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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忆之八苦系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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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那僧人也习惯了这种目光,倒也不以为意。与白玉堂四目相对时却明显的精神一振,连头上的戒疤似乎也跟着亮了起来。
“这位施主,”和尚道,“我看你气色不佳,血脉不畅,恐有妖孽缠身呐!”
白玉堂本就不耐僧人道士的念念叨叨。记得早年跟着兄长上山拜访道友,那道士一见他,大呼惊奇,非拉着他出家学道不可,每每相遇便道法自然的唠叨个没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白玉堂对方外之人无甚好感。
如今还遇到个妖孽缠身这一说的,立马黑了脸,带着茗烟就走。
身后和尚还在继续,不急不缓。
“此乃猫妖,红如烈火;生于南土,却定居北疆。”
白玉堂如被点了大穴般僵在原处,眼前闪过了那张熟悉的官猫脸,脱口而出:“可有破解之道?”
一定是那时的艳阳正好,否则五爷怎么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和尚的一双小眼正闪着精光。
如果有人问展护卫,远离故土,独居汴梁,最想遇到的人是谁,他会说:师兄。
那最不想遇到的人呢?他犹豫片刻:白玉堂。
展昭走进大佛寺后,看到的便是如下的一幕场景。
白玉堂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上一张白家字号的银票。那一头,和尚堆着奸商般的笑容,却努力摆出释迦弟子的超然。
“师兄?白兄?”
那声“师兄”叫的和尚舒心,五爷闹心——敢情那猫是少林弟子?看着身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实难想想出自同一师门,不过黑心黑肺倒是一脉相承。好比那十五的元宵,看着白嫩圆溜,其实一肚子黑馅儿,还是黑的发亮的那种。
“咳咳,”和尚一清嗓子,“展施主,贫僧已了尘世俗缘。这世上再没有师兄,只有明镜。”
“明镜禅师在此甚好,”展昭无奈苦笑,“展昭正有要事请教。”
说罢向白玉堂身边亭亭而立的女子淡施一礼:“想必这位便是吴越居的茗烟姑娘,展某唐突,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茗烟还了个万福:“展大人客气了。民女斗胆猜测,大人想问的可是这几日的失踪案?民女对此也略有耳闻,对妹妹们的下落也甚是忧心。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展大人与禅师久别重逢,想必也有要事相商。若展大人不嫌弃,明日移驾吴越居,茗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白玉堂迈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茗烟护在身后,正色道:“茗烟你不必理会这只臭猫,官服穿久了,看谁都是恶人。”
“白玉堂,你!”展昭狠狠的瞪了这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白耗子一眼,正欲反驳。却见明镜一脸光彩的看着眼前那人。
“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白少侠,久仰久仰!”——白衣白鞘,除了你白玉堂谁会如此张扬。今日讹的就是你。
“好说好说,江湖朋友错爱而已。”白玉堂也是咧着嘴,笑得极为热情——方才一不留神被你算计了去,咱们来日方长。
两人眉目间电光火石,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当日,展昭暂住大佛寺,白玉堂则护送佳人回吴越居。
出山门前,小沙弥匆匆赶来,双手合十:“白施主,明镜大师留了一封书信给施主。请施主务必回府后才能查阅,阿弥陀佛。”
白玉堂疑惑的拿着信笺,不免皱眉,那和尚又搞什么名堂?
翌日,展昭如约前往吴越居。一路东行,正遇上义棚施粥。
衣衫褴褛的乞丐争先恐后的赶来,有每年灾后的遗祸,有丧失劳力的残障,个个骨瘦如柴,年迈和幼童居多。顿时将巷子挤的车马难行。
历代王朝中,无论兴衰,都逃不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生于王孙贵胄家,享尽荣华者;有生于商贾富豪家,衣食无忧者;有生于寻常百姓家,奔波劳苦者;更有生不逢时,颠沛流离者。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
好比这汴梁城中,唱的是国运昌盛,说的是吾皇圣明;盖的是红墙琉璃瓦,披的是罗绮香云纱。如昼灯火的背后是深深暗巷,流水车马的角落是三餐不继。每逢天灾人祸,城外的乱葬岗更不知要添多少枯骨。
官府的赈灾也只能解一时之危,设粥棚,行义诊,却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民间自发的义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治标不治本。
展昭一声轻叹。
“何事让展大人如此忧心?”正对上茗烟款款而来,“若是为案情,去寒舍详谈如何?”
“如此便叨扰了,茗烟姑娘请。”
两人边走边寒暄,却不想,一炷香前,吴越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朱红罗绮,发髻高挽,一支金步摇随主人莲步轻移,频频摆动,乍现流光溢彩。此刻正端坐在那张梨花木椅上,用茶盖拨弄着茶叶。丫鬟小厮守在门前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出。见二人进得屋来,便将茗烟上下细细打量。朱唇轻启,满是不屑。
“果然是个大美人,难怪这汴梁城一时为你而倾,那些个王孙公子也有家不愿回。”眉目微转,投向展昭,“连开封府这般素有清誉之地,也有人涉足,端的好手段!”
展昭正欲开口,被茗烟抢先拦下:“能否请展大人移步外堂稍候片刻?”
展昭略一沉吟,心道:这女儿家的事情,他也不便在场,便转身离去。
见展昭走远,茗烟才回道:“夫人这般说,茗烟实不敢当。茗烟不过一介女流,只求三餐温饱,与人无争。并不知夫人所指的‘王孙公子’所谓何人?初到京城,多靠友人相助,也知恪守本分,从不曾有其他非分之想。”
那妇人咯咯一笑:“好一张利嘴!”缓步靠近,“不要以为区区几个靠山可以救得了你。你可知我爹掌管着整个三司使,我的背后还有驸马府撑腰。若不识趣,信不信在这偌大的汴梁城,让你再无立足之地。”
“原来是为张公子一事。”茗烟不卑不亢,“民女人微言薄,自是劝不动公子。还望夫人见谅。”
“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恕茗烟难以办到。”
“啪”的一声,几道红印尽现在白皙的脸上。
“不可动粗!”展昭虽然身在几丈之外,但习武之人耳力非凡。听出不妥,却拦阻不及。
那妇人却无所畏惧:“怎么,展大人?我教训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你们开封府也要管么?”
展昭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展某不容许有人在此擅用私刑。”
“哼!”那妇人狠狠一甩衣袖,带着一干随从扬长而去。
这边是妒妇大闹吴越居。几里开外的清风楼内,白玉堂正不停的来回走动,把一旁的小厮看的万分不解。
犹豫再三,小心问道:“五爷,什么事如此着急?是否要小的为您分忧?”
白玉堂不耐的一甩手:“说与你听也无用!”接着一跺脚:“不行,五爷我不放心,还得去一次!”
言罢身形一展,便不见踪影。
“哎,江湖人都是这么来无踪去无影的么?”小厮不解摇头。
展昭将茶盅送到茗烟面前,寻思着如何开口。
自那妇人走后,茗烟一直以泪洗面,无论谁劝都不开一口。待到后来竟将来劝之人一一推出门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展昭略感不妥,打算告辞,却被茗烟叫住。
“展大人可愿听茗烟抚琴一曲?”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年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深挚缠绵,在茗烟的手下平添诸多沧桑。一曲末了,茗烟缓缓起身,问道:“展大人可知此曲出处?”
展昭答:“展某不才,略知一二。”
茗烟笑道:“世人皆道司马有情,却不知一个小小的茂陵女,便留下了‘白头吟’空悲切。朱颜易老,情意难长,古来如是。何人不是倾慕这绝世容颜,何人又曾顾及那月下孤影?”
纤纤十指轻轻攀上展昭肩头:“不知展大人是否亦是如此?”……
“住手!”一声断喝自高墙上来,生生吓的茗烟缩回手去。
翻墙而入,当真本性难移——展昭不由苦笑。
茗烟故作镇定:“今日五爷怎么突然来访?”
白玉堂步步逼近:“五爷今日心情甚好,特来听你弹奏一曲,顺便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茗烟慌乱后退。
白玉堂倒也不再相逼,反倒大大咧咧往琴桌前一坐,右手抚上琴身,掌中暗暗蓄力:“是么,那五爷失手打碎这方古琴……也不妨事了?”
说罢,右掌又向下压近几分。
“不要!”茗烟不由惊呼。
白玉堂收掌一整衣衫:“不打碎也行,那就说说你是如何加害那三名无辜的女子吧。”
“既然五爷已经认定茗烟是杀人凶手,我又何必多说。”茗烟一脸凄凉。
“你果然知道内情。”展昭道,“白兄并未说你杀人,开封府也对外宣称失踪。姑娘如何确定她们已死?白兄方才不过是诈你一诈。你如不说出详情,我们又如何帮你。”
臭猫,鼠猫不两立,谁和你是“我们”——五爷此时不便发作。
茗烟眼见瞒不下去,只得从头道来:
我本是前朝的一名琴姬。与一书生互生爱慕,私定终身。却遭其父母极力反对。不料他放弃家业,一心只欲和我长相厮守。离家在外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心满意足。我为他劳心劳力,供他读书,只盼有天他能出人头地认祖归宗。谁想,他高中探花后便嫌弃我人老珠黄,不久又带了侍妾回家,还对我拳脚相加。当年似海深情竟抵不过一张空皮囊。呵,真真可笑可悲。
那日我心灰意冷,抱着这方琴跳入汴水之中,不想身虽死,执念却不曾消散,随着这琴辗转各地,靠吸取年轻女子的精气为继。久而久之,便幻化成形。可惜想要容颜不老,仍需要盗取他人的宝贵年华。我亦深知此举有违天道,但也不曾害人性命,不过想留住所爱之人罢了。
言罢,深深的看了白玉堂一眼。
“若是真情实意,性命都可舍了去,又怎会在乎一张皮囊。”白玉堂冷冷道。
“世间真如五爷所想的能有几人?”茗烟轻喟,“只是不知五爷是如何识破茗烟身份的。”
眼见白玉堂面色一僵,了然:“想必有明镜禅师相助吧。”
展昭道:“正是师兄。师兄还有一言相赠,让展某代为转达,‘贪嗔痴恨。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纵然世间诸多不平之事,但人性本善。姑娘切不可以偏概全,害人害己。’”
“既是如此,禅师当日为何不当场点破。”
“展某以为师兄必是觉得一切皆是因缘际会,自己勘破胜过旁人百劝,放下执念方可海阔天空。何去何从,还望姑娘三思。”
茗烟眼眶微红,低头不语,良久叹出一口浊气:“茗烟明白了。”
只见那白玉堂身形一滞,转过脸去,不再看二人。
你我相处虽短,但由此可见,你是真心待我——茗烟勉力一笑,转向展昭:“展大人,实不相瞒,三位妹妹的魂魄散尽之前,曾来此处哭诉,说凶手正是那驸马府张公子的原配吴氏。可惜她行事小心,恐无证据。”
“展某倒有一计,不过还需茗烟姑娘相助。”
接下来的事便十分明了:茗烟假意勾引张公子,果然引的吴氏再度暗下杀手。在汴水边将其心腹小厮当场拿下。沿着河水下游,果然找到三具肿胀的面目全非的女尸。只因绑有石块,故而一时沉在河底难以发现。
面对人证物证,吴氏无从抵赖,在包大人的惊堂木下,不消一刻便认罪画押。闹得沸沸扬扬的失踪大案终于尘埃落定。
想那吴氏,原也是名门之后,知书达理。却犯下如此杀孽,全是个情字作祟。少年夫妻,结发之情,抵不过岁月消逝。于是一方的情磨淡了,磨灭了。另一方的情磨成了怨,磨成了恨。如同劳燕分飞再难回头,只能任由深院锁断情仇。
“你可想清楚了?”州桥边上,白玉堂问。
“茗烟能得五爷真情相待已了无遗憾,但仍有一事相求?”
“说吧,我一定尽力为你达成所愿。”
茗烟将怀中古琴交与白玉堂手中:“此琴虽只是前朝之物,却也出自名家之手,还望五爷能珍之爱之。”言罢,喝下化有灵符的水,渐退渐隐,终而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句低语,久久不散。
“五爷,珍重。”
白玉堂独立桥边,临水而望——世人多是以貌取人,也总以为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便可长相厮守。却不知以色事人,焉能长久?如自家大嫂般活出一片天地的女子,自古能得几人?
想到大嫂,白玉堂心情莫名好转——不过自家大嫂的胸襟品性,也不是每个七尺男儿都能赶上的。明日还须去趟大佛寺。那和尚虽然不入五爷的眼。却有相助之情,否则显得五爷小肚鸡肠。
白玉堂轻抚衣襟,怀内揣着的正是明镜交与他的书信——若不是前去学琴的女子白玉堂见过几次;若不是微觉那些女子的美貌正渐渐消退,任凭那和尚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五爷也是不信的吧?
只是在吴越居为何会沉不住气?眼见茗烟的手搭上那猫爪子的时,脑一热,心一烦。想那猫也得了和尚的灵符吧,再不济也有功夫护身,五爷操的是哪门子心?
再一想:定是五爷我够侠义,做不到见死不救。天知道那符对猫有没有用呢。
次日一早,大佛寺山门前,白玉堂遇到了一身墨色的展昭。比起红色官服的英武,墨色衬托出如夜般的宁静。倒像昨夜那汴水潺潺,薄雾渺渺。
不得不承认——这猫的皮相真是不赖,不过比起五爷还是逊了一筹!
展昭看着白玉堂忽而讪讪,忽而咬牙切齿,表情可谓丰富——不知这耗子又想到哪些有的没的。
小沙弥前来相迎时,看到的就是两人无言相望的一幕。
“两位施主想必是来找明镜大师的吧。大师已经离开此地,上别处云游了。”
师兄走了?——展昭心中一滞,“可知他云游何处?”
“据说在京城觅得一处旧寺,自立门户去了。”
白玉堂一听,多有不喜,想你一个方外之人,贪财在前,沽名在后。和那猫儿哪像是师承一派的。话到了嘴边,忍了再忍,最后却道:“你们同门师兄弟,秉性倒是相差甚远。”
展昭焉不知他心中所想,也知这番话从他白玉堂口中说出,已是顾及了他的颜面。不免心存感激。
“白兄,其实师兄他……”
施主可知那陈州门?沿着小道一路南下,寻着陈州门,再向去不消一刻,便可见那寺院了。
展白二人再见明镜时已是那日的黄昏。金灿灿的光芒撒在半截佛塔上,晃迷了众人的眼。固然简陋,倒也五脏俱全。
早有小沙弥通报了去,明镜以体型不相衬的速度将二人迎入寺内。
这便是“燕子飞”的作用么?——白玉堂暗想,口中却不忘恭维:“恭喜禅师,啊,现在应该叫方丈了。”
“同喜同喜,”明镜也不客气,“请里面坐,贫僧去给施主们沏茶。”说着脚不沾地的走了。
环顾四周,皆是简单的桌椅摆设,四四方方的院落中,稀稀落落的种着几株杏树。院落的东南角是十余间民舍。细看之下,大多住着人,却非僧非道,看似流民。
其实寻常百姓所求的,无非是三餐温饱,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白玉堂想起了山门前展昭所说的话:
其实师兄本不是释迦弟子。那些年和展昭一起在山上拜师学艺。师傅对师兄期望甚高,倾囊相授希望师兄能仗剑天下,成就一番事业。不想师兄下山一载后,回来却是一身袈裟。
当时师傅一气之下将他逐出师门。展某清楚的记得那日大雨倾盆,师兄跪在山门前对着师傅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的养育授业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对师傅的教诲更是不敢相忘。但一人一剑纵然快意恩仇,天下之大,能救几人?纵使活人一命,只要世间恶念不除,不过是空救其身,难救其心。侠在心不在武,只要心存正念,何处不是行侠仗义。弟子不才,愿效仿地藏王,只要世间恶念一日不除,弟子一日不离空门。
好一句“侠在心不在武”,倒显得五爷我浅薄了。
转念一想:“敢问禅师,为何不曾见贵寺牌匾?”
明镜答:“匆忙间,还未来得及备下。”
“可有纸砚笔墨?”——也罢,五爷就再送一份人情也无妨。白玉堂手握狼毫,略一沉吟,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北婆台寺”。
“如何?”白玉堂笑问。
明镜小眼眯成一线:“白施主高才啊。”
展昭嘴角一抿:白兄指南打北,颠倒黑白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
白玉堂也剑眉一挑:好说!猫儿指桑骂槐,冤枉好人的功夫也是独此一家。
尾声:
待到北婆台寺正式落成的日子,观礼的除了开封府众人,还有一个白玉堂。
看着稳稳挂上去的牌匾,和展昭笑意满满的侧颜,白玉堂觉得满眼皆是那日金光罩顶的场景,迷了人眼,又叫人舍不得移开半分。
三.病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病起书怀/陆游
六月季夏,正当三伏。
巳时未过,汴梁城的街道上,已少见小贩路人,酒肆茶楼也难得清净。跑堂的,打杂的,没了往日里的精气神,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拂尘,驱赶蝇虫。连前几日聒噪了整条御街的蝉鸣声,如今也没了气焰。
日头正旺,忙市已过,谁不想好好消停片刻,偷个浮生半日闲呢?
展昭巡街回府后,已是汗透重衫。想着先回南厢房换身衣衫,未时还需进宫轮值。
原本忙完了六月六崔府君生辰的布防后,官家体恤下情,免了开封府众人一个月的轮值,可以好好歇上数日。
不想一日前,文徳殿的侍卫常青跑来央他帮忙,说是家中老母病重,急着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可惜宫中侍卫调换变更不及,百般无奈之下来求展昭。
正好这几日开封府也无事,展昭向包拯回明缘由后,暂代其职入宫守夜。白天依旧例行公事,倒常常日夜不见其人,比起前段时日更加忙绿。包拯和公孙策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恨不得以身相代。倒是展昭不以为意,仍旧早出晚归。
耳房内,赵虎正在替展昭叫屈:“他们是欺负展大哥好脾气,每次有事都让展大哥帮忙。难道他们都是日理万机,我们都是闲人不成?”
“就是,也不见平日里对展大哥尽过心。”张龙,马汉附和。
“毕竟同朝为官,总有难处的时候,能帮衬的还是要帮衬。”王朝毕竟虚长几岁,且性子谨慎持重,为四人之首,出言劝慰众人。
四大校尉官至六品,名义上虽在展昭的管辖之下,但展昭为人谦和,从不以官职压人。故而五人情同手足,私下里皆以兄弟相称。
展昭初入开封府时,江湖庙堂诸多刁难,四人虽插不上手,但暗中相助之情令展昭倍感温暖。包拯如父,公孙如师,而开封府的众衙役,就是兄弟。
展昭顿觉闷热中透来一阵清凉。
“展护卫!”公孙策见他回来,伸手招了招,“今日内殿朝参之后,官家命翰林司供来冰雪,快来解解暑气。”
“是啊,展大哥。你再晚一步,就都进虎子的肚子了!”马汉笑道。
“还不是你先抢了我的那份,这会子却赖我。”赵虎红了脸忙解释。
展昭由他们闹着,径自找了椅子坐下,只见左侧柜上,放着一只黄花梨提式药箱——它的主人,开封府众人都很熟悉。
“公孙先生今日可是要去义馆?可需展昭同行?”
“不用,有虎子陪着就行,你先去歇息片刻。”主簿先生轻抚几绺髯道,“若展护卫觉得太过闲暇,学生倒是不介意试试近来研习出的一套针灸。”
要说这岐黄之术,针灸之法,太医院中也鲜有人能出其右。疑难杂症,常常针到病除,只是这滋味……也略高一筹,非凡物能比。
深知其中奥妙的四品借调护卫,当下很没骨气的夺门而逃。
身后赵虎一声感慨:“我若是有展大哥一半的功力就好了。”
义馆设于宣德楼的西南角,与圆大善人开的药铺隔街相望,是开封府尹包拯包龙图出资所建。
每逢双日开馆行诊,诊金分文不取,为的是城中得了重病,无钱求医的贫苦百姓。但凡义馆开的方子,去对面药铺取药的,药价也只以成本计,有时更低或直接相赠。皆以当时的情况而定。
隔三差五的,公孙策便会去义馆坐堂。慕名而来的络绎不绝,常常一坐便是一整日。
近来汴梁城中炎热少雨,单单这中了暑热的,就不在少数。不用说那些上了年纪的,有个头疼脑热更是常见。各大医馆皆是人来人往,稍有名气的更是坐地抬价,几百文到几钱银子不等。
堂前小厮鼻孔朝天,抬手遥指:“您要就诊?看见那边的队伍了么,付了诊金等号吧您内!”所谓的“医者父母心”,等同那些贪赃枉法,还自称“父母官”的,确是如父似母,不过都是些“继父后母”罢了。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十纹银,自然舍不得花这个闲钱。小病小痛的,寻些土方也就打法过去了。病入膏肓的,只能求上苍见怜,活人一命。
好在义馆的建成,大开了方便之门,可谓救民于水火。
只是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中了暑热的,用贡菊,甘草,罗汉果等入药可解。前两样倒是寻常,只是这罗汉果长于南疆,本就稀罕,加上城中几大药铺有意囤积,一时间奇货可居。
圆家药铺的掌柜为此找公孙策商议了几回,或上别处买去,或找别的代替,都暂无结果。眼见问诊的病人越来越多,公孙策夜夜挑灯于书房之内,寻求良方。
展昭轮值回府后,见书房处透出几许光亮,轻轻推门而入,果见公孙策俯首于一堆书册之中,一盏豆灯已燃去大半。
“这么晚了,公孙先生还在查阅医书?”展昭对近几日医馆之事也略有耳闻。
公孙策抬头笑道:“展护卫你回来了?辛苦一天了早些休息。学生还需查完这些书册。”
“为何不让包大人奏明圣上,由官府拨出银两岂不更好?或是下一道榜文,令城中药铺平价出售?”
公孙策摇头:“当初包大人建医馆设义堂,本就是为官家分忧,为民谋福祉,如今怎好开这个口?更何况各处旱灾连连,国库用于赈灾已是捉襟见肘,恐无闲钱。至于发榜文更是不妥,且不说各处药铺皆是自家买卖,到时候阳奉阴违效果不佳。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反而更糟。”
展昭深知这“别有用心”是何许人。皇上初掌朝政,少年壮志意气风发。朝中却是党派暗结,举步维艰。一方是想推出新政,重用贤臣;一方却要顾及祖制,平衡势力。朝堂之上看似一群书生的口水仗,实则暗潮汹涌。殊不知一言可活人性命,一言可毁人九族。
“这该如何是好?”展昭皱眉。
“展护卫不必过于忧心,凡事皆有解决之道,切不可自乱阵脚。”公孙策宽慰道。
“公孙先生说的是,展昭受教了。”展昭抱拳一揖,却看见公孙策若有所思,“先生可还有事?”
公孙策一怔,随即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白府差了人来,送了拜帖于你。约你二十三日到府一叙。”
白府?
这偌大的汴梁城中姓白的,还和自己有瓜葛的,就只有那人。只是为何无故送拜帖?
展昭疑惑的打开帖子细看。
拜帖的内容十分简单:贺白府乔迁之喜,特邀“猫大人”过府一聚。
末了,帖子右下角还画了只神气活现的耗子,抱着酒坛,目光灼灼。
老鼠请猫上门,古今奇谈。
自那茗烟走后,吴越居的学徒侍女都散了去,家当房契也一夜间偷偷易了主。
一月后,白玉堂交给贴身小厮白福一张房屋的设计图,交代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年中爷要搬进去。”便不再过问。
又一月,翻新修葺的宅子已初见其形。
前堂新增两个耳房,连接着左右两侧外廊,供杂役和小厮居住。院中开辟出大片空地,细细的用石子铺了,直通花厅。后设东西厢房,一为主人房,一作留客之用。大到家具物什,小到环佩挂饰,皆是根据白玉堂的喜好而定。就连一众杂役伙计,也是白福从陷空岛驻京各大分号中,仔细挑选那些有眼力界儿,又不自作聪明的。
吴越居可谓改天换地。只留下小片竹子,在花厅一角。白福估摸着自家主子也是念旧之人,留着也算有个念想。
再一月,白玉堂正式搬出清风楼入住甜水巷。白福正式升迁为京都白府总管事。入府那日,白玉堂将府邸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转了一圈,不发一言,也面无表情。吓得众小厮大气也不敢出。
最后白玉堂停在院中的那片竹子前,沉吟片刻,淡淡的说了一句:“不错。”留下众人,自顾自的进了厢房。
众人脖子一缩,皆以为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等着挨骂吧。只有白福细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没说不好……那就是好呗!
要说这白总管,是当年白老爷在出门经商的路上捡的孤儿,跟了白玉堂也有十余载,对于自家这位爷的习性喜好可说是了如指掌。
那时白福约莫三四岁,饿的奄奄一息,病倒在路边,就等咽气。白老爷动了恻隐之心,带在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总算从阎王手中将他抢了回来,后又教他读书识字。每每提起当年相遇的情形,白老爷总说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白福”之名由此而来。
待到后来,白玉堂出生,白老爷看白福聪明伶俐,便让他照顾白玉堂的饮食起居,伴他读书习武。十多年来忠心耿耿,办事利索,深得白府众人信任。
白玉堂幼年丧父,少时丧兄。金华白家就留下兄嫂母子和他一人。白玉堂少年离家学艺,几年后与四鼠结义,定居陷空岛。和白福可谓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却情比兄弟。
一大早,白玉堂由白福打了面汤净面,买了各色小食,伺候完晨事后,问:“昨日的拜帖可曾送到?”
白福答:“回爷,送到了。只是府中衙役说展大人进宫代人轮值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的就将拜帖交给了公孙先生。”
代人轮值?这猫又充滥好人。——白玉堂皱眉:如此一来,五爷的好意恐怕无福消受了。也罢,等他闲下来再聚也不迟。世间猫儿都喜躲懒,偏这只官猫劳碌命。
吓?他忙不忙与五爷何干!
一旁的白福见自家爷脸色变幻不定,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白玉堂看出端倪,一个眼神丢过去:“何事?”
“回府的路上,听到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白福俯身上前,低声耳语。
听着听着,白五爷的面色愈发凝重……
清晨的开封府衙,四大校尉正例行每日的晨练。
四人四刀舞的虎虎生威。方位变化,循环出手,此进彼退。由先天八卦易理化合而成的四象阵法,此刻已被四人练得相当熟稔——公孙先生虽不懂武学,但对这五行八卦之法,甚是精通。
见展昭梳洗完毕走出房门,各自收了钢刀见礼。赵虎一抹满头的汗水,抢先言道:“展大哥,很久没有和兄弟们一起晨练了,今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如何?”
张龙用刀背一拍赵虎的后背:“说你楞你还不承认!灌口二郎生辰将近,展大哥忙着宫中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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