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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渊醉阁-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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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我本来就是‘衣冠神兽’。”苍辰把这话说得各种霸气各种拽,直到他发现,湘澪正拿着书看,只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下半张脸时,才有所收敛。
  “原川。”苍辰又推了他几下。
  秋原川睁开眼时,他看了到了他空洞涣散的瞳孔,便问道:“你没事吧?”
  见他醒来,苍龙又恢复了冷峻的颜色,说:“秋原川,你看到的才是关键。告诉我,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冬阳透过深色的窗帘,给房间打上了一层暗灰色的调子。手机被弃掷在桌角,后盖是开着的,原本安装在里面的电池也被摔出来了。
  顾彦昔躺在床上,又看了一眼那张名片,“虞鸿堂”三个字于他可真是熟悉到铭肌镂骨的地步了,三个字读起来就令他头脑一片轰然,现在更是彻夜难寐。
  他已经快一个礼拜没去上班了。
  记忆的碎片不断由零散拼接完整,前尘一幕幕在他眼前晃过,亦真亦幻,心脏轻微的悸动与绞痛令他寝食难安。
  不想跨出这房门一步。
  一定要见到他,非见一面不可,不然……
  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狠狠地撞在床头板上,似乎想打断这两种想法,自己也木然地不知道疼。
  他是顾彦昔,也是兔脱,取自四海之狡兔东郭逡之意,大概是因为他就是那种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为人生信条的人吧。
  可是,他突然悲哀而焦躁不安地发现,自己追求的自由,原来需要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只能把自己封闭在这间屋子里,并视之为最大的自由。
  真是卑贱的自由啊。他自嘲地想道。
  什么若浮若休,齐物逍遥,说这话的人就是个大骗子。
  可自己不也是个骗子吗?用这些空想来自欺欺人。
  他把虞鸿堂的名片撕碎,一甩手扬了出去。
  这时,他怔住了,慢慢地、如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向那些洋洋洒洒的碎片。
  那些碎纸屑被镀上了一层水晶似的光彩,渐渐变成了玻璃片,而每一片,都映着一个银灰色的身影,哪怕是再细小的一粒玻璃渣,上面也映着那人的一部分。
  银灰色的……难道是,幽冥族的花信少艾?
  顾彦昔自己就是幽冥族人,在恢复了记忆之后很容易就想到这个谣传。他回头看去,身后却只有窗帘,他又将窗帘哗地一声扯开,窗外却空空如也。
  但是,一种意志在他心中升起,并告诉他,只能这样做了,事到如今,在这么下去就会错过最好的契机,他会无法挽回的。
  他草草地换上了外衣就冲出家门,职业素养如戒尺般敲醒了他。
  三月花开时,风名花信风。二十四番花信风即为应花期而来的风,而花信之年,就是指女子二十四岁。既是幽冥族人,又死于二十四岁的,在他的记忆里就只有那个人了。
  “动机……就是招魂。”秋原川的回答有些出人意表,他努力地睁开眼,只见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
  苍龙拧起一根浓眉,严肃认真地说:“拜托你给一个负责任的答案。”
  “……太任性。”
  这样的交谈真的没有问题吗?苍辰默想道。
  果然,苍龙先是扶额,然后就是不停地拍桌子叫板:“你还没睡醒吗?把你感受到的怨念……”
  “他们把燕乙和暮成雪带走了,这还不算吗?”秋原川全然没有理会他,只是不想再被噪音烦扰耳根了,便单刀直入。
  他的额角已然出了一层冷汗,眼前仍旧是阵阵眩晕。
  苍龙说的没错,他的间歇沉睡是因为被怨灵缠住了意识,看起来,失踪的人已经死了,而起集聚了一定程度的怨念,不然他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业障困扰成这种状态。
  这句话起了作用,苍龙决定听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而他张了张嘴,稍稍吸入了一些空气,说:“今早葛楚来找过我。燕乙去做诱饵,被……墓门人带走了……暮成雪……是个意外,因为他看见了。”
  苍龙接着他的话质疑道:“所以,墓门人发现了他,就把他也带走了,那你怎么能推断出,是因为暮成雪乱入呢?”
  秋原川想尽量收回涣散的瞳孔,眼睛颤动着,瞳孔时缩时放,他说:“你们觉得,暮成雪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虽然秋原川掩饰得很好,但苍辰还是看出他在说话时的喘息不太正常,他握住他的手腕,试探着他的脉搏。
  很微弱,但是跳动得很急促,苍辰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也出奇的低。
  “休息一下吧,原川。”他隐隐有些忧虑地说道,“别去想那些事了。”
  “到这个房间吧,”湘澪把书反扣在桌子上,起身去打开了一扇房门,“这间是客房。”
  苍辰扶着秋原川站了起来,这时,苍龙忽然在龙涎香上燃了一张符咒,打在了秋原川的胸膛上。秋原川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他又是阵阵目眩,走了几步便身子一倾,差点倒在地上。他张开嘴深呼吸,因为喉咙发紧,似乎也没有吸进多少空气,只能吃力地、就像喉咙被扼住了似得干喘。
  苍辰扶住了他,他很少见到他这样慌促,一边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一边向苍龙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点龙涎香啊,他身上怨煞的味道都那么重了,你闻不出来吗?”听到他冷澈的声音,苍龙似乎有些恼火。
  “他是月魊,和暮成雪一样,是云中君的后裔,你忘了吗?”苍辰反问。
  “越狱?”由于谐音相同,湘澪不免有些疑惑。
  苍龙不耐烦道:“我知道,月魊族人——月之鬼有清浊兼备的体质,你也看到了吧,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这是在……喂!你……”
  “啊,原来如此。”湘澪一手握拳打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点点头。
  “帮他吗?”苍辰撕下了符咒,手中燃起一团紫火将其烧成灰烬,顺便接着把他的话说完。
  “你怎么用火龙把它给我烧掉了?”苍龙说着,一挥手把火龙召了出来,揪着他的领子来回乱晃,“把你吃掉的符咒吐出来。”
  火龙的人形是一个一身暗紫色的华丽男子,被他家二哥这样一顿折腾,颇为无奈道:“我说二哥啊,一千多年没见我也很想念你,所以你激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吃掉的东西就不能再吐出来了,而且我都嚼过了,你真的还想要回去吗?”
  “那你就滚吧!”
  “欸~好绝情的说。”火龙在客厅里左右转了转,说,“那我去找其他兄弟们玩儿去了,有事再联系吧。”
  “烦他们去,别来祸祸我家。”苍龙愠怒道。
  “唉,我到五哥那儿去了。欸,五哥是应龙还是烛龙来着?”火龙一边自言自语就消失了。
  秋原川渐渐恢复了过来,想回到沙发上坐着。苍辰扶着他,问:“好点儿了吗?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了。”秋原川坐了下来,缓和了片刻,说,“把玄鸟和月魊带走,复魂委托的墓门人本身就不靠谱。”
  “复魂又是什么?”苍龙问道。
  秋原川陷入了一阵沉默,才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想知道。”
  湛濡坐在圆桌旁,手拄着额角,长发散乱的垂了下来。虞鸿堂在书店里忙前忙后,见她这么一副备受困扰的样子,问道:“你还好吧,湛濡?”
  “嗯,没事。”
  “那就好。不过,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会有所感触吧,失踪了那么多年轻人啊。”虞鸿堂说得好像自己已经是年逾半百的老人了。
  “他们只是要招契合的魂魄而已。”
  听到湛濡的回应,虞鸿堂看向了她,然后笑了:“是啊……也是啊。”
  这时,湛濡抬起头来,伶俜风尘的神态中透着几分恬然自适:“这样的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而且,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呐。”
  “二十多年前,美院那次。”秋原川的音容毫无波澜,好像是在讲述一个干涩而平淡无奇的故事,说到这,他看向了苍辰。
  在虞鸿堂好奇地注视下,湛濡一字一顿地说道:“夕颜惨案。”
  “夕颜和失踪者的怨灵都来自冥界的复魂。”说完,秋原川就缄口不言,归复了他素常存在感稀薄的状态。
  顾彦昔推开了书店的门,不觉来到虞鸿堂的身后。
  虞鸿堂自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看见是顾彦昔,便问道:“这次也要订什么书吗?”
  顾彦昔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想找一本书。”
  “嗯,什么书?”
  “《BLOODY NIGHT》。”
  虞鸿堂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本书的名字颤动着他的神经:“跟我来吧,店里可能还存了一本,这是很多年前的书了。”
  顾彦昔跟着他去了旧书库,看着他在一列列布满灰尘的书架之间找了好久,就在他以为可能会找不到的时候,终于,一本同样与灰尘作伴的旧书被拿到了他面前。
  《BLOOY NIGHT》,秋楚语著。在看到封面时,他首先在脑中反映出这条信息,随后他翻开书,迅速地寻找着那一页。
  过了一会儿,他把书停留在了某一页,举给虞鸿堂看:“还记得这个人吗?”
  那一页有一幅插图,华丽有一位一身银灰色制服的女子,虞鸿堂端详着画中的人,许久,却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这本书我没看过。”
  顾彦昔拿过书,看了看画中的人,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虞鸿堂:“不可能吧,你的记忆出现混淆了吗?”
  虞鸿堂只当顾彦昔是在不知所云,便缓解气氛的笑了笑:“这本送你也没关系,反正是很久的书了,几年前就下架了。”
  “谁跟你说我要这本书了?这本书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能倒背如流了。”顾彦昔被他的话弄得满头雾水,在原地不知所措地转了一圈后,他直接把虞鸿堂“壁咚”在了墙上,问:“虞鸿堂,你不是幽冥族人吗?”
  一秒、两秒、两秒半。
  “你、你记起来了?”好在虞鸿堂反应得也很快,没有超出顾彦昔的忍耐极限。
  “废话!”顾彦昔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你灵力那么强,我又动不动就跑到你这儿来蹭书,别说做梦都能梦见那些破事儿,我连开个小差想的都是上辈子欠下来的旧债!”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凶残啊。”虞鸿堂挪开了肩膀,用手揉了几下。
  “等回去之后我会让你领略一遍什么叫做凶残。现在告诉我,你真的不记得她吗?”顾彦昔逼供似的又把书举到他眼前晃了晃。
  虞鸿堂歪过头盯着那幅插画看了一会儿,略微苦笑道:“你觉得她是花信少艾?”
  “没错。”
  花信少艾,幽冥族中永远徘徊在此岸和彼岸的人,负责维护各界秩序,拥有大量的记忆,时空在她的身上是扭曲的。
  虞鸿堂收起了和煦的笑意,面如冰河,看着他,阴沉地拉长了语调:“还记得啊。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吗?那你记得,陆辞是怎么死的吗?”
  “我……”顾彦昔别过目光,“我记得大部分片段,还有一些,的确没想起来。”
  他突然不敢看虞鸿堂的眼睛,因为他隐约感觉到,陆辞的死时与自己有关的。
  “那是该好好清算一下了,还想把罪责全部推脱到我身上吗?一千年了,也该轮到你在天谴中一笔一笔地忏悔了。”累世的仇怨都化作虞鸿堂手中的紫电,顷刻间,雷霆如利剑般擦过地面,电闪霍霍,朝顾彦昔劈去。
  雷电冲击的速度快得令他措手不及,可就在这时,一把折扇飞了过去,替他挡住了那骇人的一击。

  红莲夜

  三
  “师兄。”湛濡刚好出现在门外,望着散落在地上的扇骨和烧焦的扇面,她发出了一声太息,“还好人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虞鸿堂说道,平静中生起一股恨意,抬手又是一击。
  这回顾彦昔真像只兔子一样拔腿就跑,身后穷追不舍的雷电劈裂了几排书架,残骸差点砸在他身上,但他也已经狼狈地摔倒在地了。
  “师兄,你不能这么做。”湛濡劝阻道。
  此时的虞鸿堂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在四周布下了紫电结界,然后一步步地向跌坐在地上的顾彦昔逼近。
  顾彦昔一点点地向后退,他在虞鸿堂的眼睛里看到了出离愤怒后的疯狂,他知道他是在异常冷静和清醒的状态下做他想做的事——把自己捏碎。
  这时,虞鸿堂的掌心又冒出了紫电。
  “等一下,师兄!”湛濡突然把他叫住,“就算你现在让他赎罪,也早就于事无补了。”
  闻言,虞鸿堂的动作稍有停顿,可就是这样,顾彦昔也连动都不敢动了。
  湛濡见他有些动摇,决定横下心来赌上一把,慢条斯理地周旋道:“师兄知道自己是谁吧?可死去的是陆辞,而不是师兄你啊。”
  “然后呢?”
  “既然师兄心里分得清,就没有理由干涉此事了,还不能放过他的转世吗?”
  谁知,虞鸿堂竟会转身给了她一记掌风,把她打在了结界上,看着她被紫电击倒在地,得意的微笑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说:“别模仿她的口吻,先想清楚自己是谁,还有,她打赌,向来都不会输。”
  湛濡万万没想到虞鸿堂会迁怒于自己,不过好在她一千多年的修为也不是白来的,这点灵击带来的损耗她过一会儿就能复元。
  然而此时,虞鸿堂可以专心致志地把矛头全都指向顾彦昔一人身上了。
  顾彦昔没有诬蔑过他,但是,他淫辱了他的魂魄,他要让他迎接天谴。准备好承受这罪与罚了吗,顾惜之?
  他这样想着,抬起了手。
  在苍龙的家,几个人正各有所思时,秋原川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你要去哪?”苍辰也站起来走了过去,只见秋原川来到门口,推门而出。
  “去书店,找虞鸿堂。”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却不见他人。
  苍辰没想太多就迈出了门槛,这时他才感到一阵眩晕,什么都没看清。眩晕过后,走廊就不见了,周围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壁灯,秋原川站在他身旁,望着前方。
  没过一会儿,苍龙和湘澪也进来了。
  “这就是虞鸿堂开的书店?”苍龙走上前几步,“那里面发生什么了?”
  “我前几天来买书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这里应该是仓库。”湘澪所说的书就是那本年鉴。
  “那本书你看到哪儿了?”苍龙问道,言外之意是,读完了再借他看看。
  “骑警队。”
  “有意思吗?”苍龙看着他的侧脸,暗面和光线的交汇处正好勾勒出他的轮廓,简单细致。
  “嗯。”他点点头,“那部分挺不错。”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苍辰又锁起了眉头,“虞鸿堂还在里面。”
  “不用担心他。”秋原川走到结界前,伸手碰了一下,一道黑烟从他的指尖上冒了出来。
  苍辰几步走过去,看了一下他的手,还好伤口能立即愈合,他有些责怪地劝诫道:“以后别这样了。”
  秋原川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接着说:“应该担心里面的其他人。”
  “怎么会是虞鸿堂?”湘澪着实感到不解,为何虞鸿堂是这次怨念的来源,在他印象里的那人一直都是个谦和的如竹君子,虽然行事有点怪异,为人有点不靠谱,“谁把那个老好人得罪成这样了?”
  秋原川手握大夏龙雀,低声吟咏了几句咒语,拔刀并向后退了两步。在他用刀切向结界的同时,他的左眼迅速涌上血液,瞳孔破碎,被涌出的血液染红,瞬间收缩成一条竖线,随后,一道雪白的寒光晃过他的镜片和瞳孔。
  在结界内,湛濡和顾彦昔已经从一片狼藉中站了起来,虞鸿堂被丛丛彼岸花控制住了手脚,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都说了,不要招惹十万年的花灵嘛。哎吖,不小心暴露年龄了,真是的。”彼岸拂去红袍上的灰尘,娇嗔道。
  当一道裂痕出现在结界上时,他们都不由得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一阵劲风从裂痕处吹来,残存的书柜相继倾塌,书卷漫天,书页疾速翻飞甚至撕碎,尘埃四起。在这股巨大的灵力和紫电的作用下,结界不堪一击,爆裂成了碎片,清脆的声音响了一地。
  一个人影在尘埃中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直到他们看清是秋原川走了过来。
  彼岸看了一眼残损零散的彼岸花,不禁惋惜道:“主人真是不懂得温柔啊。”
  “嗯,不然我斩不开。”秋原川把刀悬在掌间,用灵力将其收了回去。
  烟尘散尽后,另外三人也走了过来。这时,从散乱的书堆里爬出了一个人,正是顾彦昔,显然他是被刚才的场面给淹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鸿堂?”湘澪问。
  虞鸿堂没有回答,而是又朝还没站稳的顾彦昔放出一道紫电,幸好又被湛濡的扇子挡住了,顾彦昔倒是又跌在了地上。
  “唉,两把千年古扇,收藏价值不菲呐。”湛濡摇头叹息道,“上面还有我的‘真迹’啊。”
  她突然后悔自己年幼无知时,用玄冰刃划坏了虞鸿堂的亲笔字画,这算是对她的报复吧。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自己只会动刀使剑?她脱线般地站在那,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剩下的事,等过了今晚再说。”苍辰扫视了一圈这满屋子残局,说。
  虞鸿堂却转过身,还要对顾彦昔动手。
  “今晚再说。”苍辰又重复了一遍,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已然开始对这个怨念的宿主抱有敌意了。
  紫烟从虞鸿堂的掌中消失了,他醒悟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转身离开时,他用余光扫过湛濡和秋原川,也没有解释什么。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仓库,通过时空扭曲之门去了各自想去的地方,结果是,大家都回到了门外的书店。
  “走吧,原川。”苍辰见他还站在那片书卷的废墟里,便朝他走了过去,“怎么了?”
  秋原川拿着一本书,看不出他是在出神还是在端详,苍辰从封面看到了书的名字和作者。
  《BLOODY NIGHT》,作者竟然是……秋楚语。
  “原川……”他下意识地轻唤他的名字。
  “嗯?”秋原川应道,他把书翻到了有插画的那一页,说,“这就是姑姑遇见的人。”
  苍辰没有过于关注这幅插画,上面的人他也遇见过。他站在秋原川面前,撩起了他的半边额发,注视着他的左眼:“又染上了啊。”
  秋原川的眼睛无论染上了什么,都能保持这种空灵,仿佛下一刻眼睛里就会落下红雨。
  苍辰抱住了他,然后,向前倒去。
  在两人一起倒向地面的同时,四周忽然变得一片明亮,给他们带来了一阵眩晕。他们不觉间顺着时空的轨迹来到了室外,头顶是一片天高云淡,他们倒在了红色海棠的汪洋里。
  清浅的绯色,像一滴滴血泪连在了一起。
  秋原川闭着眼也知道,这是苍辰一心想来的地方,所以两人才会在无意中坠入这里。他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苍辰望着他瞳孔中的映像,看到一片不知被哪一阵风吹来的海棠花瓣,在空中飘旋,渐渐离开了他的瞳孔,正好落在他的发丝旁边。
  他用手指划过他的眼镜框,把它摘了下来,却见他闭上了眼。原来是他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像触摸那些红色的海棠花一样,触摸着这种伤痕的颜色。然后,他便不由自己地吻着他身上那种伤痕的颜色了。
  秋原川闭着眼,脸上露出了恍若沉浮于无间与极乐的神情。
  真正让你害怕的,是你的业啊。苍辰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苍辰。”秋原川忽然睁开了眼,恢复了平时的无悲无喜,说,“画里的人就是花信少艾。”
  苍辰停下了动作,说:“顾彦昔其实是为了找这本书才来的吗?那你说的花信少艾是什么人?我只知道,她很善于,不,应该是以控制人的记忆为乐。”
  他又想起上次被那人截取了部分记忆,心里很不自在,说不清是因为那人的灵力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差一点就会窒息,还是些别的什么事情。
  “你把她忘了。”
  “说明白点啊,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呃……”说完,苍辰被自己的话触动了思绪,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俄顷,他问道,“我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吗,因为那件事?”
  “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完整的记忆,不用担心,她会补上断片的。”
  苍辰瞥了一眼那本《BLOODY NIGHT》,问:“是在今晚吗?”
  “嗯,这是她的职责之一。”
  两人又说起了只有对方才能领会精神的只言片语。
  漆黑幽深的走廊里,偶尔有磷火的星点浮游。
  葛楚在掌心燃起一团蓝焰,和秋暮雨一同走进去。穿过一趟走廊,秋暮雨突然停住脚步,拽住了葛楚。两人没有转过拐角,葛楚也觉察到了什么,用手掌握住火光。
  这时,一阵惊惶至极的惨叫和血肉迸溅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之后又是一阵静谧。
  秋暮雨回头,看见葛楚睁大了一双忧惧的眼睛,两人都尽量屏住呼吸,她们心知肚明,这次遇到的恶灵不能用挡子来形容,因为挡子是不敢轻易害人的。两人等了一会儿,感觉到那个异类的气息已经飘远了,才走了下去。
  途中,她们经过了一个房间,房门是半敞着的。秋暮雨走了过去,却见火光还停留在原地。
  “葛楚?”她转身问道,只见葛楚望着那个房间,怔在那。
  她知道那个房间里有什么,所以才若无其事地路过,原本是不想让葛楚看到的。
  “别看了,走吧。”她说。
  葛楚回过头,跟了上来。
  两人继续寻找燕乙和暮成雪的下落,期间也听到了不少像刚才那样的声音。血浆中残损的尸骸的画面反复出现在葛楚的脑海里,起初她还觉得难以忍受,心里阵阵发憷,甚至想昏厥了事,可后来她愈发地平静,因为,这一条路不就是她当年成为守望者时所走过的路吗?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听到这歌声,葛楚猛然抬起头,看到了湛濡的背影。
  对了,她告诉湛濡今早就会回去的,可是到了现在还没有,所以是湛濡来找她了。
  她赶忙跑了过去,而湛濡只是对她回眸一笑,就沿着楼梯几步跃上了二楼。她也脚下一轻,跳了上去,看到湛濡走进了一个房间。
  “沫留,等等我!”她追了上去。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站在门外的那一刻,她又听到了幽婉的歌声,唱词清晰地萦绕在她的耳畔。她心里一颤,迈出一步,恍惚地走了进去。
  一盏灯烛照亮了屋子,屋内的格局渐渐明朗。葛楚在郁结中感到心口一阵纡轸,她急促而颤栗着,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她看到的是在一间客栈里的情形,是前世的她们留宿的房间。
  湛濡坐在床榻边上,把看完的地图收了起来,回头转向沉静地坐在一边的葛楚。她揽过葛楚的腰,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
  “明天我们就去溟涬,暮成雪会在那等着我们吧,既然明月玄珠和他有那么多的关联。呐,楚儿,等事情了解之后,我们就回泠渊阁。”湛濡轻抚过她的侧脸,浅笑道。
  “回得去吗?”她用空灵的声音问道,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未知。
  现世的她也是如此,用表面的清纯和恬淡来压抑心中所有的凄恻悲怆,在崩溃的边缘沉默而傲然地守望者什么。
  清幽的灯火下,湛濡温柔地将她放在木榻上,满怀缱绻地吻着她。
  灯火晃了几下,灭了,葛楚眼前的场景再次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又是凄然的清歌,葛楚听得分明,这是湛濡的声音。
  她捂住耳朵,一回头,却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只能因心口上的抽痛而阵阵发抖。
  那歌声很是悠远,却能响彻耳畔,仿佛是源于她的内心。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我没有忘记你啊!”她流下清泪,痛呼道。
  “葛楚!”秋暮雨抓住了她的两肩,想让她镇定下来,“你怎么了?”
  她垂着头,无力地依靠在她身上,半晌才抬起头,站稳了身子,说:“没事。”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血肉黏连的声音响起,而且近在咫尺,没等两人循声看去,大片的血液依然洗尽了她们的大半身。
  一只手落在了她们脚下。
  血液顺着两人的脸庞淌了下去,最终将她们的脸露了出来。她们朝地面望去,有一俱破碎的尸骸倒在地上,那落在她们脚边的手似乎要抓住她们的脚踝,扭曲地伸着手指。
  隐约有一片巨大的黑影退倒了走廊尽头,走廊里漂浮的磷火又出现了。

  浮天沧海

  一
  城里的这座钟楼少说也有一百来年的光景了,年鉴和地方县志对它的记载都是些只言片语,城里的人只知道它比百纳高中建成得要早。其他的,像敲钟人换过几个,谁负责维修这样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胡同里的那家名为“The End”的店,也就是末馆,馆主人经常穿着上个世纪骑警队的灰色制服,或笔挺地站在塔尖上,或寂寥地蹲在那,俯瞰城市里的人情世故,似乎也没有谁能留意到她的存在,好像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
  今天她送走了凤凰姐妹之后,就去钟楼里维修机械了。楼内有很多大小不一的钟,每到一个整点就会有不同的钟被机械敲响,□□一段钟磬之音,每个整点的钟声是不同的,但都那么悠远而亦真亦幻地响着。
  钟楼里又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馆主用带着灰色手套的手就着灰尘,在一口钟的表面写了两个字体古老的文字:冯夷。
  这是一种通过正确书写名字来召唤神祇的方法,有一定灵力使用经验的人可以做到。而这种古老的方法,则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以前的几个拥有灵力的族群,其中就有幽冥、沧龙、凤凰和月魊。
  没过一会儿,骤风就从四下大敞的窗户吹了进来,是因为馆主刚才召唤了风神冯夷。回风卷起了尘埃,唯有她所站的位置没有一丝风经过。最终,灰尘被风从窗户吹走了。
  “多谢了,冯夷。”她说道。这次冯夷也做的很好,既吹走了灰尘,又没有让铎铃碰到钟壁,还温柔地帮她关上了窗。
  她偶尔也会让冯夷在整点的时候来清理灰尘,每到这个时候,市民们总会听到大钟发出一阵奇异的鸣响,诡异得恕
  “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我说过,会留到最后,一直等到你们回来。”
  馆主又站在了钟楼的塔尖上,和大钟一起等待着。
  秋暮雨和葛楚找到了一个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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