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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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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这一步了,还留在这做什么?
阿离忙活着要去炖一锅鸡汤,红裳忙拉住了她说,“不用麻烦了,我这就走了。”
闻倾一怔,“走?现在吗?可你……”
“你忘了,我是龙,东海龙王的女儿。”红裳忍着晕眩站起来,一手扶着桌沿,“一个小妖精还操心起我来了?”
红裳拉了门出去,风雪一股子灌进来,冷得她刚刚才暖起来的手一下就麻木了。抬头,却见一个白衣长发的人站在院中,满天的雪不曾沾染上他的发,凛冽寒风拂不起他的衣衫,红裳一眼就将他认出。
阿离和闻倾都还没能缓过神,他已然不知何时踏入屋内,一手眼看就要抵在了闻倾咽喉。闻倾一惊,被逼得步步后退。
红裳突然大喊了一句,“长陵上仙!不要!”
长陵停下了脚步,转头过来与红裳解释,“原本我也不愿意这么做,可天帝令他生生世世沦为畜生,他却因我一时酒醉而机缘成妖,我必须将他打回原形,否则有违天帝谕令。”
闻倾在挣扎里瞥了一眼长陵,“我认得你,你是北海礁石上喝酒的那位仙人……我喝了你壶里的酒……”
北海?
红裳三两步上前拦在了长陵面前,不容他再靠近闻倾半步,“长陵上仙,这件事,既然天帝尚未追究起来,可否请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放过他?”
长陵说,“公主,你可知此是何等罪责?”
“我知道这件事,实在是为难上仙了。”红裳正视着长陵,用从没有过的严肃口吻说,“那可否请上仙看在恒越的面子上,放过他。”
她话里没有疑问,就料定了长陵会应承。果不其然的,长陵思量了片刻,终于点头。
红裳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感慨起来,“原来,他竟是无意喝了恒越哥哥的酒,才成妖的吗?”
闻倾看了看长陵,想来是还有些后怕,但更多的还是感激,“那天仙人在礁石上睡着了,手里的酒壶摔在了海里,我一时好奇就过去尝了尝味道,后来才发现自己越加的不同了。若是没有仙人,我还是北海一条游鱼罢了,怎么能有如今的生活。”
“从前恒越总爱拿酒逗我,说我小小年纪不知道酒的好,以后肯定要后悔没好好尝尝他那等的好酒。”红裳说着,话里有股欣然酸涩,“冥冥之中,真是天意,他人不在了,居然还帮了我这样大一件事。”
提起恒越,红裳也还是难过,从小就让恒越牵着到处走,就是偶尔惹了敖锦不高兴,也还是习惯性躲在恒越后面。那个素来会讨人欢心的哥哥,每每在她不高兴的时候都能扯出天下地下的故事来哄她,明明已经下决心要板着脸不吃饭,一不小心就能让他逗乐了。
当年渊尘的事也一样,东海里没一个人愿意管她,只有恒越带着贺礼来看她,说一眨眼,婷婷玉立的公主都嫁了人。
又一眨眼,他已不在,而她将死。
长陵自始至终都在看着红裳,突然伸手点在了她的眉心处,绯红的龙纹一闪而过淡的几乎看不清楚。
“公主……”他对红裳的情况已了然于心,眼中生出惋惜,“如此牺牲,当真不悔?”
红裳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因为龙族不能投入轮回,恒越若转世,你不去找他?”
长陵摇头说,“自然不去。”
“怪不得敖锦说你脾气怪、性子倔、嘴巴硬、不开窍、心肠狠!”红裳恨恨地看着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是为恒越不值的,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可转念想,他真心的不在乎,还要跑去北海喝酒做什么?可曾听闻命无七情,不喜不悲的长陵上仙也有喝醉的时候?何况世间凡提起感情两个字,哪有简简单单就像摆在台面上那么一回事的,虽说当局者迷,可更不是外人能看得清的。
长陵不表示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公主应该知道,他已成妖这件事,即便我不过问,天帝也迟早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你预备如何庇护他?”
红裳让他问得心里连底都没有,其实这件事她也不是从没想过,只是一直都沉浸在自我的悲戚里,又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长陵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天帝一旦知晓,便无人能救得了闻倾了。她转头看了看阿离和闻倾,实在是不知道,若是有一天闻倾被打回原形,阿离该如何是好。罪过只是渊尘一个人的,结局也只要她一个人承受就好,闻倾与阿离,都是无辜的。
长陵继续说,“有个方法,可令他妖气散去,化为仙灵。只是以公主现在的状况,还是由大太子来施法较为妥当。”
“你的意思是……”红裳这才入梦初醒,生出笑意,“我的龙息?”
长陵点了点头,“我可施法将龙息注入他体内,凡水生妖族,只要沾染龙息,便可散去妖气。”
红裳领悟了他的意思,却说,“这件事不必麻烦我哥,我要自己来。”
长陵当即不允,“公主现在的龙息,不足以让他化妖为仙。”
“我当然知道。”红裳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拿元神来为他施法。”
☆、心念执惘(8)
红裳记得,小时候资质平庸,无论如何也修不成人形,成日甩着龙尾在东海里瞎逛。因着听人随口说了一句,要是能得四海龙王的龙息,不用修炼就能化成人了。她想也不想就去南海和西海里闹,不论虾兵蟹将怎么劝她说龙王不在龙宫内,她也不肯信,还是父王让敖锦用索龙锁将抓她回去的。那会是真的任性,在龙宫里整整哭了三天,父王给她哭的没办法,才请了其余三海的龙王为她注入龙息。
修行不到二百年就成了人形的,她还是头一个。
凡是她要的,从来没有父王与敖锦不给的。所以她总以为,所谓得到,简单到仅仅是几滴眼泪罢了。
原来有些事,即便你撕心裂肺,将双眼哭瞎,都不过是徒劳。
——这种感觉,便是绝望。
红裳站在闻倾面前,稍稍抬起头来看他,“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闻倾却放心不下,“你刚刚与仙人说,用你的元神是什么意思?你会有危险吗?”
“嘘。”红裳拿食指贴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你要是想知道,一会我就告诉你,稍安勿躁。”
长陵看着眼前,竟忍不住想,龙之一族,都是这样不知疼不要命的性子吗?可不知是为什么,他竟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因她此时的眼神,与恒越自戳双目前的那一刻,简直一模一样。好似不论看不看得见,也只有一片黑暗。
红裳缓缓阖了眼,眉间现出绯红的龙纹,唇间有一股清气缓缓渡出,一点点被闻倾吸入体内。
真冷——
红裳微微睁眼,余光瞥见满天的雪,意识像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日。
那日,天际处突然有熊熊火光漫天袭来,她慌忙从空无一人的宅邸里跑出,只见火光落在上空,便让无形的屏障挡下。空气里都是焦灼与炙热,她赤足站在院外,仰头眼见一团又一团火焰砸下,惊得满头都是冷汗。
天火焚城,而他用了元神为引,布下法阵,护一城平安。
她从不曾那般惊恐过,不论心里重复多少次应该镇定,始终都不能停下双手颤抖。
耳畔是天火砸下的响声和妖类此起彼伏的惊叫,那一刻,她当真以为自己身处无间地狱,满心都是绝望不安。
渊尘死的时候,她让敖锦拿捆龙索押在安全的角落里,任凭她怎么呼喊痛哭,敖锦都只是一句,有些事不看才好。半空里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她知他被逼迫到了怎样的地步,更听到他化为原形时的嘶吼与长啸。她咬牙切齿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好似生怕声音会传入他的耳中,令他愈加的不安。
走!快走——
她在心里呐喊着,求着他听见!
整整两个时辰,天黑的没有一点光,她始终仰头望着,眼也不眨的望着。直到一滴雨落入眼里,哭得再没有眼泪的她才突然低下头,冷得每一寸骨骼都如坠冰窖。心里全部的依靠和信仰都骤然崩塌一样的空旷,如这天地间的昏暗,一片寂静。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怪敖锦,不肯再喊他一声大哥,见也不肯见。
她没能救他,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即便心知敖锦是真的为她好,但终究是她的遗憾。
百年了,她一直想,要是当年能救他,甚至能与他一同赴死,她其实也是不悔的。所以错过了一次的机会,才无论如何不要错过第二次。
红裳眉间的龙纹已越来越浅了,长陵念起咒决,将她元神化为龙息一同渡给闻倾——倏地红光耀眼,直入天际!
她看着闻倾慌张的神色,扯出一丝笑意来安慰他,如同当年临行一刻,渊尘以术法令她入眠,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长夜太长,她熬不过了。
这百年里,说是在人世寻找他,其实她自己清楚,找是找不到的。可她不能停下了,单是起了要放弃的念头,那股失去的绝望便能将她淹没。失而复得,再见一面,恩爱如昨,这些都是很渺茫的事,却幸而是渺茫,总存了一线的希望,使她在每一个黑暗的长夜里还愿醒来。
往事种种,如一面破碎的棱镜,忍不住去看时,倒映的只有无数自己苍白的面孔。
施法已经结束,闻倾一把拉住了已经完全站不稳的红裳,感觉她全部的重量落在了自己的手臂里,吓得赶紧去查看她的状况。
长陵走过去,眼见着红裳唇角溢出鲜血,只叹息着摇头,“她此时没有了元神,回天乏术。”
闻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没有元神?那她的元神……”
他话没说完,红裳就哼了一声,“跟你们不同!我们龙族素来就不需要元神!如今你已经是半仙了,天帝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你就安心和阿离在这里过日子就好。我这就回东海去了,等你们千年潜心修成仙,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红裳。”
闻倾拿手抹去她唇角的血,眼里凝的都是沉重,“孤云找的是我,天帝要抓的是我,如今你又拿命来救我。你说我不是渊尘,如果我不是渊尘,你何必要做到这一步?我不蠢,你当真以为我会信龙族不需元神?”
“对不起。”他突然说,“我一定欠了你许多。可我不能还给你,对不起。”
红裳推开了他扶着自己的手,“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阿离。”
“我……”闻倾的视线落在红裳因着沾染了血色而艳得晃眼的红唇上,无端端的心里一阵闷疼,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比一步更艰难的走过自己面前,张了张口,半个字也说不出。
红裳走到门口的时候,正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敖锦,她伸出手去,任由敖锦将她抱起。
敖锦瞥了一眼屋内的长陵,只说了一句,“你也由着她胡闹?”
长陵笑,“大太子一直都在观望,不是也未曾出面制止?”
敖锦低头望着怀里的红裳说,“做到这一步,你满意了?”
“嗯……”红裳转过头,将脸埋在了敖锦胸前,低着声说,“哥,我想回家。”
☆、心念执惘(9)
已经有百年没有回来过了。
红裳靠在敖锦胸前,看着这座已经废弃的宅邸,心里所有的不安与委屈终于填满。敖锦大手一挥,腐朽的梁柱和落满尘土蛛丝的家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华贵精致的布置。盛着清茶的器皿是白玉的,桌布上绣着蛟龙出海的纹样,珍珠串成的卷帘因着风起碰着悦耳的响声。
红裳不由得笑了,“你不是从没来这看过我?居然知道屋里的布置。”
敖锦将她安置在床榻上说,“来过两回,都是隐藏着身形看的。你到底是我妹妹,还能真的不管你是死是活。”
红裳裹着锦被,手指划过被面精细的针脚,还是成亲前恒越送来的,说出嫁的女儿家怎么能没有一床被子陪嫁,就代替着敖锦当了一回娘家人。上面的鸳鸯栩栩如生,就是羽翼处都不知用了多少种颜色的绣线。两只普通的呆鸟浮在水上,一派的悠然自得。
“我修行九千年,为的不过是凡人一句百年好合,竟都这样难。”
“原来世事说不准的,都叫天意。”
红裳念念叨叨的靠在枕头上,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敖锦望着她眼角的泪痕,几乎想不出当年她跟在自己后面,欢天喜地又蹦又跳的样子。他捧在手里的妹妹,一眨眼就从梳着辫子的小姑娘出落成一个灿若晚霞的新嫁娘,看着她跟自己堵着气成亲,又一路跌跌撞撞的要把轮回里的人找回来。她是真的,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不曾有迟疑,不曾有气馁,真的是拿命来成全了自己心里一段执念。
他不禁都有些钦佩她。
轻轻拿锦帕拭去她额头的冷汗,敖锦站起身来,临行时回看了一眼红裳,顷刻便犹如青烟散去。
这一觉,红裳一直没睡踏实,仿佛孤身走在天寒地冻的荒原上,眼前只有满天的风雪。她紧抱着双臂,低着头艰难的前行,可是从清晨到夜幕,走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望不见尽头。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任着眉上染上霜雪,等待无际黑暗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她睁开了双眼。
首先入眼的还是轻纱红帐,隔着红帐能望见昏黄的烛光,一闪一闪的火光晃在眼里,单是这暖意就让她心安。
“醒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入眼的那个人正撩起她汗湿的额发,用轻柔静谧的眼神看着她,一袭黑色长袍隐在烛光的阴影里。
“闻倾。”她笑笑,挣扎着要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闻倾不甘心这样快就被红裳认出,还装着腔继续说,“我是渊尘。”
“噗……”红裳倚在床上打量他,笑着问,“你哪一点像渊尘了?”
闻倾抓了抓头,小声说道,“是大太子说的。说我五官依稀还是和渊尘一样的,就是一副苦瓜脸,又穿的寒酸,让我换了衣服,还要把头发散下来。等你醒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挺直着腰板走路,眼里要有威严,不论你如何怀疑我,都要淡然处之的说一句,我就是渊尘。”
红裳都能想见敖锦如何去敲闻倾的门,如何的带着自傲请他过来,又如何数落着他学不像渊尘的模样。
“可是……”闻倾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惋惜的叹气,“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认出来了,亏我还觉得自己扮得似模似样呢。”
红裳摇着头,还是笑,“因为这世上没有渊尘,只有闻倾。天上没有,人间没有,阴曹地府里也没有。”
闻倾听了,心里总不是滋味,沉默了片刻才问,“你真的……就要死了吗?”
心里其实有答案的。大太子来请他照顾一会红裳时,就将话说的清清楚楚。她是一个人在人间历经百年寻找着,如何以九千年修为换来窥天镜寻他一眼,如何拿元神化为龙息挡下他今后可能的灾祸,但凡能交付给他的,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原本连心智都没有的一条游鱼稀里糊涂的成了妖,刚迈着双腿走上岸就让两个小妖精纠缠上了,任着他们拳打脚踢也不懂还手,亏得是阿离出手救了他。自他有心智起,眼里心里都只有阿离一个人。阿离守了他几十年,夫妻恩爱,简简单单。他当真是觉得,这一生对他最好的,除了阿离再没有第二个人。
可是怎么想得到,堂堂一个东海龙宫的红裳公主,为他连命都豁出去了。
“大太子说,你恐怕熬不过许久了。”闻倾哑着声音,满心都是欠愧,“真的……一点都不值得。”
红裳知他在想什么,歪着头说,“我饿了。”
闻倾怔了好一会,好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轻声着问,“什么?”
红裳重复着说,“我饿了。”
闻倾忙站起来应说,“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粥。”
“煮什么粥?我才不吃粥。”红裳抱膝在胸前,掰着指头说,“来一碟红烧肉,要肥瘦相间的那种,多放些糖,末了撒些葱花。再要一碗肉末蒸蛋,肉末要碎些,蛋要打的细腻,蒸出来才会滑顺。煮米饭时少放些水,要煮出那种晶莹的一粒粒的饭来。对了,再烧一锅青菜蛋花汤,清清淡淡的就好。”
闻倾仔仔细细的听着,一条一条记下来,临出门前还问了一句,“就这些?还要其他的不要?”
红裳打发着快点走,“先就这些了,我可饿着在,你赶紧的。”
闻倾赶忙慌里慌张的就去准备了。
“真是好欺负。”红裳偷笑着,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如果照旧是闻倾,却没有阿离,她当如何?即便他回应她深情如许,她当真要留他一人在世上,受着她曾经的磨难?更不论龙族不能投入轮回,连着转世也寻不到,又要如何?
幸而,幸好是有阿离守着他。
闻倾好手艺,匆匆忙活了半个时辰就将红裳要的饭菜都摆上了桌,香气四溢不说,味道也可口的让她赞不绝口。
吃到一半,红裳才想起来问,“这么晚了,街市上应该早没有小贩了,你从哪弄的材料?”
闻倾难为情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说,“我……我从对街的一户人家那里偷来的……”
真是……
红裳塞了一口又一口的饭菜,含含糊糊的一直在说,“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闻倾漫不经心的扒着碗里的米粒,眼里忍不住的泛酸。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红裳像是回复了元气,一直拉着闻倾说东说西。从屋里的布置说到这一座妖城的变迁,说得兴起时,还不忘拿纸笔一笔一划画给他看,眉飞色舞。她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推着他出去说要换上从前的衣服给他看。
衣柜里都是昔日的长裙,清一色的红,她再三犹豫,选了一件最平常的换上。掀了帘子站在他面前时,明显看到他眼中一惊。
闻倾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她,竟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公主。”
“怎么?”她兴味盎然的满足于他此刻的神情,“我好看吗?”
他木讷的点头。
红裳甚为愉悦,拉着闻倾到铜镜前看她梳妆描眉。镜里还是从前的画面,着一袭的她拿手指在唇上抹着胭脂,他黑袍缓带,不发一言的站在她身后看着,眼里浮着笑意和欣然。
从前便是如此。他习惯看她梳妆,总不忘称赞一句:公主容貌,天下无双,能娶到公主,当我是此生之幸了。
她不但不自谦,更时常打发他,不知收在何处的发钗或耳坠,总要他为她找出来。他也真是对她的琐碎首饰都了若指掌,不出片刻就能从大小不一的盒子里找出来。连敖锦从前都看不惯她,堂堂的一个公主,收拾东西这样乱七八糟的。唯独是渊尘,非但从没念叨过她一句,更悉心包容,眨眼就能说出她翻遍了整个屋子都寻不到的东西放在哪。
渊尘啊,也难怪她爱了他一世。
拿笔勾出长长的眉,红裳在镜里看了他一眼说,“我那个青玉的梳子呢?”
他转念想了想,问,“是那个上面有刻着桃花的?”
“好像是吧。”她稍稍想了想,“应是没错……”
话音没落,他就从铜镜左侧的抽屉里将梳子取出来,似是无可奈何的摇着头,俯下身来替她梳发。
烛火烧到末处,微光一点点暗下去。窗外的天是阴的,雨里夹着雪,暗的再看不清其他什么。
将发丝捧在掌心,他轻手拿梳子一缕一缕梳过她的长发,梳齿滑过发丝,绸缎一般的细软,带着馨香。可惜的是,这样美的长发里,夹着数不清的白发,不知是由多少个睁眼到天明的长夜熬成的。
烛火倏地就灭了下去。
因着她长发太长,他索性双膝着地,从发际处梳到发梢。不经意的,梳子带下了一根发丝,他拈起了那根断发,小心的收进了怀中。
蓦地抬头时,竟见她笑意里都是哀凉,精心描画过的眉眼微微低垂着,安静的凝视着他。
他不受控的伸出手去抚她的脸颊,已然冰凉。
☆、离合聚散(1)
“女娲大神才寂隐两千年,去天帝跟前告您一状的,都能从凌霄殿排到南天门了。”
天奴低头说着,却不禁抬眼瞅了瞅主子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按理说,天帝这位子,主子才更合适呢。”
止水只听着,不做声。
当年女娲大神是问过他一句:羲云做天帝,你可不服?
可他也知道,照他这个性格做不了天帝,单说那条条框框的仙规,也就羲云那慢条斯理的性格才能理出来,换了他可不行。更何况最要紧的是,他与魔族不少人交着好,难免让人说闲话。
其实魔族与神族征战这些年了,也没见打出个结果来,他一直是想着劝和的。可说来说去都没什么用,一是仗打的久了,难免积怨成仇,二是神族和魔族都闲的很,好似除了打仗也无所事事,索性就打下去了——他也没办法,就由着他们去。
横竖他去魔族厮混这事,天帝羲云都睁只眼闭只眼,无人敢说他什么。
左右无事,止水就又往魔族那去了。
魔域里黄土礁石,血色沙尘,本来是没什么好景致。可到夜里时,星空低垂,红月当空,自有一番风味。
临音是他在魔族相识甚久的一个人,当年羲云刚为天帝,挥戈便令天兵直攻魔域。那一战险些打的人世生灵涂炭,而临音正是率着魔族与他对阵的将军。第一眼见他还只当是个肤白唇红的书生,一点没放在心上,真打起来了,才知道那张妖冶的面孔下藏着怎样决胜千里的智谋。没一百年羲云就撤兵了,说是未免牵累人界,实际上就是打不过。
止水自然巴不得停战,成天领兵打仗有什么乐子?再者说来奇了,那个次次将他打的落花流水的临音居然发来帖子,请他去魔域一见。
他心里还掂量着是不是那厮找他寻仇呢?谁知过去一看,居然是高床软枕,美酒佳人。
说是千年来难得遇上知己,不论敌友,都当惺惺相惜一番。
魔这个东西,寻欢作乐的事真是不含糊,仙神讲究的是清心寡欲,一个个故作正经的没情没趣。
从此止水便当魔域是第二个仙宫,简直乐不思蜀。
这一日天奴在御前禀告,说止水大神此去魔域已经一十三天。
羲云看不下去了,千里传音把他催回来,端端正正坐在御座上,冷冷地说了一句,要是不想做仙神,就把女娲大神赐予的仙骨拆了,滚去魔域当个痞子也挺好。
呵,还是从来没见过素来性子温和的羲云能有这等威吓力,真把他唬住了。这一声天帝也不是白喊的,得罪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止水也不蠢钝,一个神一个魔的,要真说有什么深交,可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后来神族们聚会的时候,有人无端端又提起了临音,把他形容的天上有地上无似得,什么容貌出众,决胜千里,魔族里有这样的人,真是不能令人小觑。
止水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闷酒,对这群人看着就是轻蔑,临音的好处是他们能懂的?
那唇色胭红,那发丝缠绵,那般的勾混摄魄、销混蚀骨……
一口酒灌下去,他一把将酒杯摔了,负气就走!
“我帮你将魔族拿下,你可否给我一个人?”
羲云蹙着眉,不理他酒气熏天,“停战那会,你不是尚且高兴?如今倒想打仗了?也罢,依你一回,你若能打赢,我们就有商量的余地。只一条,这仗是你要打的,输了,你全权负责。”
止水一脸成竹在胸,半点也没记挂着打仗的事——不过是寻个理由去公然去魔域罢了,打输打赢与他不相干。
可羲云真是了解他,居然亲自督军,更带了蒲牢与睚眦两兽,大军浩浩荡荡直入魔域,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他不关心魔域如何,只是一路厮杀都不见临音,让他实在放心不下。
“怎么?记挂着相好?”羲云在帐前负手而立,笑意轻浅,“你觉着,我是怎么能如此长驱直入?早前次次与魔族相争都不得半点好处,如今竟能力压他们了?”
止水方才如梦初醒,“你肯打这一仗,不是因我许诺,是有内应?”
话音刚落,便听得蒲牢吼叫之声响彻天际,一轮红月映在眼里,似能见前方魔族战况惨烈,血流成河。
“可你知道吗?魔族之主啊,真是个蠢货,我不过是三言两语扯了些谎话,他就把第一大将临音压入牢中。”羲云挑眉,神色傲的能把三界众生都睥睨下去,“没了临音,吾等众天将果然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止水无话可说,“我要临音,你可给我?”
羲云笑,“你还是头一回找我要点什么,给当然是给的,不过他可是魔族一员大将,若是你不能钳制住他,自然不好办。不过好在,我已早有预料,你且安心,包管你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止水已不愿与他纠缠,只说,“你竟可做到这一步,真是没想到。”
羲云拂了拂衣袖,缓步走到止水跟前,凑过来轻声说,“女娲大神素来对你亲睐有佳,原本你若不是无意于天帝这个位置,轮不上我。可你真是张扬惯了,当真以为自己与我平起平坐,素日里也不少闲话传来我这,说我能得天帝之尊,都是累你一心想让罢了。”
止水听了,也再流露不出什么表情了,总是在女娲大神面前说一句他与羲云情若兄弟,宁死本负,真是——
啧。
“羲云,你要什么?”
羲云拿手往西北天际处一指说,“那处,有座碧云山,景致甚好,也是个人间仙境。你既然成日清闲,不如去那住上一段时间,要是嫌一个人冷清了,要什么奴婢都尽管带去,不必与我客气。”
“我将临音就安置在那,你一到便能看见。”羲云摇头一笑,抬着下巴一副不屑,“我此番送了你如此大礼,盼你能记挂我些好处,他日若伏羲大人问起,也不要辜负我一片美意。”
☆、离合聚散(2)
碧云山真是好景致,青葱翠柏,云雾缭绕。
临音站在山巅上的路云台上,任着清风拂乱他满头银发,眼里始终是木木地看着远处。
止水在后面,轻轻揽他入怀,他却仿佛浑然未觉,待止水将他掰过了身,他才对着止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是极美的声音,不加修饰便如天籁,如细雨如春风,声线都是妖娆的。
可他不论说什么,都发不出一个像样的字词来。
止水不敢看他现在这双眼,狠狠把他囚进怀里。
羲云用重刑将临音的魔魄与形体分离,如今的临音,纵使风华不减,也不过是个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停的废人,他甚至连着意识都是一片混沌,什么也不知——就如盘古大帝未曾劈开的天地,荒凉一片。
止水都不乐意去找羲云理论,千年来头一回认清与他同在女娲大神膝下修炼的同门,寒心彻骨的凉。
“临音?”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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