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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杀手作者:冰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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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断那匹马身上的鞍鞯和辔头皮带,司空催马回头,不觉苦笑。
“唉,这又是何苦来的。”
第一杀手(九)
看到那溅在碎石上,草丛里,枯枝上,一地的血时,司空一颗心几乎没跳出胸腔,跳下马背时差一点就被马镫勾住了脚。
好在想起魏凌波那一手阵法使来简直没人能近得他的身,才总算放下半颗心。
另半颗仍旧悬著,这四周死寂一片,除却头顶几只被这浓烈血腥吸引过来的乌鸦在盘旋大叫,竟没半点响动。能望见的碎石堆里尽是血染的尸骨,这叫他如何能平得下气。
随手将缰绳扔在马身上,三两步跑至那些石堆前,忽然发觉自己无疑就像是个傻瓜。
他对这阵法可谓全然不懂,上次在魏凌波那里急智学来的步法能否照用在这里且先不说,光是那些步法他也已经忘记大半,怎能进去找出魏凌波来。
停在一堆碎石前打个圈子,司空深吸一口气,才让焦躁难安的心情稍为平息。冲动对他来说只能铸成大错,纵然其实一开始,作为一个冷静理智的人就不应该再转回头来。既然现在他已站在这里,就该尽量让後果变得不那麽无法收拾。
勉强的镇定使他定下心神,再一次扫视眼前的修罗杀场,所得的效果却是轻微的头晕目眩,口干舌躁。
无可否认,他杀过很多人,见过或许更多死状惨烈的尸体,然而眼前这些掩藏在杂乱石阵中的尸体中却可能有自己的朋友,著实算得上头一次经验。看不出魏凌波是否也是这毛骨悚然景象中的一个,司空放弃了考验自己的眼力和浪费时间,迅速做了决定。
“魏凌波!”
他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寂然无声。乌鸦们依旧在喋喋不休地眼馋著那些它们无法吃到的食物,应该是阵法阻挡了它们的奢望。但它们的聒噪只令他情绪更加糟糕,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心脏最底部正升起一股极度的冰寒,慢慢蚕食著它本来的温暖。那让他顿时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魏凌波!”
明知道不会有回应的呼喊,这比起确知的噩耗更令人窒息。司空一推剑身便朝阵中走去,脚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精神倒还算高度集中,按著剑簧预备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
那一步还未踏下,魏凌波细如蚊蚋的虚弱声音便传进耳里。
“别进来!”
这一声几乎令司空一惊之下收不住步子,踉跄退回,心中不知该喜该忧,只是关切的话已不由自主冲口而出:“你怎麽样?”
“……还好。”就连简单的回答也需要储蓄力气,司空听得一阵难过,只恨没办法将自己的力气度过给他,继而懊恼起自己的不懂阵法,道:“能自己走出来麽?”
“我呆在这里,也不会死。”
司空一怔,觉到每多说一个字都在损耗他本就不够的体力,但他的说法却也实在让人无法放心,只有苦笑:“话不是这麽说。若你不出来,只好我进去,总得看看你伤势如何。”
“多管闲事!”话声未落,魏凌波突然咳嗽起来,司空心中一凛,这分明是说他同时还受了严重的内伤。偏偏这个伤重之人毫无自觉,犹在冷言相向:“你就算回来也只会添乱而已。”
这句话正中靶心,司空心里挫败感正浓,听到不禁挑起眉毛。
“这些杀手好象本是冲我来的。”
“……”
魏凌波看来无言以对,司空话才出口,已经後悔了自己的一时口快。魏凌波若想让他知道,想必也不会刻意如此冷淡,何况他若是真生起气来,伤势总不免加重。也是头一回觉到手足无措是个什麽滋味,张口想要说些话来弥补刚才的无心之失,却总觉不管说什麽也只会更引起他的反感而已。
这才是十足的傻子!
司空拊额暗叹,懊悔已极。魏凌波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容得被他抢白。单是看著那张睫毛低垂的苍白脸孔上冷若寒冰的神色,就看得出对方是什麽样的心情。
……
“魏凌波!”
魏凌波摇摇晃晃自乱石中站起,那样子似乎连步子也踏不稳,司空大喜之後不由大惊,浸透血渍的一袭白衣看来触目惊心,让司空再次焦躁起来,朝他伸出手。
“不能走的话,我把这阵毁了进来。”这情况已没法再保持冷静,司空几乎立即就要拔出剑来挑飞这些石块,魏凌波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及时制止了他。
“阵势残缺变动,只会让我更难以应付。”
表情语气无一不在示意著司空根本就不应该,也没必要出现在这里。
知道自己理亏,却完全不打算看懂他的意思,司空放下剑等他艰难地绕开石堆走近,一出来就急忙扶住他。魏凌波的力气似乎告罄,被他一碰就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地上,还好司空及时将他抱起来。新鲜的血锈味道直扑鼻腔,他皱起眉头,小心将魏凌波放到干净的草地上,低头去检视他的伤势。
魏凌波轻微挣扎了一下,却因为身体乏力而作罢,只能任由他迅速而不容反驳地替自己处理伤口,仍有不甘似的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专心揭开伤口周围快凝结到一起的衣物,司空对此只回以啼笑皆非的三个字:“别说话!”回头打了声呼哨,将马唤回身边,取下酒壶和包袱,咬开壶塞,含了口酒替他清洗伤口。酒液浸入骨肉的刺痛令魏凌波微微蹙起眉毛,司空接著手法轻巧地给他敷上药,撕下干净柔软的布条包扎。那种发著烫的疼痛感慢慢消下去,十分舒适。
司空处理伤口的方式熟练而温柔,让他几乎感觉不到额外的痛楚。魏凌波的精神恢复了一些,看来也不打算听从司空的吩咐,那张脸就像是戴著一个面具,无动於衷地继续道:“你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伤处理下去,司空把手伸向他腹部凌乱包裹著的布条,魏凌波本来是无力地倚靠在他胸膛上,突然挺起身体急著试图拉开司空的手。司空一只手压制住他,另一只手已经将它解开来,顿时有种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魏凌波反抗未果,睫毛垂得更低,不知是虚火还是刚才动作太大导致的血液逆流,脂玉般白皙温润的面颊上出现两团妖娆的红云,宛如温玉下沈积的上好胭脂。司空低头本想好歹骂他一顿,这下却几乎看得呆住,好险没忍住去咬上一口,说话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凶狠起来。
“这伤得这麽深,怎麽也没好好处理就这样乱来。”司空叹著气拉开他的手,也不好再提这伤口那刚被撕裂的薄薄结痂,完全不可能是刚才半个时辰内伤到的事实,只是埋下头更仔细地替他清洗换药,心里不知是什麽滋味。
他欠魏凌波的,绝对不止眼前这一次。
“我也未必就会死……唔!”压根没想到司空会突然在伤口附近施加压力,魏凌波顿时痛得冷汗也冒了出来,面孔煞白。司空早有准备地钳制住他的身体,以免过大的动作会让刚处理好的伤口再次迸裂,一面气道:“有些兵器是有毒的,你连看也看不见,就算这一时还没发作,再拖个一夜看看会怎麽样!别动!……别生气,对身体不好。”顿了顿,发觉怀中那张漂亮脸孔上依然浮著气恼未平,肝火上升的嫣红色,司空只有无奈地俯下头,将刚拔出来的一枚菱形暗器交到他手里:“我又不是故意的。”
大概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魏凌波的睫毛动了动,却咬著下唇不肯说话,看来对司空自称的“不是故意”耿耿於怀。司空俯下身,以手指按压刚刚那个位置,说:“能感觉到痛,还算好一些。”魏凌波本想反诘,他现在全身上下,实在是没有哪一处不痛的,腰侧却忽然一热,一种温暖而湿润的触感覆盖了它。
立即意识到那是司空的嘴唇,魏凌波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只听见鼓膜附近血液奔流陡然加速的声音。
心则早已完全失控,跳得让他怀疑它会不会就此裂开胸膛喷薄而出。
司空吐掉刚吸出来的毒血,继续替他吮吸,似乎没留意到他一瞬间尴尬的沈默。
但他的其中一只手,分明就搁在他的胸膛上,那种稳定而恒久的热力直透过衣物和皮肤,穿进胸腔里,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他手腕血管有力的脉动。
过度的敏锐和兴奋令魏凌波觉得疲劳,无端觉得放在胸膛上那只手很舒适。他轻轻抬起手,叠放在他的手上,靠在他怀里沈沈睡了过去。
司空刚想说话,被毒素麻到的舌头幸亏转得不够灵活,这才发现魏凌波已经歪倒在自己身上呼吸平稳地睡著了。啧,他倒是轻松。想起魏凌波是为了谁才会落成这个狼狈样子,司空只好摇摇头,将终於流出正常的红色血液的伤处包扎好,轻手轻脚地抱起他送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去,再利落地把魏凌波舒适地搂进怀里,拉转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中的碎石阵,心里不免掠过一丝疑惑。
他是怎麽在遇到这些杀手时,把他们引进布置在如此偏僻之处的阵中的?
怀中的身躯因为彻底放松的关系,显得格外柔软温暖。司空纵马疾驰,早春的晚风带著潮湿的寒意漫过二人面孔,魏凌波因之稍微瑟缩。司空单手揽著他的腰,将整个胸膛敞开来由他依靠,无端地觉得应该会从他身上嗅到清爽恬淡的花香才对。然而此刻混合著鲜血,味道也颇为奇妙。司空不觉将脸孔半埋进他的发间,嗅著那股烈酒与血液混合而成的味道,不知为何,竟有种温暖得想要落泪的感觉。
第一杀手(十)
魏凌波半晌深睡中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抬手去抚心口,那里的温暖却早已离去。
身体被柔软的被褥簇拥著,但它包围著的都是自己的体温。魏凌波在床上安静地躺了好一会儿,一两丝含著雾气的凉湿夜风从外面吹过来,似乎没关窗户,难怪头被吹得有点痛。
司空原来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把重伤的人独自扔在一个房间,居然都不记得阖上窗户。
但他裹伤敷药的动作却是那麽的细心,这或许是他自己对此颇有经验。触碰到几处被包扎得好好的伤,魏凌波莫名地面孔有些发烫。是伤口的原因麽,发烧对重伤的身体可不怎麽好。魏凌波用手背去冰躁热的额头,窗口捎来的凉风只吹拂在一侧,面孔两侧温度的不平衡让他极不舒服。
司空可真是粗心。将手滑下来盖住眼睛,魏凌波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住那些仿佛长到一起去了的疼痛,慢慢揭开被子试著下床。
虚弱原来就是这个样子,无力到几乎连弯腰也没办法。腹部那道伤痛得似乎连到骨髓里去,让他连坐起来都得吸口凉气。好在习惯了看不见东西,虽然重伤之下感知不够敏锐,小心些总不会出什麽问题。
无法再去顾及鞋子放在哪里,魏凌波咬著牙站起来,地板的凉意顿时刺入脚心。腿很虚软,但离窗只有那麽几步的距离,不至於就此倒下。
胸腔的疼痛让他不由放轻了呼吸的力度,然而这同时导致了全身乏力的虚脱感。只是一扇窗户而已,不至於为此叫醒司空──或许他连大声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何况他已经起床了。
魏凌波扶著一把椅子艰难地喘息,他坚持著将手向前伸去,就算找不到支撑点,至少也可以排除障碍物。手指伸到尽头,忽然触到柔软温润的物体。他惊讶地在上面捏了捏,忽然醒悟过来这分明是人的皮肤。
“司空!”这家夥不会就在这里看著自己这样狼狈的举止吧?魏凌波几乎没一狠心干脆掐他一把,可惜体力不允许他这麽用力。这个念头才晃过脑海,魏凌波就意识到不对。司空就算真在这里看著他茫然地摸来摸去,也不至於让他摸到自己的身体甚至揉捏也不动弹,况且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察到司空还在这里。
呼吸和心跳,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顾不得伤口会不会迸裂和身体能否受得住,魏凌波仓皇越过手里支撑著他站立的椅子,直扑过去抓住司空肩膀俯耳去听他心跳。不知是不是这个过激动作的影响,他耳里只能听到一片模糊的嗡嗡声,手里一轻,整个人便扑进司空怀里,溺水的鱼一般几欲窒息晕厥。他此刻的身体著实不适宜做这等剧烈运动。
等到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总算缓解,魏凌波唯一欣慰的只是司空的身体并不冰冷,手爬到他面孔上,鼻息间也微有气流流过。魏凌波好歹松了口气,一时趴在他身上颤抖得无法站起来。这可真是哭笑不得,想来司空并非是粗心,而是还没关上窗户,毒性便陡然发作。
他们这两名同时被官府和杀手盯上的亡命之徒竟然一个重伤,一个毒发,谁若要挑这时候前来袭击,一定是满载而归。
好在夜晚如此平静,不知何处还有夜鸟咕咕的鸣声,并无危险。
将脸在司空的衣襟内埋了一会儿,竟有种暖和得舍不得离去的感觉。魏凌波觉得脸孔再次发起烧来,就那样听著他的心跳,从微弱到几不可察到逐渐恢复正常,带著引人沈迷的节奏,直到忽然察觉到司空的呼吸已经轻柔地触及他的後颈。魏凌波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腰却已经被司空揽住,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显得分外严肃。
“别乱动!”
“我只是想关上窗……”
窗外有月色。
魏凌波并不知道。司空苦笑著伸手将打开的窗放下,仍然有一格一格的月色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在魏凌波苍白的脸上,将他的神情映得那样分明。微蹙著眉头,慌乱未及敛去的脸,却非要辩解自己并非是在关心他。
少了夜风的流动,房间内立即沈闷了无数倍,魏凌波懊恼地垂著睫毛由他抱著,否则体力支撑不下。
“我也没料到这次发作得这麽快。”司空将他横抱起来,瞬间失重的不适感让魏凌波绷紧了脚尖,“看来我的日子不多了。”
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司空实在是个细心的人,就连放下被子也分外轻巧,似乎怕压痛了他任何一道伤口。魏凌波并不困倦,这一刻他忽然无比的痛苦,看不到的痛苦。即使那个人就在你面前,你嗅到,触到,感觉到,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样子,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不知道他怎样的心情。
他抓住了司空替他掖被角的手,呆了片刻。司空也没有反抗,安静地俯在他床边,这让魏凌波觉得头脑中异常的混乱。
“司空……”
司空没有说话,只是放上另一只手,将他的手交握在掌心。司空会不会觉得很绝望,毒素一天一天蚕食著他的生命,何况还得应付来自杀手和杨英的追捕。
“司空……”被握著的手十分真实地被温暖著,什麽时候他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魏凌波不了解那种感受,他看不见,再怎样睁大眼睛,也无法加强对这个人的印象,只能用力握紧他的手,用来记忆他的存在。无法掌控的恐惧感让他不知轻重,直到司空的嘴唇碰到他的脸颊,才发觉刚才用力的那只手臂上的伤裂开了,而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疼痛。
“别哭啊。”司空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仿佛在哄著不听话的小孩入睡。“我不会那麽快死,至少我现在的状况比你可要好得多。”
呼吸到他的呼吸,还有脉搏的热度,偕著司空身上苦涩的带著药味的血的味道,那股恒定的塌实感再次抚平了他烦躁的情绪。毕竟是伤後体弱,疲累的感觉席卷而来,本来还想说些什麽,那些东西却已沈淀进思绪的最底层,甚至连水泡也不冒一个便滑进无边的睡梦。
司空半跪在他床边,听到他虚弱平缓的呼吸,这才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走到窗旁的椅子坐下。
月光已转到另一角,不再透进窗棂。他将桌上的酒壶拿过来,含住一口酒,让它慢慢地滑过喉咙,发怔地笑了笑。
大概魏凌波只是病得糊涂了吧。
第一杀手(十一)
司空睡得并不安稳。
这除了是因为靠在椅子上并不舒服以外,也同纷繁沓至的梦境碎片有关。就如同头一次度过残酷训练的夜晚,不止是心理和思绪上的疲惫,就连体力也仿佛随著那些梦境在不断消失,才刚从一个噩梦的片段中惊醒,连一口气也还未松下,就又跌入另一幕黑暗,困倦到就连叫著他名字的声音也差点当作是另一个噩梦。
“司空!”
司空仓皇地望向声音来处,手心额角冷汗涔涔,半边身体也几乎麻掉,但这下总算彻底醒了过来──魏凌波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比他的噩梦还要糟糕一些。
“司空!”吃力地半撑著床沿挣扎著坐起来的魏凌波面孔通红,还在不住地咳嗽。司空再也顾不得脚麻成那样,一下子跳起拖著僵硬的那半身体跳到他旁边,心急之下力气没能用好,跺得地板砰地一响,反倒吓了魏凌波一跳,喑哑著嗓子问道:“怎麽了?”
“没事。”痛还是有些痛,但比不过魏凌波现在的样子。司空捉住他的手令他安心,另一只手去一抚他额头,果然烫得吓人,看来是发烧了。魏凌波嘴唇发白,反抓著他手的力气却那麽大,手指骨节几乎白得透明。
“你刚刚叫得那麽大声,我以为出了什麽事。”
司空一怔,倒是不记得刚刚到底做了什麽梦。但会在梦里也叫出声来的,想必也不是什麽美好的回忆。他只好抚摩著魏凌波汗湿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只是做梦,别担心。”
“司空……”
“嗓子都烧成这样了,快躺下好好休息。”
魏凌波安静下来,大概是高烧的缘故,他有点喘不过气,便由著司空将他扶著躺下。似乎觉得刚才那样的情急太过失态,这时抿著嘴唇连吸气也不肯。司空倒没发觉不妥,只是不免奇怪为何他不用力之後呼吸反而更加急促起来。安抚过魏凌波後,司空出去端了热水和稀粥,并打发了夥计去请大夫。他处理外伤虽然熟练,对於病理却到底还是个外行。
魏凌波在被子里微微蜷缩著,虽然发了烧,但出的全是冷汗,手足冰凉。司空把汗巾在热水里浸透扭干,仔细地替他擦拭身体。出了那麽多汗,伤口显然得再换过药,好在那些伤口大多已经收口,刚才因魏凌波勉力坐起而裂开的伤也只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并不严重。
魏凌波蹙著眉头,一直默不作声地随他一点点褪去自己的衣服。等到司空连一丝迟疑也没有地拉开他的腰带,他终於忍不住挣扎起来。
“司空!”
“怎麽?”一回手,把魏凌波挣开的被子再盖回去,司空随口问道,完全没发觉魏凌波的窘迫。魏凌波眉头皱得更深,实在不相信司空这个人迟钝到这种地步,然而就算他是装傻,魏凌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麽提醒他。司空这时才反应过来,在他手心捏了捏,道:“冷成这样,就别担心那麽多。这样睡觉会病得更重──”
原来他并不迟钝,只是认真太过。
魏凌波恼怒地别开脸,也不理自己的神情依然清晰地落进司空眼里。司空莫名地一摸头,将冷掉的毛巾丢回盆里,正要再拧干来过,却突然有人敲门。
“这麽快便请到大夫来了。”司空正好撇去这份尴尬之情,走去开门,果然就是大夫到了。
魏凌波本来就烧得昏昏沈沈,撇过头去一半虽是为了赌气,另一半却也是困倦乏神,几乎又再睡去。司空只走了几步的距离,他是一下就陷入沈眠,直到手腕忽地被一只手扣住。魏凌波半昏迷中反射性地反手擒拿,只听得那只手骨头喀嚓作响,几乎没立即给他扭断,陌生人的痛苦尖叫也顿时响起。那只手当然不是司空的,其实也全无内劲和威胁──迅速分开被魏凌波按得牢牢的那只手,司空连道歉也来不及跟那名大夫讲,就急忙抱住魏凌波安抚他紧张的情绪。那名大夫固然痛得大叫,魏凌波自己却也在昏沈中慌张地叫著司空的名字,显见是并不习惯被陌生人碰触才会有这麽大的反应。
被这麽一扭,那名大夫哪里还肯在这里呆下去,捧著几乎断掉的那只手逃也似的溜出了房间,司空根本就没空去理,只好由他去了。魏凌波瑟缩在他怀里,呼吸算是平稳一些,然而口中仍在不由自主地问:“这是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司空,司空……你……”
“我在这里。”贴近耳根的低语声令魏凌波连耳尖也红透,他静了一下,又才记起继续道:“不是,你……为什麽还留在这里,这不是很冒险麽?”
“都这样子了,还在替我担心。”司空叹了口气,抚著他跳得激烈的心口,安慰道:“在哪里受到袭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你伤得这麽重,又病倒了,我怎能放著你不管。”
魏凌波枕著他的胸膛,平息了一会儿紧张的情绪,突然说道:“对不起。”
“怎会……不管怎麽看都是我该感谢你。”
“……”
消退了情绪的魏凌波可就没有他失控时那样可爱,既冷淡又少话,想要维持轻松一点的谈话气氛实在不容易。司空下意识地将手指插进他又一次被汗水湿透的头发间,慢慢地梳理著,有点发愁要怎麽请到第二个大夫给他看病。
“我……”
“什麽?”
“……”又不说话,倒是刚惊出了那一身汗,似乎神智清醒不少。司空低头看著他的脸,就像软玉雕成的一般,温润宜人,却又苍白得可怜。
“只是呆在这里,我有办法保护自己。”
魏凌波突然开口,才让司空意识到自己脑袋已经低得快要碰到他的额头。匆忙将头移回原位,司空皱起眉头,道:“是指阵法?上一次那座阵摆著,还不是伤成这样。况且杨英那个人运气又好……”
“上次的阵法不全,所以才会受伤。”魏凌波坐起来,冷静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道:“只要你肯帮忙,我自然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完整的阵法。好运气总不会随他一辈子。”
“说得也是,上次时间那样紧迫,又有那麽多敌人,你一个人能够筑起那样大一座阵,有疏漏也是难免。”
“……你以为他们就在旁边看著我摆出那个阵法,又一个个愚蠢地进去受死?”不知是不是错觉,魏凌波面上似乎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司空只好摸著後脑勺苦笑道:“虽然我也想不通这是为什麽……”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认定我是你的帮凶麽?”魏凌波摇了摇头,司空这才恍然大悟,至少在那时,魏凌波在那些杀手眼里也应该是一同狙杀自己的盟友才对。魏凌波眼角笑意一闪而没,接著道:“这下你总该放心。”
这人可也真是,分明一直在帮著自己,一见面却又仿佛巴不得立即与他撇清任何关系一般。司空本欲答应,突然笑起来,道:“我当然相信你的阵法不是一般人能够破得了的。”
“这很可笑麽?”魏凌波显然听出了他弦外尚有余音,眉峰不由蹙得更深。
“你现在连动也动不得,除非你教会那些夥计怎样出入你的阵势,否则怎样才能好得起来?”说出这种话,司空自然是紧著他的神情,眼见他露出轻微的恼怒之色,立即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况且这於我也并非妨碍──”
魏凌波眉尖紧蹙,咬著牙冷笑道:“於我却是。”
司空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按住他肩膀的手已不自觉移开。
第一杀手(十二)
时辰还早,客栈的大堂里一片寂静,也所以大夫的那一声尖叫格外惹耳。
正在开门的夥计闻声回头,就看见那大夫捧著手腕从楼上跌跌撞撞冲下来,看来不止酬金,就连自己的药箱也忘记带上。
“张爷慢走──”
掌柜的一见,习惯性地满面堆笑,赶紧跟他打声招呼。张大夫却头也不回,兔子一样慌张地直奔门口。门旁的夥计急忙让开,不料门口光线一暗,赶巧有人正要进来。张大夫和来人都没有留意到这情形,闪避不及,已“砰”地撞了个结实。
“哎唷!”
“抱歉。”
来人站得稳稳当当,反而是张皇失措,去势甚急的张大夫被撞得踉跄倒退,几乎没给弹回几米外去,眼看就要仰面跌倒。来人只是略微一怔,便不慌不忙地手一伸,抓住张大夫捧在胸前的手。
“哎唷唷唷!”
张大夫被那一拉,跌地的危机算是解除,却仍不由得失声大叫,叫声未已,那人已发觉不对,顺势将手一扭一送,“喀嚓”一声,利落地给他将腕骨接上,再道一声:“见谅。”边侧身让开一边。
虽则那只手腕的伤痛并不该由他负责,张大夫却已经连半个字也不想多说,毫不客气地夺门而出,一溜烟地跑得老远。
来人倒真的是谦恭有礼,直到他走远,才一振衣衫,重新跨进门来。
那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则身子挺得笔直,却还是给人一种矮小的印象。然而一进得门来,环顾四周,目光已锐利得令人不敢直视;面孔上带著三分稚气,倒有著七分的坚毅,十分地引人注目。
门旁那个夥计本来张口想要招呼他,被他目光一扫,不由得顿在原地,缩手缩脚的不敢动弹。
只是一瞬,似乎已将店内一切尽收眼底,少年这才举步向前,挂在左腰一长一短两口刀随之微颤,正好被他正面对著的掌柜那颗心也跟著七上八下起来,那脸习惯的笑容也几乎堆积不起来。
才走到一半,少年忽然停下来,转看向楼上走廊,目光那刹那起码又亮了一倍。
那边司空正好带门而出,满面疲惫,看来是心不在焉得很。
事实上他也确实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才和魏凌波说的那几句话,以及他那只擅自就从魏凌波肩膀上挪开的手──那之後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内就只剩下让人难以忍受的尴尬的安静,直到他发觉张大夫的药箱忘在屋内。
那药箱现在就在他左手。虽勉强算是逃离了困境,却到底还是要回去的,所以一想到这件事他忍不住就要叹一口气,在门口呆了一下,才压下心头的烦闷,向下扫了一眼。
那少年当中而立,目光灼灼地立即盯著他,甚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凛冽气息。
司空微微一怔,却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毫不在意地向楼下走去,打算将药箱交托给掌柜。柜台正在楼梯左边,掌柜的精神十足地只顾著拨弄他的算盘,虽则昨天似乎就只有司空和魏凌波二个客人……不过,算上此刻趴在楼梯间里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酒鬼,难怪掌柜的账好像怎麽也算不完。
少年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睁大一双本来就很亮的圆眼睛,静静瞧著司空走下楼梯。
“掌柜的,麻烦将这药箱交还张大夫。”
司空也不怎麽想打搅掌柜的好兴致,还没走下来就先嘱咐一声,随即将药箱抛向闻声抬头的掌柜。掌柜的慌忙伸手去接,中堂白光一闪,只听“呛啷”一声,少年就在这时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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