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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下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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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薄佻白清凉的玉指停在他眉心处,微微一顿,眼底滑过一道阴冷的光。
  是这个人,取走了他想要却没来及得到的东西;是这个人,明明白白的获得了隅殷色今世的第一颗真心却不懂得收藏;是这个人的一双手,曾与万籁俱静之中抚遍那少年的全身;是这个人的一双眼睛,曾满是怨恨与不谅解的,狠狠仇视过他心中珍贵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得到又可以不珍惜,凭什么我还未相爱已伤痕累累。多么的,不公平。他想。
  嘴角爬上一抹阴鸷的笑意,逆光的“薄佻白”身影颀长如神,一双凤眸狭长若勾月,冷艳睥睨,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和凌驾于人的霸气。他是薄佻白,他也不是。
  “我要给予你一个恩赐,以及,一个惩罚。”他说,微笑着,指尖泛起轻盈的白光,居高临下俯视隅枕棠满是疲惫与神伤的脸,“这恩赐是,你将得到迄今为之奋斗努力的一切,百年书香门第的掌家者,集万千财富名利于一身。这是你应得的,倘若按照寿数来算,在隅枕书四十五岁用心过度死去后,你也依旧如此,而今不过是如你阿姐所愿,少去了你韬光养晦的这些年。明日之后百年隅庭将昭告天下,洪恩君主因病故去,大少隅枕书痛失爱妻心神俱废,亦随之故去,而你阿姐隅枕雪因与当今盟主情分薄浅,现搬回隅庭并待和离,明日起,隅庭百年基业,兴衰荣辱,尽在你手。”
  青年浑身颤抖,瞳孔惊怔的睁大,死灰般的面容露出一份痛苦,双唇抖动两下,喃喃道:“惩罚呢,给我的惩罚,是什么?”
  “惩罚。”男人嘴角露出一抹深邃的弧度,轻轻弯下腰,温柔的同那青年四目相对,而后一字一顿道,“这惩罚是,我将以神之名亲手洗去你的记忆,有关你深爱的人的一切,从今日起,烟消,云散……”
  “不——!!”青年一把推开他,踉跄起身,满目震怒,“你怎么能,怎么可以?!我爱殷色,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的过去都活生生的存在,你怎能凭着一句话就擅自篡改一切,将我们深爱过的记忆都抹去!!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我宁肯不要隅家不要这累累盛名!今生今世我都爱他,且只爱他一个,你没有资格插手我的生活,你不能……唔啊!”
  光芒一闪,薄佻白不过随意的挥了挥袖子,漫天彼岸花瓣重重叠叠飞舞不停,青年的身体如被飓风直击,狠狠飞起又落下,哇的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住手!”隅殷色惊呼一声脸色大变,饶是他出手够快替隅枕棠挡下三分戾气,可那余下的七分对付这一具颓唐的身体,依旧有足够的杀伤力。他侧身挡在薄佻白与隅枕棠之间,寒着气急败坏道:“你是真想他死麽?!”
  “是。”男人伸出两根细秀匀称的手指,白玉指尖漫不经心捻起自己肩膀垂落的一缕青丝,慵懒把玩着,眼角一记阴柔似笑非笑,道,“我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得了你的人和心还不知足,最终生生害的你饱受剔骨剜心之苦,我想杀他,哪怕抛开任何神力和地位,他死在我手里一万次,死不足惜!”
  隅殷色一愣,眼底掠过几分懵懂的湿气,颊上竟似着了热气,说不出是恼恨还是羞愤多一些,总觉那人话里带着话的在暗示什么。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他气恼。
  “纵使疯,也是疯神仙,疯九殿。”男人挑唇一笑,春色无边,凤眼直勾勾睇过来,风流邪魅。
  少年胸口巨震,满目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人,真真万想不到,属于薄佻白的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竟然可以做出除了情绝翘楚之外的味道!就如此刻那份柔佞,明明是神却一身邪魅妖气,原身已足够诱人,钻进薄佻白的身子里,竟然更是祸水三千!
  少年被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忽见那男人眼光一凛,像是瞧见了什么隐怒之事,他这才想起身后还护着一个隅枕棠,扭头一看,那青年一双眼痴痴粘在自己身上,嘴角含了血迹,目光却坚定柔顺,一如最初。隅殷色方回过神来,却被他眼中的柔情攥住了呼吸,那样温存执着,单纯质朴的热烈,不含一丝杂质,仿佛天地万物都被遗忘,世间只他二人,双宿双栖,一双眷侣……
  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从前的时光,那在洋槐下握住他的手低笑耳语的少年,时不时狡黠地偷个香,慵懒时眯起眼睛猫儿一样,夜半无人时刻翻过墙头,在一片星辰中,他露齿一笑,眼眸比那星辰更璀亮。他曾给予自己单薄年华里最初的心动,纵使是以对逃离这所牢笼为前途,以欺骗和利用为基石,然而不可否认的,到了最后他仍然是爱上了他。隅枕棠,的的确确是他隅殷色今生今世,第一次倾心去爱的第一人。
  因为若不爱,他不会纵容隅枕书的威胁,只为维护当年的他不受流言蜚语的侮辱,能继续堂堂正正活在当下;倘若不爱,就不会有牺牲,不会有那份委曲求全,更不会有最后离世前灵魂逗留人间的孤寂与绝望,以及薄薄递升的一层恨意。
  只因为,他爱过他。
  
  “对不起……”他碰住青年的脸庞,眼眶酸涩,却是流不下一滴眼泪。
  手背如从前一样被对方温暖的手掌包裹住,轻轻的,视线温柔的接触,青年旁若无人的亲吻了他的眼睛,感觉那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瞳仁,心口一涩:“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殷色,我与你错过了开头,却不想,就此错过了一生。”
  少年垂下头,双肩微微耸动,漆黑长发从肩头簌簌滑落,丝缎般包裹住他柔弱的身躯,只是颤抖,并不说话。隅枕棠凝望着他的视线始终温柔,直至身体一僵,面前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噙着泪花痛苦的看着他,指尖正点在他胸前大穴上,将他定了住。
  “能否答应我,只洗去他的记忆,不要伤他。”少年缓缓起身,背对着薄佻白道,看不见表情,只能感受到低沉的话音里那一份惘然。“算是求我吗?”男人自后轻轻拥住他,将下颚抵进他颈窝里,嗅到扑鼻的发香,微微一笑,“多此一举,我要杀他,到现在他已死足一百次,不止……”
  “就洗掉他的记忆,让他忘了我,然后,重新来过。”少年静静的注视着隅枕棠瞠然欲裂的眼眶,血丝缠绕而上,那眼睛里除了痛楚和绝望,还有满满的,惊惧。少年垂下眼睑,露出个灰烬般的笑,低低的说:“你必是想不到我会如此狠心罢,明明承认了爱你的,却还是要,狠心洗去你的记忆……”
  “你,忘了我吧,枕棠。”
  “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事,就同其他人一样忽略我的存在,让我在你眼底形同蝼蚁,让往昔你对我用心良苦的爱,全都,散去罢……”
  “枕棠,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却不是为了爱你,而是告别。我曾爱过你,你也曾爱过我,但是很快,你会忘记你曾经深爱过我。这爱欲令人烈火焚身,得到了是贪,得不是痴,爱极了会恨,恨到头来,却忘了当初因何相爱。所谓姻缘,兜兜转转一圈,也不过是踩着彼此的弱点和软肋相遇,你曾给过我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虽短暂,虽不足够美好,却是那时的我十八年 
 30、承?爱不过一季 。。。 
 
 
  生命里最温暖不过的一笔,此生此时,纵使人鬼殊途,我也必当铭记于心,而你……”
  “而你,就忘了罢,忘掉一切,重新来过。”
  少年轻柔的话音落地,青年只觉脑中剧痛一片,好似有无数只虫蛊在拼命啃食残存的记忆,他仍记得的一切。他仍能看到薄佻白冷静的脸庞,他深知对方落在自己眉心的那一掌轻飘飘却带足了力气,足够,足够他脑中抹掉有关隅殷色这个人的一切,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名讳。
  
  ——难道我们相爱那一场,就只能落得如此结局?
  
  他如此不甘的望着他,爱恨纠缠的眼神落在少年心里,他空荡荡的胸口瞬间便刮起一阵狂风,卷的骨架零丁,血脉生疼。在最后一刻泪雨滂沱,是谁说他没有眼泪,是谁说他自从死过一次后,就再不懂得心痛的滋味?无心的痛,攀沿全身每一处毛孔,猎猎生疼。
  那个瞬间青年跌向地面的身影像一帧缓慢的摊开的画卷,柔和,而布满伤感的气息。漫天飞舞的花瓣妖娆炽烈,火红的像一场开到旺季的爱情。可实际却是结局,从未盛放,何言颓败。他的身体落进尘埃里,闭上眼睛,眼角还有一丝泪迹。
  
  ——或许某些时候我们相爱,的确只是为了这有始无终的结局。
  
  ——第二卷完——
  
  作者废话:
  往第三卷过渡,貌似有点点感伤,不过这是我杀死一群脑细胞之后想到的最合适的第一结局(当然不会是大结局,还有一半多呢……= =),隅枕书必死却不能死在殷色手里,不然会化厉鬼,所以借由地煞君之手,让魍魉把他带走了;尸身被毁,心脏下落后文还会接着交待,殷色为重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却也因为这样,第三卷开始跟薄大的纠缠就要不死不休了。
  关于炮灰隅枕棠,实话说这是我行文至今写的最简单的一个角色,缺心眼儿,比较2,认准了死理就是爱,可偏偏在这一群花花肠子弯弯绕绕里我还萌上他了,望天,我果真贱妈。一开始就没想给他个寻死觅活的结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因为自我感觉他这种角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半死不活T T,有大人要我手下留情,看吧看吧我好仁慈的说,洗掉记忆还给了他隅家的掌家权利……
  虽然后文其实他的记忆有可能还会复苏,望天。
  地煞和薄佻白的对立关系初步形成,但不会是大家想象的情敌那么简单,从第三卷起,有关地煞君滴故事,以及薄大跟殷色的前尘往事将悉数翻开,前世今生是停俗套,但咱就是俗人那没办法,耸肩~后半部基调会很有爱,这大家估计都猜到了,一部分炮灰下台后,崭新的炮灰还会持续跑龙套凑热闹,总之不把薄大跟殷色搅合到一块儿俺不甘心啊不甘心……
  最后是关于上一章薄大那场幻觉的片段,提醒诸位记性不好的再翻两眼,至少把那唯一一句台词记住,有利于后文解释人物关系时候更清晰,不然越往后出现场景越多,虽不至于混乱,但也会暧昧就是了。毕竟薄大的感情戏刚开始往深里挖,俺也得时不时的刨两下,维持住官配们的戏份……
  
  最最后不啰嗦了放上一份戏份表格有助于大家思考JQ,顺序有主到次:
  
  ——殷色 、薄大、地煞(此三者就平起平坐了戏份会比较均衡)
  ——隅枕棠(前两卷明里暗里他都是一把好手啊,悲情型,此处要炮灰一阵儿,然后接着炮灰,其他死的半死的就不说了……)
  ——薄佻溪(此弱受将晋升为虞小受拿下薄大的最大阻力!注意,人家有心脏病,早晚一咳坐等着挂,闲来无事翻个白眼玩昏迷,杀手锏。)
  ——云衍怀、岱迹真(这俩就一对儿不多说了,虽然云某被打击的要悲催一阵儿,但是小岱会出场救急的,之所以放这儿是因为第三卷一开始这俩还得继续跑一会儿龙套= =)
  ——权思之(很多人都快把这厮忘了吧?赶紧想起来,隅枕书一挂反派可就剩下他了,任重道远啊~)
  
  新人名单:
  蘅涧玉(半妖一只)
  叶湛尧(洪恩君主弟弟,当朝北望侯)
  沉檀(当朝贵妃)
  ……
  还有一些不用担心,都是跑龙套,最多穿插下官配刺激男主情绪,因为后文牵涉到大江南北,是以隅殷色“莲花门主”身份为明线,催命鬼的职责不能丢,再多说就剧透了,反正关系不会乱就是了,敬请关注吧~群ber个~=V=
  
  




31

31、转?诛神驱仙令 。。。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新内容增加,只是删掉了最后一段有关薄大的感情线索,昨晚码完大半夜也懒得再审,今早果真有大人眼毒,偶一次失误~~掩面,话说写的直白完全不是俺滴风格啊,大人乃竟然被我荼毒的这么严重灭哈哈~!=V=

 
  
  七月末,盛夏渐近。淮南薄府玉瑙堂内,大片睡莲含苞待放,卧于波面莹然似雪,远处一片梅林,本应是败季,却不知因了何故盛放不衰,异种的绿梅妖韶诡美,一颗颗宛同翡翠玛瑙般垂在枝头,诱人采撷。
  “人常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我也算开了眼界,这满园绿梅妖如春萼,却在盛夏开放,怎一个奇字了得。”人声低柔含笑,腔调中勾带着一丝慵懒,说话间媚眼如丝的看过来,原本倚靠着梅树的身姿便更显风流。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魔魅的味道使人着迷,此际又穿一件墨绿长衣,腰坠琥珀,美目流澄,远看去却比那满树翠色更夺人视线。
  无人应声。少年“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转过身。不远处的水榭里,一缕微风吹着那幔纱盈盈浮动,好似女子酥手,悄悄撩开一汪沉寂,露出一风雅背影。却似正支颐小憩,狭长凤眸漫不经心的垂下,细致的眼稍长如春柳,漆黑的发从肩膀滑下来荡进怀里,衬得那一身天蚕丝织就的长袍美如白玉,却又比不及那人玉面翘楚。
  此人正是薄佻白,而少年,也恰是先前神秘莫测的隅家七少,隅殷色。
  
  》》》》》》》》
  
  七月十五过后,世间好似乾坤倒转,最放不得手的隅枕棠面对这美少年,却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轻蹙的眉心露出一丝莫名意味,仍是拱手还礼:“这位公子,好生面善。”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到头来半世情缘,只得一句面善。 
  隅殷色心中惘然,却只垂眸做漠然状,转身步上薄府回程的马车。朱红幔帘挑开,露出一袭玉衫的男子,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见他上来便一把环住,姿态娴熟的令人啼笑皆非。“你打算占着他的身子到什么时候?”脸还是那脸,眉眼口鼻仍是如常的美,又或者隐约中掺杂进另外一个灵魂的气息,便多出一份傲慢凛冽。这人空披着“薄佻白”的身体,却是一颗地煞的心。
  “你在担心他的身体?”美艳男子眼稍轻挑,举手投足总有一番阴戾邪气,颀长手指抚摸少年面颊,“我倒是忘了,这身子先前曾被你一掌穿心呢……”“凭多废话!我便是了一刀宰了他又与你何干?”少年眼神犀利,脸庞线条跟着生硬起来,旋即感觉正在抚摸自己面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男人低低笑出声:“笨蛋,连装都不会装。”
  隅殷色冷冷的看着他。
  “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倒是觉得这皮囊不错,虽不若我自己的美,留做人间行走时却正合适……”“你?”少年眼皮一跳,冷笑三声,“你指的可是你那一身兽皮罢!”话语颇具讥讽意味,直刺刺毫不遮掩心中轻蔑。男人笑容不变,可车室内温度明显降低,七月闷热的天,少年却觉齿锋间结了一层的冰。
  “你可知道,本座最讨厌别人指短。”男人淡笑,眼神肃杀。言下之意,他竟也是厌恨自己一身兽型?隅殷色面上不动心中微惊:早闻地煞君为镇守黄泉界万千孽魂,自愿弃了一身美型而做修罗恶煞状。只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半是幼兽模样,偶尔人形也还可圈可点,倒是今日才知,原来那兽型不过是怕吓着自己而并非是成年真身,至于人形,唯恐也不过是从别处弄来的皮囊。只他自身,难道……
  少年璞玉般细滑的容颜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眉宇轻微的蹙起,泄露了心思的动荡。
  
  “单凭这一句话,本座就足能令你元神尽毁,打入亡灵界。”男人不紧不慢的说,少年面色微白,眼中恨恼再次溢出,男人却未给他开口的机会,长臂一勾将他拢至怀中,一低头,薄唇压下,长舌灵巧探入,惊的少年浑身一震,来不及推开,只觉一股丰盈之息顺着男人舌尖淌入体内,继而流经四肢百骸,五内荡起一片和煦暖色。他本是鬼,自然清楚这暖意不过是假象,真正厉害的是暖意过后的阴寒,银针般逼入体内,短暂的痛意过后,却让他如获新生。
  男人松了吻,却不放开怀抱,就那么圈着他温柔道:“渡些灵气与你,好叫你这一路回程少受些罪。先是离了汜水,这次又弃了借宿的身子,你这一具原形若无灵阳之气供养,方圆百里之内的鬼差遇上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你。少年烦躁道,话尾却是一滞,表情莫名灰败。倏然想起这三年来如何辛苦的躲避鬼差无常,其中尤以白无常最甚,缺心眼儿一般总盯着他不放,誓要将他元神收押进黄泉界,省的日后勾魂时总被自己捷足先登。他这么想着不由失笑:听上去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他本非鬼神之流,而白无常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勾魂使,堂堂正正的行驶义务,而自己沦为冒牌神灵,实则却以凡人贪欲为助力,诱人入罪恶深渊,致使越来越多人经不住贪欲诱惑而屡屡奢求。到最后爆心而亡,上至神游界下至黄泉司无处收容,勾魂使屡屡出手总被自己捷足先登,待到了他手上只有可怜兮兮的残魂半只,入不得生死册不说,还使得人间阴阳紊乱,难怪白无常每次遇着他都一副棺材脸,眉眼抽搐不止……
  
  “想什么,这般开心?”
  耳边是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沉如磬玉,回味无穷。美少年方一抬眸,直就撞进那人秋水般潋滟的眼池里,那眼睛真像是打碎了春日早晨最璀璨的一束阳光揉进了眼底,淡淡的琥珀色一如罗晕绮丽,狭长的睫毛末梢好似枯叶蝶并拢的翅翼,漫卷起来,流露出一份深情的意味。少年胸中一震,缺失心脏的位置无端涌上一层热流,对峙那人专注柔和的眼神,宛如天神般的面孔第一次荡开所谓的感□彩,虽然那感情完全非本人所有。
  隅殷色眼神微妙一烁,扬颈目光温良的投过去,触碰到对方眼底一抹讶异时,细长的手臂已经如蛇般蜿蜒而上,缠在那人颈间。他像只甜美的羔羊窝进男人怀里,隔着柔滑的衣料,能清楚的听到对方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令人着迷。
  男人微微眯起眼,由他动作。于是缠着自己脖颈的手臂慢慢滑了下来,落在这具身体的胸口,同时他听见少年微微有些渺远的声音,好似隔着山水般朦胧失真,少年说:“我方才想起,当初若非你相助,我已然勾魂使手中,被押解入邢台受刑……我虽为催命鬼,却非与日月同寿,神仙齐级,不过是天不管低不受的一只蹩脚仙,无禄谱上不曾有我的名讳,封神台上也不会有我的封号,我非神亦非鬼,胜于妖孽却又绝非人类,我是什么?你说,没有你,我是什么……”
  他嗓音渐低,几分潮意涌上眼眸,却不是眼泪,那两颗汪润的瞳孔像黑珍珠一般光泽必露,他眼底的悲戚,一瞬间攫住了地煞的心,双手不由自主的附上他面庞。
  却是在此刻,那少年眼底一道锐迸射而出,一口咬破指尖,闪电般将食指血抹于地煞胸膛上,那血至阴至邪,方一落在男人白玉肌肤上却如黑墨般迅速渗透,转瞬闪过一片璀璨的金光。马车倏然剧烈晃动,男人神色大变,眼底惊讶过后具是愤怒,雷霆之火昭然若揭。他长袖一甩,少年细弱的身子直冲破了马车飞到路边,幸而走的是官道,道旁多松软绿地,饶是如此,那金光的威力也逼的少年浑身剧痛,爬不起来。
  车夫惊然勒住马,一回头只见那马车上破了个大洞,幔帘半勾,露出主子爷半片雪白衣袂。车内仍有金光溢出,车夫错愕间伸手掀了那幔帘,还未看清楚里面情形,只觉眼前金光璀璨如日直冲云霄,下一秒双目着火般剧痛不已,一阵烈风迎面刮来,他身子高高飞出几米远,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马车上,幔帘完全的被刮到一边,露出男人铁青的脸,眼底愤怒爱恨汇成一片复杂,一手捂着胸口上若隐若现的金印扫了眼头顶冲入云霄的金光,抬脚迈出马车,也不下,就那样森然的立在马车座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官道旁绿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冷笑一声:“你倒是好!竟敢用我教授与你的诸神令来对付我?谁给了你这份胆子!”
  趴在地上的少年此刻只觉五内俱焚,此一招几乎是两败俱伤,却也是唯一能令他脱离薄佻白身体的方法。他太清楚自己当时下手的分寸,当夜情形,他分明是想要了对方的命,也是清醒后萌生一丝悔意。他毕竟不是鬼,没有鬼的冷酷残忍,他痛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良知尚存,故而他不能忍受薄佻白死在他手里,而地煞拖延的越久,到最后一旦离体,薄佻白便必死无疑。他要赶在一切发生裂变前终止这场愚蠢的争夺,就必须亲手将地煞逐出薄佻白的身体,迫不得以,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年的江阴似水,当年初为鬼卒的少年,是这从天而降的男人将他从白无常的锁魂链中救下,硬是以黄泉之神的名义封印了他的存在,从此天地不受;也是他违例出手,不动声色的清扫了江阴汜水方圆百里内所有妖孽祸患,地府鬼差每日忙勾魂忙的四脚朝天,却不知源头紧紧是他们尊贵的地煞君私心欲护下一稚嫩的亡魂;还是他,手把手教会他如何调动体内潜在的力量,令他一点点强大,他甚至偷偷授予他一道秘密的诛神令,诸神亦是逐神,本就非杀戮,而是迫不得已之时的逃命之技,却因对天神犯忌所以始终是一道隐秘的禁忌。
  他教会他以食指血为引,只消趁其不被涂于天神胸膛,那精血受月之精华浸养,与吸收日华的天神自然犯冲,一招得逞,再过强大的神仙也回经受不住那冲击,被迫飞升回天,且短时间内无法再靠近施令者。而作为玉石俱焚的另一方,施此令者也必定会因金光冲霄引起众神注意,鬼既为鬼,天神得而诛之,此招一出必遭天谴追至。所以若非万不得已,即便通晓此法,鬼亦不会轻易使出,是故此一役,隅殷色却是狠极……
  此刻二人目光对峙,明显是马车上那位目光更为恨绝,一咬牙却是冷笑三声,喝道:“罢了,就如你所愿!”语毕长袖一甩,漫天殷红的彼岸花瓣摇曳飞舞,一片花雨之中,隅殷色只见薄佻白体内的地煞化成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瞬间消逝无痕,而马车上原本岿然不动的身躯却如城墙般轰然倒下,几乎是瞬间,殷红的血自胸口蜂拥而出,转瞬染红了前襟。
  少年顾不得身体痛意狼狈从地上爬起,踉跄赶到马车边,薄佻白倒下的身子半靠着车门,一条腿半曲,颀长手臂托着云袖垂掖而下,美目半阖,若非轻蹙的眉心露出一份不适,那模样倒是仙然如同小憩。难得见他闭上那双澄明睿智的双眼,没有了眼睛里审读的光,隅殷色莫名觉得压力渐弱,不再如彼此之前暗涌纷争的对峙一般,竟掀了掀嘴角,微微漾开个笑意。
  “我这是害你一次又救你一回,来日你若清醒,只望别把这烂账记下,就此恼恨我便好……”他自嘲一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却不知为何,月余不曾说上几句话谋过几次正面的人,竟然能牵动他内心残存的不忍。孰不知一时不忍,便引得日后万千愁伤。
  少年白皙的指尖轻轻挑开薄佻白被血浸透的前襟,胸口一处伤痕齐齐没入心口,却是偏了一分才没能及时要人命。隅殷色神情不变,以手按住那正不断出血的伤口,调动内息缓缓注入到那人体内,却见出血量明显减少,少年面色却愈发苍白,面颊上淡青浅紫的血管脉络隐隐暴露,愈发显得那容颜鬼魅阴厉。
  ——真真像是报应。地煞连日为他渡气,才算护住心脉一路无碍,他却在这关键时刻出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动用了诸神令;而薄佻白当日为他所累,如今又需他耗损大量精气来弥补这错误。归根结底,一报还一报。好在此刻距离薄府已不算山高水远,立在高处已能望见天下第一明府“玉瑙堂”的碧瓦琉璃檐;好在他提前知会了姬冰,一旦驱离地煞便立即现身,好在,好在……好在这一回,他总不会欠了他什么。
  
  少年疲惫的闭上眼,手掌一松,身子飘飘然向后仰去,却是一双结实冰凉的手臂用力托住了他,连带着将他裹进了怀里,隅殷色疲惫的如同遭逢打劫,意识渐渐远去,也就见不到拥着他的男人,一双眼,写满忧愁疼惜。
  他的少爷……
  一身墨衣的姬冰单膝跪在座驾上,怀里抱着的美少年半是昏厥过去,一条胳膊却还软软的滑在薄佻白胸前。没了内息的封印,那伤口却也不再淌血,少年拼力一搏,果真还是震住了那破裂血脉。只是连姬冰都不曾注意到,在那胸口临近伤处的位置,有一滴淡红的朱砂附在皮肤上,许是因为临近血色而不曾引人注目,却不知那位置恰恰好,是少年咬破指尖,烙下诸神令的地方。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稳稳停在玉瑙堂门前,两列翠衣少女鱼贯而出,手中提着玲珑别致的六角琉璃灯,烁烁银华映得门前宝光流转,夜夜生辉。大总管夜笙歌亲自出门迎接主人回府,却是静立半晌,不见任何动静传来。而驾车人一袭黑衣,显然不是薄府惯用的车夫。夜笙歌只微笑着立在马车前等候指示,其余人等左顾右盼,终不敢多言一字。
  良久,马车内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咳,驾车的冷面男子抬手拨开幔帘挂上龙钩,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漠然立到一边。众人抬眸,只见一只白玉无暇的手臂轻轻扣住车门,车身微摇,一人弯腰从门内走出,及腰乌发美如流云,一双凤眸清冷照人。众人目光一亮,但随夜笙歌一道躬身请安:“恭迎大少爷回府。”
  夜色中,那人流转的眸光好似天边皎月,碎裂的银华绽放在眼底,那瞳,竟有了一丝 
 31、转?诛神驱仙令 。。。 
 
 
  清澈的墨韵。男子踩着马阶泰然而下,站定后却不向前,反而转身,微倾身张开双臂,将马车内一团轻飘飘冰冷的“东西”抱了出来。再转身,迎着灯辉,众人惊愕于他们冷淡的大少爷怀里抱着的,赫赫然是一长发委地,冰肌玉骨的美少年!
  失神间,一地留香尽散,薄佻白抱着少年稳步走进大门,听着厚重的红檀木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脚步微一顿,停下来道:“你亲自去,请潇湘谷第一神医岱迹真过府一见。另外遣人去一趟官道驿站,接了车夫送到医馆医治,待到大安,便送些银两好生安置,他为薄府驾车半生,够的起享用一桩宅子了……”
  夜笙歌静静听完,勾唇一笑,答:“是,少爷。”
  复抬眸,男子清俊的身影伫立月下,竟好似瑶池圣仙一般高贵寒远。青年眼底微微漫上一层笑意,向着那怀抱若有若瞥了一眼,垂眸,这一次连同嘴角的都染上一抹弧度。却是悄然转身,足尖一点,屏风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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