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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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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老的男声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为父心意已决,多说无益。嫣儿,你回房吧。”
  “爹爹!”女子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不会答应的!死都不会答应!!你快把他放了,不然……不然,女儿就和爹爹断绝父女关系!”
  “胡闹!”老人一声厉喝,门窗上的人影走近几分,“你还知不知廉耻?一个女子成天和来历不明的男子厮混,上次我已经很容忍你了,这次你居然闹出人命来!你知不知道,你虽是为父的女儿,可为父却也是崦嵫城的父母官!你做出这样的事,且不论你的名声,就是为父该如何向死者亲属交代,如何向崦嵫城的老百姓交代,你到底有没有替你的爹爹想过?你是想毁了自己,还是想气死为父,然后再和那个下九流远走高飞!”
  “爹……女儿也不愿意的,那只是一场意外,何况女儿也知错了。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他杀的,你为什么要拿他抵罪!”
  “哼!为父没有第一天杀了他,他就应该自求多福了!如今你也回来了,就好好清醒清醒,想想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放了他是可以,但是你想要再见他,除非你身上流的不是我霍麒涞的血,否则,你和他永世不得相见!”
  “爹!”
  “别再说了!长贵!送小姐回房!”门被猛然打开,已经脱下官服的太守霍麒涞,一脸冷峻地站在门前。
  “是……是!老爷!”门外的中年仆人浑身一震,连忙往前走近几步,恭敬地对着屋内的人请礼,“大小姐,夜深了,老奴送小姐回房吧。”
  “我不回去!”屋内的女子走到门边,黑亮的水杏眸子一片晕红,硬生生地憋着泪水,“爹爹今日要是不答应我放了他,退了那门亲事,我……我就不吃不喝,饿死在屋里!我倒要看看爹爹拿什么嫁人,拿什么威胁我!”
  “混账!”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霍芷嫣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略歪的脸颊,手指覆盖的地方,露出两截鲜红的指印。
  “爹……爹爹,你……好狠的心!”话一说完,霍芷嫣推开门边的两人,提着裙边跑向自己的厢房,只留下一阵阵揪心的哭泣声。
  “大小姐!”长贵立在门边,本想去追,回头又见自己的老爷一脸呆滞地望着那打了霍芷嫣的手掌,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没了往日的正气凛然。
  “老……老爷?您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实则心里清楚,那巴掌虽是打在了大小姐脸上,却是在剜自家老爷心头的肉。
  他在太守府做了二十年的工,十二年前大小姐没了娘,自家老爷若不是为了朝廷,为了崦嵫城的百姓,为了四岁的大小姐,怕是早已心如死灰。不然,不会到现在也不见他再娶,或是纳一方小妾。他疼爱这个独女,是人人皆知的,偏偏毫不知情的,就只有大小姐她自己。
  今夜这么一闹,怕是有的自家老爷暗自心疼了。
  叹息一声,却见霍麒涞已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地对他说:“长贵,去看看那个小家伙死没有,没有死就请个大夫医治,死了就备一口棺材好生安葬。老夫累了,你记得办妥贴些。”
  “是。”
  “对了,”他走了两步,又道,“迦叶大师可否回来?”
  长贵摇头:“没有,王府的下人也没有消息。老爷,已经半个月了,大师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霍麒涞蹙眉沉默,忽然抬首看着头顶的寒月:“不会的,大师慈悲,定不会纵容妖孽祸害人间。也许……他是为了什么事,耽搁了。”
  长贵低低地“嗯”了一声,也许,怕是连老爷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和尚到底还会不会出现吧。
  两人走远,闪烁着火光的灯笼慢慢缩小成一点星光,书房门前的大树上,漆黑的枝叶间恍惚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趴在树枝间,一双淡金色的眼珠,散发着月光的寒气。
  白狐眯着眼睛缓缓站起来,长长地白色尾巴扫动了一下,轻轻一跃,从几丈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一阵红光闪烁,包围着白狐周身,落地前光芒大增,显现出人形的轮廓。
  待光芒散去,便见一个白衣男子立在树下,银色的长发游丝飞絮,淡淡的月光下,还萦绕着冷冷的蔷薇花香,极其诡异。
  那人转过身来,便见一张绝色的清冷容颜展现眼前,真真黯淡了头顶冰清玉洁的姣好月亮。
  直让人以为,是蟾宫仙子下凡。
  然而,此人却正是由尘。
  原来,断指和尚并不在府中。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容颜,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
  如此,是时候离开了。
  做戏也做完了,偏生少了解密的人,再待下来也再无意义。
  不过,有些事得先弄清楚。
  由尘抬起眼帘,淡金色的眸子隐隐泛着寒光,在这寒冬的季节,竟比冷风更加冻人。
  耳边忽然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惨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他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的天边,前行着一大团黑色的妖云,正要从太守府的上空飞行而过,云里不时传来幽幽的哭声。
  这云中,少说有不下千只身负孽障的妖孽!
  由尘不再多想,身形一动,便飞向快要行至太守府半空的妖云旁边。
  “太守府顶有佛光庇护,妖孽绕行。”凌空挡在妖云跟前,由尘清楚地看见,妖云内居然是无数捆妖索缚住的妖孽,其中不乏接近千年修为的百岁之妖。
  “放我们……出去……”
  “呜呜……我要出去……”
  一个个丑陋的妖孽长得奇形怪状,恐怖吓人,很多都没有修成人形,身上都被黑色的捆妖索紧紧缠住,有些已经勒进肉中,疼得龇牙咧嘴。
  “来人休要多管闲事。”宛如腹语的声音响起,由尘这才注意到,千百条锁链的索头,都是由一个身着幽蓝斗篷的人牵着,一头暗蓝色的长发妖风扬动,浑身充满了浓重的妖气。
  “我只是不想捆妖索断,令千百只妖孽于城中作乱。若你识相,最好绕行。”由尘淡淡说道,挡在巨大妖云之前,未有挪动半分,冰冷的脸颊偶尔被舞动的银丝拂过。
  人间的闲事他一向是不管的,但是,若是有妖孽危害人间,特别是在崦嵫城内,如果他不管,他朝玉皇大帝怪罪下来,治他罪是小,怕就怕永世回不了天庭,回不了瑶池梅林。
  因此,他可以不管人间疾苦,但绝对不能对妖孽肆意人间坐视不理。
  “无知。”捉住众妖的蓝衣邪魔低沉冷哼一句,便不再多言,若无旁人地继续前进起来。
  “嘭——”
  一阵红光抽向蓝衣邪魔,隐隐带着朵朵红色梅花瓣的光鞭生生止住了邪魔的脚步,伴随着扬手遮挡的动作,后退了数步。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你若要从这里踏过,先问我手中的‘花绳’答不答应。”瓷白纤指翻动,一条虚幻的红色光绳宛若灵蛇般缠绕身前,虚光中是红色梅花花瓣的朵朵幻影。
  “妖狐,别忘了你也是妖孽,为那些自诩仁慈的神仙做走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蓝衣邪魔轻轻冷哼一声,轻蔑转动了一下手中纠缠的众多铁链,发出铮铮的碰撞声,“是那个怪物,还是你的仙籍?”
  “轮不到你来管。”没有丝毫的犹豫,由尘清冷的声音宛若磐石坚定。
  “你多次拒绝吾王的好意,现在又来插手吾妖界的事,妖狐,狂妄自大也要有个限度!”猛地将手中的捆妖索拉到胸前,幽蓝斗篷下的杀气浓得遮天闭月,四下阴风动荡。
  “狂妄自大?”由尘像是有些不解,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怕是应该对妖王说吧?”
  仙界一再忍让,妖王一再放肆,《太元山书》,就凭这一张纸,真的就能仙妖两界和平共处?
  幻想太浓,渺无希望,想要的结果遥遥无期。
  “放肆!妖狐,吾王岂是你能侮辱的!”蓝衣邪魔周身幽蓝磷光腾升,长长地幽蓝斗篷宛若巨大的蝙蝠展开翅膀,遮了妖云的一大半。
  “那就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滚滚黑云铺天盖地而来,皎洁的明月被吞噬在一片黑暗之中,崦嵫城的上空充满腐烂的气息,每个人的梦境像是被这种妖邪的气息所感染,漆黑的梦境中充满了光怪陆离、邪恶丑陋的百妖面貌,却又无法摆脱,无法清醒。
  一条红色的光芒剖开云雾,带着红梅花的朵朵幻影,凌厉而决断的斩断一片片、一层层妖异的浓云,那幽蓝的磷火,宛如汹涌而至的潮水,不停地与红色的光鞭缠斗。
  耳边只听得见清晰地巨物碰撞声,鬼哭狼嚎的嘶叫声,黑色的浓云不安的滚动,偶尔恍惚睁开一只只幽蓝色的眼睛。
  “妖狐,纵你本领通天,也斗不过百鬼万妖。若你现下求饶,吾可放你一条生路。”浑浊厚重的腹语声暗暗响在由尘周身,没有了月光,一片黑暗下,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方才立着巨大妖云和幽蓝邪魔的地方,早已被滚滚的黑云取代,剩下的只有一只只诡异非常的百鬼双目,和随时幽冥般突然降临的蓝色磷火光球。
  他一边击碎黑云,一边翻身躲过磷火的攻击,一头银色的发丝飘荡在光芒黯淡的黑云中,翻动的浅浅光波照亮了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宛若无神的眸子,里面却是繁星灿烂的光辉,让看见它的百鬼黯然生惧。
  梅花光鞭忽然抽向一方,头顶传来一阵痛呼,而后,便见滚滚的浓黑乌云若散若合,虚虚实实。
  “妖狐,你确实得到了一样东西,”那个诡异的声音响在半空,“那怪物的能力,居然被你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得不说,你比他更适合融合魔胎的法力。”
  “废话少说!”沉声低喝,由尘轻蹙着眉头,抬手一扬,一击花鞭抽向虚实幻象中数以万计的鬼眼丛中。
  “唔……”
  再是一声吃痛的闷哼,便见浓云中的由尘腾风而起,宛若一颗灿烂的流星冲破了浓云的阻碍,直飞云边。
  然而,刚要落定空中,头顶忽然一道金黄的惊雷落下,由尘脸色大变,向后猛退了好几步,才躲过了雷击天灵的噩运。
  “下界白狐,不得擅离崦嵫城界,违者当下五雷轰顶!”正气凛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裂爆而出的沉闷雷声。
  由尘苍白着脸色望向上空的一片金光,金云中站立着一个鹰嘴鹰翅的仙人,手执降雷的神锤和神凿子。
  缓缓隐去手中的‘花绳,’由尘抱拳对着金光中的仙人道:“雷公,有妖孽牵锁百妖,想要从崦嵫城上空走过。”
  然而,回头望去时,笼罩着崦嵫城上空的百鬼黑云渐渐散去,白色的皎月缓缓显现出来,哪还有什么捆着众妖的黑色妖云、幽蓝斗篷的妖界邪魔,一片沉静的城上空,只挂着一轮惨白的明月。
  竟然,中计了……
  “此乃是我仙界之事,下界白狐休要多管!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我雷降天灵,打破尔等根基,显露原形!”雷公凛然说完,作势就要锤凿相击。
  由尘不禁吸气,生生骇退几步,淡金色的双眸恍若颤抖着,摇摇欲坠。
  相视无言,雷声闷哼得愈发急促,天空终究再次遮云闭月,无缘无故飘起细细的雨珠。
  半晌,由尘垂下眼帘,沾了淡淡雨珠的脸颊雾蒙蒙的,更似虚幻美貌。
  “由尘……明白。”低低的声音像是说不尽的无奈与辛酸,又宛若泫然欲泣的妇人。
  然而,半空中寒风吹浮的白色身影,和着降落下的雨丝,只是静静地转身,苍白的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是虚幻。
  伴随着猎猎扬动的衣摆,脚下腾风,便化作一抹红光落回城内的某一个角落。
  半空中金光退散,不寂静的夜晚终于安静下来。
  城中家家百姓的梦魇,都化作一声声冬雷撕破落地无声的雨水。

  第十回

  临近崦嵫城界,往日孤立一方清静之地的酒肆,如今只剩一片废墟。
  头顶闷雷频频,偶尔闪现一阵金黄的光亮,照亮一片残垣,更显颓败寥落。
  细细的雨丝落在由尘的衣袍之上,晕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光晕,银色的发丝宛如在漆黑的夜里,也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咚——”回廊的假山旁,传出一丝异样的动静,由尘略微侧头望去。
  翻手掌心朝上,一团静静跳跃的红色幽光冉冉升起,借着这不算强烈的光亮,由尘淡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那处,鼻尖并没有萦绕妖魔气息,甚至是比凡人气息更为浩然正气的天地灵气。
  再仔细看,便发现那假山后露出一截沾了水渍的绸缎,素色上带了污渍,猜想得出它的主人想必有几分狼狈。
  由尘心中暗叹,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只有一个人。
  “乌芃。”
  立在假山后,轻呼那人的名字,由尘并没有走过去。
  那截白色的衣角动了一下,像是主人的身子颤了颤。
  “出了何事?”弹指将掌心的红色幽光悬浮在半空中,由尘缓缓放下手臂,垂落衣袖,淡金色的眸子沉静地盯着慢慢出现水迹的石壁,仍旧没有上前。
  两人隔着一处暗灰色的假山,只是淡淡地对话。
  “你……去哪里了?”低沉的声音答非所问,较之往常,多了一份怅然,又忽然像是觉得说错了什么,于是生硬地加了一句话,“为什么,任由这里荒落。”
  细细听来,这声音分明是当日,与由尘争论不休的白衣蜀山弟子。
  由尘抚了抚衣袍,瓷白的纤长手指拂过白色的眉峰,将淡淡的水迹擦落,又仿若不经意地说:“小厮不见踪影,何况这是人间,一夜筑建楼宇,非‘正常人’所为。”
  他看了眼那截污了光鲜的白色衣角,淡淡地问:“你受伤了?”
  假山后,背靠在湿漉漉的山壁上,乌芃抓着衣角的双手紧了几分,灿若星汉的双眸闪动着一丝不知名的光芒。
  “我等了三天,”他沉声说道,“你……去哪里了?”
  乌芃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地询问石壁后的那人,可是,当由尘发现他,出声询问他,却只是立在原地不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一份不甘心地动摇。
  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他追了好几年的狐妖,竟也有一份人心般的细腻。
  “太守府暗室内,我被关了三天。”侧转了一下身子,由尘朝身后回廊旁的一处厢房挥动宽大的广袖,那原先还是一片凌乱落败的地方,转眼漆新菱现,素白的纸窗闪动着昏黄的烛光。
  “进屋修养,别让雨水湿了伤口。”丢下这句话,风华绝代的白色人影,便静静地向另一处自己的厢房走去。
  乌芃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伤口,那里浸透衣袍,干落结壳的地方,昭示着帛下创伤的可怖。
  当日他只是粗略地挽了布条,抑制不止血流,幸好怀中揣着当日下山时,师父给的灵药,经过三日服食调息,紊乱的内息已经恢复许多,现下剩的只是些皮肉伤。
  方才突然扬起细雨,水珠沾在结壳的血污上,匀开了一缕当日残留的血腥味。
  耳边响着细细的雨水声,打在枯萎的荷叶上,混合着零落的荷香。
  乌芃缓缓伸出捂着胸口的手,接住飘落下的薄薄雨雾,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像是在看掌心纠缠的弧线,又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
  这,是宿命么?
  ×××
  一夜冬雷行冷雨,好日清晨洒斜辉。
  只是一晚的寒冷,阳光初照,透过素白的薄窗,印下一片金黄。
  揉了揉疼痛的额角,乌芃缓缓起身。
  昨夜就着脏乱不堪的衣着睡了一宿,貌似受了一点风寒,刚睁开眼时,眼前有些颠倒错乱。
  盘膝静心吐纳几许,片刻后,疼痛好了一些。
  抬头看向安静的屋子,乌芃这才记起,昨晚还是进了狐妖施法恢复的厢房,暂避雨头,然而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打开房门,回廊仍难脱落败之色,几日未曾落雪,地面屋檐倒是露出了些棱角。
  不远处的湖心亭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正闭目斜靠在亭柱旁,朱红色的琉璃漆瓦,和微微轻扬的柔长白纱,衬得假寐在栏杆上的人,更添脱尘洗俗,绝代风华天下无双。
  乌芃不由得一阵恍惚,这真是自己追了数年,毅如磐石除的“魔”?
  放置两边的手紧了紧,寸步不离背负长剑的蜀山弟子,脚下生风,剑眉星目一片刚毅,瞬息便落在枯了池水,萎了满池荷花的湖心亭上。
  “你还真自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低低的嘲讽,乌芃撩开衣摆,正身坐在石凳之上。
  目光下落,石桌上竟摆了几样简单的清粥小菜,乌芃不由心中一动,置于两膝上的双手又是一僵。
  白色的眉峰下,睁开淡金色的眸子,由尘淡淡地看了一眼石桌前的人:“我并没有听过修道之人已能辟谷,你这一身,”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上下扫了乌芃一眼,“也真是狼狈。”
  星目抬起,几分冷冽之意闪现目中,又移开目光,乌芃终是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彼此彼此。”而后,便不客气地执起碗筷,安静地用起早餐。
  这三日,他不仅颗粒未进,连水也未曾喝过,菱角分明的嘴唇早已有些干裂。
  他虽是修道之人,但毕竟未列仙班,可以几日不进食,却无法达到真正的辟谷境界。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
  移开目光,由尘问进食的乌芃:“为何受伤?能伤得了你的人,怕是不简单。”
  执着碗筷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的乌芃,让人猜不透是何表情。
  只是这一瞬的沉默,已让人知晓,他并不想提起此事。
  见乌芃不答,由尘也未追问下去。
  “你和妖王是何关系?”
  半晌,他突然问由尘。
  “我不认识他,”由尘直言,“但是,他一直在找我麻烦。”
  放下碗筷,乌芃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摊向由尘:“这个,你可认得?”
  由尘转头看去,淡金色的眸子闪过一道玄光:“你怎会有此物?”
  缓缓摩擦着手中碧绿色的珠子,鸽蛋大小的碧玉,晶莹剔透,色泽圆润,光芒妖异,显然不是凡璧。
  “不妖璧,上古神璧,有阴阳两璧之分,合者即可消弭妖气,分则聚拢妖气,使之遮云蔽月。据说不妖神璧,是上古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心,之后化成神璧,被妖王纳为己有。”乌芃缓缓道来,“这块不妖阴璧,正是当日落入长生池,使得你那只小妖孽玩心大起,断了廉君心莲之物。”
  由尘蹙眉:“真有此事?”
  乌芃冷漠一笑:“你以为是我诳那小妖孽?我还不屑。”
  由尘不做声,他虽知乌芃品性,但毕竟正邪不两立,又何况乌芃坚定他为妖魔道人,因此,无缘无故携小苗前往南岳山,于情于理,他都有些疑惑。
  更何况,乌芃和他理都很少讲,又哪来的情?
  “不妖璧现长生池,而妖界并没有传出神璧失踪一说,由此可见,不是妖王有心隐瞒,便是他还没有察觉。”丰神俊朗的眉宇微蹙,乌芃看向栏杆处的绝色人影,“你和妖王到底是何关系?”
  “为何要救廉君?”由尘突然一问。
  乌芃脸颊一僵,忽然答不上来,只因,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当日,小猫妖毁断心莲,他也只不过是偶然撞见了,却不想自己竟出手相助,甚至不惜触怒上界。
  那莲花精自己只不过见过一面,灵力虽不妖魅,周身甚至带了佛家的清雅之气。
  但,妖就是妖,即使换了皮,也换不了骨。
  只是,那时为何就不假思索盗了仙草呢?直到回到梅山下,才幡然醒悟,自己恍惚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如今想来,对于廉君,那一瞬息,自己并没有将他看做妖,什么除魔卫道,几乎并没有映射在他身上。
  只是觉得这样一个清雅的人湮灭,多少还是令人感到一丝遗憾的。
  淡金色的眸子盯着那俊俏的眉峰下,一双有些怔然的星目,嘴角缓缓上扬一抹若有似无的弧线,冷清的声音,隐隐带着一种穿破云霄的释然:“乌芃,也许,你该回蜀山了。”
  余音缭绕,再抬首时,那栏杆白纱处的绝色身影,已移至长生池外的九曲回廊之上,星目里,只有那一抹白纱白袍轻扬的梦幻背影,和鼻尖若隐若现的蔷薇冷香。
  梦花绕梁纱自飞,兰柯冷香似惊雷。
  “屋中有热水,收好不妖阴璧。”宛若梦中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乌芃收回略微带了痴迷的目光,轻轻叹息一声。
  回到昨晚过夜的厢房,屏风后突兀地多了一方木桶,水雾缭绕,氤氤氲氲,温热的白雾扑面而来,一阵暖意。
  解下背上长剑,小心放置软床之上,枕边是那人放下的一套新衣。手顿了一下,变继续宽解衣带,露出不甚狼狈的内衫,乌芃盯着胸前那团血污,神情若有所思。
  浸进温水中,一身疲惫随着水流而去,他不由闭上深邃的星目,无声掩盖那一抹一闪而逝的落寞。
  已经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遇见的,然而他和狐妖像是宿命的对头,从第一眼开始,自己的目光就没有停止过追寻他的身影。然而,每每行天地正法时,那狐妖却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奈他不何,狐妖也从未伤他半分。
  或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或是一牵而发全身,总之,之间隔着重重矛盾,结局都是极端。
  偏生昨夜那几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话,怎么都觉得是那狐妖替自己顾全了什么,是正邪不两立的道,还是斩妖除魔的道,亦或仅是他个人的尊严?
  一个狼狈不堪的道士,一个波澜不惊的狐妖。
  一正一邪,却偏偏出现在了一个地方,而自己更是先者。
  自己又拿什么回蜀山?
  蜀山派所处五灵地脉,连接六界枢纽,同时也是地脉的中枢。地脉与五灵对应,会因天地间五灵的多寡聚散而变动,阴阳交泰,生生不息。
  因此,蜀山弟子千百年以来,斩妖除魔为己任,认为这样可以积德升仙。而蜀山附近地气特异,灵力极强,无疑又是修道者不二的修炼之所。
  乌芃便是师承蜀山派,恩师乃是已羽化上界的清月道长,修炼百余年,位于众师弟师妹之首,却仍难参透道法,达到天人合一。
  清月道长羽化当日,曾召乌芃于跟前,问他:“徒儿,你来蜀山已有八百年有余,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这几百年来,你可有悟出自己的道?”
  乌芃自惭答道:“徒儿愚钝,百年来仍旧找不到我道。”
  清月道长似是早已料到,叹息一声:“大道谓之无形,所谓天地之道更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我蜀山千百年以来,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卫道只为他日羽化苍天,却早已失了道心。善恶有何分别,悲欢皆为离合?这些常道才是非常道也。大,未必大,小亦未必小。道无形无相、无穷无尽,无亲无疏。徒儿,放开本心,是谓逐道之根本。不仅是你于道太过执着,整个蜀山派怕是也早已顽固不化。今日,为师即将登化他界,顺求道法,这蜀山掌门之位,定要交予你手。可是,为师不愿你被道法桎梏,失了天地正道,乱了慧根。如此,为师命你下山寻求真道,他日归蜀之日,便是接任掌门之时。”
  那时,乌芃很诧异清月道长的话,他不明白自己悟不出道,难道就不能积德升仙?虽然,他并不执着于上界仙籍,可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错,哪里有误。
  只是,清月道长于众弟子面前传位于他,又立下“求道之行”,根本没有给他辩白的机会。
  就这样,乌芃只身下山,一脚踏入万丈红尘。
  历练多年以来,秉着除魔卫道的修道人之心,乌芃踏足的山川,岂是一语能休?
  然而,道为何?
  摇头,他仍不知。
  直到,遇到这个难缠的狐妖,心中那股浩然正气,像是被激起一般,来来去去,竟与他纠缠了好几个年岁。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
  怕是更说不清,道不明了。

  第十一回

  “上仙,若是你再不打起精神来,这白子怕是就要被老夫拿下一大片了。”南极仙翁缓慢地捋着胡须,两眼合成两轮弯月。
  濮落微愣一下,随后朗声笑道:“仙翁,若是你能拿下一大片,那我之前对着你的岁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狡辩,”南极仙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他面前的棋盘,“好好的一步诱敌深入,硬是让你下成这样。上仙,你可是沾了凡间浊气,连坦荡都被蒙蔽了。”
  低眼看去,果然!好好的一步活棋,下到最后竟生生落成了死棋。
  像是自知惭愧,濮落轻拍了拍额角,讨饶道:“仙翁,我错了,不应该落棋无德,让你失了对弈的妙处。”说着,认真落下一子,补救之前所误。
  “上仙知道对弈何妙?”南极仙翁一边应对,一边说道,“既然知道,还去思量凡尘之事?”
  濮落淡笑:“仙翁知我所思?”一子落下,终是扳回了丁点局势。
  “一身风尘绕眉间,两处闲愁定眼前。上仙,你这是犯了相思之苦,还是欠了人间情债?”南极仙翁捋了捋胡须,银白色的光芒宛若绸光。
  “相思,情债?莫不是一个意思?”濮落忽然来了兴致,抛却脑中之前所想之事,认真讨教,“仙翁难道觉得,我一个落得清闲的神仙,也会有相思情债?”
  南极仙翁长叹一口气,落下一子,捡走白子三粒:“怎会没有?相思清苦,情债难还,欠大了,欠大了——”
  濮落倏尔抬头看向南极仙翁:“仙翁这话……怎么听来别有深意?”他直言问道。
  南极仙翁缓慢地捋着胡须,紧盯着棋盘默了片刻,像是在深究下步如何落子,又恍若在思考如何回答面前人的问题。
  “上仙,”半晌,他不抬眼,依旧盯着棋盘,缓缓道,“人间自有诸法,仙界也不是毫无章则。你虽较其他仙人更是闲散,毕竟不曾历劫而来,与盘古一族一般,由天地而生。但是……你是否想过,与生俱来的尊贵,于千难万劫而来的成就,哪个更经不住磨难。就如同,有人下得凡间,虽沾染风尘,却不曾真正动摇本心。只是,上仙,你还能坚守本心吗?”
  “啪——”一子沉稳落下,白棋全盘皆输,一目半子。
  濮落一愣,拿着棋子的手久久未落,半晌才回神放回笼中:“仙翁是在提醒我,心若漂浮不定,处处皆是磨难。”他轻勾唇角,“我输了。”
  “你本可以不输,”南极仙翁坦然道,“心不在此,又怎能轻易得胜。”
  叹息一声,濮落笑言:“有道是棋不语,看来今日,我确实心不在此。不然,怎逼得仙翁字字珠玑。”
  南极仙翁缓缓摇头:“也非珠玑字字,只是上仙本知其理,却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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