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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aking point袭莲 +番外9(完)by devil-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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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拳攒得死紧,一道人影由此方黑暗迅疾没入另一端黑暗。念及后日即要远行,袭灭心有杂事无法安稳入睡,便起身来至一步卧房,打算提前告知一步决定取消展览压轴展示的主意,并和他商量是否有替代方案可行,却毫无预警地瞥见惊人一幕。
耳闻幽幽呢喃那顷刻,他只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快速地随着大量汗液被排放体外而蒸发无形,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稳住自己暴窜的情绪与悍然进房的冲动。
一股懊恼的郁闷排山倒海袭向他,数年来的压抑,到头来也只沦为,自欺欺人。
※
来到一幢古老的房舍门前,袭灭仔细地比对门牌上的地址,和征信社所给的相符无疑。
确认无误,袭灭正要伸手按压门铃,旁边一声乍然迸响岔开他的注意力。
水桶滚落,佝偻老人手中的水杓因手臂的颤动而摇晃不止。“小……小少爷?!”
这是间简朴却设备齐全的老旧房舍,至少,对一名垂垂老矣、生活简约的老人家而言,所需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炉子上的水壶滚滚作响,蒸腾水气劈啪劈啪地冲开壶盖,和风吹拂檐下风铃,替单调的音节注入新元素,一个孤单老者的住处周围,连交缠的声响都辨得分明,在充斥的静谧里,更显单音的清淡寂寥。
意外的不速之客,替安逸却稍嫌索然的生活带来一丝惊喜。
“看来,一步先生把您照顾得很好呢。”添注新茶于空杯,袭福慈眉笑目,眼尾的皱纹全挤兑在一块儿。“小少爷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昔时他为了不增添一步先生的麻烦,在老夫人辞世后便返回老家安居,否则依照一步先生的个性,定然连自己的生活也一并承担,他不能无故加重一步先生的负担。
他无子无女,一生全奉献给袭家,小少爷既已觅得安身之所,他心垒已卸,再不求其他的了。本想无缘再见袭家后代,岂料老天眷顾,竟让他在有生之年得偿宿愿。小少爷人高马大,俊朗的长相青出于蓝,看得袭福频频点头欣慰不已。
“我请征信社调查的。”跪坐在旧式木榻上,袭灭默然细瞧,福伯远比存留在他记忆中的模样苍老许多,果真是岁月不留情,然残酷的岁月却未曾在一步脸上刻画痕迹,他仍旧一如初见时的清丽。思及一步,袭灭忆起今朝拜访的目的,眸色转为冷沉。“福伯,我来找你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
“没问题,小少爷,您想问什么?”
“一步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大学是就读同一科系的学长与学弟,当年少爷因为出国的关系而办理一年的休学,回国后进入T大美术系,升上研究所二年级时一步先生恰好入学就读,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好到宁愿自己不结婚也要照顾对方留下来的儿子?”从以前到现在,他没想过这一类的问题,直到昨夜,才猛然惊觉长久以来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是处处藏着不寻常。
“这……”被堵得哑口无言,袭福一张老脸满是窘难。“这是一步先生的隐私,也许小少爷应该向他询问。”
“福伯,你刚才才答应我,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我只想知道,我父亲和一步的关系,是单纯的学长学弟吗?”
“……唉,”轻叹,从袭灭眼中的坚决,袭福已知装傻是行不通的。“不是,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
“意即,一步是我父亲的外遇?”稀薄的印象中,他一直到七岁半才真正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斯文尔雅的勉强笑容令他感觉十分陌生,而父亲与他的情感也如同初见时他的那记微笑般,若有似无清淡如水;父亲与母亲之间更是不用提,即便年幼蒙懂,也看得出这对相敬如冰的夫妻之间,没有任何情份可言,只有责任。
“不,认真计较起来,没有人是第三者,不论是您父母或一步先生,没有谁犯了什么错,或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小少爷,我不知道您问这些要做什么,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追究于事无补。”
“但伤害确实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人犯错?”他不会接受这种文过饰非的说法。“若不是我父母也不是一步,那也只剩一个人选。”
“唉,小少爷,您何以执意问个水落石出?”于情于理,他身为袭家老仆,实无立场在女主人过世许久后,再告诉她唯一的孙子当年她的所作所为,那是变相的逾矩指责。“就算我已脱离袭家,我还是很难启齿,看您现在过得也很幸福,就让过去随风消散不好吗?”
“好,我不会为难你,”撑起端坐的下半身,袭灭续道:“但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自己查出来。”失去这个管道,他还有别的门路。
“等等,”唤住袭灭离去的脚步,袭福喟叹。“坐下吧,小少爷。”与其让他自行挖掘拼凑得来的残缺资料,不若由彻头彻尾参与其中的自己来揭露真相。
6。
他喝了点酒,心情挫败时,酒精是最佳疗伤圣品,一醉解千愁……
解个鬼!烦躁地将空酒罐砸向墙壁,袭灭抱着马桶第N度呕吐。他愈喝脑子愈清醒,愈清醒就喝愈多酒试图灌醉自己,怎料他喝到味蕾麻痹尝不出酒涩,脑子依旧清明如常……反而是胃部很给面子地翻搅不休,恶心感每五分钟发作一次,持续吐下去,大概连肠胃都要给吐出来了。
“今晚你给我睡厕所,免得半夜吐到我床上。”跨过呈现一滩烂泥状的袭灭,吞佛气定神闲地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咕噜咕噜优雅地喝光,抹抹嘴,轻吁满足的酒气。喝酒是种享受,只有神经病才会藉酒精荼毒自己。“看不懂你在郁闷什么。”
“…少啰唆…你不是我……怎么会懂我的心情…呕……”
没有爱的窃精,原来自己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诞生的。母亲因外祖父利益薰心,被迫当颗巴结袭家的棋子,接受了祖母的安排;而父亲在自己七岁半时,才发现祖母的计策与自己的存在。他是母亲的妥协、父亲的无奈,以及祖母用来砍断父亲羽翼的利斧。
没有人是怀着纯粹的期待,来迎接他的降临。他觉得很可笑,或许也有一点沮丧,可最令他感到挫折的,却不是自己诡谲的诞生由来,而是一步与父亲的一段情、是一步迄今仍未忘却父亲的事实,以及自己从未放下对一步的执恋。
这几年来,他以为他付出的努力够多,不断说服自己十四岁的冲动只是源于对性的好奇或者荷尔蒙的作用,不断告诫自己如果想要维护与一步共同缔结的承诺,他唯剩否认、斩断自己真正的感情一途。一步需要的不多,一个孝顺优秀的养子可安养天年、一个能干精明的好友可互相依赖,只要能守住这些,就是一步的幸福。他想守护一步的幸福,就像一步守护自己的幸福一样。
他不愿意去破坏一步的努力,不愿意去破坏自己的努力,然而昨夜一幕,却让他有如噩梦乍醒,惶然地质疑着自己守护的究竟是谁的幸福,他无法确定,只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幸福,他无法再隐匿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想起了车祸当时,坐在汽车后座时,前头传来的父母的争执声,那些小时候听来蒙懂的内容,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后,重新被赋予意义。父母亲吵得厉害,印象中是唯一一次的大吵,卡车就在两人吵得昏天暗地时分撞了上来,碾碎了车身,也辗碎了他父母亲,卡车撞击的威力甚钜,绵延至今,余波的震晃犹使他与一步之间的关系,摇摇欲坠。
“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懂,但我多少还是懂的。”每回袭灭谈及他养父,凝视他养父的神情都令他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只有这笨蛋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配合一步老师那针对某些方面跟钢管一样粗的神经,这项对他而言早不是秘密的秘密,才能一直被当成……秘密。“你明天真不去韩国?”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有心思去玩吗?白了吞佛一眼,袭灭懒得回应他,双手撑起马桶边缘狼狈地爬起来。
“意思是,你要躲在我这里四天?”
“不欢迎可以直说。”但他还是要住就是了。
“没有不欢迎,但也称不上欢迎,”皱眉漫看一地狼藉,吞佛忍住想将人踹出门的冲动,这人舍不得弄脏自家一块地板增加一步老师的工作量,到他这里来倒无禁无忌得很。“只要你答应,等我从韩国回来时,我还认得出我家,我就让你住。”
“你放心地去。”袭灭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自己抛丢进软绵绵的床铺。吞佛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好干净,从棉被散出的阳光干燥气息清爽又好闻,禁不住地,袭灭渐感眼皮沉重。
“那我要出远门了。”思及新拐到手的情人天真无辜的秀致面孔,吞佛心情登时飞扬快意,四天三夜的甜蜜假期自要好好把喔。“对了,”走到门边,吞佛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画下来吧,你不是苦无灵感吗?那就把你的心情画下来吧,不管完成度如何,也许你的郁闷能得宣泄也不一定。”又或许,可以获取意想不到的收获,谁知道呢?
不待袭灭回答,吞佛耸了耸肩,嘴角噙着抹淡嘲,吹着口哨消失在无月浓雾下。
※
袭灭将自己锁在吞佛屋里三天三夜,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之外,他足不出户,全副精神皆投注于绘画上。他的思潮有如江水,滔滔不绝地涨了又退退了复涨,但思潮并不等同于灵感,虽然浪涌不息,可惜也夹带着许多淤沙枯枝,灵感只是其中的一小把贝壳,有时候幸运一点,浪潮退后它们会留在沙滩上,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它们是随同浪花更迭起落。
留在沙滩上的,泰半只剩枯枝和垃圾。
“垃圾。”烦闷地扯掉画布,辛苦了大半天的心血毁于一撕,袭灭却不觉可惜,横竖都是垃圾。地板上横躺着数十张‘画尸’,袭灭赤着脚踩过满地‘尸首’,从冰箱取出一罐冰啤,最后一罐。
喝了一大口,方得暂抚心中燥火,袭灭颓丧地拉开百叶窗的一角,让阳光透洒进斗室,脑子暂时休兵的此刻,他才有余暇视清自己连日来的‘战绩’,这下吞佛回来不把他宰了才怪。
吁叹一声,为免气死好心提供他避难所的好友,他认命地戴上口罩,着手清理堆了一桌子的食物残骸、啤酒罐,和一大堆画废了的画纸。画纸的纸质较为特殊,也比一般用纸重,这堆累积起来,卖给收破烂的起码也值好几十块,袭灭自嘲地撇了撇唇角,把废纸收集起来放进一个纸箱里,他相信吞佛的黑发情人会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弯腰收拾干净后,袭灭脱掉口罩,双臂大敞往后仰躺床上,照进窗户的阳光异常刺眼,他眯起三日加起来只闭阖八小时的红肿双眼想好好补个眠。甫闭上眼睛,那日令他肾上腺素遽升的画面又蹦进脑海,像索命冤魂一刻也不放过他,袭灭惊坐直身,汗流浃背,满脑萦回一步自渎时的艳容与呢喃。
他抱着因缺乏睡眠而抽痛不已的头,心中委实想念一步的笑容,但他没有勇气与他对眼。那晚,他狼狈地逃回自己的房间,隔日一大清早就找上征信社,并在当日下午得知福伯的住所。拜访福伯后,疑惑是解开了,思绪却更加混沌,他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一步,唯一能想到的是能躲一步多远是多远。吞佛倒讲义气,知他所欲,帮他拨了通电话给一步,谎称他们隔天早上很早就得赶到机场,因此他提前一天到吞佛家借宿,两人好结伴一起到机场与其他同学会合。
不得不说,吞佛在临机应变和寻找藉口这些方面,总是比自己驾轻就熟得多。
接着吞佛去旅行了,接着四天就像被翻动的书页眨眼即过,他仍旧未做全心理准备,究竟该如何与一步应对……还是画画吧,脑海飞来各种纷乱思潮,扰得他睡意全失,再不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他又要犯头疼了。
正坐在画架前,袭灭换掉油画画笔与刮色刀改执碳笔,眼睛从画纸游移到窗外耀眼阳光,再慢挪回纸上,缓缓闭起,脑袋净空杂绪,任由浮现脑中的图像牵引着自己执笔的手,在纸上绘出图像的基本雏形。然后,他张开眼睛眙着自己描绘下的基础轮廓,眸瞳闪逝一丝犹豫,手却不受控制地自行移动,一笔一笔加深线条,一笔一笔勾勒出自己心中的,贝壳。
※
“你在干什么?”早晨的鸟鸣对缺眠的人而言特别刺耳,刮得袭灭频起耳鸣,他睁开充血双眸,看见吞佛正拿着碳笔蹲在自己身周着绘线条。
“等等,不要动,就快完成了……”压住袭灭起身的动作,吞佛添下最后一笔。“大功告成,可以起来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
“处理案发现场啊。”指指地上教自己用碳笔描圈出的人形轮廓,吞佛笑得讳莫如深。
“无聊。”没好气地睐他一眼,袭灭迳自走向浴室,照到镜子那瞬间忽然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满脸胡渣、双目赭红、眼皮底下两坨黑眼圈,活像流浪已久的失业游民,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的脸。
“是啊,你该庆幸我还认得出你。”要误认成是哪个不长眼的宵小将歪脑筋动到他家,就算蠢到跌倒晕厥在地,他也绝对会先捅他一刀再送医急诊顺便报警,正当防卫通常是个很好用的藉口。“这就是你四天来的成果?”朝画架努努嘴,似笑非笑地看向走出浴室的袭灭。
“一天半,随手画的。”淡撇了眼完工的素描,倏地一股烦躁奔涌心头,袭灭快步走近画架伸手就要撕下画纸,却被吞佛眼明手快地制止。“让开。”
“既要撕毁当初又何必画下来?”
“我高兴。”
“好吧,请便。”高举双手让出通路,吞佛摆手道,这一干脆之举反让袭灭裹足不前,一双血瞳怒视吞佛,后者无奈道:“阻止你撕你生气,让你撕你也生气,阴阳怪气的,你生理期来了?”正经地询问。
“闭嘴。”他已经够烦了,为什么还要忍受幸灾乐祸的吞佛在一旁猛道风凉话。
“不就是爱上了,有什么好烦恼的?”
“你……”唬地回身瞪着笑得一派惬意的好友,尔后抚额叹道:“你何时发现的?”
“我先前就说了,我多少还是懂你的。”淡哂,吞佛坐在袭灭身旁,难得好心地拍抚他沮丧的垂肩。“本来我只是猜测,这幅画证实了我的怀疑,你不妨老实告诉一步老师。”
“你疯了?”眼瞳瞠得牛铃般大,袭灭拍掉吞佛搭在肩头的手掌。原以为他良心大发想安慰自己,结果却只是要寻自己开心。“我脑筋不正常了才会告诉他。”
“爱上从小到大照顾自己又大自己十四岁的养父本身就很疯狂了,你还在乎自己正不正常?”不以为忤地收回手,吞佛漫不经心道:“与其自己在这里纠结个半死,何不求个痛快?”
痛快?他也想落个痛快,但万一遭到拒绝呢?万一影响到他和一步日后的相处呢?他没有自信在表白后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一步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不动欲念,倘若一步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最可能的做法就是远离自己,他太清楚他的个性了,而这是他最不愿意得到的后果。
“别再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你要上哪?”
“回家。”他不可能逃避一辈子,而尽管害怕面对一步,泛滥的思念却又催诱着他返家的渴望。
“你已经能自在地与一步老师相处了?”
“我会想办法做到。”暂且先放下这令人头痛的纠结,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联合展览,他必须全力以赴,才不枉天子与一步的苦心策划。“画展当天你要来吗?”
“当然,我会献上贺礼。”似嘲非嘲地给了袭灭一记浅笑,吞佛摸着画架上的画。“老实说,这幅画是截至目前为止,我看过的你的画作中,最杂乱无章却也最动人的作品,放在压轴肯定能将画展的气氛炒到沸腾,你确定要放弃这个点子?”
“你在说笑吗?这幅画一摆出去会造成什么结果可想而知,帮我收好它,画展结束后我再过来搬。”还得先行找地方收藏妥当,不能被其他人发现。“至于贺礼就不用了。”礼多人不怪是套用在一般人身上,对吞佛这个人,只有礼多必诈的联想。
“可惜,真是可惜,不过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等等,”叫住抓起机车钥匙就要走人的袭灭,吞佛从旅行袋内取出五盒韩国泡菜丢给他。
“给我这干什么?”
“送给一步老师的韩国特产,减低穿帮的风险,同学那边我也都帮你编好理由,不会在一步老师面前露陷。”虽然除了自己,一步鲜少和袭灭的其他同学往来,但凡事谨慎一点总是不差。
点点头,默默收下泡菜盒,袭灭暗忖,这家伙真的很有做坏事的本事。
待袭灭走远后,吞佛慢条斯理地将画作以白色厚纸包覆妥切,再拿起话筒拨了一组号码。
“你好,请问是一步老师吗?我是吞佛。”
谈笑风生,吞佛有色的隐形眼镜经日光的折射,闪烁着金红异芒。
7。
展览在国际艺术中心的文化厅正式开幕。虽有企业的经费赞助,但由于主展是不具知名度的学生个展,因此他们只争取到三天的展期。然而,展出作品包括袭灭本身的十件作品,以及一步和天子各自的精选画作,总共有三十件油画,三天的展期虽然不长,却已然绰绰有余。
开幕头一天,一步显得神清气爽,脸上时不时挂着窃笑。天子察觉异状后虽颇觉好奇,犹耐着性子将与会贵宾领至招待室好生安置后,方觑得空档,随即抓来好友详细询问。
“秘密。”
听到这两字,天子差点没睁着眼睛昏过去。他都几岁了?还在玩这种小孩子把戏。“我没闲功夫和你瞎耗,你讲不讲?”
“讲、我讲。”深知好友脾性,一步连忙安抚好友,他本无意隐瞒天子,只是偶尔也想学学年轻人装神秘的语气,见天子额冒青筋,明白他被那些自视甚高的贵宾给惹到心情欠佳不宜再吊其胃口,遂坦言道:“是有关小灭的事情。”
“好事?”瞧他眉开眼笑的,天子直觉猜道。
“嗯。”颔首,一步将吞佛打电话偷偷告诉他的秘密与天子分享。“昨天早上小灭从机场回来时,还一脸郁闷地跟我说,他缺乏灵感所以没有将压轴的素描成功画出来,要我们取消那个安排。”
“这我知道,刚才碰面时他有跟我提到。”但观袭灭那张懊丧的脸,天子颇为心疼,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和一步失望却又无法如期完成画作而感丧气,便拍拍他肩要他放松心情别介意此事,本来他和一步对这个安排抱持的态度便是随缘,毕竟袭灭可以发展的空间还很大,根本不需要急在一时。
“其实小灭画出来了,吞佛说小灭把作品寄放在他家,他故意骗我们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
“所以……画在你手上?”吞佛既然打电话通知一步,一早应也将画作暗渡陈仓交给一步安排。
“不,画作吞佛带进特别展览室里了,他要我们装做不知情,免得扫了小灭的兴,一切交给他布置处理。”
“听你的意思,你也没看过那张画?”
“当然,吞佛说他也没看过,小灭把画作包得很严实,说我们没看到之前他不能看,吞佛还说就是因为小灭这么坚持,他才会故意把这个惊喜先透露给我们知道,算是小小回敬小灭。”对袭灭和吞佛特殊的往来之道一步已熟悉非常,倒也见怪不怪了。“虽然吞佛没看过,但他说小灭对这张画作很有信心,”瞥见天子清艳丽容浮上一层隐忧,一步轻道:“你不要担心,就算真的没有画得很好也没关系,小灭还这么年轻,进步空间很大,虽然评价不好对你公司可能比较过意不去,但对小灭来说却是一次难得的宝贵经验,天子你一直鼓励他不也是为此?”
“我担心的不是画不画得好的问题。”心头隐约有股不安盘据萦绕不去,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那你担心什么?”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喟叹。
“你大概是太累了,精神太紧绷才会心绪不宁。别想了,这事就交给吞佛处理。对了,你不是说旱魃先生也会来参观?怎么还不见人影?”旱魃是现今画坛上资深的油画大师,年前一场意外使他右手瘫痪无法再执画笔,他于是改走油画评论一途,收藏有古今许多珍贵名画,本身亦兼任国外著名美术杂志总编辑一职。
“先前他有特地传简讯来说会晚点到……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门口等他。”旱魃是与会贵宾中少见的知礼节的名人,不少人临时不来参展也不会通知自己,只有旱魃还提前知会自己这天他会晚到。
“需要帮忙吗?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你去看看小灭,要他以平常心面对不要太紧张。”迅速说完,人已消失眼界。
※
密闭的展览区里,袭灭静静地看着一步与天子的作品,眼眸逡回复杂色彩。这些油画每一幅都充满了生命力,两人的风格迥异易辨却都同样抢眼谁也不逊色于谁,若说自己在绘画上尚欠缺何种特质,那就是他的画作没有属于自己的色彩,单独看或许亮眼,但与其他画作并列,他的作品缺乏显著的辨识度。
对于自己作品上的缺陷,袭灭很是明白,也多少忧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无从着手改进,轻吁,袭灭的眼光胶着在一幅风景画上。
站在袭灭背后好半晌,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委实令一步望得痴傻,一种分不清是感叹抑或欣慰的情绪油然而生,一步缓缓靠近袭灭,启口道:“这张是我大三那年画的,渡头余晖洒落海平面,非常绚烂夺目,只要见过一眼那样的景色,终身难忘。”
“用色十分大胆,分别以金澄、墨绿、靛蓝,呈现不同距离不同受光程度的海水,每一种颜色都很浓厚鲜明,却又恰到好处地相融而不互斥。”
“呵……以前唸书时,你父亲总爱开玩笑,说我是‘普皮鲁骨’。”
“……普桑派和鲁本斯派?”普桑派与鲁本斯派是十七世纪末法国对立的两大油画派流,普桑派着重素描与构图,强调理性思维,鲁本斯派则偏重色彩运用。
“正是,他说我兼长两派,不过这是你父亲恭维的玩笑话,我在还没接触这些理论前就一直维持这种风格了。”
“我想……”停顿了会儿,袭灭将目光调至一步身上。“父亲指的不单是作品特色,同时也是你给他的印象吧。”凡事以理性做骨架,行事却总以情感当逻辑基础。
难以适应袭灭如炬目光,一步心湖起了微幅骚动,却下意识地排拒如斯反应。方才那刹袭灭给他的感受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不像以往自己熟识的小灭,也不像他父亲,他有点惶然,因为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曾经发生过,又似另一种全新的体验。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袭灭灼热视线,亦不去细究他的话外意涵,只轻应一声后转口道:“对了,假如把下面的名字遮住,你分辨得出我和天子的作品吗?”
他在回避什么?察觉到一步的闪躲,袭灭开始反思自己究竟说了哪些话才让对方欲行闪避。他刚才纯粹是将脑子里即时想到的说出来,其中未含任何影射,但一步显然多想了,而他的反应无可避免地也让自己朝他那些‘多想了’的意涵揣测,这是否意味着,他与他关系的质变,不是只有自己单方面地意识到。
若非一步心中亦对自己产生不同以往的感觉,他是无法知觉到彼此关系的转变,诚若自己揣度无疑,又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期待超越养父子这层关系的发展?
愈思考脑子愈趋混乱,但重获希望的感觉依旧是美好的,袭灭一扫连日的郁闷,思索着如何让两人的关系朝他所冀盼的方向转化延伸。稳扎稳打、不急躁不求速成地慢磨似乎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毕竟一步就算知觉到什么,肯定也还在萌芽之初,他可以等,也必然得等。
“这很容易,你们的风格截然不同。天子的画风明亮俐落,给人不拖泥带水的流畅感;而你的画风沉稳缓烘,用色却偏冷,整体看来和谐中隐有矛盾。”
袭灭独到的见解令一步略感诧异而欣喜,正常不别扭的语气也令他恢复了对眼前人的熟悉感。看来,先前的怪异感觉都是自己胡思乱想造成的,大概是因为袭灭由少年过渡到成人间的变化之倏然,使自己一时间调适不过,才会产生有所落差的突兀感。
给予自己的失常一个堪称充足的理由,一步也暂时安心了,笑道:“你是第二个如此评论我作品的人。”
“谁是第一个?我父亲?”明知很幼稚,他仍是忍不住吃起自己生父的醋。
“不,是天子。”
闻言袭灭大为释怀,笑得灿烂无比。
“会紧张吗?”
本想摇头,灵光一闪临时又改了主意,袭灭口是心非道:“会,给我一点鼓励。”
边说,边不由分说地举起手臂揽过眼前人,紧紧圈抱住,嗅闻他身上淡雅的清香。
小时候,他们经常这样互拥,那时一步比他高上许多,导致他是整个被一步搂在怀里;现在他高一步半颗头,他们的拥抱不再像父子,而是像恋人。像恋人,多么好听的说法,袭灭搂着一步窄腰,心满意足地背着一步窃笑。
轻轻回拥袭灭,一步一如往昔般缓缓抚娑着他的背部给予鼓励,心却不由自主地失律狂跳。
※
第一天的展览顺利启幕。展期总共三天,头一天只开放予重要人物观览,后两天才针对外界民众开放参观。天子、一步和袭灭各自引领一部分重要贵宾,负责陪览及解说,经过一下午的分区导览,第一天的展览也将近尾声,三路人马汇聚在正厅,一步向天子使了使眼色,表示吞佛已将特别展览室布置妥当,天子微微点头,随即走向正厅最前方,高举双手发言。
“各位与会贵宾,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中还拨冗前来参展,本次展览所有作品皆已陈列在各位刚才所参观的三个展览区里,导览至此也已近尾声。但是,我们还有一项压轴展示作品尚未呈现,这是特别为各位准备的,也是这场展览里最重要的作品,还请各位看完后不吝给予指教。现在,就请各位移驾至特别展览室。”
压轴?主秀?袭灭听得一头雾水,频频向一步和天子投以疑问的眼光,不料后两者竟自顾自地领着他们自己负责的宾客,快速移动至特别展览室。
或许是天子另有安排吧,没预料到吞佛主意的袭灭,尽管内心惶惑,仍旧尽职地将自己这路宾客带往目的区域。
一入特别展览室,放眼望去,四周均以酒红色的帐幔覆盖住,连地面都铺上酒红色的地毯,正中央摆放一座粗糙的木制画架,与展览室周围的尊贵布置显得格格不入,但失谐中却隐带微妙的调和,视觉上的刺激令人不由口干舌燥。
画架上的画作以红布密实地掩覆着,正当宾客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从后端的酒红布幔中,走出一道人影。
“吞佛?”袭灭没有太多时间可供诧异来者身分,几乎是在见到来人的下一瞬,他立时意会到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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