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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忘作者:轩辕赫连(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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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在积雪中的流楫一见这状况,气的胸口一热,血染冰花。正在他挣扎着爬起来之际,榕觅的袖中再次闪出一道寒光,流楫这次终于看清那原来是把泛着淡蓝色的匕首,以流楫和毒物打的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明白这匕首必然被淬了剧毒,沾上就没好!于是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拼劲全力大喊着寒竹的名字,希望他能回过神,这时他林寒竹挥霍的可是两个人的性命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似乎从未如此响亮过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林寒竹!你听好了!周长秋已经死了!死了!”
34、第卅四章 。。。
寒竹缓缓的把头转向气喘吁吁的蹴雪,整个人异常的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蹴雪的话,可他的身体似乎还是被蹴雪喊醒了,寒竹只是轻轻垫脚,人就像被整个搬起一样轻盈的向后飞去。
榕觅千算万算也没想流楫和蹴雪会先后从半路杀出来,他也有些乱了章法,不过既然这三个人关系如此过命,他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挥手将毒匕首冲着蹴雪的方向甩了过去。
毫无功夫的蹴雪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等看清寒光烁烁的朝自己飞来的是什么就被一个黑影扑倒在地,空气中瞬间纷飞起漫天的雪尘。
蹴雪晃掉眼前的碎发,抱起身上的流楫,瞪大了眼睛:“刚刚怎么回事?”
流楫咬牙切齿道:“那个杂种来阴的,要是真伤了你,我一定活劈了他!”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蹴雪身上,榕觅按住手臂的伤口,提气就要逃跑,可还没出十步就被寒竹高大的身影挡了个结结实实。
冷汗从榕觅的额头滑下,现在的他手无寸铁又受了伤,大概是九死一生了。
榕觅本已准备好受死,却半天也不见寒竹下手,正诧异着寒竹再次托起了他的下巴,虽然一样的人,一样的动作,力道却和刚刚完全不同,榕觅甚至觉得下颌骨都被捏碎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说实话,否则……。”
榕觅清晰的听见自己的下颌骨挤压的声音,忍着剧痛说:“我,是鸿掌门派我来……刺探你身世的。”
“看来鸿旧衣果然得到了消息。可我有什么身世好调查的?还有,鸿旧衣怎么知道长秋此时不在山上?还有你这张脸,难道你们见过长秋?!”
“我,我们掌门……啊……”
正在榕觅断断续续的说话时,他脸上的血液似乎突然都聚集到了嘴唇上,瞬间整张面孔枯如死灰,嘴唇却像吃了血孩子。寒竹赶紧揪住榕觅的衣领,用力的摇晃,而榕觅却再也没发出一个音节,片刻之后,他整个身体逐渐变成枯槁般的尸灰,恶心的让人不愿再看上第二眼。
寒竹一阵反胃,本能的撒开手,榕觅便如丝绢一片,轻飘飘的陷进了雪中。突然间寒竹想象到了什么,忍住呕吐的冲动再次揪起榕觅的领子大喊道:“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见没见过长秋!还有你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他的事情!别给我装死!快起来告诉我!!”
摇了很久,寒竹确定榕觅是不可能睁眼了,这时他才想起蹴雪,又立刻失魂一样扔下榕觅,大步跑到了蹴雪面前。
这时蹴雪还被流楫严严实实的压在身下,流楫也是刚刚爬起来的样子。寒竹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性,也不管流楫是怎么个样子就把他摔倒一边,一把揪起蹴雪的领子,一字一句的说:“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
“……放开扶容。”摔在一边的流楫伸手要拉寒竹,再次被他用力的甩了出去。
蹴雪被寒竹勒得要窒息,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配反抗,同样也无话可说,于是他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沾染上洗不掉的绯红的核桃坠子,里面的虎眼石在不时闪耀的烟火下透亮的像个哭泣的精灵。
寒竹拿起核桃,一言不发的站起身,一步步离开了这个他送走长秋的后山。
今夜万千繁华,今夜灯火通明。
蹴雪直到寒竹离开视线才回过头,吸吸鼻子爬到仍然躺在雪里的流楫身边,他也伤的不轻,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蹴雪伸出手臂环住流楫想抱他起来,却在碰触到他的脊背时摸到一片粘腻。
蹴雪把手指放到面前,一阵熟悉的气味便飘散过来,是血。
蹴雪瞪大了眼睛,跪搓着去看流楫的后背,刚刚瞥见深深插进他肌肉的匕首时,就被流楫拉了回去。
“别看了,不好看。”
“你混蛋!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走,我们现在就回去,赶紧处理一下伤口!”
蹴雪想把流楫抱起来,可此刻的流楫比醉酒后还要更沉,蹴雪根本无能为力。
“扶容,别费事了,其实我也是罪有应得。”
“闭嘴!”蹴雪不放弃,拼劲全力要扶起流楫。
流辑摇摇头:“扶容,我其实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我的手上早就沾满了人血,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罢了,我怕你嫌我脏……。”
蹴雪终于将流楫扶起一些,流楫却又坠了回去:“扶容,我这一辈子其实只做了一件事,而我现在为这件事丧乱命,也算死得其所。”
蹴雪终于发了火,冲着流楫骂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好人!我只知道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流辑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扶容,我有生之年能听到这句话,夫复何求啊……。”
流楫自己都不知道,汩汩黑色的血液正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蹴雪这会是真的害怕了,他不在吼流楫,转而跪坐流楫面前,尽量温和的说:“我们赶紧找个大夫好不好,快些包扎好不好……。”
流楫摇摇头,说:“别再找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我难道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吗。人的命天注定,不要再争了,陪我最后一程吧。”
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可蹴雪听了心里还是像刀绞一样,眼前的世界也是虚虚实实。
“扶容,我有时总想等死了要是能藏回老家该多好,否则总像个孤魂野鬼,只可惜今生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过要真有来生,不管我生在哪里,死了也一定要家里,回到突厥的家里……你到时候如果还记得我,也去那里找我吧……”
蹴雪闭紧双眼,换上往日淡漠的面孔,语气不咸不淡却说出重过千金的誓言:“好,如果有来生,不论我生在哪里,死后都会把自己葬在突厥,一言为定。”
流辑靠在蹴雪肩膀,轻声说:“我这一辈子就是想把你拴在身边,以前你身体不好,我还总是害怕你会死在我前面,呵呵,现在这样其实很好,虽然自私,但是真的很好。”
蹴雪抱着流辑,点点头说:“你真没用,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活不动的那天为止。”
流辑的声音情不可闻:“这样就好,要好好的活着,只要不死,就好好的活着……,扶容,我……。”
流辑终于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还有未完的话,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已经用生命给蹴雪重复了无数次,蹴雪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抱着流楫,整个夜空都成了离别的装点,悲伤的无比华丽。
又是几束烟花绽开在夜幕下,零星坠落的光芒消失回到大地的归途。
几个时辰后,新年的太阳以万年如一的姿态将光芒与生机赐予她的孩子,在她燃烧的博爱中,是芸芸子孙的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又一滴泪从蹴雪的下颌流下,却在即将落到流楫眉心时被蹴雪匆忙的拦下。也许是天寒地冻,也许是因为流楫服用过【天吴】,尽管已经过了一夜,流楫的面容鲜活的像昨天前的每一天一样。
一阵风起,几卷雪尘凌乱流楫的鬓发,蹴雪伸出手想帮他理好却迟迟放不下去,最终却是把整个头埋进了流楫冰冷的胸膛,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三十晚上夜不眠,人们喝酒的喝酒,耍钱的耍钱,大多蒸腾到早上才睡去,所以这个早上安静的肃杀。突然,叮叮当当的响声由远及近,一身火红皮袄的绮珑一脸不耐烦的走了过来。
本来昨晚绮珑和一帮丫头们打花牌打的正起劲,一个小弟子却告诉他寒竹让她天亮之前去后山收拾些东西,绮珑当时答应的痛快,可是很快就忘了个干净,直到早上打算补补觉时才想起来,只得臭着脸爬上后山,心想着不知道林寒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这么大个后山有什么能收拾的!
走到近前,绮珑一眼就看见了树下跪坐着的蹴雪还有躺在他腿上的流楫,正要撇嘴方才注意到横尸在不远处的榕觅。
绮珑很纳闷是谁大冷天的躺在雪地里,而蹴雪他们居然还就这么无动于衷,于是小跑着凑了过去。当他看清楚榕觅的一刹那,胃部猛的一缩,瘫坐在地上吐了起来。
“蹴雪公子,这个死人是谁啊!”绮珑压着胸口来到蹴雪面前,本就被榕觅那可怖的死相吓的慌神的绮珑这会在看着“沉睡”的流楫,忍不住一脚踢到他大腿上:“你别装死了!这有个死人你们看到啊,快点把他弄走啊!”
流楫的身体被绮珑一踢,无力的来回晃荡。蹴雪没有开口,吊起眼睛瞪向绮珑,绮珑瞬间感觉天灵盖发凉。
感到流楫的一样,绮珑畏缩的问:“他,怎么了?”
蹴雪利落的说:“死了。”
死了?!绮珑是讨厌流楫,但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突然死掉,何况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喜庆的时候。绮珑明白蹴雪不开玩笑,所以这会子她只剩下不可置信的呆站了。
蹴雪用手背轻轻掸掉流楫腰间的脚印,低下头覆上他冰冷的嘴唇,紧紧贴合的同时淡淡的说:“巴夏尔,我爱你。”
绮珑在知道那个奇丑无比的死尸是榕觅后,识趣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和蹴雪一起把他的尸体草草埋进了松林,就在扔进浅坑的时候,蹴雪忍着呕吐的冲动扯开榕觅的衣襟,果然在他灰黑色的胸脯上看见了一个金黄色的虫状的蛊。
满头大汗面色难看的绮珑拍拍手,转头看着靠在树上的流楫,过了很久才红着眼问:“他怎么办?”
蹴雪出乎意料的平静,蹲到流楫面前,扯了扯流楫的衣襟,然后给他仔仔细细的整理好仪容,最后淡淡的说:“……火葬了吧。”
不会武功的蹴雪和虽然习武却是女流之辈的绮珑忙活了一上午才将后事料理妥当,蹴雪捧着流楫在沉睡着的檀木盒子,扬头缓缓离开了后山,一直止不住哭的绮珑哆哆嗦嗦的跟着蹴雪,却始终不敢追上那十步的距离。
背后午阳正盛,张扬舞爪的填满雪地上那个人形的凹陷,一卷风过,雪坑里一只早被冻死的黑色蜘蛛随风转起了圈子。
蹴雪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屋子,这次他是真的一个人了。蹴雪将檀木匣子摆上香案,和正供着的另一个木盒排在了一起。
蹴雪在香案对面默默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抱起另外的木盒走出了房间。
当蹴雪再见到分开没几个时辰的寒竹时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正值年少、英姿勃发的林寒竹竟然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寒竹就像没听到蹴雪进来一样,仍然斜靠着软榻,痴痴傻傻的盯着手中的核桃,似乎从未改变过姿势。
蹴雪明白寒竹的感受,分分寸寸。
知道寒竹不会先开口,蹴雪也无言,只是双手捧着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炕桌上。
寒竹抬起通红的双眼,似是趵突喷薄泉水,又像塞北龟裂干涸。
“周公子……没有违约,他回来过年了。”
寒竹扫一眼木盒,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先走吧。”
蹴雪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尽力压抑着说:“……巴夏尔说,周公子临走前让他这个核桃交给你,然后告诉你来世他自会寻到你,若相见不识,就请牛郎织女提点。”
听到这句话,寒竹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也彻底被粉碎了,这句话是他和长秋之间的秘密,使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的稚气的情话,若非长秋亲口嘱托,便是蹴雪再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会知道。
“啊!!”寒竹终于爆发出绝望的哭喊,一拳拳用力的击打着墙壁,血星斑斑。
蹴雪闭上眼睛,心脏阵阵绞痛。
“叫他来!把流楫给我叫过来!什么叫长秋让他转告我!长秋怎么会和他扯在一起!我倒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让听你的话放长秋走!可现在呢!啊?!那个神医有没有我根本就没在乎过!你懂吗!!没了他!你要我怎么办!!”
蹴雪的喉结上下翻动,泪水再也忍不住冲出眼眶,却还没等落下就被蹴雪死死的瞪了回去:“人已经叫不来了,有事问我吧。”
“什么叫叫不来!难道他还有害怕的事吗!!”
“他死了,要叫你去叫。”
寒竹看着面无表情的蹴雪,无法消化他话中的意思:“……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也是。”
蹴雪镇定的转过身,扔下同样只剩躯壳的寒竹,头也不回的离开。
35、第卅五章 。。。
真该感谢春节的悠闲和祥和,忙着欢度新春的门中上下并没有立刻注意到榕觅和流楫突然的不知所踪。
人只有在自己死后才能认清自己的分量,即便对于这个世界他不过是一个人,而对于一个人他却可能是整个世界。
到了初三晚上,绮珑再也看不下去不吃不喝不见人的寒竹,将烛尘留下照顾,自己则来到了蹴雪的住处。
自从初一从主院离开,蹴雪就再也没踏出过自己的院子。经过这么多,如果绮珑还不明白蹴雪和流楫之间的关系,那她这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尽管会为蹴雪这捧无情的流水深深情伤,但和流楫鲜活的生命比起来,儿女情长都成了缥缈的云花。
见到蹴雪时,本就难过的绮珑更加压抑。然而和寒竹的颓然不同,眼前的蹴雪仍旧一尘不染,风流利落,不过他的眼里还是再没有了往日目空一切的猖狂。流楫的死对他是把歌喉的刀,人一走,他的天下也就空空荡荡了。
蹴雪一如往日的睥睨着绮珑,用表情询问她的来意。
“蹴雪公子……”绮珑“扑通”跪倒,有些激动的乞求道:“蹴雪公子,我虽不知道林寒竹和你们到底生有了什么过节,我也知道你现在也放不下流楫的事,但林寒竹已经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了几天,谁也不见。我看得出来公子你是他最最交心的兄弟,所以能不能求你去看看他,我怕他在这么下去,迟早……老掌门去了,长秋又不在山上,他要是出了什么闪失陌裔该怎么办……”
蹴雪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拂了拂香台上的锃亮的檀木盒,默然的走出了卧房。绮珑知道蹴雪是默许了自己的请求,对着他的背影深深磕了个头。
等到了主院,情况和蹴雪想的差不多。整个主院空荡荡的只剩下守在寒竹门外的烛尘,她一见蹴雪来了,表情和绮珑简直如出一辙。
蹴雪推推门,果然从里面锁着。于是他二话没说,拎起衣襟对着门锁抬腿就是一脚。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紧锁的门彻底敞开了。
担了几天心的绮珑和烛尘面面相觑,赶紧跟在蹴雪后面想见见寒竹,却被刚进屋的蹴雪反手关在了门外。
关心也可能是伤害,蹴雪还是保护了寒竹。
事实上,寒竹的情况比蹴雪想得要好很多,不过是憔悴一些,神志却十分清醒更没做出什么自残自暴的举动,只是静静的靠着墙坐在软榻上,手边放着一件叠好的大红新衣。
大悲无泪,大笑无声,这世上没人了解让寒竹一夜白头的到底是种怎样的绝望。
蹴雪在寒竹对面坐下来,寒竹的眼睛却没从那个斑驳的核桃坠子上离开一瞬。赭石色的核桃皮隐隐有些暗红,那是长秋在断云阁的密室中流下的血,尽管他当时把包的像个馒头一样的核桃揣在了怀里,血还是一层一层的渗了进去,直到核桃的纹理里。只是这些缘故永远也不会有人告诉寒竹听了。
流楫和长秋在离开时都带走了太多的秘密。有些是没来的及说的,有些是压根不打算说的。
于是,依旧活在这滚滚尘世中的蹴雪和寒竹注定丢失了真相。他们不会知道老掌门为了报仇不惜利用所有人而设的局,不会知道向藐云阁泄露秘密的是中了老掌门计的流楫,不会知道江湖中臭名昭著的黑无常其实也是流辑,更不会知道那个什么祈福的长命锁原来是替死的招魂幡。
最重要的,他们也永远不会不知道那两个人对自己近乎毁灭性的付出,可是既然是真的爱着,那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呢。
所以,原谅我蒙起你的双眼,只因我无力给你一个纯粹的人间。
这晚后,蹴雪留宿在寒竹这边。没有安慰,没有劝导,只是住在了这里而已。然而,就在蹴雪近似冷漠的态度下,寒竹居然开始吃些东西,偶尔也能小睡一会,虽然很缓慢,可他开始了试着一个人活下去的努力。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绮珑想到蹴雪有时会心疼的整夜睡不着,她是想不通寒竹为何会对流楫和榕觅的去世有这么过激的反应,但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蹴雪的变化,那是一种从心里散发的单薄,失去二分之一后的单薄。然而,和寒竹比起来完全处于弱势的蹴雪此刻却用沉默的坚强拯救着寒竹,长秋说寒竹是个纸老虎,一语中的。
到了初八前后,蹴雪终于断断续续的将他从流楫那里得知的关于长秋离开陌裔的故事完整讲给了寒竹,包括他和流楫编造的关于神医的谎言,只是说不清为什么,蹴雪最终也没有告诉寒竹【相忘】剑谱的秘密,毕竟这个代价太过残酷,太过无情。而既然事实是寒竹注定失去了心头所爱,那至少让这份劫难般的感情再保留一些温暖。
在听到长秋因为【相濡】的缘故饱受折磨时,寒竹突然意识到那正是自己为榕觅意乱情迷之际。他此刻终于承认,和长秋比起来,自己的爱卑鄙的可笑,想来长秋等自己等了十几年,而自己却没熬过这区区的几个月。
这一晚,久未深眠的寒竹竟然做了个梦,梦里是无数个长秋的背影,在路上,在树下,在屋顶,在水边……要么原地怅惘,要么缓缓前行,原来这些都是长秋给寒竹的暗示,不是“我等你”,而是“我爱你”……
——“如果我哪天离开了,你就带着对我无尽的恨逍遥的活到风烛残年、白发苍苍。”
九转梦回,寒竹在夜色中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耳边还萦绕着长秋曾经和他说的话语。有些事情明白的太晚,非要等人去楼空的时候才纳过闷儿。或许长秋才是真正配得上【相忘】的人,他给予的从来不是抵死的纠缠,却是遥望的祝福。
年已经过了一半,人们散漫许久的心思也逐渐收了回来,餐间路上大家也开始注意到久未出现的大红人榕觅还有那半个胡人流楫,好事又敏锐的人已经对发生在主院的种种事情起了疑心,于是关于新掌门的臆测也浮出水面。天下一切生命和事物都会经历从无到有再到无的生命周期,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延长它稳定的年限,但是当它从内部开始溃烂的时候,那它已经走上了毁灭的道路。现在的陌裔就是如此,如果再放任弟子丫头这么风传胡侃,陌裔必然风雨飘眼。然而,作为掌门的寒竹若是以这副样子露面更会掀起轩然大波,无奈之下,蹴雪不得不出面与子规一同料理起了陌裔的内务。
说起来,蹴雪在陌裔的地位一直不尴不尬,门中上下虽然知道他和流楫是老掌门的贵客,可他们来了之后似乎并没有为陌裔带来什么福利,反而一住就是几个月,白吃白喝不算如今还俨然成了“代掌门”,难免有人不服。人怨便生事,于是关于蹴雪与寒竹的关系大家也有了多种揣测,而因为蹴雪太过出众的容貌,再不堪入耳的话也暗自流传了开来。
总在门中走动的绮珑难免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每每涉及到蹴雪她都会气的跳脚,三拳两脚把嚼舌根的人教训一番。她心里知道,蹴雪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他说白了只是个外人,陌裔的存亡衰盛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但就是冲着和寒竹的交情,他选择在寒竹最无助的时候站出来守卫他的领土,他完全有资格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尽管蹴雪有着令女人也无法企及的倾国容颜,但他是绮珑见过的最顶天立地的男人,甚至是个英雄。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整整半月没有露面的寒竹终于出现在了夜晚举办灯会上。本就挺拔的寒竹因为瘦削变得更加修长,一身玄色衣衫的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雪色的长发被一根红绳松松的束在腰际,下面垂坠的是一颗包着虎眼石的核桃。
闹得正欢的众人被寒竹的一头白发怔的鸦雀无声,但很快便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诸位弟兄,趁此元宵佳节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喜事,那就是我,陌裔现任掌门林寒竹,终于练成了【相忘】剑法,从此天下无双!平步武林”
对于绝世武功的练成,没有比身体的异象更有说服力的了。于是几百号微醺的弟子在听闻了寒竹的解释后兴奋的不得了,纷纷举杯大喊:“掌门天下无双,陌裔平步武林!”
寒竹淡然的望着此起彼伏的人群,突然觉得他们就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傻,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就仿佛有了赴汤蹈火的动力。有些人可能注定一生不能为自己而活,比如寒竹自己,他这短短的二十几年从没逃脱“再生之恩”的束缚,为了报这个恩他失去了一切他在乎的东西,可即便到如今,他还是无法忤逆师傅对他的信任,他不仅要尽力完成师傅的意愿,还会照顾好他一手创立的江山,哪怕只是一个人。
因为流楫的隐瞒,寒竹这辈子也不会想到如老父亲般存在的老掌门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精心设计的棋局,也就不会觉察到自己得到的感情不过是下棋者移动棋子时不得不付出的温暖,同样不会因自己近乎可笑的人生感到愚蠢。这样其实不坏,至少寒竹不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就像长秋和流楫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不理会大家的反对,寒竹意志坚决的从掌门住的主院搬回了久未住人的幽篁苑。在回到故居的第一个晚上,寒竹仍旧失眠了。他曾经以为幽篁苑是能让自己安宁下来的家,可现在他才明白,他再也找不到家了。
醒了一夜的寒竹在清晨爬下了床,披着皮氅走到院里的石桌旁。他一直在想长秋究竟是何时在这里刻的字,自己怎么就一点也没发觉呢。
想着想着,寒竹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西域的短刀,这还是流辑送给他的。想到流辑寒竹又是一阵心绞,便更握紧了短刀,在桌腿的另一侧滑下浅浅的白痕。
——惜秋
记得很久以前寒竹和蹴雪抱怨说他的身边似乎留不住人,亲人朋友总是一个个的离开自己。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流楫离开之后,下一个倒下的人竟然是烛尘。
这天寒竹正在蹴雪院里和他下棋,绮珑突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吼道:“不好了,烛尘妹子刚刚在屋里上吊了!还好嫣儿发现的及时才给她捡回一命,这会还在屋里昏睡着呢!”
寒竹和蹴雪四目一对,扔下棋子赶紧往主院赶去。路上,寒竹急切问绮珑烛尘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绮珑一脸的不知所措,说是本来两个人聊天聊得好好的,可是她刚偷偷的把榕觅和流楫其实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烛尘,烛尘立刻就像中邪一样两眼发直,冷冷的把她哄了出来。绮珑本来已经按烛尘的话回了屋,可越琢磨越不对,还不等她回去找烛尘,嫣儿就喊起了救命。
三人急匆匆的赶到后,寒竹却有些冷漠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烛尘,然后面无表情的端起一杯白水泼在了烛尘脸上。
“……掌门?”被水激醒的烛尘用力眨眨眼,睫毛上沾满细小的水珠,“掌门,就让烛尘去了吧……,不要管我了。”
“烛尘妹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好端端的突然寻什么死啊,你要是有啥事就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啊!”
烛尘不答话,翻身留给他们一个瘦削的背影,肩膀微微的耸动。
“烛尘姑娘,难道你和榕公子……?”蹴雪突然想起流楫曾说他见过烛尘和榕觅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望朔轩,烛尘不是轻薄的姑娘,若真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那她和榕觅的关系一定不寻常了。
果然,烛尘在听到蹴雪的问话后后背明显的一颤,随后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寒竹睥睨着烛尘,问:“这么说是真的了?烛尘,你难道也把榕觅当成长秋了吗?”寒竹这话说得实在伤人,烛尘对长秋的感情大家虽然都看得出来,但这毕竟是姑娘家最害羞的心事,现在让寒竹这么一说,竟显得烛尘不知廉耻起来。
“林寒竹!”连绮珑都觉得寒竹这样太过分,可还没来得及骂他就看见烛尘一下弹起来,抓过针线簸箕里的剪刀朝手腕扎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剪子尖刚刚刺破烛尘的皮肤时,寒竹一掌把它拍落在地。
“烛尘,榕觅是我的仇人派来取我性命的杀手,他一定是为了从你口中套出长秋的事情才故意接近你,他配不上你的感情,忘了他。”
其实寒竹刚刚说的没错,烛尘之所以会注意榕觅都是因为他酷似长秋的外表。然而,心细如烛尘怎么会不知道他和长秋的区别呢?只是世上总有痴儿女,即便是自欺欺人也要守候一份感情,哪怕最后注定一无所有。
知道真相的烛尘面色更加惨白,良久才轻身的说:“掌门,我已经怀上榕公子的孩子了,烛尘自知没脸见人,你还是赐我个干净吧。”
蹴雪和绮珑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烛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更不知道寒竹会做什么。然而,寒竹只是坐下来,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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