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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祸(原名宝钞)-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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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他觉得困扰的时候,他想他会不受控制做出多余的事来。
  毕竟,神族虽已移居一线天外的世界,建立完整的制度和体系,亘古以来,长久混乱的氏族之战,却并没有因此完全结束。
  他可以和其中一个神族人合作,当然也可以和另一个神族人合作,只要能够达到他的目的,殷孽并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任何不妥。
  只是,这样做的代价便是,他需要更多能保他安全的棋子。
  当然,他的希望,也不能全然寄托在那些人身上,比起他人的承诺,现在的他,更需要下落不明的白龙珠,即使突破瓶颈的希望渺茫,他也想试他一试。
  殷孽知道,白蟾宫一定会将龙珠还给白龙之子,青兆。
  如今青兆肉身已成,白蟾宫一定会想尽办法通知青龙王青尚,而这个心甘情愿为白龙女戴了近乎百年绿帽子的龙王,一定会不远万里前来迎接重生的便宜儿子。
  他可以确定,青兆此时一定就在义庄,但非人钱孝儿是得罪不得的人,殷孽非常忌惮他,忌惮到不愿与钱孝儿对面,只要青兆还在义庄一天,他就不能打草惊蛇。
  但青龙王青尚不同,这个对白龙女情痴得近乎苦行僧的龙王,想要对付他,对殷孽而言,简直犹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
  殷孽缓慢收回思绪,这时的书生已经将鱼放回江中,喃喃自语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回走。
  等书生离开,殷孽走到湖边,他看着鱼游去的方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去找青龙王。
  突然。
  那鱼游走了没多远,被一根从旁抛出的银线钓了上来。
  “鱼该有鱼的样子,鳞已经没有了,因为一口龙气,活得了多久。”
  殷孽转头,循声望去,是一个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上握着鱼竿,另一只手提着银线勾住的活鱼。
  他看见那鱼钩不过挂在了活鱼的腮帮子上,心想这人钓鱼挺有意思,然而仔细打量这人之后,却瞬时变了脸色。
  “白帝……”他猛然顿了一下,又吐了两个字,“……陛下。”
  “你不用紧张。”渔夫抬起头来,神族人特有的深刻五官,与如同宝石一般深邃的眼眸,虽身着粗布衣服,却掩盖不了那一身雍容高贵的气质,他的表情其实看起来很柔和,可能因为是五帝之一,威仪与帝王之气似是与生俱来,已然刻入骨髓,看着每一个人,都好似带着俯瞰众生的宽容气息。
  只是,却也奇怪地糅合着一抹骨子里的寒气,令人忍不住手脚发颤。
  “我知道你很心急,知道青帝赐你这副青铜铁牛的躯壳,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你应该回报他,这一点并没有错。”白帝取下斗笠,放在大石上,“这个青铜铁牛是当年为了镇压洪水投在淤河里,本身功德无量,是半个物怪,只差一步便能活过来,你不能将躯壳完全夺走据为己用,实是颇为遗憾的。若非那时你心急,趁白龙女身死,慕长宫心下大乱四处求药时偷袭他,又怎会反被其所伤,你虽烧了他的身体,但他却夺了你的躯壳。你和他纠缠了这么久,他毕竟又是长生真人的入室弟子,又岂会不知他不会那么轻易对付。”
  殷孽嘴角抽搐了两下,下一刻,笑着对白帝说:“陛下,您是什么意思,贫道不明白。”
  白帝微微叹息一声,他看着手中提着的鱼,鱼尾摆来摆去,挣扎得十分厉害,开口依旧说着看似不相干的事:“青龙王是痴情之人,当年只是远远见过白龙女一面,便深深迷恋上她。他为了保她,愿意以青龙一族的声誉作为代价,对当年追杀白龙女的白龙族人宣称,她是他的龙后,承担白龙族滔天的怒意,并还想以此斩断她和十世好人荣兆的关系,免于上界对她的追责。只可惜,白龙女命该如此,诞下孩儿之后,为了荣兆惨死,直到慕长宫抱着白龙女的遗孤去找他,希望他好生照顾她的孩儿,他也都全然接受。这么痴情的人,确实世间罕有,偏生还不止一个人如此对待白龙女,这个白龙女着实厉害,能令三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一个是与她两情相悦的荣兆,为她向上界反抗龙族对她的不公,一个是爱她爱得疯魔的慕长宫,即使她已死,也背着她千里求药,一个是默默付出的青龙王,即使为人所诟病,却仍旧无怨无悔,你说,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白帝疑惑地问殷孽,殷孽没有吭声,他便意味深长地接着说,“或许,对他们而言,白龙女就是无价之宝,就像……”他忽而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神情不安的殷孽,“西沉对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
  殷孽脸色骤变,嘴唇不由也抖了起来。
  白帝发现了,他是何时发现的?!
  垂下眼眸,白帝继续看似沉静地说:“西沉是疑心很重的人,也极为胆小怕死,自私,还有一些刻薄,他知道自己若非因为身上流着的血脉,我不可能对他百般恩惠,所以即使病得死去活来,也从来都不肯求我,为他换了那颗坏掉的心脏。白蟾宫想要报复我曾经一言之失,导致当年宋兆进谏不成,白龙女摆脱不了宿命,”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猫妖元刹也是个命短的人,他很有意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用活着的时间,四处寻找天下最好的宝穴,想要得到天下最珍贵的宝物陪葬,活着,却是为了自己的身后事,有趣。白蟾宫怂恿他,说西沉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他竟然真的相信了,所以千方百计偷走了一个大活人,”白帝顿了一下,再次看向殷孽,“我方才说过,西沉的疑心很重,因为他对自己的小命非常紧张,而元刹不可能到上界偷走他。只有一个可能,是西沉自己离开神界,在下界遇到了元刹。那么,西沉为何要离开呢?我想,是因为你吧?”
  殷孽立刻道:“贫道并没有去过神界,从始至终,也没有跟西沉说过一句话。”
  白帝点了点头:“现在的你,当然没有资格去神界,你也确实没有和西沉说过话,但神界的人可以来找你。青帝当然不会亲自来,但贤者蹇修不一样,他是青帝的心腹,他可以做很多青帝想做的事。你向蹇修透露西沉的顾虑,他煽动西沉,令西沉疑心大起,害怕我真的替他换了心脏,担心今后我会因此不再管他,就偷偷跑下了神界。对此,我真的非常生气。”
  殷孽嘴角僵了僵,回道:“我并不知道西沉的顾虑,又如何透露给蹇修神官?”
  白帝微笑起来,他问殷孽:“你以为神界对于西沉不肯换心的传言,全是空穴来风?他是我的弱点,他的弱点便也是我的弱点,即使只有数十种不同的流言,也可以很好的混淆视听。还记得我第一次找到你,与你合作的那一天?”
  殷孽瞬间沉默下来。
  “西沉以为我偷偷下界为他寻找合适的心脏,要给他换心,找到我之后,与我大吵一架,当日,你在场,他说的,你都听见了。”
  听到此处,殷孽闭了闭眼,不再狡辩,心中那一丁点的侥幸全部灰飞烟灭,他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却忘了,既然白帝已经认定是自己,他说再多也是徒劳。
  白帝很清楚,青帝不想他有治好西沉的丝毫机会,从而失去西沉这么明显的弱点。在他用计使青帝对阖桑判下下界思过的惩罚,暗自托阖桑寻找蛇祸,青帝虽不动声色,实则就已经在暗自想办法破坏他的计划了。
  五帝源自一脉之宗,有一半是人皇青帝的血脉,除了氏族之乱,谁都想要达到权力的顶峰。
  白帝虽多不沾惹是非,但他无疑仍旧是个隐患,或者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前期盟友。
  西沉是必须存在的角色,他的病,也是需要被利用的一部分。
  “我可以替你夺回白龙珠,”白帝将不停摆动的鱼抛回江里,那鱼入水之后,眨眼便看不到踪影,他抬头对殷孽说,“但我要西沉。”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临娘转变的设定,有借鉴青蛇中的白蛇产子
  大结局我又写超了,容我缕一缕。

  ☆、第八十七回

  三人还留在药铺,褚宁生被大夫使唤得累坏了,一入夜,还没吃两口晚饭就回房倒头睡着了。
  夜色像是打翻的砚台,泼了一段暖黄的绸缎,慢慢的将黄昏染成了无边无际的墨色。
  天上零星挂了几颗宝石般的星星,一轮弯月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穿透游走在它身旁的一两朵薄云。
  人面桃花雷打不动的寸步不离守着白蟾宫,他不坐在病榻前,怕自己杵在那里惹得白蟾宫不舒服,便远远站在门口,倚着墙一瞬不瞬地透过竹帘的缝隙看着他。
  白蟾宫很安静,他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一把红色锦伞,偶尔稍微动一下,伞骨尖上挂着的铜铃就会撞击出轻微的叮铃声。
  人面桃花觉得白蟾宫是在看着一个人,他手中的并非是一把伞,他沉静的目光里包含了很多人面桃花说不出的东西,偶尔他会看到白蟾宫轻轻张合嘴唇,像是在对红伞低声细语,远远的,并不能听清楚。
  他看到白蟾宫轻轻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微笑,但人面桃花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昨晚遇见白蟾宫时,人面桃花见过那把伞,甚至他会发现白蟾宫,也是因为那伞上的铜铃发出声音所致。
  人面桃花很好奇,那把伞到底是什么来历,可以得到白蟾宫那样的眼神。
  “小慈,你害怕吗?”
  白蟾宫握着红伞,红伞里毫无动静。
  “你不要怕,我会帮你,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红伞轻微地动了一下,牵动铜铃发出响声。
  “白官人,你来之前,我已经将婴孩的骸骨葬在了伽蓝寺。”
  白蟾宫微微愣了一下,他看着红伞,神情复杂,苏小慈如此做,是想就此放下一切?
  “你在想什么?”他试探着问。
  红伞里,缓慢地飘荡出一抹幽幽的声音:“我不想再问了,不想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了。”
  白蟾宫不解:“以前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那时我是想知道,但那时我也找不到自己的骸骨,连自己曾经到底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是苏小慈,不是吗?”
  白蟾宫感到一股锥心之痛,一阵一阵地遍布全身。
  “嗯,你是苏小慈,”他虚弱无力地低声回道,有些轻微地失神,喃喃低语,“顾临娘的记忆并不美好,记不起来,更好……”
  “白官人,”伞中的苏小慈叫住他,问,“为何你突然改变心意,愿意帮我……”
  白蟾宫抿嘴,又是一阵沉默。
  原以为伽蓝寺外他会失去声音,再也无法说话,却没想到,他被人面桃花所救之后,昏昏沉沉中醒来,受伤的喉珠竟好了起来。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白蟾宫没有太多记忆,只隐约记得,自己恍惚做了一个梦,一个似幻似真的梦。
  他梦到,自己身置水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有一滴血滴在了自己的唇上,然后沿着唇缝渗进了嘴里,他尝到一股血腥味,受损的喉珠,却像是包裹在一片温暖的水里,不再火辣辣的疼痛,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破损的喉珠在渐渐恢复如初。
  意识模糊间,他好似听到有一个人在耳边唤他的名字,自己像是被装在一个满是烟雾的柜子里,外面很吵闹,他听到有人说到“死人”二字,突然精神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不由自主将手搭在背对着自己的人肩上,张嘴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而那个人,正是被他吓得昏死过去的,这间药铺的大夫。
  白蟾宫确定自己应是死了一回,为何能活过来,也许是因为大夫妙手回春,又或许……是因为梦里的那滴血,梦里的那个人。
  他用力去回想那个人的模样,却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觉得那人的声音非常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声音,是男是女,是低沉是高昂,是尖锐还是温和,只直觉自己听过,一定听过。
  然而,如今幸运地还能再开口说话,当苏小慈问到这个问题时,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苏小慈答案,告诉她,因为她是他前世的妹妹。
  白蟾宫已经很久没有听人叫过他“江月”这个名字,也很久没有叫过“敏敏”这个名字,他的喉头微微有些发痒,不知道是因为喉珠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是因为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他想告诉苏小慈一切,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我想赎罪,”白蟾宫移开目光,看向其他地方,“我欠顾临娘的,不是吗?”他只能如此回答苏小慈。
  苏小慈却语气肯定地说:“但她已经死了,我也已经不再是顾临娘,一个人死后,就再也不存在了,这难道不是生与死的差别?活着还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白蟾宫的手微微痉挛了一下,他像是有些慌张,突然拔高声音道:“不是,不是……只要魂魄还在,就可以转世投胎,这样……不是一样还活着吗?”
  苏小慈似是轻柔地笑了一声,那并不是嘲笑,白蟾宫觉得稍微带了一点无奈的味道。
  “白官人,你觉得一个人的魂魄不论历经多少轮回,也都还是同一个人?”她问白蟾宫,“那……那个人是谁呢?是顾临娘轮回之前的那个人……”
  白蟾宫眸光猛地闪烁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正想说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叫江敏的小女孩,但苏小慈接着说的话,却令他神思混乱,心间钝痛得喘不过气来。
  “还是,一世又一世之前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都不清楚?”她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小慈不想执着那些都已经记不起来的事,我想看着前面的路,过新的人生。”
  白蟾宫闻言,却仍是不明白:“你……难道只是想胎转世罢了?生前的恩怨情仇,就算知道了,也不打算放在心上?我那么害顾临娘,她死得那么凄惨,你……没有想过报仇吗?”
  红伞里的芳魂,只轻轻地回了两个字:“不想。”
  白蟾宫怔忡,蓦地有些晕眩,他瞬间想起钱孝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投胎转世之后,便是另一个人,那么,他做了这么多,一直以为可以弥补的,是不是早就无法弥补给那些被自己伤害的人了?就像地精婆婆说的,谁稀罕他的补偿……小慈也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人死之后,做什么都是徒劳,那自己现在想要帮小慈投胎转世,是为了敏敏,真的有意义吗……
  白蟾宫有些糊涂,他觉得这一切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残忍,可又觉得确实并非全然是自己想的这样。
  那么,到底哪里错了呢,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
  半晌沉默。
  远处注视着白蟾宫的人面桃花,感到白蟾宫神情细微的变化,似是有些恐慌,空洞的眼神却也有些恐怖。人面桃花察觉到不妙,站直身子,想走上前去问他怎么了,突然看到白蟾宫回过了神来,又张了张嘴,像是说了什么话。
  “小慈,你想不想做神仙?”
  如果轮回,会令之前的所有都磨灭了,那么,只要不再轮回,获得永久长生的生命,不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回

  “主子,我们去哪里?”提心吊胆了一路,木鱼终于壮起胆子问走在前面的阖桑。
  他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是去找白蟾宫吗?”
  阖桑突然顿在原地,木鱼差点撞到他的肩膀。
  他转头,看向木鱼:“你不喜欢蟾宫,是因为我对他太好?”
  木鱼脸色微变,垂下眼帘看着地面,眼珠子慌乱地转来转去。
  “但,蟾宫并不觉得我对他很好。”阖桑颇为感概道。
  木鱼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向阖桑,一阵支支吾吾:“主子……他那么恶毒……您,不能当真……”
  阖桑叹息一声,回身看着前方的路,在他身后的木鱼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阖桑语气平静缓慢地说:“你想报答我救你性命的恩情,我容许你跟着我,但我不需要一个多嘴的仆人。”
  木鱼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抓住阖桑的袖口,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主子,不要赶我走!我……我再也不敢多嘴了!求您原谅我,原谅我吧!木鱼只想做牛做马报答你,好好孝敬你,主子……您……您别赶我走,求您了……”
  木鱼像是被吓着了,已经快要哭出来,两只乌黑的大眼睛赤红,蓄满了泪水。
  阖桑抬了抬手:“起来吧,”他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的,“我没说赶你走。”
  战战兢兢地看了看阖桑,木鱼小声问:“主子,你原谅我了?”
  阖桑没有说话,只是颇为随意地点了点头。
  木鱼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站了起来。
  他问阖桑:“那主子……我们现在到底去哪里?”
  阖桑回道:“去找一个人。”
  木鱼问:“谁?”
  “白帝。”
  ……
  竹林深涧,有条细小的瀑布挂在山崖上,缭绕起一缕缕白雾。
  溪里搁浅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上面有一个人,一个身着青衣的道士,他闭着眼睛,盘腿而坐,臂间搭着白色的拂尘,静静地一动不动,似是在神游天外。
  瀑布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一个头发雪白,下颚生有一颗血痣的男人。
  青衣道士突然睁开眼睛,抬头注视着那个男人,将臂上的拂尘扫到了另一边。
  “贫道经常听人提起你,你的很多事迹,都为人津津乐道,不论是你七渡神劫,还是创立天穸玄宗,亦或是临空的悬川孤峦,非人们都非常喜欢谈论。”说到此处,青衣道士不由露出了艳羡的目光,“长生真人,你确实很特别,来历特别,性格特别,做的事也异于常人,就像生来就注定是个异类。”
  长生真人看了他一眼,踩着溪水,不沾水面丝毫,朝岸边走去:“你等在这里,想说的不止这些吧。”
  殷孽点头,叹道:“贫道只是有些羡慕你,你和你的好徒儿并非池中之物,却为何都那么固执,白白浪费了成仙神的好机会。修道,不正是为了同神族人一样,享受天地厚重的恩泽吗?”
  “我对那些恩泽不感兴趣。”
  “你当然可以不感兴趣,”殷孽提声打断他的话,“因为这些你都唾手可得。”
  长生真人微微皱眉,踏上河岸,他转过身来,直视溪中大石上的殷孽:“你的脸太难看了,”那种羡慕得几乎嫉妒,嫉妒得又近乎快要发狂的神情,扭曲,疯狂,整个眼珠子里都笼罩着一层蒙蒙的灰色,还有,“你身上散发着腐尸的恶臭。”
  殷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表情僵硬,脸色有些青白:“你知道我所为何来。”他对长生真人说。
  长生真人默了一下,平静地回道:“我想你还不能从我手上要走一个人。”
  殷孽摇头,连声否定:“不不不,是两个人,那个小偷白帝也要。”当然,不会向对待宾客一样,偷走西沉的妖怪,白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长生真人语气冰冷地说。
  殷孽笑了起来,他飞身掠过小溪,落到长生真人对面:“白帝陛下之前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西沉的丝毫踪迹,元刹恐怕是用了从钱孝儿那里买来的东西,如今突然感到一丝西沉的气息,却是来自你的蜀山悬川孤峦上,想必是钱孝儿的东西出现了缺口,才会被白帝有所察觉。你不是已经将慕长宫逐出师门,你又何必非要趟这滩浑水呢?”
  “我的徒儿,即使被逐出师门,除非他死了,否则,别人休要动他一根寒毛。”长生真人一字一句道,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殷孽,接了一句话,“更何况你这样臭气熏天的东西。”
  殷孽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阵咬牙切齿,气得几乎浑身发抖,下一刻怒极反笑:“慕长宫果然像你,满嘴都是毒牙,”顿了顿,又道,“但我不想和你动手,今时今日的我,连白蟾宫都斗不过,更别说一手教导他的师尊了,”他收起脸色,缓慢微笑起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对你和慕长宫都百利无一害的交易。”
  长生真人警惕地看着他,表情淡然,不置可否。
  殷孽道:“你只要将西沉和那个小偷一并给我,我替你打破慕长宫的幻想,让他随你回蜀山。”
  “你能有什么办法?”长生真人话语一顿,不禁想到苏小慈,如果让白蟾宫知道苏小慈是假的,并非他妹妹江敏的转世,这一次,他一定会完全疯掉,他虽想白蟾宫从这些事里得到教训,但并不想这个顽固不化的徒儿彻底变成废人。
  “我自有妙招,但不能告诉你,你只要告诉我,这笔交易,你是做还是不做?”
  长生真人沉默,他有些犹豫,这个殷孽是白蟾宫几次改名换姓又改头换面的宿敌,是在他之前就和白蟾宫纠缠不清的,白蟾宫在慕长宫之前的小动作,他可能不知道,但殷孽却有可能亲眼目睹过。
  但是。
  “太冒险了,白帝很危险,西沉是最好的棋子。”虽然可以毁了他和白蟾宫,但同样也可以救他们的命。
  殷孽感到有些无奈,长生真人的顾虑是不无道理的,白帝看起来似是很正常,但潜在的危险太大,就算他如今还有青帝的庇护,有时候殷孽都觉得非常棘手。
  他需要给一些长生真人能够信任的信息。
  “青帝陛下并不想因为白帝陛下的一个玩物,就和真人你有所冲突。现在的白蟾宫为了白龙女犯下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过,真人是修道之人,应该明白因果轮回的道理,虽然这其中有白帝陛下的推波助澜,但真到白蟾宫还债的那时,青帝陛下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免其死罪,只是活罪难饶。”
  长生真人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其中,原来连青帝也参了一脚。不过,听殷孽的口气,原来白帝似乎还做了不少事。
  “你所指的白帝推波助澜是何事。”长生真人直觉,不仅仅是江敏和顾临娘一事这么简单。
  “真人能想到的,白帝陛下几乎都或多或少都有插手,我只说一件事,当初青兆的死,并非意外。”恐怕这天下鲜少有人,会莫名其妙被石头砸死吧。
  长生真人再次沉默,他的眉间微微蹙着,显然是在仔细斟酌殷孽说的话的可信度。
  过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西沉的价值,远远胜过青帝的网开一面。”长生真人一直以来的隐忧,并非是青帝的一句话就能解开的。
  始作俑者是白帝,只有白帝罢手,这件事才有休止的一天。
  “真人可以放心,”殷孽信心十足道,“只要你将西沉和元刹交给我,我有办法令白帝永远打消对白蟾宫的念头。”
  长生真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冰冷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刀剖开殷孽,从里到外将他看得明明白白,只要看出他哪怕一点撒谎的迹象,他都会立刻终止谈话,说不定会动起手来。
  但,此刻的殷孽给他的感觉,是把握十足,没有参杂丝毫阴谋的气息。
  殷孽回道:“贫道比真人你,比白蟾宫,更想摆脱白帝。”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令长生真人带着打量的目光注视了他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好,成交,”话语一转,“但我不会将元刹交给你。”
  殷孽闻言,有些为难,可看着长生真人毫不妥协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只得让步:“行,只有西沉便可。”
  交易达成,临走时,长生真人提醒殷孽:“如果你有半句虚言,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殷孽笑:“这恐怕就要让真人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九回

  江面被风吹出层层褶皱,岸边坐着一个垂钓的渔夫,他头戴斗笠,微微垂着头,看不清斗笠下的面容,只是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青翼应龙现任的龙王名作青尚,也是青龙一族唯一生出青翼的大龙,他已经很久没有涉足人间的土地了,当看到江边垂钓的渔夫时,并没有过多留意,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朝前来报信的鱼所说的义庄走去。
  当年白龙女死后,慕长宫抱来她的孩儿托他抚养成人,青尚钟情于白龙女,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全心全意照顾那个孩儿,可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孩儿太像他死去的娘亲,青兆,也就是白龙女的遗孤,总是有非常多异于常人的想法,偶尔听听可能会觉得很新鲜,但时常如此,便会越来越觉得有些恐怖。
  他曾经想过办法想要纠正青兆,但无论他如何去引导他,甚至带他到凡尘间,去感受纷扰红尘的一沙一粒,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人情世故,青兆的胡思乱想,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本来以为不过是想法颇为怪异,只要本质善良,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结果正是因为这个疏忽,令初成人的青兆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他孤身灭了白龙一族,和他自己有血脉之连的族亲。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此事传到上界时,天下再无虬龙。
  那前来通风报信的鱼,说青兆现下就在非人钱孝儿的义庄里,青尚和钱孝儿从未打过交道,曾经也只是从他人的讨论里知晓这么一号人物,据说极为贪财,也没有他摆平不了的事。
  当年青兆惨死,慕长宫带走青兆的骨肉,一去就是好几十年,刚听到这个消息,要他来接青兆的时候,青尚是颇为震惊的。
  他对白蟾宫的了解,仅限于他同自己一样痴恋白龙女,一样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青尚对慕长宫的印象非常之好,所以也潜意识相信着慕长宫,但也心知想要复活青兆绝非易事。
  一转眼几十年,慕长宫一去杳无音讯,他只隐约知道慕长宫改名白蟾宫,似乎在一个小县城里待了好几十年,有些非人们还说,今时今日的白蟾宫和义庄老板钱孝儿关系暧昧,却连一点青兆的音信都没有,知道这些的青尚几乎都快绝望了。
  不想,就在这个时候,白蟾宫突然千里传讯,让他前来接青兆回去……
  这一路,青尚心绪不宁,他一边为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儿欣喜若狂,一边又忍不住怀疑白蟾宫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不管是真是假,他仍是怀着一丝希望来到这里的。
  白日里的义庄大门,并不是那么好找,那脱鳞鱼告诉他,山涧瀑布下,便是义庄的入口。青尚上山时,和一个一身雪白的人擦肩而过,那人下颚处有颗血痣,青尚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走到山涧尽头,果然有一帘瀑布,他将信将疑穿过瀑布,走过漫天黄沙,看到了一座篱笆围起的大客栈。
  青尚推门而入,客栈里很清冷,只有柜台前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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