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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镯之宜其室家-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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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大眼眸,一遍遍自问:“秦……秦先生……?不……不可能……他们从未……”
“所以,夏宜家,”他半蹲,与我平视,眸光中带着隐隐的恼意,“我真的……好恨好恨你,恨你能得到安羿的全身心付出。”他握紧拳头,有些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你!”
“不是这样的……”我有些恐惧,一寸一寸地向后退。
原寂轩顿一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视线一转,深深看来:“可是,你身上,偏偏流着他的血!杀了你,我岂不是再也嗅不到他的半分味道,还不如,看着你好好活下去。”
“不可能……”心头突起刺痛,我不得以拿手撑地稳住身体,喉头一腥,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一连串滴到暗黑色的地面。
“姑娘不信?”他直起身体,阴阴地笑,“段南这个名字,你还记得不?”
段南?我抬起含了血丝的眼,哑声问:“段南?”
“段将军!”原寂轩退后一步,“出来解释一下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随从中,立即走出一人,脸上的阴冷瞬时将我埋在心里三年记忆中的那张脸翻出。
哆哆出声:“真的是你?”
“夏姑娘,”那人收剑直身,唇边漾出一抹阴笑,“听说姑娘还没死,本来我还不信,如今看到姑娘本人,才不得不感慨,天下竟真有如此能人,能把姑娘的性命保住,姑娘可是能从三辰封喉下逃脱的第一人。”
“原寂轩!”我站起身,以手压住心头的剧烈的疼痛,“他竟然还活着!”
“当然活着,”原寂轩保持微笑,“朕可是花了重金,才从乾海国手里将这个叛国之徒带了回来。”
“原寂轩!这样的叛徒,你竟然没有杀他!”
“我为何要杀他?”他冷然回笑,“他虽是叛徒,可也是难得的将才,杀了他,岂不可惜。倒不如收归于我用,对北易国君的这把交椅,也是一种保障不是?”挥袖转身,“如同朕,就算你说朕心狠手辣残酷无道,可朕却依旧可以成为让北易昌盛的名君!”
用力紧了紧拳头,再斜眼而视:“段南,当年你在琴上放的毒,究竟是什么?”
“三辰封喉,”段南冷笑回声,“只要三个时辰,便会送人归西的药。若不是圣雪之心的庇护,再加上之后的换血,姑娘您此刻早已是孤魂野鬼了。姑娘不知道天下有换血之术,但却应该知道有这种药罢?”
我以背靠上墙头,紧闭了闭眼再倏然睁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走近一步,用更大的声量开口:“我说——若不是安公子愿意为你承受毒血的侵袭,姑娘你不可能现在站在这里。”
“我……”喘着气看他,再无力出声,“再说一次……”
他有些不耐烦,再近一步:“我说——”接下来,是一声沉沉的闷哼。
“你……”不可置信地望着胸前穿心而过的剑矢,再抬起血红漫进的眼眸,沿下巴直流而下的鲜血,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从地狱中爬起的修罗。
我紧紧抓握住掌心中的剑柄,捏紧,用尽力气地一扭——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身前的男人如山般倒下,不甘的眼眸大睁着,高大的身子在潺潺的血流声中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我的唇角,不自觉地漾出浅笑。先悲后喜间,浓烈的腥甜之气从胸中疾奔而出,大红色的鲜血一阵一阵涌出嘴角,染红了胸前原本柔青色的衣襟。
脸上笑意不减,用力拔出刚从段南心脏穿插而过的长剑,剑身一指,直对上不远之外一脸震惊的原寂轩。
“夏……”他惊讶地望着直逼眼前的长剑,剑身上,段南的血还在不断地滴下,在地上汇出一滩血迹。
“原寂轩……”收紧剑柄,往前一步,心脏因为前进的动作而收缩,鲜血涌喷得更甚。
一口接一口的血液从喉中涌出,带着全身的气力,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渐渐有些模糊的意识间。
“陛下,墙下来了好多人。”
“慌什么?不就是楚家和凤萧声的那几人?顶多,再加上原寂初。”
“……好像不只,从武功路数来看,颇像朝祈大内高手。”
“大内……?”
“……陛下,怎么办?”
“……先走……”
“那夏宜家……”
“一并带走!”
带走?我猛然从迷糊中清醒,剑向下意识地就是一转,直插入那想来擒我之人的肩口。那人捂着肩头急忙后退:“陛下……这姑娘好像疯了。”
“……废物,连一个弱女子都抓不住!”
“……不放过你们……”心口的痛意愈发剧烈,麻木到心跳的感觉也没有了,而口中汹涌而出的鲜血,却依旧不休不止。
衣裙尽染,我披着一身血衣,长剑上挂着的鲜血,属于我恨之入骨的人。
脚上一阵虚软,我拿着剑,力不从心地退了一步。在一阵剑矢清脆的撞击声中,跌靠进冰冷的墙面。
“夫人!”有声音夹在对打声中传来。
不,不行,一个激灵打起,我不能倒,不能倒,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意志逼迫得我再度起身,剑身平抬,依凭着仅存的意识往前走。
腰间一紧,有人抱住了我在风中颤抖不已的身体。
“夏宜家!”
“……我杀了你……”无意识地喃喃,执剑柄的手愈抓愈紧,紧到指甲都带出了肉中的血痕。
“宜家,把剑放下!”那人抓住我的手腕,想掰开我的五指。
“……不放过……”不听话地坚持。
“夏宜家!”手腕一痛,长剑被打落在地。
安全感顿失,心里的酸意直泛而上:“……安……羿……”
那人身子微震,踢开掉在地上的剑矢,拉我手臂绕上他的脖颈,一把抱起我,直冲而下。
(这一章,尽属于将旧事翻出来说了,某佐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记得第一卷末的那些事情……某佐依旧是犯了那个错误——悬念放得太久,等到揭清之时,许多人会忘记了。)
第一百三十章 香消玉殒
城墙之上,再燃火光,偶尔有两两黑影对打到墙边,投下斑驳影迹。喊杀声、哀叫声不绝于耳,几处可见鲜血淋漓。
“夏宜家!”紫色身影翻飞,提剑而上,一下斩开几个拦路者,周寻几转,却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找到夫人了——”后方,突起急声高呼。他闻声转头,正见一道玄黑色身影从不远之外朝前奔来,怀中的女子满身鲜血,只有那双微微阖起的眼眸,半透微光,形成了修罗场里唯一的暖色。
什么辛苦,劳累,怨言,怒气,瞬时间就被胸口突起的疼痛吞噬。楚桐放下剑,直冲向那道玄黑色身影,视线却尽数被他怀中的人吸引,瞳色暗沉如夜,凝视在那仍从她口中汹涌而出的口口鲜血上。
“宜家……”想要抢过那具正渐失生气的身体,“……是谁伤了你?”
“……为什么……这样……”白细的手揪上玄黑色的衣袖,在那一口一口溢出的鲜红中颤抖喃喃,“……安羿……”
一瞬间,楚桐如遭雷击,不好的预感如同藤蔓从心底攀爬上来,爬满周身每条血脉。
伸出的手,不自觉停在半空——她知道了什么?
趁这一分神,她已被抱离原地,以更快的速度往边川城中奔去。
“祈阳!”楚桐反应过来,飞身追上,“把她给我!”
“让开!”双手不得抽出,只得向追来的人投去一记警告,“别拦我路!”
“你没看到她在吐血吗?”情急之下,再顾不得君臣之礼,“她在吐血啊!吐血啊!”她会死的!
“你……”没空多理拦路的人,当机立断把怀中女子放下,将那具虚软的身躯抱在怀里,将层层不息的真气缓缓注入,一遍又一遍。
可是怀中人口中疾奔而出的血液,却依旧绵延不断。浓浓的不甘溅落在地,覆满于心,祈阳摇首,努力驱散眼前的幻境。
为什么还在吐血?为什么不停下?!祈阳压抑住胸口涌动的血气,视野中弥漫的幻象越来越深。
立在一旁,却插不上手,楚桐深吸气,神智近乎发狂。
“姑娘!”星火疾影翻飞,跟了上来,望见这血流不止的场面,霎时间也惊得噤了声。
“星火!”楚桐突然转身,疾唤住那脸色正阴沉下来,杀意泛滥的男子,“药呢?出城之前,安广交予你的药呢?!”
“我去准备!”隐忍下心下汹涌的杀气,翻身一跃,奔向边川城中。
“宜家——”楚桐揽臂,想要抱起已经虚脱的人儿,“别怕,我带你去找秦先生……”
“滚开!”祈阳大力挥袖,将楚桐掀落至旁,凌厉的一眼扫过,“找秦自余?来得及吗?”
“那要如何?难道眼睁睁看她死?!”
“……安羿……”撑着最后一抹意识,又有一声低唤从染血的唇瓣逸出。
“……安羿……安……”
祈阳俯身,抓住她躁动不安的手:“夏宜家,不要再叫了!”这一声带着三分警告、三分恐惧、三分沉痛,还有一分心疼,一字一句,轻轻地破碎了黑夜。
“安羿……”
“夏宜家!我命令你不要再喊了!”
“……不……安……血……”
“宜家……”这一句唤是彻底的轻柔,隐含了无奈和痛苦担忧,“宜家,算我求你……不要再喊了……”
“不……”
狠狠地一咬牙,手掌高举,朝她肩后使力一劈。怀中的身躯,瞬间软倒,彻底靠入他的的怀里。
祈阳圈紧靠在他怀中的身躯,心里的味道杂陈不清——明知只要心不念他,便不会心痛,却为什么还要自找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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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飘乎不定的意识中,耳边似乎很是喧闹。眼皮重得要死,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躺在云絮里,飘浮在天上。耳边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我竖起耳朵,想听却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秒钟,意识才渐渐有些沉淀。
头突然被人抬起,有熟悉又陌生的苦药味靠近唇边,我蓦地一惊,闭紧唇一口也不愿喝。
就是这些药,就是这些药!我每次身体一不舒服,喝的便都是这些!他们瞒着我,却一直都在用这种东西来维持我这个从安羿那里得到的生命!
“……张嘴。”
我无意识地摇头,表示心底的抗拒。
“夏宜家!”尾音刚落,便有温热的唇压上我的,苦味漫漫的药汁,缓缓从他口中辅入,一点一点地送入我的腹中。
努力抬手,一拳一拳地打在那人的身上。我不喝!不喝不喝不喝!这条命,我不要了,我要亲自下地府去,我要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要……用命来换我?
“祈阳,你干什么?”最后一口药汁入腹,耳旁便突起尖厉的怒喝。
“我干什么?该问你们做了什么才对?”身子被放平到床上,柔软的被褥盖到颈间,“你们究竟瞒了她什么?!她赌气到连命都不要!从头到尾,一直一直都在叫安羿的名字!”
“我们……”
“……楚桐,”强撑起眼睛,眯眼承受那挤入眼缝的强烈天光,“楚桐……”
“宜家,我在。”紫色身影冲上,紧抓住我从被中伸出的手,“我在这里。”
“楚桐……”撑着微弱的气息,视线模糊地盯在他面上,“楚桐……为什么不拦着他?”
“拦着……他?”楚桐有些怔然。
“原来……我欠他的……有那么那么多……他不只是在五丈崖上,救了我的性命,原来……在那之前,他已经用他的命……换了……换了我的性命……”
“宜家……”他犹疑着,“你知道了什么?”
“我的血……”我喘气启声,“我的血……竟是他的……难怪你们都说,我一神一行……都那么像他……”我望着他僵硬的表情,突然一勾唇角,微微笑起,“怎么……怎么可能不像呢?我身上流着的,可尽是从他身上流来的血……”
“宜家……”手上的力道骤紧,“你听我说……”
“……为什么……三年了……你们一字一语都不肯告诉我……若不是……”冷空气入喉,我不禁猛咳几声,“若不是……若不是原寂轩说了,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先是莫名地嗜睡,再是淋一点雨便引起的高烧,接着……接着是头晕,失明……最后……最后心痛,痛到生不如死……这全是那一场换血带来的,是不是?”
“宜家……”
“楚桐……”忍着心头再起的剧痛,一字一句开口,“我好想……好想好想见他……”
“不准你去见他!”身体被一双铁臂抢过,祈阳冷着脸,在我耳边沉沉出声,“夏宜家,不准再说去见安羿这样的话!”
“宜家……”楚桐的声音莫名地有些发颤,“其实——”
“夏宜家!”深红色的房门倏地被踢开,蓝青色的娇俏身影疾冲而入,“出事了!”
“苏璃晓!”楚桐霍然起身,扯过苏璃晓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拖,“你就不能有一天不大喊大叫?!”
“你就不能有一天不对我吼吗?!”甩开那双拦住她的手,急切的目光射来,“夏宜家,钟倾……钟倾如不行了!”
第二次晴天霹雳,就这样匆忙打来,我几乎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秋风撩动布帘,发出沉闷的低响,房内一片寂静。
“晓晓……”我勾起眉角,想要变化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百般努力之下却依旧是一脸僵直,“晓晓……怎么会这样?”
“我刚刚把孩子送去……结果……结果就看到……”
“不!不可能的,辜羽锡如何会看着她死?!”
我支起身子,想要从床上爬起身,身子虚软,却如同柳絮随风一歪,跌落床榻。
“祈阳,”顺势扯过身边离我最近那人的衣袖,转目转望,哀泣地望进那人的眼,“我求你,带我去看看。”
或许是触到我首次不带冷洌的眼神,或许是因我眼中的哀泣而动容,他平稳的眉稍颤:“……你的身体……”
我摇首,一咬牙冲破迷蒙在眼前的幻境,缓缓地、缓缓地攒起眼眉、抿起唇角:“我必须……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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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疏的灯影里,男子淡雅的面容上,不见一丝表情。
面前娴静人的眼脸已经紧闭,余留下唇边荡漾的那抹笑意,美得如画。
“……羽锡……能死在你怀里,我已无憾。”
血流不止,血流不止啊……就是说痛如骨髓,藤蔓探入心壁,也是这般感觉。
“真的走了?走了吗……”他握紧那人的手,想要护住她最后的一道体温。
我站在灯影里,怅怅而停——到头来,我想要护的,终究是护不住。临到鬼门关之时,最后走的那人,却总不是我。
产后大出血……大出血……就算是在以后以后的那一个时代,也一样是难以救活的吧……
我低下头,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幔薄如蝉翼,如轻烟一层,将一切笼的朦胧,连带着床上躺着的那人,镶进完美的画境。
只是,若还有呼吸,那该多好……
“辜兄。”细如蚊声,”我想……我还是当你是辜羽锡,原寂初那一个名字,与我有着国家的界限,太过太过遥远……”
“宜家姑娘,”优雅的背影挺直,却没有转过身,“恕辜某不能多加招待。”
室内骤沉,默然一片,清淡的熏香渐渐减淡了轻浓的血腥之气。
“哇——”尖厉的哭声意外地打破沉静。
我走过去,抱起放在钟倾如手边的孩子,放到手中柔声哄着。
“宜家姑娘,我想带倾如走。”
“……好。”
“倾如死前,一直说要谢谢你,这个孩子……你帮他取个名字吧。”
低头怜爱地望着怀中打着哈欠的小小婴孩:“这个孩子是朝祈长孙,大名……应该交予皇上来取。小名……”
我抬头,仰望向天边暗沉的乌云,心头的阴郁愈发散不尽。
“这个孩子……就叫痛痛吧。”
“……痛痛?”
怀中的婴孩打着小拳头,几欲想伸到自己小小的嘴边。
“就叫痛痛吧。他出生的这一天,我们每个人……都太痛太痛。”
“羽锡……”放下孩子,步履沉沉地走近,“我知道如今不该再说什么事让你分神,但是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姑娘请说。”他未转身,沙哑声音里的清雅之气却并未受挫,“刀山火海,只要姑娘提出,辜某万死不辞。”
第一百三十一章 雨墨山雨(上)
天家小名二三事
绢水榭中的桐木长椅上,坐着正悠闲自得的温润男子,明黄龙袍如云散开,天家气势,浑然天成。榭内外站满太监与宫女,大批人马环绕着凉亭。帘子轻掀,娇美的宫女持着香茗走入。
九月,正正是天凉好个秋。
“皇叔叔!”
“皇叔叔!”
两个稚嫩的童音一前一后,不差毫分地直掀开榭边的纱帘鱼贯而入。
左右听见这两道声音,都蓦地一惊,个个缩头缩脑,聪明一点的,更是迅速闪到一旁。
“皇叔叔——臭丫头,我先喊的,该让我先说!”
“臭小子,你是哥哥我是妹妹,该让我先说!”
正在品茗的天子,听见这争得不可开交的童音,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香茗,原本儒雅的神态,瞬间转为惊慌,甚至有些惧怕。
“皇叔叔!”
斯文的脸庞抬起,深深吸气,按捺着想溜走的冲动,硬挤出笑容来。
“朕的小祖宗啊,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想叔叔了不是?”一手捞起一个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脸上的笑容违心地堆满。
“几个时辰?”
“皇叔叔,你的算术真差。我们出宫十几天刚刚才回来,哪里才有几个时辰没见?”
一滴冷汗从额角滴下,某人干笑两声,眼角却瞄向一旁立着的随侍太监,从齿间极其小声地问:“十几天?……有吗?”
德全立在一旁,笑得脸都僵了,脑袋却还没忘自己回话的使命,坚持不懈地点了几个来回。
某人继续干笑,心里却更是郁闷——没这两个小祖宗在的日子都过得特别地快啊……
“皇叔叔……”小祖宗之一猛一叉腰,“你不要忽略我们!”
“没有啊,没有啊,”某人的笑比哭还难看,“叔叔在听,在听——”拼命点头,“很认真很认真地听!”
“皇叔叔,”小祖宗之较长者忿忿发话,“刚刚疼疼说,我从母妃肚子里出来时让她很痛很痛,所以我的小名才会叫痛痛!”
某人干笑:“这个……不太清楚耶……”
小祖宗之较幼者拔指一伸:“就是这样,回宫之前晓晓姨亲口说的!”
“才不是!”
“就是!”
“才不——”
两相扭打,身边的太监宫女自觉退让,生怕殃及池鱼。
“停——”好不容易躲过几只小小拳头,抓住了一丝缝隙插入话头。
“嗯?”打得正欢的两小孩,不屑地望过来,异口同声道,“你好吵!”
“先听我说……”以柔和的声音抚平躁动的气氛,皮笑肉不笑地转向右侧,“你有没有问过妹妹为什么她要叫疼疼吗?”
“呃……?”聪明的小脑袋一点即通,当即不由分说地叉腰一指,“你为什么要叫疼疼?”
撇撇小嘴,不甘地回瞪:“凉苏姑姑说了,是因为母妃好疼好疼我,所以才会叫我疼疼!”
“才不是,你说谎!”人说男孩子要肚纳百川,可是在某小孩的心中那简直就等同于废话,“如果你母妃疼你,又怎么会不要你?!”
“我才没说谎!”
“说了!”
“没有!”
“说了!”
四只小小拳头再度猛挥,连带着荡在空中的四只小蹄,龇牙咧嘴地加入战局。
我闪——我闪——我闪——德全聪明地带着众人猛闪,却独独忽略了那一位此时正被充作战场的悲惨角色。小拳小蹄,就这样毫无意外地,齐齐袭上某张唯持着僵硬笑容的脸孔。
“来人啊!护驾护驾!”凄厉的惨叫声,引得众人伸颈而望,半秒之后,再齐声叹气——就知道会这样。
“皇上——”德全连滚带爬地奔上,声色欲泣,只差没有真的流下眼泪了,“让奴才给你包扎——”
“对,包扎包扎!”双手齐动,将坐于膝上的两只烫手山芋丢下,瞅准亭外便是几个大步冲出。
“皇上——”背后紧紧跟来一人,“您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了……”
“……”再走几步,确定好绝对的安全距离,再急刹住车,悄悄地瞅向后一眼,“……没追来吧?”
“皇上放心,”德全抹一把额上的细汗,再悄悄出声,“没追来没追来……”
“……马上给我把那两个家伙打包,送到广泓王府去!”
“皇上……”德全立在当口,迟疑着没有动作。
“怎么还不去?”
“……皇上,”颤颤抬眼,“两个小祖宗刚刚从广泓王府回来……这又送去恐怕……”
“怕什么?!”急急剁脚,“要你送就送,啰嗦那么多干嘛?”
“是……”伸手召来一边经过的小太监,凑到耳边交待了几句耳语。
“……德全!”某人不耐地出声,“说什么那么久?还要朕等你?!”
“皇上恕罪,”颤颤地过来,垂首回声,“我顺便多交待了他们要去宣武门迎接广泓王爷……”
“广泓王爷?”再聪明的人,也有他脑子不灵的那一个时候,“为什么?”
德全自信满满,开始不负厚望地絮叨:“依奴才的经验看,不出两个时辰,广泓王爷必定会杀到您的太元宫,骂您不顾亲情,说您不解情意,责怪您害得他与广泓王妃夫妻不能同寝,扰得他家无宁日,害得他鸡犬不宁,烦不胜烦……”
一连串的形容词暂时告一段落,德全得意地睁开眼,想从天子口中听到诸如——洞察秋毫的夸奖,却发现花园之中,早已不见了天子身影。
“皇上——皇上——”情急地追去。
不厌其烦地停下脚步:“又怎么了?”
“皇上,其实奴才还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两位小祖宗无聊之时便会来找你,很大一部分程度是因为这宫中除了您,没有人再可以陪着他们闹。奴才想,或许您可以……嗯……制造出一个人,来让他们去闹……”
“你是说……”眼眸晶亮,一掌猛拍在德全肩上,“好主意!来人啊,摆驾皇后寝宫!”
哈哈哈哈哈哈!二皇嫂,痛痛又疼疼,朕就去给你弄一个苦苦出来!看谁更绝!
(以上纯属于悲哀之外创造的片刻轻松,当然,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从中试品味一下本书的结局。接下来,我们继续悲情吧。)
阴郁已经连绵多日,窗外雨潺潺,轻妙的落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的声音衬上一片阴暗的天空,对比尤为鲜明。
剑提在手,气势凌人,火焰滴入眼瞳,燃起的烈火,好是煞人。
“辜羽锡!”剑身高抬,直指楼边暗窗,“给我滚出来!”脚步瞬移,眨眼间已入得厅堂。
“楚公子。”动一动有些消瘦的身躯,面上的清雅却隐发不敛,只有微红的眼,隐透出一抹疲惫,“有事找辜某?”
“废话少说!”凤目流火,冷冷哼声,“说!你把夏宜家弄去哪了?”
“夏姑娘临走之际对辜某有所求,故不能把行踪相告,”起身一揖,“望恕罪。”
“……你与原寂轩之事,牵扯甚多,却为何偏要扯上她!”凝眉一收,凉凉开口,“宣王妃已然身故,你还要把她怎么样?!”
“如今之事,也是我未曾预料。”抬手扶额,微微叹气。
“你——”转首之际,猛然发现不远之外的华椅上,已然靠坐着一男子,一脸冷意,凝如霜雪。
“祈阳……”楚桐微眯起眼,大步流星而上,“你!为什么答应带她来这里?!”
祈阳冷扫来一眼,无一丝表情的面上,开始隐透出一股不悦:“楚公子莫忘了,那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去哪,好似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蓦然心震,一身惊惶。
他的语气……好似……凤瞳倏睁,联想到一日来的种种事端。
深如潭水的眼眸平静无澜,祈阳甩袖起身,定定地望向上座:“就应你三日一言,三日之后,若我不能看着她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念旧情!”
拂袖转向,扬一身细风迅速离去。
“祈阳……”咬牙切齿。
“猜得不错,”上座的男人轻轻出声,沉静的语气里淡然依旧,“他动心了。”顿一顿,再平静吐句,“在权势地位之外的范畴,动心了。”
眼睫微颤,雨从车窗外打进很是冰凉。伸指在雕花车身上来回游移,半晌又轻轻抚上胸口。心口轻痛,不烈的感觉,却惹得胸中的血气泄了堤。
又吐血了……
摊开掌心,看着那条延绵而下的红线,这一夜来隔三差五地吐血,身体的力气也随着它一点一点地消失,痛楚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浅,该是痛到麻木了。
抬头,迎着天边渐起的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咳血再不停止,我就该是要死了吧。
要死……要死……心口骤沉,腥气再从口中奔涌而出——真的,是要死了呢。
嘴角不禁飞扬起浅弧,冷清微笑——难怪楚桐和广叔一直在瞒我,他们原来都早预料到这个结果。
“夏姑娘,”车外传来殷切问候,“您一直在咳嗽,没事吧?”
“没事。”
“……真没事?”
我不由失笑:“时启,几月不见,你就变得如此啰嗦?”
“没办法啊,”车外人的声音有些无奈,“王爷找谁送您不好,偏要找我……你说这么大的担子担了一次就够了,怎么这第二次还轮到我头上?”
我笑笑不语,擦掉沾在唇边的血迹,撑起虚弱的病体,努力地表现出一身正常的模样。
“夏姑娘,到了。”
“嗯,”低应一声,走出马车。抬头,仰视——
雨墨山,雨中如墨之山,细雨荡漾,山麓朦胧,画水如境。
“时启,麻烦你等在这里。”
“夏姑娘,”他搔搔头,“我陪你去吧。”
“不必,”推开他欲扶的手,向前跨出一步,“我可以自己来。”
“夏姑娘……”时启犹豫一下,“您……会回来吧?”
我愣一愣,敛起脸上的苍色,转而微笑:“自然会回。我答应过你们王爷,三日之后必会回去。”
“可是……”他拉拉袖子,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我总觉得……”
“想太多……”带笑摇首,“这个样子,可不像几月前嘴皮子上从未放松的时启。”
时启挑眉张口,犹豫着地眨了眨眼,嘟哝一声:“谁让姑娘你已不是姑娘了。”
“……”脸上失笑,心口却突紧,勒得我不禁颤了颤眉。
不,不行,再呆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强撑微笑,顶上一把纸伞,沿路拾阶而上。
一阶,两阶,三阶……终于,到了那人的视线之外,血气再忍不下地喷涌而出,和着雨丝溅落到路边的翠色丛叶上。
彼岸花……凝盯某处,想起很多年前所见——彼岸花,已经盛开在人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雨墨山雨(下)
风轻雨细,长及腰际的发带卷落晴空,腰间的环佩叮叮作响,浅黄的纸伞早已被丢至一旁,雨打翻飞。伸手把额前雨湿的发撇耳际,顺着草径滑坐在旁,脚边是潺潺的山溪,溪中是喃喃的水流,似是在倾诉多年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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