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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祸(原名宝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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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沿着血脉经络,很快来到了没入线头的手腕。
白蟾宫的额角落下一滴汗,他快速翻出几个奇异的手印,对着发光的血珠向上一提,沉声喝道:“出来!”血光立刻脱离褚宁生的血肉皮肤,吸附在了露在外面的生死线上。
只见白蟾宫拔出褚宁生腕间的生死线,将蝌蚪似的血珠猛然弹向远处红线上的铜钱。
霎时间,昏暗的塔内,白蟾宫素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飞舞,一头乌黑青丝向后散去,整个人气势强横,直逼人眼,犹如翻手为云覆手雨,风摧金城破银堤。
那从褚宁生体内拔出的红光血珠,击得铜钱受力颤动了几下,血珠如水墨浸入钱身,随后带着一阵刀剑绵长的龙吟声,沿着生死线一路飞走,直直钉入了青鱼精的肩头。
一阵血光猛然从青鱼精身上迸发出来,青鱼精好像受不住什么煎熬折磨似的,突然仰头痛苦地长啸起来,如同野兽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昏暗空旷的宝塔内。
与此同时,青鱼精两只手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五指成爪不停的抽搐,他倏尔收紧拳头,骨骼凸起,青筋暴跳,浑身犹如注入了一股灼热的岩浆,烫得好似烈火焚烧。
白蟾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鱼精的变化,额头落下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他怕即使有招魂伞替他抵挡桃树对他的一半影响,白蟾宫也担心自己支持不了多久。
终于,灼眼的红光全然融入青鱼精体内,那回荡在空旷塔内的吼叫声逐渐小了下来,攀爬着黑色石壁的巨大桃树,似是根基不稳地晃动了几下,那桃枝间长满的腐烂人头,突然全部长大嘴巴,鬼哭狼嚎地尖叫了起来。
“我感觉……活了过来……”青鱼精厚重双色的声音,带着一声沉重的低叹吐出这一句话。
他垂头,张了张五指,看着自己的掌心,用力紧紧握住:“……法力,在不断苏醒……血肉在长出来,连骨头也像轻松了许多……”他顿了顿,倏尔抬首看向白蟾宫,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渴望,与疯狂的痴魔,“给我更多的血,更多的血……”
头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血肉,只是一会儿,青鱼精白森森的头骨上就长满了红色的鲜肉,细小流动的血脉,远远的,都似是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半晌,待所有红光消失,青鱼精那原本只是骷髅的头颅,半张脸全然覆上了血肉与略微苍白的皮肤。
若仅看这半张脸,轮廓深邃,目光慑人,本应是个极为英俊的长相,只可惜缺了另半张脸,看起来却是极为可怖吓人,又古怪难言。
龙……白蟾宫呼吸一窒,在心底喃呢出这半个字,却好似哽咽一般,顿住无声。
过了许久,他颤抖的眸子才渐渐平静,犹如一颗突然大放光彩的星火,无声熄灭,归于平静和冷淡。
浑身无法动弹的褚宁生,在血珠离开身体的时候,异常的眼力与耳力,渐渐削减下去,他不再能够远远地看到所有事物的纹路与细节,也不再能够清晰地听到原本不能听到的声音,此刻,他只能够清楚感受到,一切都在逐渐恢复正常,所有的亢奋慢慢消失不见,他甚至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与无力,若非身体无法动弹,恐怕早就瘫倒在了地上,仔细看,能看出他僵直的身子细微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浮于白蟾宫头顶的招魂伞,几十只铜铃突然铃声大作,急促得就像是催命索魂。
白蟾宫瞬息回神,抬头望着招魂伞,眉头微蹙,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他迅速抬手想要动作,可忽然之间,却被人用力捉住了手腕。
“我给书生血液,不是让你救这个丑东西的……”熟悉的声音在跟前响起,带着一股强劲的压迫之感,如同厉风吹动了白蟾宫两鬓的发丝。
心底一紧,白蟾宫几乎没有多想,曲腕震开紧握着自己的手,而后两指微提,袖中的白麟剑眨眼间飞了出来,他一把握住剑柄,直直刺向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眸子深处没有一丝迟疑,甚至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男人朝后退开几步,脚步重重踏在地上一侧,抬起手中折扇猛地挡开了直刺自己的白色软剑,他深邃的眸子沉下一道危险的光芒,嘴角含着笑意对紧逼而来的白蟾宫说:“白蟾宫,你想杀我?”
白蟾宫一手拉紧生死线,一手握住白鳞剑,带着一道凌厉的劲风刺向男人面门,下一刻,剑尖在离男人眉心几寸处戛然止住,他顿住身形,面无表情回道:“五公子,我如此做,不正合你心意?”
阖桑扬起一抹微笑,缓慢拨开额前的剑尖,他侧身看向身后那血肉长于桃枝上的男人,微阖眸眼,似有所思地沉吟道:“这么说,他就是青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回
收起白鳞剑,负于臂后,白蟾宫扣住指间的生死线猛然一拉,刺入青鱼精肩膀的红线眨眼弹了回来,缩回袖中。
那枚钉入青鱼精血肉里的铜钱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弹起滚了几个圈儿,静静倒了下去。
“就算我说不是,五公子会相信么?”白蟾宫望着阖桑,美若胧月的面上,表情淡然如水,嘴角微微勾勒的弧度,感受不到一丝笑意,“你大公无私,予以滴血,又嘱咐书生半夜多加走动,不就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阖桑抬扇打断白蟾宫的话:“诶——我可不会这么不择手段,”他抬脚朝白蟾宫走去,风度翩翩道,“救书生不过举手之劳,昨晚木鱼来找我时,我并未想太多。”忽而提扇朝着僵立在一旁的褚宁生隔空一挥,书生顿时浑身一晃,瘫倒在了地上。
褚宁生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四肢有些发麻,后颈僵得几乎快要抽筋,他连忙揉了揉,才抬头略微激动地对阖桑唤了声:“恩公!”接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便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注视着眼前气氛似是有些不太对劲的二人。
白蟾宫淡淡瞥了眼恢复行动的褚宁生,抬眸直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阖桑,不露声色地说:“可是你确实以他为饵,他也确实差点丧命于此,没有那滴血,就不会有这些事,恐怕就连白某也是五公子的诱饵,”微微一顿,白蟾宫低声反问,“不是吗,五公子?”
阖桑笑了笑,立在白蟾宫面前,抬手拂过他的耳鬓,指间梳过一缕微乱的发丝,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又轻柔:“不过顺其自然罢了,我并没有逼他,当然,更舍不得伤你。”
褚宁生捂住眼睛,红着脸小声嘀咕:“非礼勿视。”
桃枝间的青鱼精,身形好似微顿了一下,他阴沉轻蔑地笑了几声,那只刚长出眼珠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蟾宫。
白蟾宫侧头避开阖桑的手,笑道:“五公子是舍不得这副皮囊吧。”
神族血液对修炼之人的诱惑,不用多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也许没人敢动神人本身,可是血液融于的肉身并非神族人,而是凡夫俗子,那就好似在脸上刻了字,叫别人来吃他一样,任是哪个妖魔鬼怪,都不会白白错过如此大好时机。
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现下阖桑还能若无其事说着风凉话,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当然,像是阖桑这种随心所欲惯了的神族公子,也用不着掩饰,因为根本没人会说他的不是,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这也就是为什么凡间有这么多纨绔子弟的原因。
看着眼前的阖桑,忽然之间,白蟾宫想,他其实是没有能力护着青兆一辈子的,撇开眼前种种情况而言,就依他现在的状态,也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也正是因为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所以他才想尽可能令青兆快点好起来,只要是可以令青兆早些恢复的,他都可以无条件给他。
因为,这是他欠白龙女的……用尽一生也还不了的恩情……也是他活在世上必须做的事……即使因为这份恩情,他也付出了一生最惨痛的代价……
白蟾宫承认,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他可以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便是因为这一份死性不改,以致于从以前的那个人,到现在的青兆,他都无法放手这些本应该放手的东西。
可是……说到底……
他怎么可能放手……如何甘心放手……他甚至因为那份不应该的执着,被师尊逐出师门,失去了所有……即使如此,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里,他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是错,却直到现在也从未后悔过……
收回飘远的思绪,白蟾宫看着面前轮廓深邃的男人,像是一只八脚蜘蛛慢慢靠近自己,将自己一点一点裹进密不透风的银丝中,成为一只属于他的肉茧,等到某一日欣赏足够的时候,再慢慢将自己吞食,不留皮骨。
可是这个尊贵的神族公子忘记了,他白蟾宫是蛇蝎心肠,任何阻挡他的人,都会被他无情毒死。
他本是应死之人,于所有对他心有念想的人,都是一场带着绝望之死的灾祸。
他阖桑想要玩儿,可以,自己就陪他好好玩儿,他想吃掉自己,那么,自己就将慢慢毒死他,直到肠穿肚烂,永不超生。
一报还一报,多么公平的较量。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面朝着不远处红光深处的巨大桃树,阖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树枝上正深沉望着他们的男人,低声在白蟾宫耳边细语,“还在想这个半张脸的恶心东西?”
“我在想,五公子既然已经知道谁是青兆,接下来又是如何打算的?”白蟾宫脱口而出的声音就好似永远只带着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平缓得让人无法琢磨出任何棱角,激不起任何涟漪。
伽蓝寺出现异状以来,倌兴哥已经有很久引诱不到误闯寺庙的男子了,他无法离开寺庙,有多少天没有吸取男子的精血元阳,被困在达多塔内的青兆就整整饿了多少天。
之前钱孝儿对阖桑说的那些关于白蟾宫底细的话,其实只要仔细一想,堂堂黑帝五子,又怎么可能不有所怀疑。
虽然,白蟾宫从很久以前就在尽心尽力误导着每一个踏入这场死局的人,几乎可以说天衣无缝,可是,始终是纸包不住火,连倌兴哥都能猜中的事实,冷静下来的黑帝五子,又如何想不透彻呢。
只不过,这一切的主角,白蟾宫唯一能保住的人,却什么都忘记了。
也许,正因为当初伤得太重,前尘往事,青兆才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自将青兆放进达多塔,渐渐恢复肉身的青兆,看到自己处处针对他,不让他走出达多塔,一次一次正义无比地喊着他“青鱼精”,口口声声都是除魔卫道,他才会真以为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收服他,以为他是自己口中所说的“青鱼精”。
而所谓的约定,现在的青兆不会想到,他白蟾宫会如此轻易答应他所有的条件,其实,只是不能让他轻易走出宝塔,枉送性命……
因为……
青兆不会知道,他的性命有多珍贵,珍贵到他白蟾宫不惜所有,生死何惧。
“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过片刻,又出神了,那个青兆不是你的故人之子么?怎么我越来越觉得像是你的旧情人?”阖桑不悦地说,白蟾宫在他面前几次走神,可想而知,他心底并没有半分自己的地位。
“他出生时,我还抱过他,五公子觉得,我会和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谈情说爱?”白蟾宫掀起眼帘淡淡望了眼他,握住招魂伞,问他,“你将他找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膈应我?那五公子是想捏住我的软肋,令白某就范,言听计从,还是仅仅为了上界的尊严,想拿下这个龙族的叛徒?”
阖桑轻笑:“上界的事我一向懒于插手,何况,这种事也根本轮不到我这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我想知道青兆是谁,当然是因为前者,为了……你……”
“够了!”沉默了许久的青鱼精,突然喝道,“这里不是给你们叙旧的,今日你们来了,谁都别想出去。”吊在树枝下的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扯得生长在花枝上的人头尖叫了起来,缭绕盘旋在他周身的黑气更加浓重,几乎快要将他的身形湮没,连桃树散发的压抑红光,也更为急促地闪烁起来。
他虽然不太明白那些话中的含义,但是他终于明白白蟾宫为何突然放弃收服他的念头,原来,是因为这只白蛇妖找到了神族靠山,自然不用再那么辛辛苦苦除魔卫道,求来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他之前居然以为这只蛇妖会有多清高,现在青鱼精才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
心底缓慢而又突然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怒意,青鱼精此刻,只想将那戴着虚伪面具的人撕得粉碎,最好四分五裂,把那副美艳的皮相撕得面目全非,看这个神族人对一个丑八怪还有没有胃口。
如此想着,青鱼精有些亢奋,指节微曲着,咯咯作响。
白蟾宫蹙起眉头,他对青鱼精说:“你再不控制情绪,接下来吃苦的是你自己。”
可没等白蟾宫说完,树上的男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看着青鱼精痛苦地抱着脑袋,张大嘴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整个人在树枝间不停挣扎拉扯,唯一一只眼睛光彩涣散。
不一会儿,从脚到头就好似有什么开始蔓延,一层黑色的衣衫缓缓覆盖在他赤衤果的身体上,如同墨汁一样渲染着青鱼精的身体。
当黑色延伸至青鱼精的脖颈时,不仅阖桑和白蟾宫认出那层黑色是一件和尚袍,就连一旁呆坐的褚宁生也张大了嘴巴。
随之,就在青鱼精那半张脸,如同换脸似的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时,褚宁生惊诧万分地叫出了声:“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回
那晚褚宁生被木鱼骗进达多塔,曾遇到一个白衣僧人在塔内雕凿壁画,之后出来,因为所遇的事太多,寺庙坍塌,自己生病,他几乎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现在看到树上那个妖怪变成了大师的模样,不会突然记起来。
可褚宁生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遇僧人,而这个僧人,像是莫名其妙从那树上的男人身上长出来似的,完全将刚才那个半脸男人替代了,当初看着褚宁生平和宁静的目光,此刻凌厉得如同一把封在千丈寒冰中的宝剑,冷得人锥心刺骨,仅仅望一眼,就犹如千万根细小的银针无孔不入扎着自己每一寸皮肤,光看看就觉得浑身发疼。
黑衣僧人闭了闭双目,好似刚从一个禁锢许久的地方逃出来,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片刻,才睁开眼望向众人,轻轻咧嘴一笑:“贫僧很久没见到这么多活人来此宝塔了,你们……都留下来陪贫僧吧……”那冷冽的目光与邪恶阴险的笑容,在始终缭绕不散的黑气和闪烁不停的红光里,若隐若现,如同一尊充满诅咒的古怪石像。
“恩公,他就是上次我说的那位大师!”褚宁生拍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树上的黑衣僧人大声说道。
阖桑望了褚宁生一眼,又很轻地扫了扫树枝上,那个半脸男人变作的黑衣僧人,收回目光凝在白蟾宫毫无瑕疵的脸上:“看来,你还瞒了我不少事。”深沉的声音犹如一杯醇厚的香茗,即使不去细品,淡淡感受着,就已经令人醉倒三分,只可惜他用在了一个冷漠的男人身上,否则任是何种女子美人,都无法逃脱这张越织越紧的网。
“五公子,我看你还是想办法带褚宁生离开宝塔吧。”白蟾宫向前走出一步,执着伞飞身落到褚宁生身边,吓得褚宁生原地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褚宁生胡乱比划着一招半式挡在胸前,满是戒备地看着白蟾宫。
白蟾宫对他柔和一笑,钳住他的手臂提到自己面前,问:“你不想出去吗,褚兄?”
“我……”褚宁生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这曾被自己认为绝色美卿的男子,原本觉得友好和善的笑,顿时在眼里变了味儿,看着看着就莫名打了一个寒战,他将目光投向还站在不远处的阖桑,心惊胆战地低低唤了声,“恩公……”又不敢表现出太过害怕白蟾宫的样子,一脸欲哭无泪。
“叫我做什么,蟾宫可是好意。”阖桑对褚宁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话刚说完,整个地面就震动了起来。
“你们谁都不能走!”那挂在树上的黑衣僧人高声尖叫,猛然向前倾身,他身后的桃树上,那些结满无数人头的枝桠突然之间如同数不清的手,四面八方朝着站在空地上的三人快速飞射而来,每一张腐烂的人脸都张大嘴巴凄厉地惨叫着,褚宁生被那一声声恐怖嘈杂的叫声吓得心慌意乱,一身冷汗,耳膜也刺得生痛,就好似要破了一般。
与此同时,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开始落下大大小小的碎石瓦片。
“他暴走了,快离开这里!”白蟾宫提起吓得哇哇直叫的褚宁生,丢给了正欲向他走来的阖桑,随之凌空翻身躲过人头与树枝的袭击。
桃枝的力道十分巨大,白蟾宫灵敏躲过,几十根粗状的桃枝因太过笨拙来不及收势,连带着枝头的腐烂人头,将地面击碎得四分五裂。
飞沙走石间,白蟾宫于空中就势一挥白鳞剑,光影闪动下,瞬息将面前陷于地面的桃枝齐齐斩断。
这时,阖桑一挥手中的折扇,将褚宁生推了回去,接着又是一挥展开折扇,扇峰划出一道看不见轨迹的剑气,迅速切断袭上面门的无数桃枝与人头:“人不是我带进来的,我没有责任带出去,既然是蟾宫你救了他,救人救到底,又何苦丢给我这个已经失了神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白蟾宫接住被丢回来的书生,紧拽着书生的衣领,几度飞升闪跳,眼前愈发紧迫的局面,他冷笑道:“五公子,您说笑了,若您是手无缚鸡之力,那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留下来……全部都得留下来!”
暴走的黑衣僧人,面目突然变得更加狰狞恐怖,他龇牙咧嘴,难受地不停扭动脖子,就好似脸很痒很疼,片刻,嘴里竟倏地钻出两颗手指长的獠牙,惨白的脸色也瞬息变成了青色。
塔内的震动开始愈发猛烈,头顶几乎到处都是滚落的石块,好似这千百年的宝塔支撑了这么久,终于快要坍塌了。
为了尽快脱离险境,白蟾宫不能分心太多,他曲指从袖中勾出红色的生死线,一挥缠住褚宁生的腰,提线木偶般将褚宁生掉挂在中指之上,拉,扯,缠,提,手指灵活曲摆折弄,坠在下面的褚宁生,晃来晃去竟全然避开了如猛兽般袭向他的人头桃枝。
褚宁生被晃得头晕眼花,这飞上蹿下的架势,也差点将他活生生吓昏过去,尖叫声此起彼伏,直赶上了那些人头的鬼叫。
“蟾宫,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要么放开书生,要么同归于尽。”看着身姿飞舞转动的白蟾宫,阖桑一边斩断不断袭来的桃枝,一边笑着说。
一个人不可能有三只手,何况白蟾宫一手握剑,一手撑伞,还要用一根指头提着尖叫不断,拼命挣扎的褚宁生,偶尔情况危急时,只能用脚尖接住招魂伞,一手抓住生死线用力扯回褚宁生,险险避过那些从四面八方啃咬而来的桃枝,说不吃力,谁都不信。
只可惜,虽然他舍不得那副至美的皮囊,也有想过出手帮帮白蟾宫,但那个争强好胜的男人,是不会轻易接受他的好意的。
想到这里,阖桑扬唇轻笑了一下。
“主子!”
头顶忽而传来熟悉的呼喊声,阖桑趁空抬眸瞥了眼头顶。
一片黑暗中,有三个人影正快速靠近他们。
仔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小山神木鱼,还有倌兴哥和苏小慈。
阖桑默默摇了摇头,宝塔的震动惊动了他们,一个个,居然都这么急着跑来送死。
苏小慈四处寻找牵挂之人的影子,焦急地冲下面闪烁不定的红光喊道: “宁生,白官人,你们在哪里?”
桃枝深处的黑衣僧人,看到从天而降的木鱼三人,兴奋地低笑起来,整个宝塔内部,除了那些震耳发聩的鬼叫,就是黑衣僧人疯狂古怪的尖利笑声:“好……好!又有人来陪我了!!”延伸出的桃枝在一瞬间变得更多,就好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永远都斩杀不尽。
“小心!”苏小慈身边的倌兴哥大吼一声,挥袖为她挡开从塔底猛然窜上的树枝。
被晃得七荤八素的褚宁生隐约听到苏小慈的声音,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到苏小慈几人就在头顶前方,连忙四肢乱舞,高声求救:“小慈我在这里!”
“主子你没事吧!”木鱼飞身至阖桑身旁,关切地问。阖桑却只顾解决人头桃枝,没理会他。
“宁生!白官人!”苏小慈面露喜色,终于看到最下面的褚白二人,可当看清两人的处境时,不由脸色煞白。
白蟾宫看向苏小慈和倌兴哥的方向,目光闪烁了一下,趁人头桃枝还未再袭来的空隙,抬起招魂伞,使其悬空头顶,伸出两指一侧,一张符纸出现在指缝之间,他将符纸以红线穿起,挂在褚宁生脖子上,对褚宁生说:“这张符纸可以压制你身上的阳火不会太过旺盛。”说完,曲折中指往上一提,生死线顿时将褚宁生抛了上去。
“苏姑娘,带书生离开这里!”白蟾宫朝苏小慈喊道,手腕往回一收细微一震。
苏小慈正准备上前接住惨叫连连的褚宁生,却见那些紧随褚宁生飞起的人头桃枝,几乎已经碰到书生的衣角,苏小慈心中一紧,慌张喊道:“白官人!”
就在一瞬间,她身边的倌兴哥不知怎的身子突然歪斜了一下,在所有人措不及防间,倌兴哥直直跌落进了褚宁生背后穷追不舍的人头桃枝内,褚宁生又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迅速飞至了苏小慈身边。
“啊——!!!”一阵惨叫响彻塔内,倌兴哥眨眼便被无数的人头桃枝掩埋殆尽,再也寻不见踪影。
“兴哥!”
苏小慈大叫,脸上血色尽失,脚步不受控制往下踏出一步,却被随后赶到的白蟾宫拉了回去。
“快走!没时间救他了!”
“兴哥……”苏小慈凝愁蕴水的眸子一片怔愣,似乎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低低喃呢着倌兴哥的名字。
“走!”白蟾宫未再给她出神的时间,收起白鳞剑抓住她,甚至不管下面的阖桑和模样,提身带着苏褚二人朝塔门飞去。
可就当三人想要破开大门出去时,白蟾宫带着另外两人,被墙上突然闪现的红光弹了回来,好在他转动身形,攀着墙壁,几个侧身躲开喷涌而来的人头。
千钧一发之际,白蟾宫瞥到旁边有一处裂开的山缝,足以两人通行,便带着褚宁生和苏小慈飞身钻了进去,奈何山缝太狭窄,头顶的红伞刚自行收拢想要钻进山缝,却被随之赶上的人头树枝咬住拖了下去,白蟾宫想要抓住已经来不及了。
白蟾宫心底一沉,收紧手,正想击落洞口的石头挡住外面的人头树枝,忽而见逼至洞口的人头树枝被人从外全部击溃,下一刻,阖桑与木鱼跳了进来。
阖桑回身,在下面那群恶心的东西再次窜上来前,展扇切落头顶的山石,将洞口堵住了,尖锐的鬼叫声全被隔绝在了山石的另一边。
落地的褚宁生,扶着墙狂吐起来。
白蟾宫注视着最后跳入山缝的两人,眼底一抹失望一闪而逝。
阖桑回身,目光深沉地远远看着白蟾宫,一步步走过去,立在白蟾宫身边,面无表情的,低低说了一句:“好狠的心呐……”
白蟾宫抬起眼帘,平静地看着阖桑,随之沉默地转身,撑着红色艳伞,往山缝的深处走去。
目光随着那一抹绝色冷漠的背影拉远,阖桑眯起眼眸,低喃:“毒蛇……”
或许方才那般混乱的情况里,别人不会注意到倌兴哥为何会突然失足掉进满是人头的桃枝堆里,但是阖桑清清楚楚看到……
倌兴哥是被脚上突然缠上的红线,生生扯进了人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回
“长宫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山洞内,衣着素白罗裙的美丽女子,怀抱着不停啼哭的婴儿,脸色苍白地推搡着身旁的素衣道士。
“这时候,我不能就这么走了!”素衣道士抓住女子的手,双足定在原地,坚决地摇头。
白衣女子的双眸微红,她含着哽咽,低声说:“我要去找相公,你快离开这里,他们就快找来了!”
素衣道士仍旧摇头:“你一个人如何对付他们?龙女,让我跟你一起去。”
白衣女子将他往洞里推去:“不行!你若是有什么损伤,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她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眼角滑下晶莹的泪滴,将婴儿送进了道士的怀中,“替我照顾我的孩子,长宫……就算我和相公都活不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让他好好活下来。”婴儿不停啼哭着,几乎充斥着整个空旷的洞穴。
“龙女……”素衣道士面色痛苦地低吟了一句。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这也是相公的骨肉……”白衣女子小声啜泣,单薄的肩头细微颠动着,“长宫,拜托你,求求你……”
素衣道士紧抿双唇,下一刻,五指收拢,抱紧怀中弱小的婴儿,又好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沉默着,脸上的哀色却未减半分。
白衣女子会意一笑,留恋地收回覆在襁褓上的手,缓缓向后退去:“多谢,长宫,若有缘,后会有期。”转身,朝着洞口飞去。
“龙女!”白蟾宫倏尔睁开眼眸,猛然坐起。
他剧烈喘息着,一双墨黑的眸子失神地望着前方。
“做恶梦了?”阖桑坐在他身边,曲着一只腿背靠在墙上,正看着他。
过了许久,白蟾宫转头看向他,涣散的眸子慢慢聚拢神彩,他对阖桑说:“五公子不休息么?”墙上油灯投下的微光里,他黑色的鬓角渗着细细的汗珠。
阖桑笑了笑:“我怕我一觉醒来,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从山缝里进来之后,他们一路往深处走去,奇迹般地找到了一间石室,看四周,似乎还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众人便点亮墙上的长明灯,各自休息了下来。
白蟾宫沉默了一下,略微疲惫地闭了闭双目,向后也靠在了墙壁上,过了小片刻,才看向阖桑道:“五公子,你有话问我?”他知道,阖桑不是简单的在担心他逃跑。
收回目光,阖桑看着前方光焰昏黄的油灯,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做噩梦,是因为那个被你拉下深渊的艳鬼,但是,没想到你会喊着白龙女的名字醒过来。”他看向白蟾宫,似是想要将他看穿一样。
白蟾宫与他对视了一下,侧目看向别处,无声了片刻,才毫无起伏地回道:“我说的故人,就是白龙女,方才……只是梦到了往昔旧事。”
阖桑没有太多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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