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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民食餮作者:live-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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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风呼啸,把这话吹散了,也不知谁能听见。
  不远之处,橘红巨兽犹如天角重云,拔地隆起,遮去了大片阳光。
  《南海卷》完
  斯民食饕 东海篇 序
  东海卷
  序
  龙王宝座?
  他见过的!
  是在父王的寿宴上,他虽然坐得很远,中间隔了很多从四面八方赶来庆贺的水族,几乎都看不清楚父王的脸,更别说父王座下的那种金椅子,所以他只是记得那张椅子很大很宽,还金光闪闪的,看起来硬邦邦的硌屁股!
  说实话,他其实一直都很担心父王每天坐在那上头,腰得多疼啊……
  不过兄长们看来很喜欢那张椅子,每当谈论起都会无比兴奋。
  所以他非常佩服兄长们身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屁股都能练到铜墙铁壁,真是太厉害了!
  海本无界,何以为分?
  向以陆之向所定,随本地方隅命之,在南者,曰南海,在北者,曰北海,是故东海为东方之海。
  大江东去,百川入海,故其浩瀚壮伟,居四海之首。
  换了别的龙太子,若听得上古海神愿意帮助自己登上龙王宝座,定然是欣喜若狂,恨不得马上回龙宫去大展拳脚。
  然而敖翦却丝毫没有将南海海神的一席颇具意味的话放在心上,更不曾为这事情多作他想。
  眼下最想做的就是快些到东海的仙山上找到灵丹妙药。龙宫里的父王抱病在身,还要为天塌之事劳心劳力,他便恨不得自己能像兄长那般长出龙形!翔天际,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软弱无力。
  他有些沮丧地坐在那头橘红色大妖怪的背上,丹饕御风而行般在海上奔跑。
  他们离开不廷胡余的鼇背岛约已跑了两、三个时辰,日上当空,忽然面前海面翻起汹涌白浪!
  只见翻涌浪花之上,打头的是巡海夜叉黑脸獠牙,高举九股托天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身後近万盔明甲亮的虾兵蟹将,拿的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排排分水而出,整齐严密,来势凶猛。
  待阵势列开,顿时把海路封住,不容通过。
  来者不善,丹饕自也站定海上,看对方有何道理。
  闻得海中传来一声骏马嘶鸣,白光破水而出,一匹神骏海龙马,银鬃乌蹄,落在阵前。马背上坐了一人,乃见是位英伟将军,身披寒铁甲叶连缀重甲,手执寒铁方天戟,戟杆上金龙缠镂,寒铁枪尖闪烁冷芒,月牙利刃似猛兽利齿。
  这位海族将军看来相当年轻,马上挺拔如松,阵前神色不动,颇有大将之风。目光一片冷冽,打量不远处海面站著的那头巨大无比的橘红长毛恶兽。
  朗声叱曰:“来者何人?胆敢犯我东海!”
  三军阵前扬声百里,凛然气势,便连丹饕亦不由心中点头。
  他与敖翦入东海不过短短半天,竟就有海族将军率兵来阻,显见东海虽浩瀚无边,但海族兵将布防严密,戒备森严。一旦有大妖踏入海域,便马上察觉,并派出军队拦阻。
  这般滴水不漏,与那南海龙宫相比,连个龙太子搞丢了都不曾察觉,实在有天渊之别。
  敖翦也是见过南海兵马,虽然兵马数量上与东海不相伯仲,但兄长争权,各自为政,拥兵自重,反而不及东海龙王御下之术,只以将军领兵,并不将兵权交予龙太子。
  而东海的龙太子也似乎无意海龙王之位,以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大太子如今正是掌管长江、黄河、淮河、济水的四渎龙神。
  那位东海的白龙太子敖翦其实也在父王的寿宴上远远瞧见过,在众多水族的簇拥下如同众星拱月般,连兄长们都露出了豔羡的神色,让他也忍不住有些羡慕。
  此时丹饕见有水兵来阻,也无马上发难,抖擞身躯,橘红色的毛发映在日阳之下,竟如同一轮红日火炽威武。洪亮声音传了开去:“吾乃丹饕,欲往蓬莱求药,途经宝地,并无进犯之意,还请行个方便。”
  那海族将军闻声并未马上答复,勒令三军原地不动,叱马向前踏浪奔至近前。
  对方虽然表明来意,但这头怪物硕大无比竟是见所未见,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天地见危,四方天柱唯东海仅存,他自不敢大意。
  他将方天戟往马背一收,拱手道:“天地有变,为免生乱,龙王陛下颁下旨意,东海域内戒严,烦请阁下改道他往。情非得已,还望见谅。”
  丹饕并非有意为难,但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山便位於东海之域,除非从天而降,否则莫论如何绕道改行,也是去不了的。
  正是僵持之际,忽然从橘红色的厚毛堆顶冒出一颗蓝色的小脑袋。
  蓝色的鱼鳞在阳光下晶莹光滑,半透明的浅色鱼鳍在耳朵的位置,像琉璃的眼珠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正用手臂撑起那副小身板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位海族将军,欣喜地叫唤道:“丈螭将军!”
  那位海族将军闻声抬头,当下露出惊愕神色。
  “七太子?!”
  

  第二十一章 潜龙渊,兴雨翻云东海君

  其实按理说,南海龙宫里不起眼的七太子,和东海龙王座下统领十万水军的将军,那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关系。
  不过有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就会发生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那日是南海龙王的寿宴,东海龙王未亲自贺寿,派了座下得力的丈螭将军前往南海水晶宫送上贺礼。
  丈螭虽在东海中掌管十万虾兵蟹将,但一向不喜在人前抛头露面,平日比起在宴上与各方水族交杯应酬,更多是窝在军营里训练兵马排演阵式,此番若非为表对南海的重视,也不会遣他亲自前来。宴上认识他的水族并不多,反而落得清闲。
  因是父王寿筵,难得宫人还记得有位七太子,敖翦也算是沾光地坐到了下席不起眼的位置,他也不敢四下走动,免得被兄长瞧见了多有责难。宴上盏来杯往地热闹,他倒是缩在一边捧了碗努力吞著难得吃上的鱼鳔。
  忽然旁边多了一个人。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见锦红披风下一身戎甲,是位不认识的海族将军。
  对方相当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略略点头示意,敖翦吓了一跳。
  见那位将军好像没人理会,独自坐了好一会。
  虽然敖翦并没有资格像兄长们那般去接待四方来客,可他毕竟也是龙太子,对方是特地来为父王祝寿,可不能怠慢了。於是他有些笨拙地从桌上拿了酒壶,给丈螭斟满了双手捧起递了过去。
  其实这桌的客人光顾著敬酒早就跑光了,丈螭也就是图个清静才会坐过来,没想到一坐下居然就被敬酒了,看到敬酒的那个蓝色的小鲛人拿杯的手发抖得都快把酒水颠洒出去,琉璃珠的大眼睛更是一片水汪汪,久经战阵、斩杀无数顽敌的年轻将军,这一刻居然觉得这杯酒要是他不接过去那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丈螭虽然军功彪炳,但本身乃为螭族,渡天界成就天龙真身,也不过才百年长,年岁其实也不大,脾性也是憨厚,当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有身份的人物,话不多说,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敖翦见他喝了,不敢怠慢,连忙又去斟满。
  他们就是这般,你斟我饮,一个不知道拒绝,一个不知道打住,一气地喝了足三壶美酒。龙族的酒後劲极大,也是丈螭酒量极好,居然不曾醉倒,只是脸上多少有了几分醉意。
  酒都喝没了,敖翦担心对方不够尽兴还想起身到旁桌去取。
  却被对方一把拽住,听他闷著声音道:“够了,你想把我灌醉了不成?”
  “不……不是……”敖翦为自己的不懂规矩感到懊恼不已,连伺候个客人都做不好,难怪兄长会不愿意让他到前面帮衬了。
  不过这位海族将军脾气真是挺好的,居然没有生气。
  丈螭少年老成,虽得东海龙王知遇之恩,但毕竟年少得志,需在军中立威,在人前向来是板著一张脸,此刻借了几分酒兴,面前的小鲛人与他年纪相仿,更是个乖顺听话的,便忍不住跟他多说了几句。
  尽管丈螭不善言语,有些事情说得不明不白,敖翦就似懂非懂地听著,偶尔有些明白的地方就会高兴地嗯嗯啊啊回应,两人牛唇不对马嘴地聊了大半天,比起那些言不由衷地应酬反而更觉有意思。
  丈螭直到离开南海水晶宫还不知敖翦的身份,反而是主上东海龙王敖广听了他的回禀,方才笑著告诉他,给他斟酒的那位,就是南海龙族里不得宠的七太子敖翦。
  对於这位有过一面之缘却又一直无缘再见的七太子,丈螭也还是印象深刻。
  记忆中的少年看来抽高了一些,只还是与龙族强壮体魄这然相反的瘦弱,所为的不得宠,怕非不管不顾那麽简单吧?丈螭知自己管不得南海龙宫的事,可也免不了心中不齿南海龙族所为。
  复又见他与这头巨兽共处,心中生疑。就算在宫中并不得宠,也不见能够随意离宫,更不可能没有半个随行侍从。
  “七太子,你与这位……是何关系?”
  敖翦有些犹豫,他肯定不能直说自己是丹饕掳来的食物。
  虽然不过一面之缘,但是他总觉著这位热心肠的东海将军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样的话,一定得打起来,他就更没有办法去三仙山了。可……他又不想对丈螭撒谎,於是很纠结地左右为难起来。
  可在丈螭眼里,这更像是受到了恶妖胁迫,当下神色一凝,方天戟一个回旋,尖点水面,划海而分。
  “阁下与七太子到底是何关系?”
  丹饕寻思片刻,答曰:“同途为伴。”
  丈螭向敖翦求证:“七太子,此言当真?”
  敖翦想想也差不多吧,反正不必说自己的作用就行了,於是连忙点头。丈螭虽仍觉得奇怪,但既然敖翦如今看来毫发无损,并不像受到拘束,这才收了长戟。
  敖翦道:“将军可否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
  丈螭自是为难,既已戒严便是南海龙太子来了他也定然不能徇私,但那日寿宴上的一面之缘,他便又有些不忍一口拒绝,犹豫片刻,只好道:“此事我也做不了主,还请两位在此稍候片刻,待我回龙宫请示陛下,由陛下定夺。”
  丹饕点头:“如此有劳。”
  敖翦高兴地说:“多谢将军!”
  就见丈螭圈转马头,海龙驹踏浪分水,直入海心转眼不见踪影。
  未得将军号令,这海上的虾兵蟹将仍是肃然未动,军容严整。
  足见丈螭治军有法,丹饕亦不免感叹岁月如梭,当初为祸一时的四凶之族早便作古,如今肩挑日月、叱吒风云起的已是这群少年後辈,只是,不知这里面包不包括背上那条小鱼呢?
  “要是东海龙王不同意可怎麽办?”
  背上的小鱼战战兢兢的声音让丹饕忍不住吐了口气。
  显然,路漫漫其修远兮。
  东海潜龙渊下,水晶宫巍峨矗立,碧玉珊瑚之间,游龙影动。
  且见明黄龙袍,白玉平天冠,垂旒之後,目光如炬,那东海之主正眺望天际方向,然而海水透明,但在万丈潜龙渊下,却连半丝光也透不下来。
  忽觉身後海水波动,龙王眉目间多了一丝温和笑意。
  黄龙潜影,落地化作人形,正是那将军丈螭。
  丈螭单膝下跪,恭谨禀告:“微臣参见陛下!”
  龙王回过身来:“爱卿行色匆匆,有何要事?”
  丈螭道:“启禀陛下,南海七太子敖翦欲借道前往三仙山,其身边携有一怪,名曰丹饕,微臣不敢擅作主张,请陛下定夺。”
  一条蓝色的小鱼正巧有过,龙王抬手张开五指,小鱼竟在他掌中游不开去。
  半晌,龙王轻笑地看著他的将军:“朕的爱卿不是早有了帮忙的心思吗?”丈螭治军刚正,却愿意为七太子跑这一趟,便无私显见私了。
  被一语道破心思,丈螭自知在主上面前这些小心思根本不够看:“微臣不敢,只因南海龙王病重一事四海皆闻,七太子前往仙山寻药,也属情有可原。”
  “病重?呵,敖钦倒是懂得未雨绸缪……”
  敖钦正是南海龙王正名,敢直呼其名者,便也就只有份属同宗兄弟的东海龙王敖广。
  龙王沈吟半响,似乎因敖钦之举想透了些什麽,目中流露一丝释然之意,然而却未被垂首在前的丈螭看见。
  他随手放了那小蓝鱼,慢慢地踱步而前。
  丈螭见龙君龙袍下摆的金履渐在近前,连忙更低地俯首,不敢多言。
  “难得爱卿与人说项,朕如若不准,便是不近人情了……”
  丈螭闻言正要告罪,却被龙王按在他肩上的手阻止,“丈螭听令,命你率两百精兵,护送七太子往仙山一行,不得有误。”
  可一向听令的丈螭竟未马上领命。
  龙王看著他:“怎麽,爱卿不愿担此重责?”
  “微臣斗胆,请陛下改派其他将军前往护送。军中尚有戚虹、禳!几位将军,当可担此重任!望陛下明察!”
  “哦?爱卿不是与那七太子有故,此去正好一叙旧情。朕难得开恩,偏爱卿不领情,让朕好生失望!”
  龙王虽未动怒,但语中不悦之意以令周遭海水微见波涌,若换了其他臣子此刻早已惊惧求饶,然而丈螭却咬了牙关,一揖到底:“微臣知罪,愿领责罚,只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派他人护送。如今东海正处多事之秋,微臣虽不才,愿尽绵力,为陛下分忧。”
  他并非不愿护送敖翦,只是如今南海、西海、北海之天角鼇足均已塌陷,东海的天柱亦是危在旦夕,一旦崩塌,便意味著天塌地崩。危难当前,他又岂能离开?!
  然而丈螭一而再地逆旨不尊,龙王脸上神色已见发沈。
  “朕再问你一次,去是不去?”
  这话已无半点问询之意,只剩下令下如山的威严。
  丈螭盯住那双已近在眼前的金色履面,很慢,也很固执地回答:“臣求陛下,留下臣。”
  龙王见他冥顽不明,怒极反笑:“莫非东海没你丈螭将军,便不成了麽?”
  “微臣不敢!”龙王震怒,丈螭双膝跪倒俯首在地。
  “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看来是仗著朕对你恩宠有加,便越加放肆了,嗯?”
  海波动荡,水晶宫因龙王之怒剧动不休,宫中一片惊惶哗然,乱作一片。丈螭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同堕入寒冰深渊般连骨头都似要结出冻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王注视伏在地上的青年将军。他的左眼灰白暗淡,没有一丝光亮显然是目盲多时,然而右眼之中,却清楚地倒映了丈螭的身影。
  这一眼,竟没有一丝怒意,也没有一丝冷漠。有的是不舍,有的是爱怜,仿佛已是最後……
  然而这一眼不过在短暂得一闪而过的瞬间。
  在东海龙王与天同寿的生命中,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兔亲很给力,想看漫图滴亲多给打打气~~~微薄有大图~~~~



  第二十二章 海无界,相承一脉授无私

  没有将军的命令虾兵蟹将只是拦了去路,其军容规整有序,默默监视,并不搭理这两位来自南海的客人。
  敖翦坐在丹饕背上,正为刚才从丈螭口中听到的消息感到震惊。
  他只是以为南海天柱塌陷,没想到竟然连西、北两处的鼇足也早已毁坏。
  那麽说现在就只剩下东海这里的天柱独擎苍天。
  然而能撑多久,那是谁也说不准的。
  敖翦心里也不免忐忑难安。本来这也不是他一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鲛人有能耐去担心。只是身为海族,又是南海龙太子,他仍是担心一旦天塌,那南海水族必然难逃一劫,忍不住叨叨地呢喃:“鼇足若是全塌了,那得用什麽才能代替?”
  无心一语,却道破天机。
  天塌地乱,人心见慌,但塌不是重点所在,需以何物取替鼇足重擎苍天,徐图拯救,才是问题所在。
  然而这个问题,却是连上古凶兽的丹饕也答不出来。
  昔日有女娲造物之神力,又有擎天巨鼇之牺牲,方得撑起朗朗乾坤,可这些如今早已荡然无存。
  鼇足之塌从里到外透著迷雾般让人摸不清的玄机,却只有布局之人方能通晓全局,待等众子归为,尘埃落定,方知天数何定。然而局外之人,任得是敲破了脑袋,也无法一窥其中究竟。东海龙族……不,应该说自古便效忠於天君的四海龙族,这里面又是扮演何种角色?
  尽管尚不知会发生何事,但作为一只活过了万古洪荒的大妖怪,丹饕对危机之临却是极其敏感。
  他与敖翦吩咐:“此入东海,需得小心,若鼇足有变,必先行离开。”
  敖翦虽是不解,但还是应了。
  想来像丹饕这般厉害的大妖怪,在上一回南极鼇足坍塌时亦不免受其余波所伤,如果东海最後一根天柱塌下,也不知道会发生何等灾劫。
  不等他想得明白,忽闻马声嘶鸣,海龙驹破水而出。
  马上的丈螭神色有些古怪,对了敖翦和丹饕勉强一笑,眼中竟带了一丝灰败。
  闻他朗声宣道:“吾王有令,命末将率精兵二百,护送七太子前往东海仙山。”
  前有巡海夜叉开道,左右虾兵蟹将,其中一架四匹海龙驹拉著的珊瑚银鸾车,踏浪而前,更见一位身披戎甲的青年将军策马於车旁护卫,这般阵势,堪比龙太子出巡东海的派头。
  坐在车里的敖翦可也没领受过这般待遇,本以为若得放行那就是大幸了,谁知那东海龙王竟如此厚待,还派了丈螭将军随行护送,敖翦可说是受宠若惊。
  倒是丹饕从善如流化了人形,交叉抱臂胸前,两腿一分极其豪迈地坐在车上,车架虽然挺宽敞的,但对於魁梧壮健得能够一开二的丹饕来说,也就是够他一个人坐,至於小鱼,虽然他很瘦没错,但也是有骨头有肉的青年,这麽一挤,就把位置给差不多挤没了。
  丹饕瞧著敖翦都快成肉饼了,於是大手一捞,把人给提了起来,往大腿上一放,为免敖翦坐不稳颠跌了,还以臂将他的腰身环住。
  敖翦坐在上头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手臂都坐过了,大腿也没什麽不同吧?於是半挨在丹饕宽厚的胸膛,心里头忍不住胡思乱想,这比父王那张硬邦邦的龙椅定要舒服多了!
  “七太子。”
  车窗外传来丈螭的声音。
  敖翦连忙挑起窗纱,探出头去,见丈螭在马鞍上半弯下腰,凑近窗边,此刻他的神色已不像先前那般无精打采。
  丈螭并非轻重不分之人,既领君命,自当尽职尽责,安全护送七太子敖翦往仙山一行。
  “天色已晚,不如先歇息一宿,明日再行,不知七太子意下如何?”
  敖翦当然没有意见,不过他很有自觉地回头想去问丹饕的意见,见丹饕闭目养神,也不好打扰,心里一掂量,便答:“我等既是来客,自然是听从将军安排。不过可不可以麻烦将军找一海岛,我们想在陆上歇息。”大妖怪不习水性,自然不能在海里驻营歇息,故此敖翦有所请求。
  丈螭於是命令一众亲兵在附近寻了一个无人的海岛。
  虾兵蟹将上不得陆地,自然是在附近海域看守戒备,丈螭便亲自牵了马车带同敖翦、丹饕上岸歇息。
  待上了岸,丈螭便解了海龙驹放它们回到海中,毕竟是海中马驹,还是在水里比较自在。这一回头,竟又见了那橘红色的巨兽现出原形,一声咆哮往另一方的海域奔去。
  而敖翦则已经从马车上爬了下来,居然没有阻止丹饕离开。
  丈螭奇道:“他……这是何往?”
  “觅食。”
  丈螭愕然:“此时自有末将代劳,岂有让客人自行觅食的道理?!”
  敖翦眨眨眼,耐心地给没见过丹饕惊人食量的丈螭解释:“他饭量大,所以就不麻烦将军了。”
  虽仍是不解,但丈螭也不再多问。
  如今岛上只有他二人,丈螭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多年不见的南海七太子。
  记忆中的少年面孔已经长开了不少,传说中鲛人族的美貌在他身上却只看到几分清隽,若说是姿色,那是没有的。抽高的身体虽然在武人的严重仍显得孱弱了些,但丈螭还是注意到他精瘦的身躯已渐成长,毕竟是拥有龙族血脉。
  尽管很高兴能看到这双琉璃珠的眼睛里不变的清澈,然而这里头的不自信与怯懦却让丈螭大为皱眉。
  “多年不见,七太子在宫中一切安好?”
  敖翦答:“手艺进步了不少!”
  “手艺?”
  “织鲛绡纱的手艺啊!”
  织纱?!堂堂龙太子在龙宫中竟然是做这种粗活?!
  丈螭难以置信,忍不住一手拉过敖翦的手,看到薄蹼相连的手指粗糙不堪,指尖还有不少被织针弄破的陈年疤痕,心中莫名生闷,慎重地沈声说道:“你是龙太子。”
  敖翦知丈螭待他赤诚,但他却并不觉得龙太子织纱有什麽好见不得人的。
  “将军不必如此,我虽是龙太子,却没什麽本事,不能像兄长那般吞云吐雾,为父王分忧,唯有织纱一职,才算得上对龙宫有些建树,这没什麽不好的。”
  丈螭见他态度坦然,全然不像受到了委屈,心中闷窒之意才稍是弥消,只是仍觉得放心不下,便问:“你此番前往仙山,可是得了南海龙王授意?”
  敖翦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虽身在东海,但南海之域就在左近,丈螭非常清楚最近南海龙族的兵马不曾有过调动,於是更为皱眉:“一位龙太子失踪,居然到现在还未曾察觉,南海兵将何时变得如此散漫。”
  敖翦好歹是南海龙太子,连忙解释:“近日南极鼇足倒塌,父王和兄长他们想必正为此事奔波,也是一不察,也都怪我来不及跟他说一声……”
  不及说?就算在不受宠,龙太子离宫这等大事,岂有来不及说的道理?!他这话算是露底了,丈螭虽脾性憨厚,但心思却细致缜密,这下他连眼睛都半眯了起来。
  “七太子,你到底是怎麽来的南海?”
  语气沈重,敖翦当下吓了一跳,心虚不已地垂下头:“我……我……对不起……”
  看到敖翦不懂得隐瞒又不敢直言,更因为欺瞒而愧疚不已的表情写满在那张单纯的脸上。
  丈螭叹了口气,想他们东海的那位太子,少年时飞扬跋扈,像敖翦那般年纪时就把龙宫弄的是一个天翻地覆,如今位拜四渎龙神方才稍有收敛,而眼前这位七太子与之真是有天渊之别,别说是龙太子的派头,就算普通的海族也没他这般怯懦的。
  当下也不忍再以重言,叹息一声:“七太子若不愿说,末将也不勉强。”
  “对不起……”
  这位东海的将军与自己不过有一面之缘,却在重逢之时事事记挂,为自己的事情多番奔波,就算明知道有所隐瞒,竟也不怒不气,更未出言呵斥,令敖翦更感愧疚。
  丈螭其实也是奇怪,他一向心怀东海,忠於龙王,旁的事情一向是不放在心上,却不知为何与这南海的七太子极是投缘。遂阔达一笑:“大概是我多虑了。你身边那妖怪虽表相凶悍,但对答知礼,一路为骑倒也安分,应无不妥。”
  敖翦在心里默默地摇头,不,将军你绝对没有多虑……
  丈螭沈默片刻後,忽然问:“末将斗胆,敢问七太子,平日除了织造之外,可曾修习法术?”
  敖翦摇头。
  “那麽习练武艺?”
  脑袋都快摇掉了。
  丈螭相当愕然,连一点武艺,半点法术都不懂的龙太子,那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吧?
  真不知道南海龙王是如何打算,但丈螭心中却另有想法,他说:“如今四海见危,若七太子无自保之力,只怕将来遇险难逃一劫,若七太子不嫌弃,末将愿传授龙族入门技法。龙族虽各有仙法,但龙元之修却是一脉相承。”
  敖翦愣住了。
  “只是入门的技法,日後也可自行修炼,对你并无害处。”一身戎甲的丈螭蹲下身来,没有一丝强迫的意味,只是温和地问询他的意见,“好吗?”
  敖翦不知道丈螭所说的龙元是何物,可他却清楚丈螭是在为他著想,为他细心打算。
  於是尽管他并不清楚丈螭要他学的是什麽,他还是像一个听话的弟弟,乖顺地点头应诺:“好。”
  後语:不要歪楼哦同学们~~~~老龙王跟将军是米有奸情滴!老龙王有儿子滴啊有木有?!多正直滴君臣啊有木有!!!!(举起正义滴大旗挥舞ing……差点咆哮了……)
 

  第二十三章 沈鸿毛,弱水难浮无济渡

  入夜後,丹饕吃饱喝足地回到海岛,见岸滩上已燃起了一堆熊熊篝火。
  篝火旁那海族将军盘膝而坐,而敖翦也如他那般对面坐著。
  二者闭目不动,丈螭身上盘桓了一卷淡黄色的气息,隐约见真龙之形。
  旁边篝火跳跃的火焰仿佛令他的皮肤活了过来,龙鳞在他刚毅的脸颊上不时随流光而现。
  那卷气龙缓缓腾空而起,虚空盘旋一圈後,伏落在敖翦头颅上,前爪抓在布满蓝色鳞片的额前,仰头发出无声的龙啸,然而这啸声虽未能耳闻,但气劲却在瞬间薄喷而出。
  无声鼓动犹如烈风过面,扬起二人发鬓,熊熊篝火亦在瞬间被压下火舌。
  刹那间敖翦体内仿佛有什麽被唤醒了般,蓝色的鳞片自上而下,从额至颈及至全身滑过金色的光华,本像琉璃甲片般晶莹剔透的薄鳞,此刻好像注入了坚韧的力量,颜色变得更深邃坚硬,如同深潜於海中,抬头所见那厚重的墨蓝。
  大功告成,淡黄的气息游离开去,向後缩回从海族将军的额顶没入其颅内。
  然後他张开了眼睛,赞赏地看著敖翦。
  待敖翦启目,便鼓励地拍了拍青年薄薄的肩膀:“七太子资质甚佳,想末将当年引醒如意珠尚且花了百年之功,七太子却只用了一个时辰。”他有心鼓励,便略过了自己乃螭龙之身,比起本身拥有龙王血脉的龙太子,自然要更费心力。
  敖翦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摸了摸脑门,虽觉著外表并无变化,但那里面好像多了一个炽热发烫的圆球。
  丈螭与他解释:“此乃如意珠,是我龙族真元所在,存於龙颅。此番末将引醒七太子体内的如意珠,日後只需按照法门修炼,假以时日,便可达变化自如,吞云吐雾之境。”
  敖翦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言语。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像兄长们的龙族之能,跟娘亲一样是个普通的鲛人,如意珠什麽的更不曾听说过。
  那麽是不是,他以後也能像变化成龙?!
  丈螭像是看穿了他心中困惑,温言道:“龙生九子,谁个天生成龙?似末将这般,原也不过是无角之螭,亦是历经修炼,方得化龙。”
  敖翦受教地点头。
  身後的脚步声让丈螭注意到那头吃完回来的大妖怪。
  敖翦回头见是丹饕,便欣喜不已地一跃而起,像从堂上散学的学童般一溜烟地奔了过去,硕大的身躯闪过光芒缩下,丹饕也变回了人形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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