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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艳谭系列之白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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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闹腾,瞪了眼睛直直的看我。我看得后怕,又是火起,便用刀尖戳瞎了它的一只眼睛,可它仍是不叫,仍是自顾看我。我心里害怕,手竟软了,刀也松动开来。大伙见我害怕,纷纷嚷闹,直呼我剥皮,被吼得一激,我便提了心,一刀就上去,从眉心儿划过一道口子,撒下些粗盐就细细往下理。我自幼儿就是学的这手艺,往日里杀猪宰牛何曾手软,可那日不知怎的,我一面剥它的皮它一面望我,我。。我。。心底竟说不出的难受。至后来,一张皮被我褪下,它仍是不哭不号只复看着我,又复呆呆的望向大官人。我只道它是心里嫉恨,可不知怎的却觉得它一双眼睛里竟满是愁怨。至后来,村长下令烧火,那狐狸才号哭起来,一声惨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就如把心肝都要叫碎一般。可到底,还是化了灰。”
    
    “那狐狸死后,大伙三五六六便散开来,只有大官人一人立在庙前不肯动,怎么劝也是不走。我们都说奇了,怕是大官人中了那狐妖死前施的咒,中了魔了。不得寻常,便唤了程夫人前去,可一去,却见得大官人捧着那狐妖的骨灰嚎啕大哭, 怎么拉也拉不住。再后来,大官人就疯了,终日里痴痴呆呆只捧着狐狸皮又哭又笑。再后来,大官人不知所踪,程家娘子也生了一场怪病去了。程家娘子死后,便是老村长也得了失心疯,终日里不住惊吼,直说那狐妖的冤魂索命来了。时日久了,村里头就都风言风语起来,说那狐狸死得不甘,现化做厉鬼来索命来了。初时,我却是不信,可也是奇,那几个与我一道捉狐妖,剥狐皮的后生都一一死了,死前不是疯就是傻。我这才有些害怕,终日里恍恍惚惚,只见得那一双眼睛不住在跟前晃。”
    
    说到此处,张屠户又顿了一顿,只看向癞子,微微一笑。
    “小公子你是不知,那些日头里我是何等的惊惶。我每日夜里一睡下就见得那一双眼睛,一睁开就听得他的哭声,是日里夜里终不安稳。后来,我婆娘也疯了,说是在后山洗衣服时,见到了那狐妖,给吓疯的。她这一疯,家就不成家了。再跟着,死的便是我两个崽娃,他们一死,我就知道这狐妖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连夜里我就带着闺女逃到西山上的冷桥贯里,又从观里隐姓埋名躲到这山坳里头来了。。。。”
  长长一叹,张屠户抹了老泪,又是一口酒灌下。这酒是烈酒,原是为御寒之用,可今日里,一行灌到口中却是说不出的甘甜。 
    想人生一世。千般变化,熟能料底,不过瞎子摸象,难知究竟,且罢,不若饮下杯中物,乃消万古愁。 
    饮了酒,张屠户也不再言语,踉跄起身,跨出茅屋,只看那远山红日。。。便倒头睡下了。 
    他这里是消了心头旧痕,可癞子却是凭添了新恨。不复言语,不复思惘,也是呆呆的随了那张屠户出门,看向那远山红日。 
    远山。。。空寂之处,孤鸟飞鸣,只衬得霞光若血,凄婉哀糜。。。。。 
    
    “我要下山。”转回头,癞子正色。张屠户打了个伶仃从梦中醒来,通红了眼看着癞子问道。“山自是要下的,只是不知小公子下山要去往何处?”“回东浮村捉妖。”头也不回的答他,癞子便开了长步,直往山下奔去。也是惊诧,未料他说走就走,至心只慌了神的追在后头喊。“等等我。。等等我。。。道士哥哥。。你别扔下我一人啊。” 
    
    见他二人远去,又是消得一声长叹,张屠户这才摇头。 
    “阿爹。”未及回神,却瞥见女儿彩霞,一张俏脸,初露微红,真若那天边彩霞。唤了他,又是半晌彩霞才扭捏开口。“阿爹,你说。。说我与那程家的小公子早有婚约可是当真?”“这还有假?”纳了闷,张屠户定神应道便见得彩霞的脸儿更红。 
    冤孽啊冤孽。。。心底暗叹,果听得彩霞再次言道。“阿爹,我。。我怕他们寻不着下山的路。”此话不假,可也不真,女儿家的心思,谁个不晓,也不答话,也不拒绝,沉吟了半晌张屠户才道。“去吧。你便跟他一起回去瞧瞧吧,也罢,今日里见了小公子我也没什么好货可送,你拿了我那把屠刀快些去寻他,就说这刀上原沾了那狐妖的血气,想来,那狐妖总是有所忌惮,才保得我父女俩多年无事。” 
    “刀给了他,那阿爹你怎么办?”如此听来,彩霞倒是犹疑了,可却大笑,张屠户便道。“傻丫头,刀上既有血腥气,那人上上岂能没有。你且去,你阿爹不会有事的。”如是之闻,彩霞放了心,忙转身拿了刀一径追下山去。 
    
  行至山腰,癞子便听得那山头有人唤他,回头一瞧,却是彩霞赶了来,一身花袄,黑辫长发,只在风中飞舞,霎是好看。忙停了步,癞子顿在原地。“彩霞妹子,你来做甚。” 
    羞红了脸,拂去鬓边乱发,这才敢抬眼看他。“我。。我怕你们找不着路,来带你们下山。”“带路?”癞子哭笑不得,只看了彩霞发楞,又才道。“此去不过数十里路程,怕是不要劳烦妹子吧。”“数十里路程”彩霞瞪了眼,叫道。“莫不是说笑,这里是老娲坪,离那东浮村少说也是百里路程,莫说今日只怕明日还赶不回去呢。” 
    
    老娲坪。。。东浮村。。癞子听得发楞,不禁暗自心惊,他倒是不知一个鬼打墙竟将自己挪了百里地,如此看来,那狐妖的道行实不可小窥。便是叹气,又自想彩霞作揖。“如此,就劳烦妹子了。” 
    “无妨。。”噗嗤一笑,彩霞低了头,侧身看去,竟见她粉面烧红,连耳根处也微带些轻盈。犹自不解,那彩霞却从腰后摸出了一柄屠刀。“程家阿哥,这刀是我阿爹让我带给你的,他说这刀上有那狐妖的血气,那狐妖必定忌惮,你带着怕是有用。” 
    ‘谢过妹子。“接了刀,癞子一番细看,见刀口磨损,兀自锋利,幽幽寒光及至心底。不免怅惘起来,脑中只飞出梦里风月,那一片幻化无形。。。忙甩了头,就复大步下山了。 
    正值正午,骄阳如火,山暮烟翠,前生往事都一一闪过,一行下山这方步一踏,却是红尘浮生又自恨起。。。。 
    
    三人始行,翌日才回了东浮村。 
    他们这一去二日,村里却是一番大变故,那些前往捉妖的高僧术士,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及,再则,前日晚上那狐妖又出来作乱,毁了宗庙不说,连程家的故宅也被砸得七零八落。顾不上细问,癞子就朝程家旧宅跑去。 
    这一去,果见得房舍歪斜,室内狼籍,那些旧时衣物都被抛却了一地,唯有那妆台依旧如故。痴痴呆呆,癞子进了屋,拣却衣物,望向镜中之人不禁悲从心来。又是伤,又是痛,更渐迷惘,前事如昨,却是自己依稀难明的记忆,倒不知当年,自己的爹爹和那狐狸竟是怎生的纠葛。 
    
    更是难明,这晌门口却有人唤他,一看之下,竟是几日未见的阿苏。见了他,癞子心头狂喜。他经此变故,心智皆伤却是满腹辛酸无处诉,见得阿苏,好似各种苦楚都有了尽头一般,只将起身,便奔至门口,将他拥入了怀中。可未料阿苏竟在他怀中惊跳起身,连往后跌,抖抖擞擞。 
    “大哥。。。你。。你怀里揣的是什么物事,竟是煞气逼人。” 
    见他骇怕,癞子也狐疑,将张屠户赠他的屠刀掏出,去又听得阿苏,捂了脸不住嘶喊。“将它拿远些儿,将它拿远些。。。我。。我怕。”见他如此,癞子立时呆住了,忆起张屠户之言,说这刀上沾了那狐妖的血气,是以那狐妖颇为忌惮,如此看来,阿苏莫不就是那狐妖??又惊又痛,癞子木立在地,不能动弹半分。倒是阿苏不住哀求,不住嘶喊,慢慢的蜷缩成一团又化做烟云无形。 
    
    大为惊骇,癞子这才回神,从屋内奔出,连声高喊 
    “阿苏。。阿苏。。。” 
    可一行看去,绿柳垂杨哪里还有阿苏的踪迹,倒是村长领了众人从路口前来。见得癞子,村长老泪纵横,只扶了癞子的手,唤得一声外甥,便再也开不得口了。原来,经由彩霞之口村长已将癞子的身世来历晓了个大概。这一番,甥舅相见众人都暗自垂泪,唯有一人在人群中冷笑出声。 
    “怪道那妖精老为着你打转,却原来是旧日相好。” 
    听得此言,癞子寻了那话音看去,见得那大和尚戒空立在当中,一脸的不屑一脸的讥诮 
    勃然大怒,癞子只欲出言还击,可一行想来,却又正如他之言,不得分差。当下,便住了口黑了脸沉默不语。讨得了口上便宜,戒空也是住了嘴,只哈哈大笑,便唤了至心扬长而去。依依不舍,至心回头看他,可癞子无心事宜,哪见得至心满面哀愁满面惊惶。 只昏昏切切,哀哀凄凄,一心满眼都是那白狐的幻形
  是夜,认祖归宗,癞子在程家旧宅设了灵堂,算是初为人子,以尽孝道。 
    夜深过半,陪同之人一一告辞,余下癞子一人独守灵堂。也是倦乏,昏昏沉沉间,竟忘忧抛惑自而睡去。 
    
    入梦,仍是一番虚无,渺茫深处,依依稀稀传来一阵哭声,从梦中惊醒,癞子看去,那廊下转角处正孤立着一个人。再次看去,白衣胜雪,不是阿苏却是谁。见了他,癞子说不出话,满心满腔除却困惑便是忧愤了。不待他开口,阿苏却先道。 
    “大哥,我今夜来是向大哥告辞的。” 
    “告辞?”闻言大惊,癞子从厅内奔了出去,到得厅门却又停下了,只看着阿苏,问不出半句言语。幽幽一笑,阿苏道。“大哥该知道了,我本不是人,我是这程家宅后的一棵柳树。” 

  柳树!癞子大惊,又听得阿苏再道。“这程家旧宅原是一片至阴荒地,我于此不过区区七百年便是收得天地精华,修炼为精。三界各道,唯人最高,我初初修得人形自然是得意非常,便时时幻化成人形于这周遭四处溜达。是以,结交了不少周遭的各种精怪,那白狐也是其中之一。但这过往之事,我知晓的却是与大哥不为一般。人皆言是那白狐迷惑了程大官人,可我只知却是程官人辜负了白狐,那白狐伤心所至才犯下了诸般造孽。但我不明,世人皆言人间有情,为何我看这世间百态,风物繁华却独缺一个情字。白狐死后,我也心灰意懒,不敢再踏这人世半步。白狐死后的第二年。这方圆百里就起了干旱。我为树精自是知道这是东浮村杀戮过胜有了天劫,那一年我原以为是逃不出此劫,怕是道行原神都要在此劫中毁消。可造化弄人,那一年我竟是被人所救,救我的正是大哥你。那时你刚八岁,失了父亲,娘亲又病重,你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偷偷哭泣。我也是垂死,见你偷哭,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快活,只道是你们也有今天,可下一晌我竟是笑不出来。却原来,你见我枯干,心下不忍,将自己从村中所分得的一飘水全浇给了我。正是这一瓢水才助我度过天劫,而由此我心底方信这世间有情” 
    
    “后来,大哥下山,我一看便知你是当年的小公子,我心里欢喜,又无以为报,只扮做卖画为生的秀才阿苏来与大哥攀谈。承蒙不弃,得到大哥的怜爱,我心里更是欢喜。可如今,我却不能和你在一处了,大哥知道我本为妖,我又知道大哥来原是为了捉妖,如若互不知晓还好,但现下,你即为人我即为妖,原本就为露水因缘,如今却是更不能继,你我尘缘以尽,今夜里,我就要随枫婆婆去了,望大哥保重。” 
    哀哀切切,一袭话说完,阿苏便飘然远去了,空余下满院风声,木叶萧萧,未添寂寥。。。 
    
    “阿苏。。阿苏。。”癞子高呼,追将而去,又自跑到宅后,果有一棵苍郁柳树正慢慢枯萎。不由心痛。癞子只抱了柳树大哭,可这晌,前厅门腓却骤然急响。 
    大惊又大喜,癞子只道阿苏转回,忙回厅开门,那门外站里的一个人,战战兢兢,仓皇无助却是小和尚至心。一见他癞子大失所望,全身力气倒似被抽干的木立在门口,可至心一见他却是大哭了起来。 
    “我。。。我。。。我杀人了。” 
    
    杀人,闻得此言,癞子仿似一头闷雷从天而降,直瞪着至心说不出话来,至心也是只顾哭泣,哪里看到癞子的神色,惊慌害怕的扑到癞子怀里道。“我。。我杀了我师傅。”又是大惊。癞子将他从怀中推出,复问。“你说你杀了谁。”
    “我。。我师傅。。”哭哭啼啼至心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却原来,此番回村,那戒空见至心与癞子同行,心里嫉恨对至心连打带骂,又要做那龌龊之事。耐不住折磨,至心和他推攘之际不巧将他推到了墙角,脑袋又撞上了椅钉,顿时血流如注,昏迷不醒。至心心里害怕,又慌又乱也顾不得戒空是死是活,便奔了癞子而来。
    
    听完这一番话,癞子倒不知该怎样是好。领了至心回去,只怕回去会更受折磨,不领他回去,那戒空的为人有岂肯善罢甘休,正是一番焦虑一番思量,竟想不出到底该如何是好。这时,那厅外院门,又是急响。 
    忙去开门,门外,火光映照,明明灭灭一排看去,村内众人好似全聚到了门前。癞子楞住,看向众人,众人也齐齐看向他喝道。
    “小天师且让,我们是来抓那狐妖的。”
    
    狐妖,癞子惊疑,又复看向众人问道。“什么狐妖?我怎么没见到。”
    “你哪里见得到,你已被那狐妖迷住了,还见得到什么?”说这话的是人群里的几个小和尚,正是那戒空的其余弟子。听得此言癞子好生奇怪,也好生气恼,噔噔噔,从厅门跨下直走到众人前逼视。这时,那村长才近前解释。“外甥莫发火,大伙确实看到那红衣妖狐窜进了你家院子,才追了过来的,不信你问问至善小师傅。”话音落下,村长将近旁的一个小和尚推了出来,那和尚正是戒空的大弟子至善。
    
    至善一见癞子,立时怒道。
    “出家人岂会打诳语。今日夜里,师傅睡下,我因有事便起身去寻师傅,可谁料到了师傅门前就见得一阵红光闪现又听得一声惨叫,我心知不妙,忙追进去看, 却见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已被那狐妖害了,我心里害怕,大叫了起来,这时大伙赶来,才见那狐妖正从房檐上狂笑儿去,一路追去,就见他进了你的院子。难道我们这多人全是唬你不成”
    听得此言,忆起至心来时之言,癞子立时明了,当下也不多话,便冲进屋去。
    
    那时,至心正缩在厅内哭泣,见了癞子只唤了声道士哥哥,就被癞子拉了手拖了出去。一路骇怕,一路呼号,直被癞子拖出门去,仍是不止。
    “诸位,这就是那狐妖。”癞子一言,令众人都惊骇起来,纷纷将至心团团围住。至心害怕,一边唤了癞子一边朝癞子的身边退去,可一瞬转头,见得癞子清冷至极的目光便是什么也喊不出了,只低声而道。“道士哥哥。。我。。我不是狐妖。”
    直将此时。癞子哪里对他还有怜惜之意,只道他仍是狐媚惑人更是恼怒,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怒道。“他。。他确是那狐妖,方才他来找我便是说自己失手杀了戒空方丈,如此想来,他怎不是那狐妖所变。” 听得此言,众人又是一惊,那几个至心的同门师兄更是跳出来怒道。“怪道,他一进门师傅就变了,却原来是这妖精迷着师傅做那些龌龊勾当,使的佛门秽气冲天,妖孽,今日里看你还往哪里逃。” 
    
    这一番话体面堂皇,无人不称好,可谁知这几个人原本就对至心心存不轨,再加上无从可得早就心怀恨意,如今看来,落井下石,可矣。。。。。只可笑,这人世纷乱,佛门难静,不过为人心所变,哪里却是妖又何处成是魔。。。。
    只见得这满眼的恨意,满处的怨愤,又怕又惊,至心无从诉说,但观众人白眼有加,便似那幼年之时的一般境地。因此下,他虽是怕却不再辩驳,只缩了手,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那一双莲足,慢慢垂泪,慢慢低语“娘亲。。娘亲。。。我。。。我怕。。”
    
  想这浮世,乱乱纷纷,行走一遭。
    伊始之初,伊始之末,却原来,兜兜转转寻的仍是来时路。。。 
    心下不忍,彩霞从人群中挺身而出,只护了至心而道。“你们要将他如何?”她这一问倒将癞子问住了。将他如何,他却是不知,又如当年般剥皮嗜骨?修道之人一心向善,这却如何使得。不杀,那又将其置于何地。一思二想仍不得法,只得正色吩咐。“先将他押起来,待我禀明了师傅再做定夺吧。”
    
    这算不得成法,可眼下,也只有姑且为之。纵使村内各人怨声载道,癞子也不愿将至心交由众人随意处置。他心道是这狐妖怪着实令人可恨,但当年一事,村人的手段也未免过于酷烈。不若,求个两成,取个折中,自己顶着千均重担,枉顾众人非议,只求得师傅下了山,收了这狐妖便是万事了结了。
    事以至此,当下,癞子也犹豫不得,只将至心交于了村长,嘱托他好生看管就写了封信差人送往西山的冷桥观。
    
    那人去时,便近晨时了,彼岸,天际发白,几颗晨星隐现,这一夜的风波下来,众人都是疲倦之至,纷纷散去,只余下几人押了至心去村里的祠堂。癞子不愿同去,向众人推托道别后,复来到了程家后宅。
    
    宅后,那一棵柳树,衬着新阳,愈发的干枯断裂,竟似好无生气一般。看着它,癞子只是流泪,却揣不出自己心痛几何?他道是红尘事消,但这心儿却也好似随着缘起缘散,一般散去,空空如也。。。。。。惘然思惘然,又侧过身头,看向那远处,远处,青山笼翠,浮烟渺茫。。。隐隐晨色里望不见天涯路。。。。想起往日,在观里头的晨昏岁月,依稀若梦。。这行之一遭,可也是梦?
    慢慢心痛,也慢慢寂寥,癞子这才长吁一声。
    
    “程家阿哥。”
    正是心痛之时,却有人从后唤他,回头看去,那树旁立了一个妙龄姑娘,绯红短袄,榴色花裙,明艳照人,温暖若梦,却是彩霞尾随他来到这宅后。见到彩霞,癞子也不好再悲切,只偷偷抹了眼泪低低应声。
    见他应声,彩霞也是微微儿一笑,便上得前去与他同坐。
    “这院子,我小时候怕是来过呢。”
    “你来过?”微微诧异,癞子又是漫不经心的应道,再是一笑,彩霞却道。
    
    “我记得不清,只记得那时我不过六七岁,终日里随着阿爹四处乱跑。那一年好像是逢得干旱,村里各处都无水可寻,阿爹便带着我走了好几里山路,才打得一桶水回来。回来之后,阿爹就让我先给你们送来,我那时不明事,只想着这水是我和阿爹千辛万苦取来的,怎的要白白送去给你们喝,便又哭又闹的不肯去。可阿爹却不住骂我,直说,要做个好媳妇就先给婆家送水去。”
    
    说到此处,彩霞微微笑过,侧了脸儿低头,但细过瞧去,却见得那半边脸儿便红似天边彩霞。颇为尴尬,癞子正了正身,又假意咳嗽,彩霞便又是低低一笑。“我那时不以为意,只道是阿爹唬我,便使了小性给你们打了一瓢水。来时,我就见得这棵柳树,也是干枯得要死,你一见我,也不说谢字,不分青红皂白就抢了我的水全浇了它。我一时恼恨就张口骂你,你也是吓人,回了头瞪着我却是不发一言,我更是委屈,便坐在地上大哭。见我大哭你便朝我喝骂,我哪里肯依,直跳了起来与你扭打,不晓得竟咬了你一口,你一吃痛,将我一摔我便碰上了这树头,撞了个头破血流,至今日这额上都还有道疤子呢。”吃吃笑道,彩霞拂开了额际的流海让癞子察看,这一看去,果见得那额头上有一弯极浅极淡的疤痕。也不晓得是真是假,癞子只复笑笑作罢。
    
    也是回笑,彩霞又道。
    “想来真是快当,这一去竟十年了,如若不是这棵柳树我倒想不起这许多事。”
    幽幽息息,这一叹竟叫癞子再次惘然起来,失了神,看了那柳树却是久久不能言。想人生一度,却不过是一番轮转,便又是消得一声长叹,长身起立,遂抚了那树身,黯然神伤。这伤,彩霞却是不解,想来,分花过眼,情至情衷,她怎解得这少年郎的心事,不过心心念念都是当年推他一角的小郎君。
    也随了他起身,彩霞为癞子弹了弹身上的三尺尘灰,便一些儿羞涩一些儿大胆的开口。
    “程家阿哥,看你这道袍都成泥拧桨了,不若脱下来我与你洗洗。”
    “洗洗?”癞子一楞,顺了她的话看去,这一方道袍果然如那泥泞滚水,又脏又臭,汗颜 一笑,癞子便脱了身上衣衫,递与彩霞。
    “如此,先谢过妹子了。”
    
    “不谢。”语声嘤咛,彩霞红了脸接手,低了头偷笑,见她如此,癞子好生奇怪,只顺了她看去,见得脚尖一点,鹅黄缎子绣花鞋,俏生生,鲜翠翠,忽才忆起这彩霞妹子不过也是二八年华,又在看去,却见得眼前之人,双颊酡红;似酒醉微染;又似红云齐天。。。。。。。
    不由一呆,癞子拍了拍脑袋,连骂自己怎生糊涂,竟看不明这一颗女儿心。。。。嗫嚅开口,正待要一番细说,那彩霞却已飞扑而逃了。。。。
    
    又是过得三日,那送信之人去而回转,没请得到老天师倒是给癞子捎了一封信。将信打开,那纸上寥寥数语,话却不多,不过是要他们,慈悲为怀,放了至心,在做经念法一番超度。末了却是一句谶语
    当悟。。。得悟。。。何悟。。。
    万般缘法,唯是问心 。。。。
    看不甚明,癞子只将那信纸复去而念,却听得那送信之人言道。
    “老天师他说你尘缘难了,恐不能容与方外之门,只托我捎你一句话,说你和他师徒缘尽,做不得他的弟子,叫你脱袍还俗。”
  脱袍还俗!
    癞子暗自思量。往日,他一心向道别无他念,可现下,他却是不明道为何物,又惹了一身风月情长。这道,着实修之有愧。可不修道了,那自己还要做什么?取妻生子,便若那红尘万千一般,平常度日。他却是想,但这心中早容了一个阿苏,哪里还装得下别人,若真行了,不是又有负于一位好女子么?
    如此想来,还不如不行,且罢,待这村中事了,自己就信马天涯,访山涉水,做一回游方浪子吧。如此定夺,癞子脱去了一方道袍,拔了玉簪,取了道髻,只换做青布衣衫,方出得门去。
    
    门外,别是天涯,这一宿的枯坐思虑,竟是一色分明,那天外落日沉寂已换了朝阳初升。浮世万千,白云苍狗,一夕之间竟若百年。回首难觅百年身,却是失笑,癞子信步踏出,这庭前三尺,黄花满地,风高秋爽,全然不似昨夜模样,唯余那棵枯柳迎风飞舞,凄楚哀凉。。。。
    慢慢心伤,癞子正了正身上方才穿下的青衣布衫,从此,便是俗世沧桑了。。。
    再次信步,却见得一人从村头而来,远远的便向癞子招呼。
    
  “小天师,小天师,村长请你去,说是来了一位故人。”
    故人,癞子闻言,心下暗暗惊异,只道自己不过下山数月何来的一位故人,因此忙提了脚随得那人前去。去时,在门口遇见彩霞,彩霞见他一身布衣打扮,噗嗤一笑,红了脸转身。好不尴尬,癞子匆匆见了礼便复进门。
    “舅舅,不知舅舅唤我前来,却是见哪一位故人。”
    “小公子,老朽可是专程前来贺喜的啊。”低首一礼,就听得一声洪亮的呼喝,随声抬头,癞子便见得那张屠户一身风霜的站在面前,也是大喜,癞子上前握了他的手道。“张大叔,你可下得山来了。”见此情景,村长自是不须多说,只在一旁含笑而立。寒暄过后,三人入座,那张屠户又才言道。“几天前,老子我便听得人说小公子擒了那狐妖,早按捺不住就想下山了。今日里前来,我却是有两喜向小公子道。一嘛,自是恭喜小公子生檎了那妖怪,二却是为小公子带了一个人来。”
    
    “彩霞,快把人请进来。”张屠户又是一喝,只见得门帘一挑,彩霞扶了一个神情恍惚,苍白瘦弱的中年文士进屋。更为不解,癞子瞪了眼向张屠户瞧去,捻须一笑,为首而坐的村长却按捺不住向癞子急道。“外甥,还不快去见过你爹。”
    爹!听得此言,癞子仿似晴天霹雳,呆若木鸡了,他倒是未想到这有生之日却还能见着自己的生身父亲。不知是喜是悲,也不知做何应答,癞子只看着那文士发呆,好在彩霞悄悄的推他一把,他才回神忙接过手搀扶着程子非坐下。
    “小公子啊,这可真是天老爷保佑啊。自打那年闹了狐妖,大官人无故的就不见了踪影,这一去也是十年有余了,却未想,这十年后能是故人重逢。你们道我怎么寻着大官人的吗?说起来也是奇得很,那日,你们头天下山,二天我上山打猎回家就听得柴房里有响动,我当时只道是什么强盗土匪,便提了刀进屋,喝,哪里是什么强盗小鬼,竟是大官人睡在那柴堆上,敢是凑巧,竟在小公子檎了妖狐之际大官人回来了,你们说这不是造化是什么?哈哈哈。。。”仰天大笑,张屠户不住拍着癞子的肩膀,也是陪笑,众人心里都是一番感叹,想这程家十年前因这狐妖家破人亡,今日里却又因这狐妖重归故里,倒真应了因果循环这句老话,摇头叹息,便引颈而叹了。
    
    却是笑不出,癞子仍自看了程子非发呆,他倒是不明,怎的凭空之间,这个失踪多许的爹又从天而出了。半是怪异,半是惘然,癞子小声的唤了句爹,程子非未应,回了头瞧着他傻笑,半晌才道。“我饿了。”
    一听得此言,众人忙活了起来,村长吩咐下去,为父子二人喜贺团圆备桌酒席。不刻,便酒菜具备,纷纷入座。一入座,那程子非却无半点往日风采,只若孩子似的不住抢菜吃酒,边吃还边笑,也不奇怪,癞子向张屠户问道。
    “张大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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