双眼,荀彧索性将香炉从案几上拿到一旁的地上放好,意味不明地笑道:“就是那样,没什么舒服的,也不算难过。”
  中规中矩的回答像足了荀彧的风格,郭嘉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一般,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表示。
  见他不说话,荀彧拿过摆在案角的茶具给郭嘉倒上茶,淡淡道:“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来了?不是在帮曹公整治袁家的……”
  执起茶杯小啜一口,郭嘉状似漫不经心道:“我要走了。”
  给自己倒茶的手轻轻一抖,荀彧慌忙把茶壶放下,有些讷然地望着郭嘉,“走?”
  点点头,郭嘉补充道:“将军决定把军事大本营迁至邺城,可能以后回许县的机会就很少了。”看他有些回不了神,郭嘉兀自道:“你知道吧,前些日子将军打败了袁尚,在邺城哭祭袁绍,之后就决定安定在邺城了。”
  看着洒在案几上的茶水慢慢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自己的衣袍上,荀彧也毫不在意,他沉吟片刻,倏地一笑,“那很好啊,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跟在曹公左右,施展你们的宏图,离开许县对你们有不少好处。”
  不解地望着他,郭嘉觉得眼前的荀彧有些陌生,要是放在从前,他一定会蹙起眉头担忧起曹操迁移军事力量的用心,可今日看来,荀彧的态度竟有一些事不关己的无所谓。
  难道是他想通了?这样暗自忖度着,郭嘉迟疑道:“文若你……”
  抬眼对上郭嘉的视线,荀彧轻轻浅浅地笑着,“很奇怪吗奉孝?不像我说出的话吧?”见他点头,荀彧笑得更开,“这些年你们在外带兵作战,我留在汉庭处理政务落得清静,有些想法慢慢也就变了。可能你说的是对的,这天下姓什么并不重要,我们作为谋士不过是需要找到一个明主,然后为他表现出自己的全部价值。我在这里的时候常常会听说关于你们的消息,每次听说,我的欢喜是大于忧愁的。应该,从内心深处,我是希望看到曹公和你功成的那一日吧。”
  “那为什么那时候你要那样固执?”盯着荀彧平静的面容,郭嘉表现出一丝急切。
  伸手握住郭嘉随意搭在矮几上的手,荀彧缓缓道:“我是固执,过去是,现在也是。奉孝,我忠于汉室这一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可我发现,我的忠诚并不是为了不让汉室倾覆,否则,你们要迁往邺城这件事,我就会让圣上阻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曹公的想法,天高皇帝远,他是什么心思,你也是知道的。”
  愈发的不明白起来荀彧的立场,郭嘉稍稍歪了下头,“我真的搞不懂你。”
  宽容地笑笑,荀彧继续道:“我也有些不明白自己,我想,我的忠诚大概是为了自己,我们之前所谓的不合,并非我不能背叛汉室与你们走同一条道路,而是我不愿背叛自己。”
  一语惊醒梦中人,郭嘉一眼望进荀彧水样的眸子里,一时无语。良久,他不无辛酸道:“是,我也不愿意背叛自己。”郭嘉觉得,这是自己唯一一次彻底感知了荀彧的心,因为身受,所以感同。只是,这份迟来的理解带来了过分的伤感。
  夕阳西下,月出东山,斗转星移,东方既白。
  晨风轻轻拂进室内,荀彧静静跪坐在空余杯盏的案几边,面容沉静如玉。朝阳丝丝缕缕地投射进昏暗的室内,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一切都祥和得如同画卷。
  一个时辰以前,屋外还是拂晓的景象,苍穹上星月可见,郭嘉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反身望向荀彧,面带哀色,“文若,一定要那么坚持吗?我们可以一起走。”
  浅浅地笑着,荀彧看不太清郭嘉的样子,殿内滴漏声声,衬得荀彧的声音格外柔缓坚定,“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滴答——”
  是光阴的哭声,恍若挽歌。
  汝心匪石,却若磐石。汝言不转,余我独悲。
  作者有话要说:1、建安九年曹操迁邺城,荀彧为汉尚书令留许县。2、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出自《诗经?邶风?柏舟》
  ☆、北征之路多祸事,鬼才叹恨无人知
  不是没有想到远征乌桓的艰难,只是未能料到竟会如此凶险,长途劳顿几乎拖垮了郭嘉,让他整日整日的感到力不从心。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谁都可以倒下,惟独他郭奉孝不能。北征乌桓的主张是他提出的,即使军中反对声占到了九成,曹操仍旧力排众议,采纳了他的计策。如今行军百里不得水源,粮饷紧缺,如果自己再倒下了,那便是辜负了曹操的信任与期盼。思及于此,郭嘉心一横,饮尽碗中苦涩的汤药,整了整衣冠,强打精神走出了营帐。
  帐外烈日炎炎,干裂的土地上没有丝毫生机,郭嘉向着曹操的营帐走去,心情愈发沉重起来——纵然随性如他,也无法忽视一路上军中将士投来的怨毒眼神,那样的眼神加上不断传来的痛苦□,无一不在摧残着郭嘉的心智。是的,他的良心难以安宁,为这些枉死的生命。但是,他的内心并未因此动摇,他依然相信自己和曹操图取乌桓的决策是正确的,即使行之不易,那也只是一时的,等到斩获乌桓王蹋顿,抓到袁尚的那一日,他们取得的便远远不止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是整个北方的统一。
  略感欣慰地扬了扬唇角,郭嘉想,唯今之计只有坚持,只要能够到达乌桓,一切便可尘埃落定,到时……
  “啊——”一声凄厉的哭号倏地破空而来,打断了郭嘉的思绪,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兵趴伏在另一个双目紧闭,脸上了无生机的小兵身上失声痛哭,周围还站着一些兵卒,亦是面露哀戚。
  十余日来,这种情形郭嘉已不是初次见到,久而久之,他非但没有麻木,反而更加的沉痛。每看一次,他便觉得自己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又多了一分压力。讷讷望着死去的小兵被抬走,郭嘉的视线恰好对上那个痛哭的小兵。一瞬间,他从小兵脸上解读出了深深的愤慨与彻底的仇恨,这些情绪融合在一起,化作了利箭,射向郭嘉,不留情面。
  电光石火,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小兵已冲到郭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你!郭嘉!你害死了我弟弟,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啊!”
  “刚才那是……你弟弟?”酸涩地开口,郭嘉闪躲着小兵刀锋般的目光。
  “是,我弟弟,就在刚才,他死了,活活饿死了!我弟弟,再也没有了!你……”情绪再度失控,小兵抓着郭嘉的衣服跪倒在地,落下的眼泪很快便□燥高热的土地吸收,了无痕迹。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郭嘉心里如同压了块巨石,良久,他无力道:“战乱之中生死有命,你节哀顺变。”
  哭声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下。而后小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郭嘉低头看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身体,心中不免有些害怕,无奈衣服被小兵抓得紧紧的,无法脱身。
  “生死有命?节哀顺变?”缓缓站起身,小兵低头重复着郭嘉的话,语气有如死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小兵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祭酒大人,如果你不一意孤行,我们全军上下根本不会陷入现在这种艰难的境地!如果你听了夏侯将军的话不北征乌桓,我们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兄弟枉送性命?我弟弟又怎么会被活活饿死?啊?你回答我!你居然敢说什么生死有命,节哀顺变!你怎么敢!”越说越激动,小兵一拳便挥在了郭嘉脸上,打得他头一偏,踉跄地向后退去。
  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冷静地扫视了一下不远处袖手旁观的人群,郭嘉站直身体顿觉无限悲凉,将目光锁定在眼前带着怒意发怔的小兵身上,他字句清晰道:“你可以打我,为了你弟弟和死去的同胞。但你绝不能质疑我和将军的决策,如果你一定要怀疑,那我无话可说,唯有最后的胜利能证明北征乌桓的意义。你们恨我有好,怨我也罢,最后都可以报应在我身上,可在这之前,谁也不许忘记自己身为士兵的责任。”
  郭嘉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是掷地有声,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楚,见他们半天没有动作,郭嘉深深呼了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向曹操的营帐走去。
  “我现在就要让报应落在你身上!”被失去弟弟的悲伤冲昏了头脑的小兵向着郭嘉的背影扑去,一把扼住他的颈项,手上暗暗发力。
  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扑倒在地,郭嘉双手扒住小兵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后,缺氧的感觉渐渐席卷而来,耳边的嘈杂声不再清晰,仿佛都化作了细小的蜂鸣声。不!我还不能死!在心里大声地呐喊着,郭嘉用残存的力气努力抗争着。
  “你才是最该死的!最后的胜利都是你编造的谎话,我怕在那之前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郭嘉,郭嘉!你呃……”
  喷涌的鲜血飞溅在郭嘉的脸上,卡在脖颈上的力气渐渐小了,空气重新涌进鼻间,周围的一切声音又清晰起来,惊呼,愤怒,咒骂,哭泣随着热风重新传到了郭嘉耳中。抬手摸了下喷溅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液体,他将手缓缓举到眼前,只见满手的猩红。大口喘着气,郭嘉惊恐地摇着头,飞快地抬手扶住身体即将往旁边倒去的小兵,“喂!你……”
  低头看了看从前胸穿出的箭尖,小兵又咳出几口鲜血,无比嘲讽地一笑,断断续续道:“你……良心何在!”话音一落,他便身体一软,干脆而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郭嘉,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死人的眼睛是无法对焦的,所以他们的眼神大都是涣散的,可是郭嘉却觉得,眼前这个死去小兵的眼神直直穿透了自己的肉体,望进了灵魂之中,成为再也无法消失的诅咒,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罪孽与背负的亡魂。
  让小兵的尸体平躺在地,郭嘉抖着手帮他合上双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除去恐惧,更多的是震撼与敬畏,他终于知道,有时,死亡代表的并非彻底的消失,而是永远的铭刻,比如,这个小兵留给他的一辈子无法洗脱的良心的责问。
  郭嘉呆呆望着小兵苍白僵硬的面容,突然有些羡慕起他来,至少,他是真的解脱了,不是吗?
  远远望着那在地上呆坐着不愿起身的人,张颌收好弓箭目光凌厉地扫过方才一个个都选择袖手旁观的兵卒,声音冰冷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杀他?”
  被张颌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所震慑,众人偷偷看了看彼此,纷纷摇头,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兵回道:“因为他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错!”看到将士们以及身边的荀攸露出的诧异表情,张颌英气的眼里透出几分严厉,“你们都听好,我杀他,是因为他扰乱军心,存有异心。北征乌桓之事我虽不甚赞同,但只要是将军的决策,作为下属,我便忠心不二地去执行,即使是死。但他,尚未到弹尽粮绝的地步就开始说什么等不到最后的胜利这种话,当诛。以后再让我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你们的下场就都跟他一样。”扬手指向方才被他亲手射死的小兵的方向,张颌脸上是绝对的认真,“你们服不服郭祭酒我不管,但他有一句话你们都要给我用心记下。胜利之前,谁也不许忘记自己身为士兵的责任。”
  “诺!”众口一声的回答,不敢再有半分质疑,毕竟,谁都不愿意以生命开玩笑。
  扬手示意众人散去,各归各位,张颌站在原地向着郭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要上前表示什么的意思。荀攸打量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帮他解了围,不去说点什么?”
  瞥他一眼,张颌修眉一挑,“我方才说了,我并不主张进军乌桓,郭奉孝既然偏要兵行险招,以全军上下的性命为赌注,那现在的一切就都是他应受的。我刚才之所以要那么做,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不是存心帮他。”言罢,留荀攸一人在原地,张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知道他就是嘴硬,荀攸笑着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放到郭嘉身上,却只看到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一直到尸体被抬走,荀攸见郭嘉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连忙上前查看,“奉孝?奉孝?”
  仿佛回魂一般,郭嘉身体猛的一震,而后头也不抬地低低应道:“公达……”
  将他从地上扶起,荀攸叹口气道:“行军艰苦,将士们难免心浮气躁,你要看开些。”
  轻哼一声,郭嘉抬眼看向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表情,比起以往,甚至更为不羁,“我当然看得开,是他们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公达,你和他们不同,你总该知道北征乌桓的意义吧?”
  点点头,荀攸回道:“是,我知道,可是奉孝,这一次行动确实有不妥之处,仓促不说,光是朔方险恶的环境,就足够消磨军士的意志了。”
  痴痴笑开,郭嘉紧紧抓着荀攸的手臂,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不,太慢了,对我和将军来说,这种速度远远不够!我……咳咳……”
  许是急火攻心,长久的行军操劳带给郭嘉的伤害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荀攸看着那些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成股落向地面,染就朵朵血花,不禁一阵心惊,“奉孝!你怎么了?奉孝?军医——”
  视线模糊地向荀攸身上栽去,郭嘉突然很是难过。
  还是到了吗?为什么人的极限那么容易达到?
  ☆、谋士若此复何求,往事纷纷醒寐间
  “奉孝,我要应诏守尚书台了。”
  “是你!郭嘉!你害死了我弟弟,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啊!”
  “奉孝,我用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去换两全之策,可好?”
  “你才是最该死的!最后的胜利都是你编造的谎话,我怕在那之前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郭嘉,郭嘉!你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良心何在!”
  带着一身冷汗,郭嘉猛的睁开眼,盯着帐顶愣了会儿神才转头看向床边,却没看到半个人影。苦恼地用手抚上还有些隐隐发痛的胸口,他坐起身便要穿衣下地。
  荀攸从外面端着一壶茶走进来就看到那个病重的人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样子,急忙把茶壶放在桌上,上前阻拦道:“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好好休息还要干什么?”
  拨开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郭嘉轻咳两声道:“我没有时间休息,如果我现在对一切不闻不问,北征乌桓之事可能就会前功尽弃。将军呢?我要见他。”
  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荀攸迟疑道:“呃……之前将军亲自带兵出去找水源了。”
  “现在都这么晚了,总该回来了吧?”
  “是回来挺久了,还过来看了你,不过……”对上郭嘉急切的眼神,荀攸如实道:“将军回来看望你时问过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下令要屠杀千匹战马以充军粮,继续向北推进。”
  “太好了。”脸上路出快意的笑,郭嘉抓住荀攸的手臂道:“快,带我去见将军。”
  闻言,荀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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